米仙仙一出口,刘氏是面儿上最挂不住的。
往常她老说大儿媳妇张氏不靠谱,对何心姐妹的婚事更不敢让她定下,凡事都自己亲自来办,这回的白家虽说是张氏提到她跟前儿来的,但刘氏在详细问过白家的情形后也是十分赞同的,谁料发生了这等事。
岂不是说她已经老眼昏花了?
“那可不,若不是元子听到了动静儿,指不定这亲就结下了。”
“弟妹你说说,这明明看着好好的人家,长得也人模人样的,我瞧着可高兴了,还以为给大闺女找了个良人呢,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还有个甚青梅竹马的!”
张氏最讨厌的便是这青梅竹马。
当年若非她动作快,如今谁嫁给何志忠还不定呢。
何安泼了那白童生一壶凉茶可真是便宜了他!
米仙仙见她气鼓鼓的,显然是到这会儿气性都没消下去,有些好笑,目光瞥见侄女苍白的脸色,嘴边又只余两分叹气来。
大嫂张氏不靠谱便算了,婆母刘氏怎的也跟着不靠谱了。
这种事难道不该先打听了清楚才同媒人商议么,怎的连打听都没便听媒人几嘴说道便先见了人的。大周媒人媒官儿多,媒人乃私媒,媒官乃官媒,只这些年私媒兴盛,官媒便逐渐没落。
这做媒的,自古以来便是凭着一张巧嘴拉媒牵线的,有那德行好的,便有那德行坏的,当日那王家高中举人,非要替王家老爷子给米仙仙下聘,那媒人便直截了当的放了话,说她要是不从便要毁她名声。
只后来恰逢相公归来,让那媒人逃了。
想到这儿,米仙仙觉得她得给她相公提个醒儿,让他查查这些做媒的了。
“行了,这么丢人的事儿你还说个没完了?”刘氏打断她,还抽空同何心说了句:“这个不好,咱们看下一个便是。”
何心脸色更白了点。
米仙仙心疼她。
何心性子柔软,年纪尚小,头一回相看便遇到了这种事儿,只怕心里难受得紧的,若是换成其他性子活泼的倒是不担心,但何心是个有事放心里的,不容易过的。
她冲刘氏娇声道:“娘,咱们何家如今身份可不同了,哪有看了一个又一个的,要我说,还不如先由当长辈的挑了人,打听清楚了身家清白,人物模样,再让咱们心心出面儿。”
“哪家的贵女不得端着身份的?”
何心小脸儿慢慢红润起来,带着些羞意:“二婶。”
米仙仙捂着嘴儿笑:“当然,咱们心心长得好,这挑的人自然也得模样出挑不是?”
何心脸更红了。
张氏被米仙仙那句贵女给惊醒,笑得合不拢嘴:“对对对,弟妹还是你脑子好使,那下回我便来找你,咱们一块儿挑。”
刘氏还在呢,她便直接把婆母给越了过去。
“让娘先给你掌掌眼咱们再一块儿议议吧。”
刘氏本来脸色还有两分难看呢,这会儿也舒坦了。
所以真不是她偏心米仙仙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张氏这个长媳哪有半点当长嫂的样子的!
因着出了白家这事儿,刘氏几个晌午也没留下用饭,坐了坐便回大房去了,临走,还把何安给一块儿带上。
房里就剩下母子几个,几个饼饼对他们跑出去偷听人家相看的事儿很是心虚,在米仙仙这个当娘亲的威严的目光下,一个个都侧了脸不敢看她。
二饼依旧正经着小脸:“娘亲,四饼呢。”
“跟小柱儿在院子里玩呢。”米仙仙看着他。
平日里没见这小子怎么念叨弟弟的。
米仙仙板着脸,她在外走动时端惯了何夫人的高贵模样,这会儿在几个儿子面前使使也很是能唬弄人的。
大饼头一个低头,半大的少年声音清清脆脆的:“娘亲,是我不好。”
“我不该带弟弟们去的。”
作为兄长,他愿意一力承担。
三饼几步到她跟前儿:“不是,是大堂哥带我们去的。娘亲,你别生我们气了。”
米仙仙在他柔软的发上轻拂,拢着人,轻声说道:“娘并非是生气你们去偷听,而是你们身为堂堂知县公子,哪怕是偷听也得做好防范万一,不然被人知道了知县大人家的公子们喜欢听人小话,哪怕是咱们自家人的事儿,旁人也会对你们颇有微词。”
“男儿家,喜欢偷听的名声一旦有了便足以让人耻笑,觉得太软了些,没有那男儿家顶天立地的气概了。”
二饼把她的话记在心头,反正推断,得出了结论。
“娘亲,你是让我们正大光明的听吗?”
米仙仙朝他招了招手,把他的小身子搂在怀里:“对,偷听就偷听,正大光明的偷听,别做那等猥琐的举止去偷听,十有**旁人会觉得难登大雅,正大光明便不同了,说明问心无愧啊,谁能有话说的?”
二饼三饼很是受用,又受了亲娘的歪理教导,只有大饼打小就得何平宴亲自教导,后又一直在学堂书院读书,被米仙仙的歪理影响得少,很是学了些君子之风的大道来。
听了她一席话,顿时小脸红着都不知往哪里放,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她,告诉她这些都是不对的。
偷听便是偷听,哪有分甚偷偷摸摸和正大光明的?
翠云镇贾家。早前这贾家的婆子贾婆子是做媒人替人牵线搭桥的,这贾婆子一张嘴会说,一朵牛粪都能说成一朵花儿,不知做成了多少桩婚事,连带着这贾家也跟着发了家,一家子都做着这门活计。
这贾婆子也确实有些本事,只有一点,名声不大好。
这名声也是针对人的,谁家给的银钱多,贾家必然给牵上一个称心的人家,若是给的银钱少,这贾家便在背地里使坏,不知让多少姑娘过后在暗地里垂泪,但这家家户户要提亲便少不得媒人,还得靠着他们给牵线,是以,极少有人家真把人给得罪了。
有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贾家便是那小人,得罪了她家,回头到处一编排,家里的名声没了,连累家里的小子姑娘娶不上嫁不出的。
前几月,这贾婆子匆匆赶了回来,慌得面儿上煞白,一家躲在家里不敢冒头,周围的人还以为这贾婆子是得罪了甚人,正高兴呢,这才过了几月,贾家的门又开了。
还有那王举人家,前几月也突然闭门谢客。
贾婆子还失口否认:“…没有的事儿,甚么得罪人了,我家好着呢,就是在家休息休息,我老婆子干了多少年了,还不兴休息的啊?现在?现在自是重操这牵线搭桥的活计了。”
要说前几月贾婆子还心惊胆战的,生怕甚么时候那何家的小娘子,如今的知县夫人便要来找她算账,吓得连家门都不敢出的。但过了这么几月都没人找上门儿,贾婆子一家胆子又大了起来。
只刚重新开张了三五日的,便有衙差闯了进来。
贾婆子吓得一双腿儿直哆嗦:“官、官爷,这是怎的了?”
她家往日可没少孝敬啊,咋还闯她家来了的。
她还以为这是米仙仙派来的。
为首的衙差一脸严肃:“奉县大老爷的命,调取私媒各桩婚媒可有哄骗、欺瞒、胁迫等,一旦发现,罚往秦州服役。”
贾婆子瞪大了眼,直接晕了过去。
她过手的婚媒,那哄骗欺瞒的事多了去了。比如女家要求男家模样生得好,但给她的银钱少,贾婆子不满,便给说了身体有问题的男家,大周是有风俗定了能相看人,但他们能做的手脚实在太多了,提前打点妥当,只见一面儿能瞧出甚么来的?
诸如此类的事贾婆子不知干了多少,如今一听要查,顿时一口气没上来。
贾婆子一晕,贾家人顿时乱了起来,他们还想着如同往日那般给衙差们塞银钱,但谁料那些熟悉的面孔如今却是一本正经,仿佛再是清廉不过的,拒绝了。
不过看在贾家如此识趣的份上,倒也给他们透露了一丝丝口风:“此次不止你们贾家,所有私媒都在列,大老爷是下了铁心要诊治私媒行当了。”
但贾家人并未被宽慰到。
贾婆子一家锒铛入狱的消息在翠云镇上一下便传开了,有那曾深受贾婆子害了的男子女子们纷纷痛快大骂起来。
柳平县下约有五个镇,上百个村子,私媒并不少,衙门彻查了私媒行当后,能全身而退的私媒所剩无几,多是做过些被罗列出来的事,小的被罚了银钱,大的如贾婆子这般的,直接被判了罚役。
判决一下来,衙门的哭声震天,尽是求饶的。
与之相比,外边的老百姓可就高兴了,人人拍手称快,比逢年过节还来得高兴,可见对这些私媒有多痛恨。
贾婆子一直担忧提防着米仙仙找她麻烦,却不想直接被人连根儿拔了一窝。
转瞬便过了两年。
大名何越的大饼学问上佳,连夫子都夸他有灵气,兼之又有当进士出身的亲爹在侧,在学业上已远胜书院大多学子。
孔举人同何平宴商量后,决定让他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