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宴寒门出身,其身上也带了寒门弟子的清高孤傲,只是他为人圆滑,深知自己需要甚么,应该甚么,在有些时候,他可以接受让自己折折腰。
当然,这个折腰的范围是在他能接受之中。
若不然,放弃甚么对他而言也并非不能接受。打从他进学开始,便开始了权衡算计,除开家中至亲外,面前的小妻子是他唯一没有衡量算计过的。
在此之前,何平宴一直以为自己的妻室会是某家千金。
当然,这等事万不能让仙仙知道。
春深四月,立夏小满,雨水相赶,四处是百花开始绽放,田地里绿芽早就茁壮成长,开始冒出了小小的苞,一场雨水洗过,米仙仙裹着件披风,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搭在叶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捂了捂小嘴儿,难得的又生出些困意来。
“卖花咯,好看的桃花木香,茉莉葵花了。”
隐约听到巷子里传来的声音,米仙仙眼角沁着点泪珠,同当归说:“去买些花来,在各院子里都插上两瓶儿,再送瓶儿去前院给老爷,这时节雨多,屋里闷,闻着花香也是好的。”
“是。”等当归去了,米仙仙便转回了房里睡了个回笼觉。
书院学子们每旬除了一日旬假外,在四月、九月还各有田假和授衣假各一月,供离家远的学子回乡帮衬家里务农搭手,在大周律法中还有提到,若是学子家乡甚远,也可与书院提前说明情况,争取多休上几日,以便往返。
几个儿子已经放了田假,最小的四饼也在几个哥哥的院子里,身边还有米仙仙身边的大丫头灵芝照看着,米仙仙便安安心心上了榻,床上还留有男子独有的气息,清新中带着些许霸道,米仙仙小脸在被子上蹭了蹭,听着那嘀嗒的雨声,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人参轻手轻脚捏了被角,放下了纱帐,这才轻声退到了外边儿,就见当归手里捧着好大一捧花走来。
“夫人可是睡下了?”她问得轻。
人参点点头,从她手里接了花枝,问:“几位公子处和前院可送了?”
“自是送了,听闻几位公子见了这花都很是高兴的,前院是黄芪接了去的,咱们夫人的心意,老爷知道了定是只有高兴的份才是。”她捉狭一笑。
人参瞪了瞪她:“你这丫头,连老爷和夫人都敢打趣的。”
也不理她,寻了几个花瓶儿来,把花枝依着颜色、花苞等一一插好摆在房中四处才停手。
大周达官贵人们喜花儿,上行下效,普通老百姓对花也有几分钟情,在花时节,各种鲜花,争奇斗艳,有那脑子活泛的,便将鲜花采摘了下来,置在竹篮里,沿街叫卖着。
“方才那卖花小贩还机灵,见我把他担来的篮子里的花给买光了,还问着过些时日要不再送来。”当归自说着:“不过这事我可做不得主,得问过咱们夫人了来。”
柳平县是近两载这插花才盛传开了的,听闻在州府甚至那京城之中,各达官贵人家中,闺阁中的女孩们还得学上这么一门的。
人参点点头:“府上大小事物是得秉明了夫人做主的。”
她又问了句:“夫人交代过,这天时反复,前院老爷办公务伤神,让人煮了参茶去,你可吩咐下去了?”
“交代了。”当归回她:“昨日我瞧着常婆子亲自端了去前院的,方才倒是瞧见厨房的那丁香端了参茶去了。”
丁香那个丫头,是后边才挑着进府的,这些日子来倒也算得上安份,人参便也不再过问。
这会儿,丁香双手捧着参茶走到了前院里边。她穿着件齐领的桃红色衣裙,露出小腰,面上还敷了层粉,显得脸颊白白嫩嫩的,头上带了珠花,身上还洒了两滴蔷薇水,这番模样姿态,卻是仔仔细细打扮过一番的。
到了门前,丁香往四处瞧了瞧,眉心聚拢,正要敲门,身后抱了个花瓶儿来的黄芪瞪着她:“你是何处当值的,不知道这是大老爷的房么,闲杂人等不得乱闯!”
“我……”
“我甚么我!你们这些姑娘甚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么?”个个都想接近大老爷,好做那姨娘妾室的享福,打量谁不知道的?
他上下看了看。哼,打扮得还挺好看的。
丁香涨红了脸,“我是厨房的,常嬷嬷这会儿正在备夫人晌午要吃的锅子,忙不过来,这才喊了我来送参茶。”
黄芪把花瓶一放,把参茶从她手里一接就开始撵人:“行了行了,不是说厨房忙么,还不快些去帮忙备菜。”
丁香看了看他,气得跺跺脚跑了。
身后,黄芪小声儿念叨:“哼,夫人早有吩咐,你们这些上到三十岁,下到十二岁,只要是女的,一概不能接近大老爷半米远。”
他推门进去,小声把参茶放到何平宴案上,又把外边儿的花瓶给抱了进来,把那花枝给插上。
何平宴微微放松了心神,喝了口参茶,见他忙里忙外的,随口问了句:“黄芪今年多大了?”
黄芪一惊,忙回:“回大老爷,小人一十五了。”
何平宴点点头。
先前门外的官司他也听闻了几句,暗道这小子年纪还小,竟然不知道这丫头是专为他来的。
仙仙生得好,挑人的功夫也是上等,房中的几个丫头,几个饼饼身边的丫头小厮,甚至他跟前的小厮,虽不说生得多好,但个个也称得上清秀的。
别人家的夫人在挑那房里伺候的丫头时专挑那丑的,怕的就是这些丫头勾搭上了当家男人,他家小妻子可好,一口气挑了四个模样不错的放在身边,半点不怕他有别的想法。
他失笑的摇摇头:“夫人这会儿在做何?”
黄芪回:“听院里的丫头说,夫人觉得这雨打在耳边听着好,正好听着雨歇息一番。”
分明是睡回笼觉,哪里来的雨声听着好的。
他伏于案上,又处理起公务来,幽幽花香不时传入鼻息。
米仙仙醒来时,已经快晌午了,她揉了揉眼,掀了纱帐走出来,见房中各处摆了几瓶儿鲜艳的花,红红绿绿的,当真是别有一番景象,连心里都畅快了两分。
人参从外边走了进来:“夫人醒了。厨房常嬷嬷已经做好了锅子,可要奴婢通知他们上菜?”
“几位公子呢。”几个饼饼在家时,母子几个向来是一处用饭。
正说着,大饼几个走了进来。
身上还沾着点湿气,但步履平稳,姿态怡然。大饼怀里,还抱着幼弟,他臂弯沉稳,显得很是轻松,就连一贯斯文内敛的面儿上也添了些锐气,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蓬勃。
他把四饼给放在地上,四饼立马迈着小短腿儿跑到了米仙仙跟前,扒着她的腿儿不放。
米仙仙让人参去传了菜,弯腰逗他:“今日哥哥们可有好好带你?”
四饼立马摇头。
“胡说!”三饼气哼哼的:“你把我的糕点和二哥的糖果都给吃光了!”
“娘,明日你别把他送来了。”三饼自己也是个小孩呢,但有弟弟在,他只得努力维持自己是当兄长的,要处处让着更年幼的弟弟,都说兄友弟恭,结果四饼半点没恭敬他,把他今日的糕点和二哥的糖果通通给吃光了。
如今,他还告状!
“没有吃光!”四饼比他还大声,奶声奶气的:“三哥哥藏了个不让我吃!”
三饼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我的糕点我凭甚么不能藏的。”
米仙仙蹲下身,在小儿子小肚皮上摸了摸,手下肚子圆圆的,她微微板了脸:“娘同你说过的,不许吃多了,你怎的不听的。”偏生他又不爱动,吃多了难受的还是自个儿。
下人们已经把锅子给摆好了,饭菜的香气勾来,三饼也不跟弟弟计较了,与两个哥哥一道坐上了桌。
“娘,这锅子好香啊,叫爹也回来吃吧。”
米仙仙便郑重的搂了搂小儿,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四饼啊,你爹爹在前院里忙着公务,可还饿着肚子呢,你跟人参去帮娘叫爹爹回来用饭好不好。”
米仙仙的话四饼还是听的,虽说他实在不愿抬手动脚的,但在娘亲亲亲小脸,摸了摸头后还是应了下来:“好。”就迈着小短腿,很有气势的带着人参去前院里帮着叫爹去了。
过了好一阵儿,两个才回来。
四饼爬到她怀里,人参在旁边解释:“老爷本是打算回来的,但魏大人却来了,说是柳家姑娘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抓到了人,再等一时半刻便要缉拿归案了。”
“人找到了?”
人参:“说是找到人了,柳县丞也是在的。”
但找到了又如何,这柳若若的名声是彻底没了,往后再想嫁个和美如意的怕是不容易的。
寡妇再嫁是一桩美誉,但与人私奔却是德行有亏了。
人参瞧着,那柳县丞与大老爷之间像是在争执着甚么似的。
柳县丞脸红脖子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