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仙仙无聊的爬在栏上,眼神虚无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伺候的下人一开始很是着急,这两日下来,也渐渐摸清了她的心思,只得劝道:“夫人,公子们快从学堂归来了,不如夫人给公子们备些瓜果糕点?”
“他们从学堂出来,腹中定是早就饿了。”
人参道。
米仙仙看了看高挂枝头的阳光,沉默以对。
相公已经走了两日了。
何平宴在让六房把往年的文书彻底归置后,便开始处理县中事物。
春日始分,这头等大事便关乎整个县的生计。
农耕。
柳平县属沧州,地处偏远,柳平县境内产出不丰,导致柳平县也并不富裕。何平宴这回去的便是下边一个叫杏子村的地方,还带了柳县丞同司农县丞一道。
司农县丞主管农桑。
县衙中,有正儿八经官身的其实只几位,便是县令县丞主薄教谕典史巡检,余下便是有六房,即吏兵户礼刑工房,负责六房的乃吏,无品,但由县衙登记造册,登记在案,由各官员们分管。
往下,便是衙役衙差们,无品无造册登记,只领俸禄。
米仙仙在村里的时候,见过不少来村里收田税、传话的衙差们,个个气势十足,腰上还佩着刀,很是吓人。村里的人官老爷官老爷的喊,殊不知,这些衙差们连正儿八经的吏都算不得,但却能唬得百姓们很是惧怕,为了从他们口中得点消息,还得不时给塞些银钱铜板。
威风八面说得便是他们了。
这些都是米仙仙时常去前院给相公送汤水的时候陆续知道的。
“夫人,崔掌柜来了。”灵芝过来禀报。
前些时候米仙仙在福家布坊里挑选了不少布匹,又让不坊做成了成衣,那崔掌柜便是来送衣裳的。
“去看看。”米仙仙来了点精神,带着人去了前厅。
崔掌柜还是老样子,恭敬客气,米仙仙随手看了看她带来的成衣,件件都是针脚细密的,并没有唬弄她。当然,米仙仙也相信她不敢。
她可是知县夫人!
“崔掌柜有心了,短短几日就做好了,福家布坊真是厉害。”
米仙仙最是会哄人,好听的信手捏来。
崔掌柜忙道:“夫人客气了。”
为了这一单子,福家布坊把其他都给推了,用所有绣娘们才给做出来的。
米仙仙微微颔首,决定以后家里的衣裳都在他们福家布坊了。
“人参,送送崔掌柜。”
“是。”人参福礼,把崔掌柜等人送到垂花门廊下,看着她们出了何府才返身回去。
“这何夫人瞧着真是年轻貌美。”崔掌柜身边的绣娘没忍住说了声儿,“听闻何府已经有好几位公子了,都是这位何夫人所出,但那她腰……”
绣娘没说完,但眼里却十分艳羡。
她们做绣娘的最是能把握尺寸,米仙仙那腰纤细得说句不客气的,那是好多大姑娘都比不上的。
所谓细腰婀娜不外如是。
旁边的绣娘冷哼一声,快速说了句:“你怎的这是原配?说不得也是不知怎的爬上来的。”
头一个绣娘正要回,崔掌柜已经垂眉呵斥起来了:“慎言!”
“何夫人的小话都是你们能非议的了?”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这位何夫人能稳稳坐稳位置,数年如一日的受宠,自是很有手段的。
次日,登门的秦夫人等也问米仙仙怎么驭夫有道。
米仙仙昂头挺胸的。别的她不敢说,但论怎的驭夫有成,论拿捏夫君的心,米仙仙自认很是有经验的。
“哼,你们啊就是太端着了。”
秦夫人:“矜持不好吗?”
米仙仙笑吟吟的看着她:“好呀。”
“但太过矜持就不好了。有些时候矜持那叫欲拒还迎,太过矜持就叫古板无趣了,欲拒还迎是夫妻之乐,古板无趣就是夫妻嫌隙了。”
她还跟她们说:“身为女人,不应该太贤慧了。”
秦夫人几个难以置信,尤其是身为书院先生的儿媳妇,郑娘子。
她难掩错愕:“女人本来就该贤慧啊。”
她们到底听到了甚么?
米仙仙摆摆手:“那你们说我贤慧吗?”
几个人很是不好回答。
她的名声她自己不知道吗?
“我不贤慧。”米仙仙自个儿已经说了,“但,外人说我懒,说我甚也不会,这是不贤慧。”
“但我会啊。”
烧火烧饭劈柴打理菜院子,洗衣提水她哪样不会的?
哦,以前是不会的。
几人心里都浮起一种感觉。对呀,她会呀!这三年她们都曾见识过她带着几个孩子忙活,但一看她那娇滴滴的脸,一副慵懒的样子,怎么又信了她甚么也不会了呢。
“为、为甚么呢?”郑娘子满是不解。
相识几载,她们对彼此也算是小有了解了,但到今日才知并非如此。
米仙仙颠覆了她的整个认知。
米仙仙问她:“你在家中觉得累吗?”
郑娘子:“身为儿媳,要掌管家中大大小小的…”
“我如今也掌柜何府啊,我一点也不累。”
郑娘子哑然。
“做一个贤慧人,只要留了这个贤慧的名声,你这辈子就被这两字给耽搁了。你说你相公要纳小,你不应,是你不贤慧了吧?你错了丁点,人家就会怀疑你做得不好了,行差踏错不得,我不一样啊。”说起自己,米仙仙很是骄傲:“谁都知道我娇气,甚么也不会,做得好人家吃惊,做不好,人家不惊讶。”
郑娘子想着自己掌家的历历目目,都跟米仙仙说的吻合起来了。
“那、那怎么办啊?”
“……”
米仙仙把几位夫人说得晕头转向,到出了府还一头乱。
米仙仙瘫在软榻上,重重喘着气。
可把她给累坏了。
肩膀上不重不轻的按压着,米仙仙舒服的溢出了一声叹。
直到那低沉的声音轻声在她耳边问道:“原来为夫就是被夫人这般一步一步拿下的么?”
——这个声音。
米仙仙恨不得把自己捂着。
她甚么也没听到,真的!
“相公你听我说!”她的声音不自觉带了点沙哑。
这是说了太多的话。
何平宴微微蹙眉,递了茶水给她,等人喝了,才仿佛要开始算账一般说了起来:“这些都可以以后慢慢交代,但是!”他的声音一下加重,手指在她修长的脖颈上点了点。
“你不是答应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我有呀。”撅着嘴儿,她扯了扯他的衣袖。
点了点她:“你呀。”
他把人揽入怀中,抱个满怀,腿上微微使劲儿,整个人把着人翻身上榻:“陪我睡会儿。”
米仙仙看着他。
他的眼下带着点青,连胡茬都冒了出来,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米仙仙微微抬了抬肩,从他头上取了发冠下来。
发冠是金边带银的,模样很是简单,但十分利落,米仙仙初见就觉得很是适合他。
面如冠玉,人如青松。
哪怕这会儿他已经疲倦至极,但仍然夺目耀眼,让她满心欢喜。
他嘴角勾着个安心的笑,仿佛知道她在看他,含糊着说道:“是你选的。”
米仙仙含笑点头:“是,是我选的。”
话未尽,但彼此都知道了那话中意思。
你予我情,我赠你冠。
乌发三千,根根缠绕。
他闭眼睡了过去。
她看着,在他怀里也安心的睡了过去。榻上,两人相拥睡去,发丝缠绕,铺了床榻一地。
“小公子,老爷和夫人睡着了。”米仙仙睁开眼,就见人参焦急的哄着四饼。
他正要往床榻上爬。
米仙仙缓缓起身,轻手轻脚的出来,并没有把人给吵醒。她抱着人出门,跟小声跟他说:“你爹太累了,让他再睡睡。”
出了房门,她问道:“黄芪醒了么?”
人参回:“两刻前已经醒了。”
“你让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人参匆匆去喊了人来,黄芪的精神头倒是好,都不用米仙仙问的,便气鼓鼓的交代起来了:“夫人是不知道,老爷带了个司农的县丞去,本是指望让这司农县丞在勘验了后能拿出个法子,谁知这司农县丞竟然连青菜和大白菜都分不清。”
就这司农县丞,怎么能指望整个柳平县境内有个好收成?
“他不懂他怎么上任的?”
“举荐的呗。”黄芪道:“这司农县丞姓王,是柳县丞的小舅子。”
一县县令是由吏部派管出任,但下边的官职多是考核或举荐来的,本是应由举人身份的出任,但柳平县统共都没几名举人,便由秀才顶替,这司农县丞一职,本是朝廷增设,并不在正品官职之
列,因此也多是考核举荐上任。
他们老爷瞧着也不是那般不通情达理的,但这回却是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黄芪到现在都觉得颇有些心惊胆颤的。
“小人估摸,不出明日,这司农县丞就要倒霉了。”
那柳王两家心里也明白,丝毫不敢耽搁,备了上等礼送了过来,传话说想见一见何平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