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裴容想带许月圆带回了家,说了好久,最后许月圆答应去看一看,临走时非要慕长安第二日去接她,众人自然答应下来。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在雨和塔的时候她只盯着慕长安一个,到了皇宫也只盯着她一个,种种苦痛她都不记得了,也不知自己这么小的年纪,命运经历了怎样的起伏跌宕。
“往后,她若是想进宫来,朕不会不允。”皇帝道。
“就算皇上你不允,我也要出宫去看她。”
一句话将皇帝堵死。
元韬抬头望着慕长安,笑了,又怕被父皇看见,赶紧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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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芳华轩内,两人沐浴完毕上了床榻。
皇帝将人搂进怀里,“你还未同朕说,进了雨和塔里后所发生的事。”
既然他想听,那么她也不必再瞒着,“我说了皇上肯定要哭的。”
“你人都活得好好的,朕哭些什么,快讲!”
“这可是你说的。”
慕长安从遇见许芙讲起,一直讲到守卫阿并也染了疾病。皇帝停下来,神情已经不太对了,将她搂紧了,生怕怀里的人消失了,“接着说。”
“那个时候,每日送来的病人已经很少了。可是大家都在说......”
“说什么?”他的声音听着已经有些僵硬。
“说复位的皇帝要将剩下的病人烧死,以免瘟疫秋后复起。”
听到此处,皇帝神色凝重,她说的一句不假,当时他就是这么想的,“那你恨过朕吗?”
慕长安靠在宽大温暖的胸膛上,“怕极了,哪有空恨你?”如今想想,他怎么那么坏!“若是真因为这事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朕的错,朕不是一个仁君。”
有生之年,居然听他说这句话。
“后来,病人之中渐渐开始流传这一种说法,说这病......”慕长安有些哽咽,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鼻,强忍住所有的情绪。
皇帝却比她先落泪,吻了吻她的额角,心疼极了,“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
“他们说......这病喝了婴儿的血就能痊愈,就不用被烧死,就能走出雨和塔去了。”
人在生死存亡之际,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皇帝眼含着泪光,终于明白过来,她之前说的那一段并不算什么苦,她经历的苦楚,从这里才真正开始。
“塔里的婴儿,只有许月圆一个。”慕长安抬眼看向皇帝,“听着很荒唐是不是?”
皇帝握住她的手腕,贴到自己胸口,一点都不觉得荒唐,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是朕的错。”
“有天晚上,一个人潜入房间,企图偷走尚在襁褓中的小月圆,被我赶走了。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为何他要来偷孩子。后来......他们要我把她交出去。我不交他们就来抢。”
说到此处,她哭得身子不停地抖,皇帝将人抱道腿上,温声哄着。
“人之初,性本善。三岁起,祖父就教我。可那个时候我只想着,这句话是错的,人怎么可以坏成那样。”
“后来呢?你怎么保下她来的?”
皇帝的心揪紧,痛得无以复加,只恨自己当时不能在她身边,护着她。所以她之前说她身心俱疲,不愿再回京城来,所以她在苏州安了家,所以她那般宠爱着那个孩子,不愿与她分离,皆有缘故。
重逢之时,他只顾着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却不知道,她九死一生,历经劫难才完好地站在他面前。
“我拼死护着那个孩子,他们就用棍棒打,将她从我怀里夺走。在几近绝望之时,有一人站在我这边,他叫阿莽。天生神力,身形高大,护住了我和月圆。”
后面的事,他应该也能料到了,她染了病,以为自己活不长了。却意外等来了一道圣旨,各个难民营发放了药材,情况才渐渐有所好转。
“都过去了。”慕长安抹了抹泪水,她、阿莽、月圆,都活着从雨和塔里出来了。
这些就是她在雨和塔里经历的一切,她已经尽量往好了说,享过宫里头穷奢极欲的日子,也在瘟疫横行的难民营里苟且偷生过,她觉得自己尝尽了这一生所有的苦痛,就这么短短几年,突然就长大了。
当年那个动不动就灭人全族的皇帝,明明说好不哭的皇帝,此时,抱着慕长安,抵在她柔弱的肩上,泣不成声。
她真的是哭笑不得,是自己经历了这些,他却像是比她还痛苦百倍。
“皇上,别哭了。”慕长安主动亲了亲他,哭成这模样,都不像是他了。
“你别说话。”
“我身上还留了一道疤你要不要看?”慕长安企图引开他的注意力。
“哪里?”
慕长安解开了盘扣,肩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是她为了保护许月圆留下的。元灼看了,心疼地用手摩挲,“怎么伤的。”
“唔,被人用簪子划的。”
“朕帮你杀了这群刁民!”
“别,别追究了,就这样吧。”
皇帝不置可否,凑近了,唇贴在她的疤痕上,双手将人抱紧,“都是朕的错。”
慕长安摇摇头,“怎么总是同我说这一句,你何错之有?”
元灼觉得就是自己的错,她这一生受的所有的苦难,都算到他头上吧,是他的业障令她遭受了这些,都是他的错。
她的身子好暖、好香,皇帝将人圈得更紧了,“往后,不会再离你一步。”
“那也不要抱得这么紧啊。”慕长安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亲亲朕。”强势了小半辈子的皇帝难得示弱。
慕长安当然会满足他,乖巧地跨坐在他怀里,亲亲他的额头,亲亲他红了的眼,再亲亲他的唇。
“可以了吗?”
不可以,他想要她。
算了,今晚不是时候。皇帝又去亲她肩上的那道疤痕,弄得她有些痒,笑着闪躲开。
盘扣解开了,风景展露,皇帝忍了忍,她眼睛湿润,甚是天真无辜地看着他,这种时候,他若对她做什么,估计慕长安会觉得自己不心疼她。
偏偏慕长安没觉着皇帝身体的异样,以为他还要亲亲,就捧着他的脸庞,凑过去,亲得无比温柔,不同于以往的亲吻,此时此时的吻像是安抚着彼此一般。
皇帝扶着她的腰,由着她。一直到他实在受不了,哑着嗓子,“慕长安。”
“嗯?”坐在自己腿上的人眼神闪烁,模样楚楚可怜。脸上褪去了稚气,玉骨冰肌,手下的腰,不盈一握,身形似乎也比以前曼妙了许多,美得很难让他把持住,已经忍了好几日了。
“你不在的三年,朕日日独自入眠。”
“嗯。”
......皇帝看她好像没理解
“朕每日都抄经书。”
“嗯。”慕长安一阵感动,又去亲,偏偏她以前几乎没有主动的时候,动作生涩,然而就是这番生涩,叫皇帝煎熬无比。
皇帝没再继续周旋,将人放在塌上,直接了当,“朕想要你。”
他想亲近她,想与她相濡以沫,想感受她的体温。
慕长安的长发铺散在床榻之上,眉眼温柔,伸手贴上皇帝的脸,其实她也想同他在一道的,“我都亲了皇上这么久了......”
剩下的话,被他以唇堵住。
......
许久不经此事,她又似初次那般。床榻之上,皇帝的耐心与温柔是无止尽的。从前不管他在别的事上有多强势,在这种事上,没有半点逼迫,他可以耐着性子哄她小半个时辰。
今日,不行,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慕长安虽然吃痛,却也配合着他,任他予取予求,只有在真的受不住时,才求他,眼底泪光闪烁,不知这样子反而令他更疯狂。
念着她身子娇弱,皇帝自认还是有些节制的。
事毕,抱着她去了浴池,亲自帮她清理。慕长安柔弱无骨地攀在他肩头,皇帝要折磨死她了。
“你爱我吗?”他突然在她耳边问,横竖今日他在她面前哭也哭了,什么脸面也都没了,不妨再卑微一些。
慕长安晕晕乎乎的,点了点头,这个问题的答案迟了三年
“真的?”皇帝伸手扶住她的腰,让她正视自己。
“若是不爱,我方才,是在同你做什么呢?”她脸红扑扑的,娇嗔道。
皇帝心头一动,眉眼都是染上了笑意,看着她,满眼宠爱。
又去亲她,“再给朕一次。”
诶?慕长安企图挣脱铁臂,她不要洗了,她想睡觉,身子太乏了,他还要。
皇帝好不要脸,没用强的,放低了身段哀求她,慕长安简直要被他弄疯了,然后一时心软......就真的就被他弄疯了。
***
乙酉年午月,苏州行宫,远山层叠,清风宜人。
一扎着小抓髻的小女孩,约摸三四岁,穿着宫装坐在书房门槛上。小小的人儿却用双手捧着一个大桃子,正吃力地啃着,小圆脸都花了。
元韬才练习完射箭回来,经过书房见了小女孩,坐到她身边,忍不住扯了扯她的小揪揪,柔声道“吃什么好吃的呢,让皇兄也吃一口?”
小女孩摇了摇头,企图甩开头上那只手,用眼神示意元韬,门槛上还另外几只桃子呢,让他自己挑一个。
元韬拿了一个,在手中掂了掂,“晚点,一道去喂孔雀吧。”得了回应才起身回自己房间更衣。
又过了一会儿,慕长安经过,手里拿着方才收到的信,正准备回房间给许月圆回信。小女孩抬头,立马冲过去,“母后!”
可是她手上全是沾着桃汁水,脸上也不干净,慕长安虽然心爱女儿,但是还是躲闪开了。
“母后抱抱!”小女孩急得哭嚷着跺脚。
见她这模样,慕长安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吃完了桃子,洗净了手。母后再抱你。”说完匆匆回寝殿,有时候,女儿的爱不是她承受得来的。
眼见着慕长安走远了,小女孩嘟着嘴坐回书房门槛上,又开始勤勤恳恳吃桃子。
元灼拿着一叠折子回书房,瞥见小东西。“怎么这么贪心,挑了最大的吃,别又吃不下晚膳了。”
元镶暖嘴里咀嚼着,小脸被撑得更圆了,没能及时回她父皇的话。
“吃完以后,过来父皇这,教你背三字经。”说完,皇帝径直往里走。
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着门框上,小小人儿的背影,才反应过来,这场景......
又折返回去,在小人儿身边蹲下,亲吻她的头顶,“吃吧,不背也无妨。”
你能来到这世上,已是不易,恨不得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你,又怎么舍得去要求你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