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救她很难吗?”在她看来,身边这么多武艺高强的侍卫,派他们半夜去劫狱就可以将人带回来了。

“不难。”皇帝道。只是他如今分身乏术,苏云的出现,王雪澜的出现,他无暇去辨别她们是否受人指使。

思虑一番后,元灼终于叹了一口气,“去将那个小县令叫回来吧。”

杨正原本已经走到山脚下,又被追下来的小太监叫了回去。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若是这前皇帝真不肯相助,怕是无人能帮他们了。

书房内,元灼打量了一番这位杨县令,先头在扬州之时便已经看出来了,此人做不来阿谀奉承那一套,在众多官员指之间得格格不入,这种人其实并不适合官场

“说一说你那位夫人吧。”元灼终于开口。“从王家遭难开始说。”

杨正明白皇帝并不信任自己,若是令元灼相信王雪澜便是扬州王氏的后人,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我夫人她是王家二房所出之女,十五年前王家被下令满门抄斩前夕,岳父岳母早已经听了风声,连夜将雪澜送出了京城,找了下人之女顶替。雪澜被送到扬州亲戚家里,可那门亲戚怕受牵连将雪澜扔进到了尼姑庵门口。”

书房之内,杨正知无不言。慕长安坐在元灼身边听着,只觉得这一切惊醒动魄的。

“后来呢?”慕长安问。

“我岳母心里也明白,雪澜不太可能被留下。我的母亲同她是闺中密友,岳母同时写信给了我母亲,叫她帮忙看看扬州的亲戚会怎么待雪澜。就这样,我母亲发现雪澜被丢掉之后将她抱回了家,也并未告诉她身世。”

杨正顿了顿。

“那位扔掉雪澜的亲戚,便是扬州知府家。新帝即位之后,他怕受牵连,便想大义灭亲,又可借此邀功。”杨正说完,跪道地上重重地朝着皇帝磕了一个头,从袖中掏出玉佩来,呈给元灼看。“望皇上看在雪澜是太后的亲外甥女份上,救她一命。”

元灼本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伸手接过玉佩,翻看了一会儿,确实同他母亲那块十分相像,可他没留意过王雪澜的长相。

“朕该救她吗?”他斜睨了一眼身边的慕长安。

“哥哥不该救妹妹吗?”慕长安反问他,更何况这是他除了谢如以外,仅剩的母族亲人。

“那按照你的意思,你二哥做的也没错?”

慕长安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是你的妹妹,不是我的。爱救不救,与我何干!”说完起身,略过杨正走出了书房。

皇帝掌心握着玉佩,抬眼问杨正,“明知她是朝廷钦犯,你还是娶了她为妻?是何原因?”

“在皇上心里她是钦犯,在臣心里,她是要同我共度一生之人。”杨正虽然是在求人,可除了那一跪,说话举止皆如同原先那般不卑不亢。

“被通缉之后,你便带着她跑了?”

“不。是在被通缉之前,荣王占领皇宫那一天,我便知道大事不妙,立即辞官后带着她离开了扬州。”

皇帝点点头,眼前此人是个有远知卓见的人才,擅长揣摩人的心思,连扬州知府会举报王雪澜都料到了。

“为一个女人落到如此田地,值得吗?”元灼问。甘心为她抛弃荣华富贵,抛弃大好的前程,同她一道沦为钦犯,如此铁骨铮铮的一个男子,为了王雪澜,甚至不惜跪地相求。

杨正苦笑,“到了这个境地,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为她做到如此,只求她能活着。”

过了今晚,王雪澜会被押送往京城。元灼传令下去,命暗卫今夜子时去苏州牢里将人救回来。

慕长安回到房中,又提笔给慕长束写了一封信。她原先一直不懂为何慕长清会跟着荣王造反,可是离开宗人府之时,听见了两个哥哥说的,方才皇帝又那么说。她想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写到一半,她听见了寝殿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头一看是皇帝,赶忙放下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真是稀奇,这几年很少见你写字了。我看看,写成什么样了?”皇帝的语气通方才相比,已经缓和了不少,大有息事宁人之意。

没错,他是来哄人的。

慕长安本跪坐在矮桌边,立刻往前一趴,将信纸盖住,“我给母亲写信问安呢,不许看。”

元灼在她身边随意盘腿坐下,“我已派人去救她。你可满意了?”

她趴在桌上不动,“若是旁人我也不会管,可她是你的表妹。”

元灼学着她的样子,趴道桌上,侧着头看她,“你说我无情,可是我未见过一个王家族人。对于灭族的那份恨,也只源于每日以泪洗面的母亲罢了。王家的事,于我太模糊了。有哪些人,出过哪些名士,我都记不太清。所以,别说我无情。即使我无情,那也是被逼的。”

慕长安伸手抵住皇帝的唇,“不止因为她是你妹妹。皇上还记得当日在河边放花灯遇见了他们两人吗?”

“记得。”

“我很羡慕她们。”他们一道买了花灯,又一道放了花灯。王雪澜看向杨正的双眼满是爱意,杨正亦如此。“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没有其他人。所以,并不希望看到他们天人永隔。”

“我们之间,也是如此。”他道。

“你没有同我一道放花灯。”慕长安想起来了,眼睛忽然就有些泛红。

“你最近怎么老挑我的错。”皇帝道。

“你也可以不听。”

皇帝起身,看着莫名其妙开始哭的慕长安,“别哭了,一盏花灯而已。待回到宫里头,你可以在寝殿前的河里头天天放。”

“我不回京城。”慕长安倔强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只有离开京城她才能过得舒心,在此处的日子是她自入宫以来过得最好的。“我再也不会回宫了。”

这句话才真正的伤到了元灼。他反倒没了脾气,“为何不回去了?不是说要同我在一起吗?因为花灯?那此刻我们就进城里去,陪你放一百盏?”

慕长安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何事?”皇帝将她拉起来,面朝着自己。“你还想要朕做什么?”

慕长安不言语,她也不想这般矫情,可若是提了,他又不高兴了。犹豫之际,元灼已经瞥见了慕长安桌上的信。其实也未写什么,只是问慕长束,若是元灼重夺皇位,他会如何处置慕长清而已。

元灼松开她的胳膊,方才是哄人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问他,倒不如问我。”

说完,拿起桌上的信,团成一团预备扔掉。

“诶?你这个人!”慕长安扑过去抢。

“碰到伤口了。”皇帝皱了下眉头,手上的纸团却举得高高的。

“哪里?我看看,出血了没?”慕长安作势要去看,皇帝却捂住自己的脖子,“再抢就出血了。”

行吧,慕长安假意停下,很快,元灼也松懈下来。

趁此机会,她一跳,直接夺过纸团。而后蹲下将皱巴巴的信纸护在怀里。“我的!不许抢了!再抢我告诉我哥,叫他来接我!”

皇帝看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满脸防备的慕长安,双臂一伸将人整个抱起来扔到床榻之上,欺身挟制住她的双手,“告状?朕还无处告状呢!不知道从何时起,只有朕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

“有么?”

“这是最后一次,你听好了。”元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食指点了点她的唇,“朕可以留慕长清一条命。”

“真的?”慕长安阴郁了几天的脸终于有了些光彩。

皇帝郑重地点头,“两个条件,第一,他这一生都要被软禁于慕府。第二,从今以后你什么都得听我的。这是我最后的让步,若你再同我闹,我便不客气了。”

眼角边还有泪水,慕长安忽然就笑了,“你好得都不像是你了。”皇帝以前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这确实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妥协,慕长安说杨正和王雪澜触动了他,其实他自己也为杨正此人所折服,他甘愿放弃功名利禄,同心爱之人一道沦为阶下囚。这样看来,其实自己放慕长清一条活路,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伤口还疼吗?”慕长安得了他的承诺,小脸上满是喜悦,连带着眼底也全是元灼的模样。

“嗯,疼得厉害。”他面不改色地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