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的两端皆没有光,慕长安一边小声啜泣着一边往前走。
皇帝在门后等了一会才又将它打开,他看着不远处的那团光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
密道里好黑她好怕,不知走了多久,慕长安越来越觉得喘不过气来,止步不前。背靠着墙壁蹲下,她怎么这么没用,到底做什么来了,信没拿到,人她也带不走,千山万水来了京城,又被他赶走。
她静静盯着手上的蜡烛,还只剩下小半截,若不快些出去怕是要困死于这密道之中,可前头的一片漆黑却又叫她恐惧。
抱着双膝将头埋在其中,左手就在此时触碰到一片冰凉,腰间似乎多了个什么,借着微弱的烛光她才看清,竟然就是那半块玉佩!
瞬间胸口又闷又痛,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皇帝叫她到客栈等他,那她必须独自去苏州才行,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慕长安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起身。
*****
走出密道之后,她一路上遇见了好多提前出京城避难的富贵人家,从他们口中得知荣王的军队已经连夜堵住了几条主道,他们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不管会不打起来,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走了半天她饿极了,身上有皇帝给她拿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可她也不敢出手,怕叫人认出来。
幸好同行的人听她是京城口音,便询问了几句,她说自己是出逃之时同家人走散了。好心人给了她银子吃食叫她莫急,定能找到家人。
慕长安本身无分文,靠着这些银子上了去苏州的船,这才定下心来。
大船一连行了几日,每次靠岸,慕长安总去码头打听消息,可是走得越远,消息便越少,无人知晓京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老百姓只知道暴君的哥哥反了,兄弟争皇位罢了,激不起什么大浪,都说这荣王是个仁义心肠,若是他当了皇帝,指不定他们的日子就更好过哩。
慕长安中途写了封信给慕长束,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大哥在杭州府,父母在江宁,可她心意已决,要去苏州等皇帝。
船又行了五日才到苏州码头,这地方慕长安熟悉,正是当日皇帝同她游湖后下船的地方,那么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那家客栈。原先她害怕自己人生地不熟会迷路,现在可什么都不担心了。
京城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江南倒是一片风平浪静,百姓们甚至都不提起荣王造反这事,街边行人买卖的,饭馆里头吃饭的,一点没影响。
慕长安辗转找到了那间破客栈,指名要原先那间房,身上的银子已经用完了,还指望着皇帝在那床底下藏着的银票活呢。
她怀疑这间房自他们走后就无人住过,来不及嫌弃,眼下吃饭要紧。趴在地上在床底找了一圈,银票没摸到!倒是摸了一手灰!皇帝不会又是在骗她吧?
慕长安往床榻上一坐,一路过来可累死她了,整个人放空地看着头顶的幔帐,若她要等皇帝,那必然不能让家里人找到她,若她回家,那必然不能再同皇帝有何牵扯。
一瞬间,慕长安像是想到了什么,方才床底下有个大木匣子!银票不会在这木匣子之内吧!她不顾任何贵女的仪态,直接钻入床底将那个方才被自己忽略的木匣子搬了出来。
打开破旧木匣的盖子,慕长安终于露出多日未现的笑来,这、这是一整箱全是银票?皇帝到底给他自己留了多少钱?!!伸手抓了几张,发现下面的不全是银票,还有。。金锭?!
而厚厚的一叠银票全是百万两的面额,苍天啊,这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慕长安自小生长于书香世家,长辈们教育她要重读书,淡名利,可前一阵跟着大哥过了几日苦日子,如今看见这满箱的金子也是忍不住两眼放光。
果然还是跟着皇帝好。
****
慕长安安稳地在客栈住下,每日皆会出去逛逛打听消息,可是山高皇帝远,京城的一切皆杳无音讯。
一直到第三十日,慕长安正在街上奏折,忽然听路边茶摊有人说荣王成了,皇帝自焚于宫中,这天下要易主了。慕长安听后一脸瞬间一片苍白。
皇帝???他自焚了??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慕长安瞬间蹲了下来,可他明明说了会来找她的啊。她都准备为了他离开慕家了。。。。他果然是在骗她。。。。
“小姑娘,为了个男人不值得啊!”不知道是哪个路人说了一句。
“哭成这样,倒是像死了爹娘了。”
“都下雨了,快回去吧。”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慕长安不管不顾,将脸埋在膝盖之上嚎啕大哭。一直到雨下大了,人群才慢慢散开。
忽然有一顶伞遮在她头顶,“姑娘,快些回家吧。”
这声音听着十分熟悉,慕长安泪眼抬头一看,撑伞之人竟然那个赌坊坊主!
“是你??”对方也很是惊讶,原本只当是个受了情伤的平民丫头,没成想竟然是她?
慕长安止住眼泪,完了,皇帝说了要隐藏身份,不能让人认出来!她起身拔腿就跑,留青衣男子撑着油纸伞站在在雨中。
她一身狼狈地跑回客栈,确定人没追上来才安心。怎么办?绝望地看着窗外的雨,都说江南烟雨美景醉人,她只觉得冷。
他自焚了,他根本没想着来找她。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他宁愿死也不愿让出皇位,那她以后该怎么办呢?慕长安咬着自己的手臂痛哭,当时太仓促,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同他说。
本就是阴雨天气,雷声阵阵,她看着窗外的天渐渐变暗。又长又窄的老街上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慕长安感觉这一生都没这般抑郁过,胸口压着令她无法梓承受的惆怅,眼泪都流干了,可恶的皇帝,明明一直待她不好,却让她这么伤心。
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客官,这有您一封信。”是店小二。
信?难道是慕长束已经知道她在这里了?抹了抹眼泪,开门接过信。
信纸上只写了一首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信纸的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落款,宝林。
慕长安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这是、是她那枚水晶印章盖的落款,那也就是说皇帝没有死?!
方才还是无限伤心,峰回路转,如今满心喜悦,泪水依旧止不住,她今天流的泪比过去十七年流得都多。
慕长安起初以为他诡计多端,即使没了皇位也能脱身,没想到他竟然诈死害得她哭得也快死过去了,如今又来信说自己活着。这个人真是太坏了!
啜泣着将信又读了一遍,下定决心就在这这客栈不走就是了,总能等到他!
第二日清晨,慕长安便听道楼下叮叮咣咣响个不停。梳洗了一番,这么多天的自力更生,她现在会自己绾发了,衣服也能自己洗。
踩着嘎吱嘎吱的破旧楼梯下楼,只见店小二们正在往外搬东西。
“怎么回事?”
“客官,我们这店要卖了。”店主过来道“您最晚明日就搬走吧,这几天房钱我不算你的。”
卖了?
“她不用搬走。”
慕长安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赌坊坊主,个倒霉鬼在扬州,到底来苏州做什么??依旧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他对店主道,“这位是我故人。”
谁是你故人?
“他可付你钱了?”慕长安问店主。
“暂未,不够我同青坊主都商量好了。”店主道。
这个人买了这间客栈怕是又开赌坊,不行,她必须在这等着皇帝来找她。“不管他出多少钱,我都出双倍买下这客栈。”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只剩钱了。
赌坊坊主笑笑,“算了,让给这位。。。。夫人。毕竟刚死了夫君,心里头正难受。”
???“你才死夫君呢!”
这什么青坊主说话真让人上火,她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当时就该叫皇帝把他的什么黑心赌坊一锅端了。
“在下奉劝夫人这几日不要再出门了。”青坊主压低了声音。“我在城东见到了寻夫人的告示,悬赏一万两。”
慕长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不太信。倒是这个看着阴阳怪气的青坊主很有可能透露她的行踪。
听闻新帝仁心,遣散了原先宫里的嫔妃,那自然也不会降罪于她,只有可能是家里人在寻她。
“夫人还是听在下一句吧,告辞。”
慕长安眼看着他走出客栈,这个人可真怪。为了防止店主再将客栈转手卖人,慕长安真将此处买了下来。
又过了一月,苏州已入夏,客栈上下重新休整了一番,却再也没有收到皇帝的信。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说她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年轻寡妇,且家财万贯。
近几竟然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媒人要给她做媒,什么嫁给员外做小妾,嫁给穷酸书生做正妻,全被慕长安赶了出去,她再怎么落魄,也是世家之后,这些人也配?
她每日最常做的事情便是摇着团扇坐在房间的窗口看着外头,再有就是反复想着皇帝原先同她说过的话,他的有些话,如今细细品味,有深意。
“老板,楼下有人找你。”伙计在门口喊了一句。
怕又是做媒的人,她皱皱眉头道“轰出去!”
“他们手上有刀啊,老板!”
有刀?来找茬的?慕长安自从开了这客栈,脾气比往日大了不少。手持团扇下楼,所谓的找茬之人背对着她坐在一楼的桌边,身边果然有许多佩刀的护卫。
她站在楼梯转角处,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
那人的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桌上的茶盏,缓缓转过身来,“听闻此处有个刚死了丈夫的俏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