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离开京城那天起,总有一种感觉萦绕在心头,她走得太仓促,很多事情没有个了结,人来了杭州,魂却丢在了原处。
德妃留给她的信,皇帝赠她的那半块玉佩,这两样东西不取回来她不甘心。
同慕长束商议之后,他们将小碗留了下来。
第二日,慕长束出门去书院,嘱咐说今日要好好煮饭,不要再让他吃半生不熟的肉,她神色如常答应了下来。
等人一走,慕长安立马回屋抄起床头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裹,“小碗,晚上我哥回来你就同他说我回京城一趟,叫他不要来寻,我自会回来。”
家里还有二十两银子,她拿了十两。
人一旦有了执念,思路就无比清晰,走陆路慢且花费大,她决定走水路。纵然她晕船,纵然她落过水,还是想快些回京城,快些拿到德妃留给她的信。
“娘娘,听说荣王军队已经快攻到京城了,你此刻回去十分危险!”
慕长安没有顾小碗的阻拦,上了去京城的船。
即使京城再乱她也想回去,她与皇帝之间许多事情并没有说清楚,就光德妃之事,她便有要问他。这个人总是不说真话,好几次她因德妃娘娘之死与他闹,可他总是隐忍着。
如此看来她倒像是恶人了。
慕长安已经分不清自己这么迫不及待地回京城是为了那封信,还是为了见皇帝。她有件要问他的事,不知等到了京城能不能问出口。
十多天的水路,慕长安渐渐不再晕船。出发的时候踌躇满志,下了船却又有些打退堂鼓,她孤身一人即使进了皇宫,怎么才能从宋妍那拿到信呢?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庆幸的是听说荣王的军队驻扎在京城的郊外,京城还未乱。
慕长安进城之后用仅剩的银两买了件衣裳,颜色样式十分肖似宫女们平日穿的那几件。她的身份不能正大光明走进皇宫。但是小海曾经同她透露,皇宫西北角有个不起眼的狗洞。
黄昏时分,她在宫墙边上找了许久,终于让她找见了,小海用与宫墙同色的木板将狗洞遮得严严实实。
慕长安自认是世家之后,先祖满门名臣,他们定没想会有她这个不得已钻狗洞的后人。
她一生似乎没有做过一件轰轰烈烈的事,如今情况危急,若是她在江南苟且偷生,做不成她想做的事,定会抱憾终生。
等天黑之后,她咬咬牙钻进狗洞,一不当心头就撞在了上头,疼。爬了几步终于进来了。慕长安四处张望一番,发现此处荒凉得很,别说是侍卫了,连小宫女她都未见一个,有些瘆人。。。
她只能扶着墙沿着无人的小路往前走去。从宗人府逃走已有一月有余,皇帝定然是知晓的,他有没有在找她呢?
兜兜转转半个多时辰,一路上遇见了好几队侍卫,慕长安低着头,他们只当她是小宫女。而后她越发大胆起来,一路小跑到了芳华轩。
推门而入,整间宫殿空无一人,像是根本无人居住。自己就这么偷摸着进宫了??皇宫守卫未免过于松懈,荣王都快攻进城来了,皇帝到底想如何应对?
抹黑进了自己房内,记得当日自己将那半块玉佩丢在了床上,小婵和青鸾应是不会乱动的。
“哎哟。”走得太急被摆在屋子正中间的大鼎绊了一跤,慕长安直接扑到在地上,偌大的房里这一声显得尤其响亮刺耳。
“这破鼎!”
慕长安骂了一句,挣扎着爬起来,早知有这么一遭当时就让下人们把这个鼎移走了。
走到床边在被褥上摸了一遍,没有寻到那半块玉佩,正欲去梳妆镜里的妆奁里寻一寻,右手忽然被扣住,一个强大的外力将她压至床榻之上。
“是谁?”慕长安心头一惊,难道被侍卫发现了?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慕长安微张着嘴,讶异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之人,透光窗户的月光打在雕花木床之上,微风吹来幔帐轻舞动。
是皇帝!?
她、被、发、现、了!
元灼也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的人。
她她她现在身份是逃犯,怎么一进宫就遇见了宫里头这当家做主的。慕长安眼神躲闪着,“皇上你先放开我。。。”
皇帝闻言起身,慕长安也跟着尴尬地起来理了理头发。
“你大哥呢?你没去杭州?”皇帝就站在床边质问,脸上神色虽说不悦,但也没见一丝怒气。“你怎么进的宫?”
他知道她逃去杭州了?慕长安就坐在床沿不知该怎么回答,“钻狗洞。。。”
皇帝一听很是嫌弃,但也没对她怎样,“回来做什么?”
慕长安仰起头双手拉过皇帝的手,“你先告诉我,当然那碗药到底是不是毒药?”
皇帝蹙眉不答,却也没有将自己手抽离。她回来就为了问这件事?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不对我说实话呢?”慕长安快哭了,她知道如今的形势不该来京城,可是她忍不住,怕将来没有机会了。
“朕没对你说实话?明明同你说过德妃是自尽而亡,你哪一次信了?!”元灼有些恼怒道,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快走,回杭州去!”
“我不走!”慕长安终于忍耐不住了,“娘娘留了信给我,在贤妃那,我想去取回来。”
皇帝更气了,“她们早就被送出宫了,还找什么信!你知道现在京城形势是什么样么?还偷跑回来的!不要命了!”
慕长安止不住地流泪,“你知道不是我杀的贵妃对吗?皇上你是信我的对吗?”她察觉到了,皇帝一直咋撒谎,可是他方才担心她的安危是真的。“你当日是不是故意赶我走?”
皇帝恨铁不成钢,抓着她的手腕往殿外走,吼道“快滚!”
“我怎么能走得掉?”慕长安蹲在地上声泪俱下。这么多天,外头的人都说皇帝要完了,这天下要易主了。她不想皇帝死,可是若他不死慕家也就完了,思来想去心中无比的煎熬。
皇帝见慕长安这般无用,想要将她拦腰抱起。慕长安却拉住他的胳膊,“你先回答我,方才我说的都对不对?!”
皇帝觉得自己快被她逼疯了,沉住气“对!你满意了?所以你现在给朕赶紧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有多远滚多远!”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慕长安泪眼揪着他的袖子看着他。“唔。”
没有问出口,皇帝低头附上她的唇,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泪水流的更厉害了。
半响,他终于放开她,房中一片黑暗,唯有淡淡月光投在两人身上,眼神闪烁着凝视着对方,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身上有钱吗?”
慕长安哭着摇头。
皇帝去梳妆镜前胡乱抓了一把首饰塞给她,“别去当铺,卖给小贩筹些银子去江南!陆路危险,走水路知道吗?还有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皇帝见她哭得不行,也没法说下去,说了她也听不进,顿了顿,语气放柔,“总之,回去找慕长束。”
“我不想走!我想和你在一起!”她哽咽道,慕长安以前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自己好像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离他远远的。
即使她是他的妃子,可是总好多双眼睛盯着她,她只能同他站在对立面。眼下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不想再做违心的事,说违心的话。
皇帝张口欲言,满身的无奈,一直当她在江南安安稳稳的,她回来做什么,谁允许她回来的!
元灼按住慕长安的肩膀,看着她,一字一句耐心道,“德妃留下的信朕会寄给你,很多事情,将来也会解释给你听。荣王的军队等天亮便会攻城,所以朕现在要你出城去,懂吗?”
“还有将来吗?”慕长安抬头反问,眼神执着。
皇帝没有回答,而是拉着她往御书房走。藏书室那里有一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城外,除了他以外无人知晓。
打开层层机关,拉着她进入密道,塞给她一根蜡烛,“往前走,回江南找你哥。”皇帝顿了顿,“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定来寻你。”
“我不想回去找他。皇上为何不跟我一同走?”若是荣王胜了,家人肯定要她回京,不论他是生是死,两人皆见不到面了。
皇帝在黑暗中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问,“还记得我们住过的那间客栈吗?”
慕长安点头,当然记得。
他附到她耳边,“你去那里等我,若是没钱花了,我们住过的那间房床底下,有银票。记住了吗?”
慕长安哭着点头。
皇帝推了她一下“快走。”
慕长安手持烛灯,回头看了一眼,皇帝背着光站在门口。
“真的会来寻我吗?”
“三个月,若三个月我没来寻你,你便自由了。”他说。
慕长安拿着灯不肯走,皇帝知道她就是这幅样子,狠心掉头先往书房走,按下机关关上了密室的门。
一声巨响之后,密道里顿时黑暗一片,唯有慕长安手上的烛光微微发亮。
没有别路了,她只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