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只剩她一人,空荡且寂静,慕长安独自坐在雕花木床床沿,烛光照得殿内华贵的摆设熠熠生辉。
这两年多以来她到底做了些什么?以为自己的牺牲会换来慕家的平安,哪里知道皇位的纷争从未有平息的一天。在母亲房中她质问慕长清为何要投靠荣王,他沉默着不答。
微微弯下腰,手掌抵着额头撑在膝盖之上,正巧瞥见腰间那块碎玉,伸手将其解下扔到床头。事到如今,无力回天,慕家和皇帝之间她要怎么选?
想到这,慕长安忽然睁大双眼,这个问题,德妃娘娘是不是也曾在德丰殿中反复思索而无果?
“娘娘。”门外小婵唤了一声。
慕长安擦了擦眼泪,“何事?”
小婵推门而入,神情紧张,“贵妃娘娘薨了。”
“贵妃?”慕长安撑着床榻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所闻,“怎么薨的?”
“未知,是方才福德公公派人来告知的。”
韩容儿?贵妃?明明方才还同她说话,明明前日还在练字,就这么没了?
“娘娘,我们是不是要去冷宫一趟?听闻各宫娘娘都已经赶过去了。”小婵提醒了一声。
慕长安脸色苍白,手抓着身边的幔帐只觉得头晕目眩,手捂着嘴忍不住哽咽。青鸾进殿来,搀扶住慕长安“娘娘,我们赶紧过去吧。若是不去怕要落人口舌。”
***
一路上,灯火通明,未至冷宫,已经听得啼哭声,等慕长安踏入殿内,皇帝和贤妃皆已经至此,原先伺候贵妃的宫婢们跪在床边哀嚎一片。
“妹妹来了。”站在门口云嫔将慕长安牵到身边,云嫔和丽嫔在旁边站着窃窃私语。
“听说是叫人勒死的。”丽嫔压低了声音道。
“勒死?难道不是自杀吗?”仪贵人捂住嘴,一脸惊讶。
丽嫔小声道“我来得早,看得真真切切,脖子上还套着麻绳呢,那绳子不长怎么可能是上吊自杀的。
慕长安额头上有薄汗,浑身冰冷。她怔怔地望着里屋的木床,贵妃遗体被白布盖着看不清,床边的木桌上还放置着笔墨。
“娘娘?娘娘?”慕长安回过神来,是福德过来叫她“皇上请您过去。”
最后看了一眼里屋,某种预感从心头滋生,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
皇帝端坐在大厅的主位之上,正皱着眉头听着一边的禁卫军统领禀告些什么,贤妃一同仔细听着,谢如也在。
慕长安总觉得自己像是个戏外之人,一路以来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姿态。一直到皇帝注意到她,只看了一眼又将视线移开。
“妹妹,酉时,你在何处?”贤妃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慕长安袖子下的手骤然收紧张,“你是何意?”
“听门口的侍卫说,你近日来冷宫来的很是勤快,且次次都是到贵妃这处。酉时你也来了,那个时辰你来作甚?”
宋妍这是借此刁难她?慕长安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来找贵妃谈心罢了。”
“何时离开?”
“酉时未过,我便回芳华轩了。我宫中的婢女皆可作证。”
此时皇帝也注意到她们二人,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这一眼被慕长安注意到了,她是怎样的人皇帝最为了解,平日里杀只鸡都不敢怎么会害死贵妃。
然而慕长安听到皇帝只对身边的福德说“将谨嫔身边的宫女叫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他也怀疑她?一瞬间,两人视线相互触碰,皇帝很快看向别处。
慕长安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贵妃去得太突然了,明明前几日还那么认真地跟着她学认字,如今成了躺在那木床之上的冷冰冰的尸体。
“娘娘!”慕长安只听得耳边德福似是叫了她一声,而后眼前变得模糊一片,恍然间有人搀扶住着自己坐下。
好一会儿慕长安才清醒过来。
“所以谨嫔酉时出冷宫之后,将你打发了回去?”
“是。”
宋妍正在盘问小婵。
“你家主子平日里同贵妃相处如何?”
小婵迫切道“我家娘娘性子温和,常来冷宫探望贵妃。”
“胡说八道!”乔双也在,她伸手打了小婵一巴掌,面露厉色“我这几日在芳华轩,谨嫔姐姐同我说她最恨之人便是贵妃,说贵妃的害了原先的德妃娘娘!”
这话引得宗人令大人和禁卫军统领的注意,尤其是禁卫军统领的眼神变得怀疑起来。
好个乔双,踩着她上位不成,竟然倒打一耙。慕长安血气上涌,三步两步走过去扯过乔双的袖子。乔双始料未及,惊呼一声,慕长安直接一巴掌帮小婵还了回去。
乔双自小娇生惯养,被打了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捂着脸。慕长安反手又是一巴掌,她打不了宋妍,收拾这个乔双还是有能耐的。人善被人欺,心里头苦闷到了极致,该好好发泄发泄。
“你敢打我!”乔双小姐脾气上来,挣脱了慕长安,作势上去要打她。
宋妍起身,分开两人,“给本宫住手!”
慕长安到底顾着贵女仪态停手了,没想到乔双竟然是个拉不住的,一掌打在慕长安头上,直接将上头的发簪打掉。慕长安站不稳差点摔倒,乔双个贱人!
她管什么宋妍,以牙还牙扇了乔双一巴掌。
“快些将他们拉开!!”
这句话不旦没有叫动旁边的宫人,反而更激起了两人的好胜心,越发不成样子地扭打在一处,慕长安心里头恨啊,她恨皇帝的疑心,恨宋妍的嫁祸,恨乔双的诬陷。
门口的其他妃嫔也往这处看,一直到有人自慕长安身后抱着她的双肩将她拉走。她愤恨地转头,拉她的人是皇帝。
“谨嫔嫌疑最大、先将她关入宗人府。”一句冷冰冰自皇帝口中说出。
慕长安亲耳听见,简直不敢相信,前几日还同她温言细语的男人竟然说这句话,慕长安发红的眼睛看着皇帝,三分怨念七分伤心,惹得皇帝不敢再看她。
身边的谢如行了一礼道“遵旨。”
“凭什么要关我?我没有做!”慕长安泪眼看着皇帝,没想到他真就这么不信任她。
皇帝背对着她,并不言语,只冷声道“带她下去。”
这个无情无义的暴君!亏她还在挣扎着要站在哪一边,他却已经亲手毁了她对他的所有情谊。
一直到谢如低声喊了一句娘娘,慕长安才回过神来,认命一般转身跟着他往外走去。一路上,她看到宋妍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到了乔双一脸痛快的样子,还有一路上其他妃嫔们的惊诧。
行至门口,慕长安停下来看了看里屋的情形,想到贵妃前几日还在习字的场景,眼泪又控制不住。
她知道是谁害死了韩容儿,她也知道是谁害死了德妃娘娘,这两人就在这冷宫之中,她无法指认他们,甚至自身也难保。
这是她第二次进宗人府,任何皇亲国戚进了这个地方便没有了身份的保护,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妃嫔,即使是皇后也一样。
谢如带着她进了一并不像牢房的屋子,装饰摆设样样精致,倒像是软禁之所。
谢如道“娘娘在此等候,皇上稍后便来。”
“我不想见他!”慕长安抹掉脸上的泪,愤恨道。
知道她此刻心情不佳,谢如只是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甚至并未关门。
从窗口望出去,天已微微亮起,慕长安无力地靠在床头的,这一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叫她身心俱疲。她二哥投靠了荣王,贵妃薨逝,皇帝像是有两幅面孔,她实在捉摸不透,似乎所有人都心思深沉,看清了世道,就只有她,什么都看不懂,一次次被骗,她所以为的随遇而安,实际成了随波逐流。
一夜未眠,昏昏欲睡,直到有人叫醒了她。可站在面前的人不是皇帝,而是慕长束!
“大哥!”慕长安惊奇道。
“跟我走!”慕长束拉起她的手,“马车已经等在门外。”
“你来到我走的?”她挣脱开慕长束的手,谁能告诉她到底怎么回事?!!
慕长束转身拥住她的肩膀,认真道“京城如今很危险,我们要快些离开!我一会再同你解释!”
“若是我走了”慕家怎么办?皇帝怎么办?
慕长束不管其他,拉着自己妹妹往外跑,一路畅通无阻,未遇到任何一个守卫。慕长安脑子一片空白地被拉着出了宗人府,门外已有马车在等候,车上跳下来个人。
“二哥?”
她脑子里更混乱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三兄妹好不容易相聚,她大哥上去便是一拳打在二哥脸上,“你想害死她?!”
相较于大哥一脸的怒气,慕长清倒是一脸的波澜不惊,“你有你救她的法子,我有我救她的法子,你的法子治标不治本,我的才管用。”
“将来再跟你算账!”大哥推着慕长安上马车,自己也跳上去,牵过缰绳,对慕长清撂下狠话“再见之时间你要是还活着,免不了我一顿揍!”
“到底怎么回事啊!”慕长安在马车上大声质问。只是马已经跑了起来,她没扶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抓稳了!进马车里,我们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赶!”慕长束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做了件大哥该做的事情。
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也不让她问,慕长安一脸茫然地钻进车厢。
天微微亮,马车载着两人出城去,将所有的是非纷乱皆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