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第二日在扬州靠岸,落脚处是一处气派的古宅,虽然有重新翻修的痕迹,但看得出年代久远,整座宅子大多由珍贵的金丝楠木建成,华贵且不张扬,该是耗了几代人的心血才有了今日的规模。
“此处是何世家的住宅,竟如此雅致。”云嫔惊喜地问道。
世家?慕长安回想一路走来下人行礼的模样,有些竟比宫人们还娴熟标准,丝毫不怯懦。不论什么世家的奴仆皆做不到这个程度。
扬州、王氏,记忆隐隐将这两者挂钩。
而皇帝神色如常,甚至叫人在前厅摆了宴席,扬州的大小官员皆来码头为皇帝接风,又跟着到了此处,有些官员这辈子第一次面见圣上,皇帝问过当地的情况之后,官员又对皇帝嘘寒问暖一番。
今晚,美酒佳肴,君臣同乐。
慕长安与女眷们同席,官员们带了的夫人皆都是出自名门世家,各个谈吐举止皆十分得体。
在她们之中寻了一遍,有些夫人看着就是八面玲珑得很,有些则是有些怕她,倒是坐在远处的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知县夫人性格活泼些。
慕长安便将她招到身边,先是问了些家常,得知原来才成婚一月。这位夫人还为她指了指自己的夫君,官不大,但以这个年纪来看,也算是年少有为。
几杯酒下肚,这位知县夫人话也多了起来,慕长安对这宅子赞赏了一番,随意问是哪位官员让出来的宅子。
这位年轻的知县夫人说这屋子并无人住,但是平日里总有奴仆在此打扫看守,好像原先是王氏的住宅,王氏整个宗族被抄家斩首之后一直空着,前几年不知被谁买走了。
王氏。。。。抄家斩首。。。。慕长安压心中的惊诧,她猜的果然没错,此处是皇帝的母族王氏的本宅。王氏世代名门望族,本宅这般华贵,自然无可厚非。
这么说来,皇帝早逝的生母便是在这宅子里长大的。皇帝即位之后,自然重新修葺了此处,也就是说现在这些宅子里的奴仆本就是宫女,自然熟悉宫廷礼仪。
慕长安不免看向皇帝,觥筹交错间,他与官员调笑风声,完全没有往日在朝堂之上面对京城官员的那般威严。
宴席久久不散,慕长安身子没有好全,便在亥时之前由宫人们陪着回了房。
她的房间内饰华贵到令她瞠目结舌。雕刻精美的木床竟然也是金丝楠木所制,不止是床榻,屋内的一桌一椅皆是如此。薄被幔帐亦由价值不菲的丝绸布料所制,只上头的刺绣便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
其他摆设更是价值连城。王家当年到底富裕到何种程度。
洗漱过后她盖着薄被躺下,床褥皆由百合熏香熏过,此处的吃穿住行讲究不比宫里少。
方才,有官员赠了几位美人给皇帝,今夜他该不会来处,也不会去云嫔那。劳累了一日,很快便睡得香甜。
。。。。
她回到了漫天大雪的宫里,她还不是嫔妃而是跟着祖父进宫的。
想着当日在偏僻宫墙尽头见到的少年,她又来到了那处。
只是这次,通往那处的大门被锁了起来。
她透过门缝,往里头看。
堆满积雪的小路上有人,不是少年,而是一位长相绝美的仙女,她独自拿着扫着在扫路上的积雪。
胳膊那样细,扫得那样吃力。
雪还在下,看样子这些日子都不会停,这般扫了也是徒劳。
很快仙女注意到了慕长安,停下手头的动作,对着门外的她温柔道,“快些回去吧,别冻坏了。”
慕长安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赶紧转身跑了。
。。。
慕长安从梦中醒来,双手紧紧攥着薄被。
“梦见什么了?”床边有一个声音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慕长安立即起身,撩开幔帐,“皇上!”
他怎么在此处!
“跟我来!”皇帝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拖下床,慕长安赶紧穿好了鞋子跟上去。
“去何处?”这会已经过了子时了,她想睡觉啊。皇帝足下生风走得飞快,她要小跑才能跟上,这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呀。
他带着她上了一个阁楼,可是今夜月又不圆,从阁楼上眺望远方也无好景色,她穿得少,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直往换地怀里钻,“您要臣妾看什么啊?”
“你看那处。”皇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小楼,确实绮丽雅致得很,可是与其他屋子比,也没有多特别啊。
“那处,是我娘亲的居所。”皇帝直言不讳。
慕长安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她装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呢。皇帝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眺望着那处小楼。
“知道朕为何不带你进去瞧吗?”皇帝问,语气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那独栋的小楼在月色显得孤僻而清冷。慕长安叹息,“皇上是不想去打扰太后娘娘。”
她懂。
皇帝点头,“她是个好娘亲。”
慕长安沉默了,皇帝像是酒劲没有过去,他眼角有泪,但是她不知道该不该说破。
皇帝的手臂圈着她的腰,“慕长安。”他唤她的名字。
“嗯?”
“那个雪球,砸中我了。”皇帝轻声道。
雪球?砸中?他在说什么?用脑子思考过后,她僵硬的转身,看向皇帝,“那宫墙尽头的少年,是你???!!!”
那会她才六七岁,皇帝也就是十二左右的年纪。要是知道那个少年将来会当皇帝,打死她都不会朝他扔那个雪球的!!自己真的是从小作死!!
皇帝拉起她的手,触上他的而右边额头,责怪道,“打到这了,怪疼得。而且,你是扔了就跑。跟行凶似的。”
慕长安被皇帝说得哑口口无言,她能活到今日,只能说是祖先庇佑!
皇帝忽然长臂一捞将慕长安放到窗台上,怀里的人被吓得面色铁青,牢牢圈住他的脖子。“臣妾知错了!”皇帝醉酒了,可别将她小命给玩没了!
见她吓得这样,皇帝反而笑了,又将她抱下来,“等有一日,朕不当皇帝了,便来此居住。”
“那臣妾还是觉得京城好玩些。”慕长安道。
“你也得跟着朕来!”皇帝霸道宣布。
“好好好,臣妾也跟着来。”慕长安顺着皇帝,他醉得不轻。不当皇帝?除非他死了,或者被人夺位,到那日才会是不当皇帝的时候。
元灼却因得了满意的回答而心满意足,忽然低头吻住她,又紧搂住她的腰。这可真是荒唐,此处是阁楼是个雅静读书之所,皇帝却毫不在乎。原本被风吹得冰凉的身子又逐渐被他吻得热了起来。
静谧的小阁楼内,一片旖旎。
谢如回到屋子里头的时候,小海已经躺在他床上熟睡了。他洗漱一番,也躺了过去。小海原本是怕人发现他,所以嚷着要与他同屋而眠。如今皇帝放过了他,也不肯去别别屋睡。
“住在此处还怪瘆人的。”小海忽然道。
“怎么?”
床榻大,所以两人即使睡在一处也不会触碰到彼此。
“我方才打听了一下,此处宅子原先的主人全被皇帝杀了。这满屋子的冤魂,皇帝也是真的敢住。”
谢如拉过自己的棉被盖好,“是先皇,并非如今的皇帝。况且,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谢如你也知道?”
“我祖籍扬州。”
“你是扬州人???”原本躺好的小孩惊讶地起身“我是钱塘人,你是扬州人,那我说家乡话你该是听得懂的。你怎么都不提起呢,这么巧的事情!”
“没什么可说的。”谢如闭着眼睛轻声叹息。
“你既是扬州人,此番不回家看看吗,就算父母不在了,亲戚总归是有的吧?”小海喋喋不休地说,他是真的想知道关于谢如多一些的事情,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怎么一个与之相关的人都没有。
“别睡别睡,起来说会话。”小海将人摇醒,却反被一记力道压回床上。
“睡觉!”谢如带着些微怒命令道。
小海睡在床里头,拉了拉自己的那床被子,“好的吧,谢如大人。”可他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啊。他小时候也跟过父亲来扬州游玩,说不定两人还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