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两个候补官员的去处,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可能是因为如此才这么顺利。不过知道的人心里都会暗地里嘀咕一番。这古家,别是送了什么比刘家还要重要的东西了吧?
消息传出,傅清珠又来了,傅清凝本来以为她是来询问缘由,没想到傅清珠没提这个,反而道,“姐姐,你能借我些银子吗?我们过几日就要启程,但是盘缠……”
傅清凝:“……”怎么弄得盘缠都没有了。
她真想问问她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这是银子的事吗?孩子一年年大了,她不说存些,反而花个精光。
看到傅清凝面色,傅清珠大概猜得到她的想法,坦然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那孟夫人开口就是二十万两,我们全部的银子收拢到一起,再加上孩子祖父给的,才勉强凑够。”
“你的嫁妆压箱底的银子呢?”若是没记错,那时候光是银子就不止二十万两,傅清珠成亲后哪怕不会做生意,那铺子总不至于赔了,每个月租金还是有的,只那些租金,就够他们一家人过的很滋润了。再有,老夫人那时候喜爱贴补连家,私房应该还是有些的,傅诚不会要,那自然就是傅清珠的了。
傅清珠垂着头,揪着袖子揉啊揉,低声道,“姐姐,你别问了,借我一些,几百两就够了,等过些日子我宽裕了就还你。”
几百两对于傅清凝来说确实不多,但是看到傅清珠这样,她莫名觉得这里头有事,执意问道,“你那么多银子呢,我不问你平时花销,那根本没多少,大宗的花哪儿去了?”要说候补官职,先前应该是等刘承他爹那边的消息,这种情况下傅清珠不会傻得拿银子去送。
傅清珠见她如此,“当初……我婆婆出事……”
傅清凝瞬间就明白了。
明白之后,她心里有些冷,那时候曲氏对傅家逼迫到那种程度,联合其余几家想要置傅家于死地,还是赵延煜和傅诚先出手,才幸免于难。没想到那个时候傅清珠还在后头出银子救人。
看到她的面色,傅清珠有些着急,“姐姐,这些事情我本可以不告诉你的,就是方才你执意问,我随便搪塞你一番,比如说给了我公公活络位置……但是我知道若是这个世上还有人对我好的话,那个人就是你……”她声音低落下去,“没别人了。”
她抬起头,眼圈泛红,“我不想瞒你,那些银子给了夫君,他拿了去,不过应该没花多少,吴大人根本不收,就是四处请人走动花了些酒菜银子。后来公公出事,那些银子花了还不够,我又出了些,就没多少了。”
傅清凝面色慎重,沉默着没说话。
傅清珠眼泪落下,“姐姐,我知道错了,但是那个时候大伯母和我不亲近,我只能顾着自己的小家,刘承来求我,我能怎么办?事实证明我又错了。我总是在做错……”
傅清珠拿这么多银子出来,她敢说刘承大哥那边肯定没有她出得多,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想的,这么冲在前面,显得自己特别能耐?
傅清凝到底让留书拿了三百两银票给她,“你走吧,不必来辞行了。”
傅清珠是哭着走的,走前还跟她再次道了歉。
傅清凝没当回事,真不真诚的都无所谓,这一次之后想要再见也不容易了。
古家那边,傅清凝很快就得知了为何古老爷会去良县了,因为他的三女,也就是古月琳的嫡亲妹妹,定了乔家的庶子,说起来和孟夫人都搭上了亲戚。这么一算,傅清凝一家和乔家都搭上了关系,赵延善和乔大人的儿子做了连襟……
这亲事表面上看挺好,虽然是嫡女嫁了庶子,但经不住乔大人身份高且握有实权啊,多的是人找上门去求。
于氏得知此事,跑去了丁夫人家中一趟,理由是问老大夫赵瑾的病情,回来后就拉了傅清凝进门,低声道,“我道为何乔大人会挑中他们家,原来那庶子天生长短腿。”
傅清凝默然,“乔大人对孩子挺不错的。”一般这样人家的孩子,如果有残疾,还是这种很明显的,好心的会远远的送走,要是遇上那狠心的,甚至会让孩子“夭折”,如这种生下来就不同的孩子,好多人家会看做是天罚,都是做了缺德事才会生下来的。哪怕为了面子,也不叫孩子养在家中露在人前。
于氏摆摆手,“你有所不知,乔二公子的生母,是乔大人的表妹。听说乔大人和这姨娘青梅竹马长大,要不是那姨娘爹早死又没有有力的叔伯,说不得就是乔夫人了。”
傅清凝了然,这就不奇怪了。
见她明白了,于氏嘱咐道,“这些事情我们知道就行了,别往外说,延善遇上这么一家人,只有更麻烦的。我就怕古家把女儿再给了别人家做妾,尤其是这位三姑娘。你说要是延善的嫡亲小姨子给人做了妾,他……现在我算是放心了,剩下那位四姑娘反正是庶出,怎么都好说。”
傅清凝点头赞同,又道,“娘,你也别再去打听了,婚期要到了,张罗着把人娶进门,你也就不用管了,日子让他们自己过去。”
于氏闻言,笑容加大,“就是这个话!”
傅清珠走时确实没有再上门,只让人送了一个孩子用的精致的项圈过来,来人说是夫人给孩子的心意。
项圈里面老师傅还刻了个“晏”字,指明是给晏儿的。这还是晏儿第一回收到来自傅清珠的走心的礼物,以前哪怕送,也都随大流送些,看得出来并没有用心。
日子说快也快,炎热的天气过去,入了初秋,早晚凉意渐浓时,赵延善的婚期终于到了。
于氏提前好几日已经住了过去,傅清凝带着孩子,也提前了两天过去帮着张罗。看得出来于氏很高兴,都说成家立业,于氏三个儿子,等赵延善再成了亲,于氏就能撒手了。
聘礼早就送过去了,于氏在这个事上,虽然不喜古家对待姑娘的态度,聘礼还是比照了纪瑛儿,以示对这个儿媳妇的看重。当然了,比傅清凝还是少点的。别提傅清凝是长房长媳本就该慎重,而是当初那聘礼里面,赵延煜自己添了东西进去的。于氏乐得看赵延煜对傅清凝上心,也没拦着。
反正看到那聘礼,就没有人能挑出理来。
到了成亲那日,于氏一大早就起了,跑去厨房看了,又去看院子里桌椅摆设,还有茶水点心,总之忙得不行。傅清凝也跟在一旁,于氏抽空低声道,“别看这些都是小事,其实顶顶要紧,今日要是出了笑话,丢面子都可不只是延善,还有延煜和延展。”
傅清凝认真应了,那边去迎亲的各种礼早就已经备好,很快赵延善一身大红衣衫骑着马带着大红的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走了。
于氏见了,低声道,“古家早就说过嫁妆会简薄些,一会儿哪怕什么都没有,你也别露出来。记住没?”
傅清凝就笑了,“娘放心,这些我都懂。”
“懂什么?”纪瑛儿扶着肚子笑吟吟过来,她因为和赵延善院子离得不远,就没在这边住,这几天都是晚上回去早上过来,“娘,别只使唤嫂嫂,有事情吩咐我去要一样的。”
于氏看到她,“你只顾好自己就是帮我忙了。”又低声把原话嘱咐了一遍,纪瑛儿笑着应了,“娘,我们不生气,古家嫁妆简薄,人家只会说他们家凉薄。”
这话也在理,尤其在赵家这边聘礼给足的情况下,古家根本讨不了好。于氏看了看两人,这俩儿媳妇进门的时候,带来的嫁妆都比聘礼多了一倍不止。
此时说起嫁妆这事儿,于氏怕两人多想,解释道,“不是我想要儿媳妇带多少嫁妆,而是古家这样太不厚道。都说嫁妆是女儿家的底气,古家底气都不给女儿,这根本就没指着女儿好好过日子……”
傅清凝和纪瑛儿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笑意,“娘,我们都懂。”
午后,迎亲队伍回来了,赵延善伴在轿子旁,后头跟着是唢呐队伍,在后面应该就是姑娘的嫁妆了。其实成亲许多人来看热闹,这嫁妆也是热闹的一部分。
无论嫁妆多寡,都是谈资。
于氏自然是不能站在门口等的,她和赵瑾两人坐在正院中上首,等着新人行礼呢。
傅清凝倒是可以看看,纪瑛儿拉着她就去了门口,看着赵延善满面喜庆的拉着新娘子的手跨火盆进门,他很高兴,从他没牵红绸而直接牵姑娘的手来看,他对这姑娘很上心。
一对新人进门,傅清凝和纪瑛儿没跟进去,一般新人行礼,妯娌都会避开。刚好她们留在门口,看着后头的人把嫁妆送到院子里去。
只是那嫁妆……
也不能说少,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二十多抬了,只是光家具就是七八抬,那木料虽然不好吧,但漆得鲜亮。之后点心瓜果又是两台,余下的被子布料,又是好几抬,看起来是好看了,但根本不值银子。
纪瑛儿低声道,“娘若是看到这些,怕是要心疼那聘礼了。”
傅清凝失笑,这话是真的,别看于氏嘴上无所谓,但她做生意多年,讲究个少出多进,手头来往的银钱就没有亏的。当然了,娶媳妇不能和做生意比,但当下风俗,就没有这种收了聘礼,随便搪塞嫁妆就把姑娘送过来的。
要知道,她求娶傅清凝,可就是看她会做生意。说到底,于氏也喜欢银子的。
傅清凝左右看看,低声道,“小心被听到。”
赵延善成亲,比赵延展那时候还要热闹,刑部大半的人都上门贺喜了,还有翰林院这边的人也来了不少。
纪瑛儿就不再说了,听着里头的热闹,道,“让厨房那边给新娘子备些吃食,我们给她送进去。”
新娘子进门,新郎官出来敬酒,陪着的就是家眷,赵家没有亲近的同枝,家眷就是她们俩了。
前面院子里一片热闹,赵延煜今日就没去刑部,留下来招呼客人了,今日赵延煜和傅清凝都是不回家的,等着明早上新人敬完了茶再走。
古月琳给人感觉很羞涩,都不好意思抬头那种,当然了,人家今天是新娘子,羞涩矜持些都正常,两人陪了半日,宴后又出来送客。
这么闹了一天,其实挺累人,傅清凝是倒头就睡,连赵延煜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翌日早上,还是留书来敲门,“夫人,老夫人说该起了。”
傅清凝立时就醒了,婆婆让人唤起床这种经历不多,于氏这段时间和他们住在一起,基本上没有一起用早膳,也没要求过她何时起身,上一次还是赵延展成亲第二天来着。
她还是很愿意听于氏的吩咐的,催促赵延煜起身,穿好衣衫洗漱过后又去隔壁屋子给晏儿穿衣洗漱,等她收拾好,外头天已经大亮了。
其实时辰还早,丫鬟没有过来催,证明新人还没过来,傅清凝带着孩子去了的正院,于氏早已坐好了,赵瑾坐在一旁垂着眼,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就不知道他高兴不高兴,不过想来是无所谓的,赵延煜三兄弟的亲事,都是于氏张罗,他就没有插过手。
傅清凝给两人请了安,又让晏儿请安,于氏笑吟吟逗了几句孩子。
很快,纪瑛儿和赵延展两人也进来了,于氏看到他们进门,笑着道,“一会儿敬完了茶,瑛宝就回去歇着,别累着了,身子要紧。”
纪瑛儿扶着肚子,给两人请安,于氏很高兴,拉她起身,赵瑾只点点头就不理会了,实在冷淡得很。
赵瑾这样,也没打击了于氏的热情,根本不理会他,只拉着纪瑛儿,笑吟吟道,“要是想吃什么,尽管让人去告诉我,我给你找来……”
这边婆媳两人正低声说话,门口赵延善牵着古月琳进来了。边上嬷嬷就拿了垫子放在于氏和赵瑾面前,纪瑛儿也回了自己的位置,等着新人敬茶。
赵延善欢喜得很,对着赵瑾跪了,赵瑾倒是没生事,接古月琳茶水时递过去一个荷包。
古月琳接过,然后就是于氏,赵延善递上茶,声音欢快,最起码比方才唤赵瑾时欢快许多,“娘,喝茶!”
于氏看到他的笑脸,心里因为昨日看到的那份敷衍的嫁妆而生起来的气也消了大半,本来还想为难古月琳一番呢。
罢了!
古月琳递上茶水,轻柔唤了一声娘,于氏接了,也递了荷包过去,“既然进了赵家,就是赵家人,以后好好和延善过日子。”
这话有敲打的意思在,成了赵家人好好过日子,也就是让她别再惦记古家太多。
古月琳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反正没恼,柔柔的应了。
儿媳妇足够乖顺,于氏就多了几分满意,接下来也挺顺利,傅清凝就没想过难为人家,纪瑛儿也是个单纯的,她和傅清凝两人的礼物都是首饰,都是金子打造,精巧得很,价值不菲,诚意足够了,古月琳也笑着接了。
然后一家人一起用早膳,赵延善给古月琳递汤拿筷子,总之殷勤得很。于氏看了几眼,傅清凝没觉得怎样,纪瑛儿也不往那边看,倒是古月琳自己羞得不行,暗地里瞪了他好几眼。
赵瑾随便吃了几口就“啪”一声放下筷子,“不吃了!”
好像是生气了一般。
古月琳吓得脸有些白,偷偷往于氏那边瞄。偏于氏眉眼都不抬,“你们不用理会,这几日天气变化快,好多人都不思饮食,暴躁也也正常。”
您说正常就正常吧。谁也不敢指责赵瑾,于氏这话算是给几人解了围。
一顿饭用完,赵延展先走,他得把纪瑛儿送回家之后去翰林院,赵延煜也得去刑部,倒是傅清凝和于氏落在了后面。
古月琳两人亲自送她们马车,走得远了,于氏掀开帘子一条缝隙,看着大门口一双璧人越来越远,酸溜溜道,“延善以前沉默寡言,不善言辞,还从没见他对谁端茶递水过……”
傅清凝不吭声,赵延煜对她也挺殷勤的,于氏都在眼中,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半晌,于氏又道,“我好久没看到他这么高兴过了。他高兴就好!”
傅清凝心里酸酸胀胀的,她明白于氏心思。先前古家明摆着是嫁妆简薄,于氏还是认认真真备聘礼,为的就是不落了古月琳的面子,别两人还没成亲心里已经有了龃龉。昨天那嫁妆,要说于氏看了不生气那是假话,就那些东西,能花费到五十两银不?聘礼的两成都没有,那么多人见了,肯定也有人议论的,于氏也没刁难古月琳。
“娘,你真好。”傅清凝这话真心实意,一开始纪瑛儿还规矩的唤她婆婆,近来也改了口唤娘了。
于氏就笑,“你也好。你们都好好的,我也放心了。”
她掀开前面的帘子,看着前面一架马车,那里面坐着赵瑾,半晌,她才道,“过几日,我搬去城郊的院子住吧。”
傅清凝惊讶,“为何?”
上半年于氏在城郊的山脚下买了个小院,找人休整了一番,傅清凝还以为她是给进京赶考的那些举子准备的,到时候收租金呢,没想到她是自己要住。
于氏语气淡然,“你公公太闹腾了,眼看着他好转,到时候又该整出事,我帮你们看着他。”
傅清凝急切道,“娘,没事,公公那边有我呢。”
于氏摆摆手,道,“你们碍于孝道,又都在任上,只能好好敬着他,不能把他如何。我怕他闹出事情牵连延煜,还有后院那么多女人,他如今病成这样,那些女人留太久了难免有人胡说八道,对延煜的名声不好。我把她们也一起带走,城郊挺好,到了那边我不让他见外人……你们要是想我了,就来陪我住几日。”
傅清凝眼眶酸酸的,“娘,我有空一定来陪你住。”
于氏看到她如此,笑着道,“别觉得我为难,其实我挺好的,从商户妇人到诰命夫人,三个儿子都有出息,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羡慕我呢。”
傅清凝心里都明白,赵延煜三兄弟是她的骄傲,却也把她束缚最深。如果三人没有入仕,于氏完全可以和赵瑾和离,甚至是再嫁。
马车到了赵府门口,赵瑾早已经进去了,近来她除了发脾气之外,对待家中别的人都懒得搭理,当然了,他是长辈,不搭理傅清凝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于氏也不生气,用她的话说,如果赵瑾这样就要生气,她早就气死了。
翌日早上,傅清凝刚刚起身,留书就来了,低声道,“三夫人来了,给老夫人请安来的。”
傅清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三夫人指的是古月琳,“怎么不告诉我?”
留书笑着道,“奴婢这不是把人迎进来就来禀告您吗?”
傅清凝瞪她一眼,“越来越会耍嘴皮子了。”
傅清凝到的时候,前院中,于氏坐在桌子上首,丫鬟正往桌上摆早膳,古月琳规矩于氏身侧,手中拿着筷子。
傅清凝踏进门,先给于氏请安。古月琳对着她福身,“大嫂。”
傅清凝就笑,“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也不好说人家这么早来之类的话,人家可是来给婆婆请安的,不早能行?
看她一副想要伺候于氏用早膳的模样,傅清凝也不好招呼人家坐下,这是孝敬婆婆呢。
这么一想,她好像是刚成亲时试图帮于氏布菜被拒绝后,就再没有站在一旁伺候过。
这边正回忆呢,就听于氏道,“我们家没这规矩,坐下一起用,往后不用天天来,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呢。”
古月琳见于氏话说得随意,但语气认真,轻松了些,顺从的坐下了,低声道,“今日来一是给婆婆请安,二是来道歉。”
于氏眼睛眯了起来,别刚成亲就闹出事了吧?问道,“道什么歉?”
古月琳低着头,声音细细,“我家……古家对待女儿,实在……那个嫁妆是祖母和父亲的意思,母亲想要帮衬也没私房,我自己无能为力。”
于氏松了口气,“这大喘气的,嫁妆本就是给女儿家的私房,我们赵家不会过问的。”
古月琳的眼圈红了,但四肢百骸都是温暖的,想要说话,嗓子眼里堵得很,半晌才道,“谢谢娘,我会好好过日子,不叫您为我们忧心的。古家那边,若是过分了,不用顾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