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凝去前院的时候,纪姑娘已经等在正房了,眼圈微红,满脸担忧。
赵叁一脸肃然,旁边还有赵延展两兄弟,纪姑娘一脸焦急的赶过来,看到傅清凝后,对着她一福,“多谢夫人派人给我打听消息。”
傅清凝往旁边侧身一步,避开她的礼,“纪姑娘言重。”
御史大夫是周夫人她爹闫大人,倒是有位纪大人是左副都御史,哪怕是个副的,人家也是正四品官员。傅清凝又不傻,受她一礼能得什么好处?
纪姑娘见她如此,眼神里感激更甚,跟着傅清凝进了堂屋,赵叁是个利落的,先是一礼,然后肃然道,“我到那边的时候,院子里正乱糟糟的,围观的人挺多,有个姑娘衣衫不整的……”
他看了一眼听到此话后面色苍白如纸的纪姑娘,压低声音,“那姑娘正在哭闹,说那院子的主人侮辱了她,她身上痕迹也确实像是被侮辱了,面容狼狈,头发凌乱。之后就……”
“如何?”纪姑娘着急的上前两步,眼泪已经顺着眼角落下来了,“她现在如何了?”
赵叁叹了口气,“那姑娘当场就寻死了。她似乎心存死志,撞向墙壁时又急又快。当时许多人看着,根本来不及拉。”
纪姑娘捂着脸痛哭起来。
赵叁见了,想了想道,“那姑娘临死前说,最恨的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想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纪姑娘哭音一顿,面色复杂难言,恍然,了悟,悔恨,不甘……然后,屋子里响起了更大的哭声。
屋子里气氛凝重。赵延展面色难看,赵延善也差不多,他们兄弟两人从小就没缺过伺候的人,身边貌美的丫头也有过。再有就是他们从小熟读圣贤书,从未想过强迫一个女子,虽然知道这世上确实有人卑劣如此,却从未亲眼见过。
屋子里只剩下纪姑娘嚎啕的哭声,隐隐带着她自责的话,“她都是替我受罪,承受这一切的本该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识人不清,是我任性,娘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傻的……”
赵叁禀告完后就退了下去,赵延展和赵延善面色尴尬,傅清凝和这姑娘也不熟,想要安慰吧,也不知从何说起。
赵延展干巴巴道,“你别哭啊,那个死了的是你的丫鬟吗?她最后那句话应该是想要对你说的。”
纪姑娘声音更大,抬眼瞪他,“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不需要她死就已经看清楚那人的真面目了,他就是个伪君子,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她眼神恶狠狠的看了过来,如受了伤害的小兽,对上那样的眼神,赵延展心里一软,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的。“你别哭啊,一会儿你家人就来接你了,你爹是御史,我们家惹不起,可不能让他觉得是我们欺负了你。到时候要是他误会,你可要帮我们家正名。”
“我是那样的人吗?”纪姑娘不服气,“我是恩将仇报的人吗?连你也看不起我?”
“不敢!”赵延展再次后退一步,如今这院子里只有傅清凝和他们两兄弟,赵延煜不在,他自觉现在自己是顶梁柱,话虽然难听些,但提前把自己家摘出来很有必要。
“你就是看不起我。”纪姑娘嚎啕。
傅清凝摸摸鼻子,想了想道,“姑娘节哀!你们家的人应该一会儿就到了。你自己先冷静冷静,好吧?”
嚎啕过后,纪姑娘情绪稳定了些,但眼眶和鼻子都是红的,眼泪汪汪的,看起来实在可怜,闻言点点头,“多谢夫人。”
傅清凝摆摆手,也不想多说。这姑娘一看就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对着赵延展都能发脾气,还是早些送走为好。
那边赵延展的面色也慎重,看到纪姑娘对傅清凝还算有礼,他冷凝的面色缓和了些。
真要是个丫头也罢了,偏偏她还是个千金小姐,一点得罪不起。
惹不起,惹不起。
这么一想,他回身一把拉住赵延善,转身就要出了门。
纪姑娘见状,有些急了,她方才情绪上来脾气确实不好,本身男女有别,一会儿她就要走了,很可能再见不到他人了。没谢人家不说,还怼了人家一顿,说到底还是自己理亏。急得上前两步,“对不住您,昨日的事情还没谢谢你。”
赵延展实在怕了她了,挥挥手道,“是没注意撞上你,姑娘若是真要谢我,劳烦你跟令尊说清楚,别牵连了我们一家。”
语气冷肃,纪姑娘哑然,却也知道是自己不对,不敢多说了。
沐央的马车回来了,顺便还带回来了两架马车,从里面浩浩荡荡下来主仆加起来足有十来个人。
为首的老夫人头发花白,边上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美妇扶着她,两人走得飞快,进门就问沐央,“这位小哥,你说的那姑娘在何处?”
沐央知道纪姑娘住在前院,道,“昨日接回来她昏迷不醒,这院子小,我家夫人就把她安排在了前院。您放心,前院连下人都没住,昨夜就住了一个伺候她的丫头和纪姑娘。”
老夫人闻言点头,道,“一会儿还劳烦小哥带我去见你家夫人,我想对她当面致谢。”
沐央不置可否,直接带着人先到堂屋,然后禀过傅清凝之后再让人去唤纪姑娘过来。不曾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赵延展拉着赵延善从屋中急匆匆出门。
沐央欠身,“二公子,三公子。”
对于傅清凝身边的人,他们俩还是很给面子的。赵延展缓和了些面色,“回来了?”
沐央点头,伸手一引,“这些都是纪姑娘的家人。”
就几句话的功夫,屋子门口目送赵延展离开的纪姑娘已经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再也顾不得其他,如乳燕投林一般扑了过来。
带着哭腔的无限委屈的声音响起,“祖母,母亲。”
然后,院子里一阵哭音,之后就是纪夫人质问的声音,“你这孩子,怎么想着跑出来的?昨夜都去了哪儿?怎地这样一身打扮?为何那小哥会说你中了迷药?”
老夫人皱眉,“不要问这么多,慢慢来,你吓着瑛宝了。”
傅清凝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时候她转身就走,似乎也不合时宜,毕竟三品诰命夫人在呢。面上的恭敬还是要有的。
纪瑛儿委屈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表哥,他……”
“他怎样?”纪夫人追问。
“他对我和面儿下迷药,之后我晕晕乎乎的,知道着了道儿,我就想要逃。但是我们俩都没有力气,大门处有表哥的随从守着,我们只能翻墙,但墙太高,面儿急了,就和我换了衣衫,然后把我推出来了,她……她没力气,爬不上来。”说到这里,纪瑛儿已然哭得泣不成声,纪夫人面色难看,冷笑道,“来人,去那院子里把面儿找回来。”
婆子应声就要去,纪瑛儿哭道,“娘,面儿已经死了。”
她蹲在地上,丫鬟伸手去扶她,纪瑛儿根本站立不住,靠在丫鬟身上,自责道,“都怪我。要是我能撑住不晕过去,让人去救她,她就不会被那禽兽不如的东西侮辱,也就不会自尽了。”
纪夫人面色越来越难看,“我跟你说过他不是好人,让你别和他来往,偏你不信,还记得小时候的情分,巴巴跑来找他……”
老夫人皱眉,打断她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让人去问他要人。”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拿不出来……”老夫人冷笑一声,“不过一个家道中落的混账,居然还敢肖想我纪家的宝儿。还想科举入仕,就凭他?”
婆子领命去了,长辈到了,纪瑛儿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哭声慢慢小了,又有纪老夫人和纪夫人轻声安慰,渐渐地她就不哭了。
纪瑛儿不哭了,纪夫人也终于得空问起救她的人来,得知了来龙去脉之后,她走到傅清凝面前,深深弯腰,“多谢夫人搭救小女。”
傅清凝连纪瑛儿的礼都不受,更何况是纪夫人,忙侧身避开,也不居功,实话实说道,“夫人不必如此,本就是举手之劳,且当时我以为是二弟将姑娘撞晕了,这才送去医馆,救她只能说是阴差阳错。”
纪夫人执意行完了礼,正色道,“无论如何,夫人救了小女,今日我来得急,并没有备谢礼,改日一定送上。”
傅清凝闻言,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纪家还是讲道理的,她倒不想要什么谢礼,要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怪罪于她,那才是倒霉。
纪瑛儿垂着头,声如蚊呐,“还有二公子。”
她满脸心虚,纪夫人瞄她一眼,心知其中有事,动作却不慢,也对着赵延展一礼,“多谢公子搭救小女。”
赵延展也避开了去,客气几句后,很快告辞离开。脚下匆匆,落荒而逃一般。
纪夫人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