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把信放在一边,眼看着天色还早,盘算着先睡一会儿,却不妨留书急匆匆进来,“夫人,二公子和三公子说有事情要告诉你。”
傅清凝惊讶,“何事如此着急?”要知道这俩兄弟平日里并不会单独见她。
留书摇摇头,“奴婢不知。”
“让他们进来。”傅清凝重新坐回去。
赵延展和赵延善两人结伴进来,手中捏在一张纸,低着头有些慌乱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傅清凝笑着问。
“爹他……”赵延展欲言又止,半晌,将手中那张纸放到傅清凝面前,“嫂嫂,您自己看吧。不过您别生气。”
傅清凝拿起,一眼就看到那字迹和赵延煜那封一样,确实是赵瑾所书。
信中洋洋洒洒表示了对儿子的不舍之情,还嘱咐两人好好读书,争取拿个不错的名次。再有就是要有自己的主见,大哥虽然已是官员,但他已然成亲,肯定是自己小家要紧,要是有所怠慢,也别生气。信的最后来了一句,“为父近来手头紧张,很快就能给你们添个弟弟,你们母亲对我诸多误会,不愿拿银子给为父,还望你们在其中周旋一二……”
添个弟弟?
看到这几个字,傅清凝心里顿生不平,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啪”一声将纸拍在桌上。
两兄弟本来站在一旁低着头,被她这一下惊得小退一步,“嫂嫂,您别生气,我们不会拿银子给他了。”
傅清凝缓了缓,正色道,“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赵延展神情认真,“嫂嫂,你放心,我也是不喜欢庶弟的。”
赵延煜回来后,打开信,里面煽情比较少,和那俩兄弟的大不相同,也没问他要银子。言语间正经许多,没说几句话,居然就是让他劝于氏把那有孕的丫头抬为妾室。还言他如今身为官员,若是孩子于丫鬟所出,对他名声和对孩子未来都不好。他名声不要紧,但孩子无辜,不能让他还未出身就让世人鄙夷。让他看在那孩子到底是他弟弟的份上出言帮忙。
赵延煜都气笑了,起身就要出门,傅清凝有些担忧,“你去哪儿?”
赵延煜回身,“我再嘱咐他们几句,若是给银子,我就送他们回去。”
傅清凝哑然,不过并没有拦住他的意思,就赵瑾那样的,怎么收拾都不为过。于氏要卡他银子,没想到被捧在掌心的亲儿子拆了台,想也知道于氏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该有多伤心,难为她还能脑子清明的隔开他们父子几人。
很快,赵延煜从前院回来,但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有些阴郁,看到晏儿时才勉强挤出笑容来。
“清凝,我要忍不住了。”等晏儿睡着,赵延煜从身后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暗哑,“如果可以选,我真不想他是我爹。我宁愿我是个没爹的孩子。”
傅清凝心里一动,伸手握住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你不能对他动手,不值得。”如果赵延煜对亲生父亲动手的事情被查出,他的仕途和名声大概也到头了。
不能抱着侥幸心理,这世上的事就没有查不出的。
“我明白。”赵延煜抬眼,镜子里他的眼睛泛红,满是怒气。
傅清凝安慰他,“他现在日子好过,是因为有二弟他们补贴。再往后他会越来越难。”
赵延煜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能压抑住满腔的怒气。
这日之后,日子一如往常,傅清凝暗地里特意吩咐了人注意前院那俩兄弟的动静,绝对不让他们拿银票回去。
直到傅清凝看到了两人给赵瑾的回信,信上言他们和他来往的事情被于氏知道后,被克扣了用度。如今自己也囊中羞涩,实在无能为力。对于那个丫鬟肚子里的孩子,兄弟俩都避而不谈。不表态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表态,很明白的表达了对这个孩子的漠视。
傅清凝暗暗放下了心,要是赵瑾做出这些事后。赵延展兄弟还可怜他,被于氏知道后,还不定怎么伤心呢。
赵延煜的态度则更明显,直接回信都无,假装不知道这回事。
相对的,他对于查案越发用心,早出晚归,很是忙碌。
于良一案进展飞快,很快查出来那女子是他所养外室,且还是一尸两命,虽然月份不大就是。
于良本就是最大的嫌犯,那女子有孕后他嫌疑更大,众所周知,官员养外室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对名声和仕途都是很大打击,更别提那女子还身怀有孕,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于良才对她痛下杀手。再加上于良如今正是要紧时候,若是他暂代刑部侍郎一职期间顺利,兴许不用一年半载,他的任命就下来了。所以这个时候弄出外室子,对他来说简直是致命打击。痛下杀手也说得过去了。
后来又查出,于良身边的随从去医馆配过让人毫无知觉昏迷间就能要人性命的毒药,算是最让人察觉不到痛苦的药了。那随从身上还有未用完的药,且那日于良确实带着他上街了。并且还亲口指认,他一系列行为包括投毒,都是于良指使!
于良喊冤,但人证物证俱在,他很快就被革职,意图瞒天过海杀人灭口,再加上那女子腹中还有他孩子,简直令人发指,当下就判了秋后问斩。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刑部越发人心浮动,因为那侍郎的位置,再次空了出来。
案子查完,赵延煜可以休息几日,他宅在家中,并不去外面。这日却有人上门拜访,很让人意外的,居然是于夫人。
傅清凝和她根本不熟,只在筵席时打过招呼,不过赵延煜经手她夫君一案,她上门来应当是打探其中内情。
总不能人家夫君一下狱,傅清凝这边就不见人,若在外人眼中成了什么?
再加上于良还养外室,傅清凝对她就多了些同情。发现夫君养外室不说,一朝从诰命夫人成了庶民,招谁惹谁了?
傅清凝在前院正房接待她,看着走进门来面色苍白憔悴的四十多岁的夫人,她的发间隐隐还有了几根白发,傅清凝心里复杂,有些难受。
“于夫人,坐。”傅清凝招呼道,“留书,上茶。”
于夫人端着茶水坐着,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赵夫人性子随和,今日我本以为不能进门。人走茶凉,这几日我算是见识到了人情冷暖。”
她微微一叹,“没想到赵夫人还愿意见我。”
这番话傅清凝不知道怎么接,别人如何做事她不好评判,只笑着道,“于夫人今日上门,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于氏回过神,“想请教赵大人一些问题。”
傅清凝本就猜到了她的目的,立时就让留书去禀告赵延煜。
赵延煜来得快,坐下后也不废话,“于夫人有话直说。”
于夫人看到他进门,有些激动的起身,避嫌一般避开他的眼睛,问道,“我就想问问,我家大人身边那随从如今如何了?”
傅清凝有些惊讶,还以为她来问于良近况来着。毕竟进了刑部大牢的犯人,如非有很靠谱的关系,想要见人是不能的。
赵延煜讶然。
似乎察觉到了他们夫妻的神情,于夫人笑了笑,“是这样,那随从跟着我家大人许多年了。但他一开始却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家中也还有妻小,我就想帮他们问问……”
不待赵延煜说话,她又黯然道,“至于我家大人,纯粹是罪有应得,我万万没想到他如此对我……”说到后来,已然泣不成声。
赵延煜端起茶杯,随口问道,“于夫人,于良在外面……这事情你知道吗?”
于夫人摇头,“我不知。”顿了顿,她又道,“是啊,他现在已不是官员,我也不能唤他大人了。”
又想起赵延煜的问话,答道,“我们多年夫妻,他身上的变化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虽然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知道他外头一定是有人了。他……近来可好?”
赵延煜点点头,“还好。他到底在刑部多年,认识的人多,也帮过别人,不会故意磋磨他的。”
“那就好。”于夫人眼圈红红,“那随从……”
赵延煜看着她的眼睛,“招认没多久,他就熬不住刑法死了。”
于夫人一怔,眼泪就掉出来了。“那我如何跟他们交代?”
又说了几句,她起身告辞。傅清凝见她实在伤心。亲自送了她出门。
回来就对上赵延煜若有所思的神情,傅清凝疑惑,“你怎么了?”
赵延煜认真问道,“你说这案子有没有内情?或许还有些事情是我们没查出来的?”
傅清凝回想了一下方才于夫人的神情动作,“她好像确实是对随从的关心比对于良还多。”
赵延煜沉吟,“方才我说随从死了,她虽然一脸伤心,但紧捏着帕子的手松了些,还喝了一口水,很明显是放松下来的模样。”
“不行,我得再看看去。”说完起身出门,“晚上不用等我用膳,你早些睡。最近天气冷,小心着凉。”
嘱咐过后,再不回头,带着赵叁和赵伍大步离开。
还刚好对上过来的兄弟二人,赵延展疑惑问道,“嫂嫂,大哥去做什么?这么着急?”
傅清凝摇头,看到两人手中的书,知道他们是过来找赵延煜解惑的,劝解道,“近来天气冷,你们夜里别看太晚。要是生病了,得耽误多少事。”
两人倒是乖觉,立时就应了,“嫂嫂。我们知道了。”
临出门前,欲言又止,傅清凝耐心等着,就听赵延展问,“嫂嫂,大哥是不是生我们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