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欲言又止,半晌颇有深意道,“事情复杂得很,三言两语说不清,如今朝堂上并不太平,得了别人好处,就得拿相应的条件来换。”
傅清凝皱起眉来,“周夫人,我与你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你有什么话可否直说?”
周夫人叹息一声,“赵大人的上官林大人,他们家的事情你可知道?”
傅清凝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林夫人先前可想着和他们家结亲来着。当下心里有些慌,立时道,“周夫人,你能跟我说说吗?”
周夫人看了看屋子里伺候的人,傅清凝心领神会,看向留书,道,“你去看看厨房。”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了,周夫人起身坐到她旁边,低声道,“事关皇室,不得不慎重。”
傅清凝眉心皱得更紧,正色道,“周夫人,你能告诉我这些,我记得你这份心。”
周夫人嘴角笑容勾起,“其实今日我来,我家大人是不愿意的。但我想着和你相处一场,我不想看着你们被人算计。”
傅清凝点点头,把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周夫人压低声音,“林家说来话长,在誉国开国之初,还是侯爵,这些年来渐渐的没落。以前那些事就不提了,指当今皇上登基后,纳了林家女,短短三年时间,林氏女从最低的更衣到了嫔位,有孕后更是被当今封为婉妃,受宠程度可想一般。这也罢了,据说当今皇上还想帮她重修宫殿。当时隐隐有传言,妖妃误国,朝中御史弹劾不断……”
傅清凝沉默听着,突然觉着四品大员的闺女也不是那么好娶的。哪家嫁闺女会不问人品行容貌?虽然有赵延煜在,他两个弟弟容貌品行都不会太差,但是,好歹是官家女,怎么也得嫁个举人,举人能够为官,要扶持也有个由头。但是林夫人从头到尾只问了傅清凝两个小叔子是不是在书院读书,就连于氏自己都没有那样的自信两个儿子一定能得中举人,林夫人凭什么?
要说这门亲事没有猫腻,傅清凝不太相信。其实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实在是林家书香门第,算是清流,且在朝中并不见串连。
如今看来,定然是有什么事情上是她不知道的,而面前的周夫人应该知道一些。当下就听的更认真了。
“妖妃误国的传言一出,林家低调下来。婉妃也安静在后宫养胎,十月怀胎后,分娩时难产,当时皇上震怒,让太医院极力救治,最后却也是子生母亡。”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其实皇家的妃子若是出现难产迹象,大半都会保子,甚至不惜剖腹取子,皇家血脉重要。但是皇上接受不了,不知怎的,就觉得是男那孩子克母,才会让婉妃红颜薄命。当时就让人将孩子丢去了偏僻的宫室。宫中对这个孩子,也漠视得很。”
傅清凝隐隐猜到了,问道,“那孩子还活着,钱已经成年?”
周夫人点点头,“婉妃的亲叔叔,就是林长茗大人。”
所以,看中赵延煜弟弟的品行容貌都是假的,拉拢才是真的。
傅清凝皱皱眉,“但是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啊!”不是她自谦,实在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赵延煜只是个刚入刑部的官员,且战战兢兢着呢,等他得用,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林家没必要拿嫡女联姻。
周夫人也疑惑,“我是听说你那日去拜访林家后,居然被留下用膳,我不知道他们想对你家做什么,我对你说这些,是看在我们俩的情份上,等我出了这道门,我没说过这些话,你也什么都没听见。我们俩只是叙旧!”
傅清凝点头,“对,我们俩只是叙旧。”
周夫人离开后,傅清凝让人送了一套白瓷茶具去,这个是当初傅诚给她的嫁妆,算是严家窑子里最好的那批。周夫人看到后爱不释手,虽然没开口要,但傅清凝早就看出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这婚事自然得从长计议。
五皇子,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居然还能说到林家。
对于功名利禄,傅清凝自然想要,但和身家性命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当日夜里,赵延煜回来后,她把周夫人说的话如实给他讲了,“周夫人应该没理由骗我。”
赵延煜沉默,“一会儿我给娘去信,这婚事不成。二弟三弟的亲事,虽然找个有利的岳家最好,但搭上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去博一个从龙之功,我觉得不值。我十年寒窗苦读,是想要将商户赵家变成书香门第赵家,而不是让赵家就这么凋零。”
傅清凝完全赞同这话。看着赵延煜慎重的面色,她忍不住道,“有没有可能林夫人真是看中你对我一心一意,你娘不掺和儿子的房中事?”于氏这样的婆婆真心不多见,对于疼女儿的人家来说,算得上是最好的婆婆了。
赵延煜失笑,“清凝,你还是这么天真。虽然我不知林家看中我家什么,但有利用和利益才正常。”
行吧。
傅清凝想起什么,又问道,“那你进刑部,有没有别人的手脚?”比如林家,如果真有,还真是……最起码知道内情的人,都会觉着赵延煜已经是那五皇子的人。
“不知道。”赵延煜摇头,“就算有,我也是不认的。”
“对!”傅清凝认真道,“哪怕在其中有别人的手脚,凭你自己的本事,也不会比这个差。大不了我们就去外地。”
赵延煜将她揽入怀中,“清凝,你可一定要陪着我。”
傅清凝笑了,“好!”
当夜赵延煜再往梁洲去了一封信,和那个问于氏婚事的信只相差几日。反正京城离梁洲那么远,多久到纯粹看天气,林夫人那边先搪塞过去就是。
傅清凝接下来就去拜访了其余的邻居,大家虽然面上淡淡的,却也没有难为她,就像是原先在翰林院的大部分夫人一般,面子上的情分有,亲近的就没有了。
傅清凝也不失望,这样才正常嘛!
说起来,和赵延煜一起进刑部的胡大人一家,还没有去拜访过各家夫人,就连林家都没去。也实在奇怪得很,不过傅清凝近日听说,胡家的院子里花草全部拔掉了,都种上了青菜,平日里荤腥也少,伺候的下人只有一个厨娘。
实在是很清贫,不过很快又有消息传来,胡大人年愈六十的母亲,已经卧床十年,每年光是药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开始嘲笑他清贫的人,后来都大赞他至孝。
渐渐地,刑部这边就有了一个出了名的孝子。
十月,天气越来越冷,傅清凝近日开始备炭,以防冬日里买不着。如今家中可是有孩子的,还得备上好的银丝炭,京城中别的不多,有钱人最多,想要买好东西,都得抢着。不过傅清凝不差钱,倒是备了不少。
十月初七,林大人母亲七十大寿,宴请宾客,傅清凝自然是要上门道喜的。
由于她不知道林夫人对他们家是个什么态度,这段时间以来并不敢太靠近。她备的礼物也中规中矩,是一套绣品,其上绣着白鹤,祝寿的意思明显,但要说值多少银子是没有的。
傅清凝到的时候,刚好遇上胡夫人,她一身衣衫朴素,衣衫的料子和样式都是几年前的,一下马车看到傅清凝的光鲜亮丽的模样,笑着上前,“赵夫人,这身可真好看。”
傅清凝哑然,她和胡夫人来往不多,没想到是这样的性子。只谦虚道,“是家中绣娘做的,不值什么。”
“绣娘?”胡夫人感叹,“赵夫人日子过得顺心,让人羡慕。”
傅清凝无话可说,今日来的这些夫人,哪个家中没有绣娘,怎地到她这里就让人羡慕了?
“区区绣娘而已。胡夫人这样说话,实在让人不知道怎么接。”一个大红衣裳的妇人笑着上前,站在傅清凝旁边,对着她笑笑,看向胡夫人,眼神上下打量她一番,是那种轻飘飘的,带着点不屑的,总之让人不好受,“胡夫人,你上门贺寿就穿这样的衣衫吗?不觉得失礼?”
胡夫人垂下了头,“家中银钱得留着给婆婆喝药,我不如你们家中有银子,若是林夫人也觉得我失礼,那我回去就是了。反正我人来了,心意到了……”
红衣夫人顺了下耳旁的发丝,手指掠过耳坠,坠一双通透的大红色的宝石,衬得她肌肤吹弹可破,“这就是无赖了吧,上门做客,谁还能真赶你回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