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凝这边漫不经心一句话,她却突然惊醒一般,唰得起身,“看我,糊里糊涂都说些什么?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以后有空我再上门来找姐姐说话。”
说完,不待傅清凝反应,带着丫鬟一溜烟就出去了。
傅清凝愕然,听到傅清珠那句话,她其实挺心虚的。没想到她自己反应更大,想到她时不时抚着肚子,应该是……想孩子了吧?
腊月二十,快要过小年了,傅清凝让厨房近日采买时可以多买一些,真到了小年当天未必能买得到合适的菜色。
寒风呼呼,如非必要,没有人愿意出门。这样的冷的天气里,傅清凝铺子里的寒香膏几乎是供不应求,不过她没涨价,倒是听说别的街道有人过来买回去后高价贩卖,傅清凝知道后,干脆限购,每个人每天最多只能买两盒,看到那种很眼熟天天来的,就只能买一盒。
傅清凝的屋子里温暖如春,沐雪进来,禀告道,“夫人,老爷他方才过来了,去了前院书房。”
傅清凝惊讶,这种天气跑出来做什么,小心摔一跤。
想了想,她起身去找隔壁书房的赵延煜,然后和他一起去了前院。
赵谨坐在书案旁,手中拿着毛笔正写着什么,看到两人进来,他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延煜,我过来找本书。”
赵延煜点点头,上前问道,“爹,用膳了吗?”
赵谨点头又摇头,“午膳还没用。”
傅清凝看一眼沐雪,“给老爷做些饭菜来。”
那边赵谨看向面前的儿子,问道,“你娘给你来信了吗?”
赵延煜摇头,“没有。”
赵谨一脸苦大仇深,“这送信回去都快三月了,怎么没有消息呢?”
傅清凝上前给两人倒茶水,道,“天气不好,船只大概在哪里耽搁住了。”
赵谨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喟叹一声,“这茶不错。”
傅清凝心里一动,她对于喝茶没什么挑的,赵延煜也差不多,所以,这并不是多好的茶。余光仔细打量赵谨周身,衣衫都是新的,御寒足够,这些都是当初于氏帮他备下的,只一样……
那边赵延煜已经问道,“爹,您那件大氅呢?”
那件大氅是于氏花了心思找了人情才买到的,父子两人一人一件,因为整张的熊皮难得,一件就上千两银子。
今日赵谨披的并不是那件,只是普通灰兔做的披风,按理说这样的天气已经是最冷的时候,大氅合该现在用才是。
赵谨默了下,和赵延煜对视一眼,“儿子,我以为你知道。”
赵延煜也沉默,“爹,上一次你给我银子的时候,你还有一百两。”
两人跟打哑谜似的,却都听明白了对方的话。
赵谨面色发苦,“一百两够做什么啊?现在随便买套衣衫都要十两,随便一套精巧些的首饰也要几十两……”
傅清凝无语,她站在一旁听到现在,忍不住了,“爹,买衣衫得手头宽裕吧?”
赵谨摊手,“那她们跟我一场,买些衣衫首饰不是正常?烟儿近来有孕,不能受冻,鸡汤得喝,还有安胎药,都是不少的花费。”
赵延煜听着他数着这些,有些恍惚,这样接地气的话,他还是第一回在赵谨口中听到。不过,却不是因为他们母子。
半晌,赵延煜淡然道,“行吧,只要您乐意。”
赵谨欲言又止,拉了一把赵延煜,“能不能跟你媳妇借些银子?”
赵延煜摇头,一口回绝,“不行,我从梁洲到京城,快半年了,拢共就给了她一百两,别说家用,我自己都不止花这点,怎么还好意思跟她借银子?你还给你的丫鬟她们买衣衫首饰,清凝这一路,可什么都没看到,光补贴我了。”
赵谨回头看一眼门口的傅清凝,压低声音,“那把你那件大氅借我用一下,以后还你。”
赵延煜噎住,他真没想到赵谨还能想到这个法子,这借去肯定和他那件一样,拿到当铺换银子,以后赎回来再还。“不行啊,大氅给了你,清凝看不得我受冻,时候肯定会贴银子帮我重新买一件。爹,我不能这么无耻。”
“那怎么办呢?”赵谨有些为难,“那边院子里几乎等着米下锅了。”
刚好沐雪送了饭菜进来,两荤一素还有个汤,热腾腾的。赵延煜见了,道,“爹,先吃饭再说。”
当日赵谨没走,留在前院书房看书,到了夜里用过晚膳才由赵伍护送着回去了。
等他走了,傅清凝有些担忧,“不会真冻病了吧?折腾一下可以,年后可是要参加会试的,身子拖垮了可不行。“于氏愿意送他出来,可见对他还是有期待的。
赵延煜叹口气,“清凝,难为你了。以后他可能会经常过来用膳。”
“我有什么难为的?”傅清凝失笑,只是负担赵谨的吃喝,根本花费不了多少。且赵谨这样跑过来蹭饭,他自己更不好受。
小年当日,一大早傅清凝就起来了,听说京城中各街道小年当日特别热闹,两人穿得厚厚的,打算出门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有二十多岁的伙计打扮的人在门口敲门。
赵延煜肃然问,“你找谁?”
那人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小人是船上派来送信的,敢问东家可是信赵?”
赵延煜点头,伸手接过,边上赵伍赏了银子,那人行礼,“这信是从梁洲来的。”
上了马车,赵延煜拆开,里面还有个信封,是专门给赵延煜的。
外面那个信纸上语句廖廖,只问了安,又说想要送银子但怕被路上的人给昧下,又说三万两银子哪怕其间病了也足够花用,实在歉然云云。
赵延煜看得嘴角微微勾起,将信纸塞回去,又把属于他的那封拿出来放在一边,扬声道,“赵伍,把这个给老爷送去。”
马车刚好停在赵瑾的院子门口,赵伍飞快接过信封下了马车,很快回来,道,“小人亲自送到了老爷手中,公子放心。”
赵延煜又拆开给他的那封,里面也是问安的,还说了些担忧的话,又宽慰他不用太着急,反正还年轻。信的最后言,“娘只盼你安好,又怕我儿银钱不够受了委屈,但送银子实在不安全,只得将一腔担忧和一片慈母心放在信中。勿念,安好!”
傅清凝凑过去看了半晌,“娘没送银子也好。”就像她信中所言,送银票根本不方便,这信封要不知要转多少人的手才能到赵延煜手中。再有,要是赵谨还有银子,说不得还要弄些丫鬟伺候。
女子花费本就巨大,尤其还是几个女人争宠,多少银子都不够造的。
赵延煜笑了笑,伸手捻了下信纸和信封,若有所思。然后拿手指将信封边缘沾湿,居然捻出来中间还有个夹层,抽出一张银票和巴掌大的纸条来,傅清凝本就被他的动作吸引了心神,凑过去一看,一万两的银票。
至于那个小纸条,“早知道你爹不靠谱,没想到他还能这么不靠谱,这银票不用告知他了,你自己留着用。”
纸条上带着点对赵谨的不屑,言语间满是洒脱。
赵延煜松了一口气,“我怕我娘想不开。”
傅清凝沉思,“看起来应该没动怒。”
赵延煜冷笑,“你没看出来吗?我爹说的是生病了把银子花完了。”
“什么样的病能花几万两银子买药?病入膏肓要死了也花不了这么多。别的举子几十两银就能赶考一次,我们家……”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多亏了我娘。要不是她足够果断,只怕赵家到我爹这里早已没落。”
赵延煜情绪低落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尤其是到了街上看到热闹的景象后,只顾着护傅清凝,想不起来别的了。等到午后两人回府时,他才道,“清凝,以后我要好好孝顺我娘。”
“应该的。”傅清凝赞同,“要是你得中,娘应该会很高兴。”
晚膳时,赵谨来了,今天小年,在一起吃顿饭正常。至于别人,傅清凝就不管了。
对着一桌子饭菜,赵谨有些发愁,“怎么你娘不拿些银票来呢?”
赵延煜随口接道,“不是说了吗?送银票银子都不方便。”
赵谨余光偷偷瞅他几眼,“延煜,你娘真没银子送来?”
赵延煜也不生气,叹息一声,看向傅清凝,“将娘写给我的信给爹看看。”
赵谨接过,见信上确实说送银票不方便,只把一腔慈母心和担忧之情放在信中,摇头道,“你娘也是。知道我们爷俩没银子花,不说送银子来,光担忧有什么用?”
赵延煜想起什么,道,“爹,你不会跑去借吧?今日我在街上可看到有人借利钱还不上,当街就被打断了腿。”
赵谨瞳孔微缩,摆摆手道,“你爹我是那种人吗?你也保护好自己,身上有疾可不能入仕。”
一顿饭用完,赵谨垂头丧气的走了。傅清凝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他会不会真去借银子?”
赵延煜端着茶杯,“跟熟人借他抹不开脸,要么就是借利钱,但有我方才的话在,他不敢的。”
赵谨背着手,由赵伍护送着回了院子,刚进门管家就站在门口,微微躬身,“老爷,烟儿正等着你一起用晚膳。”
赵谨摆摆手,“我已经用过了。”
直接进了后院,就看到如颜唇色发白的站在后院门口,看到他后,眼睛一亮,迎上前几步,“老爷回来了?我亲自下厨做了盐酥鸡,老爷可要去尝尝?”
赵谨这会儿酒足饭饱,听到喜欢吃的东西也不觉得饿,“这么冷,别等在这边。冻着了可怎么好?”
如颜羞涩的笑了笑,“我心急见老爷,这才跑出来等。”
“那也不成,现在药费可贵。”说完,又觉着自己这话太过市侩,上前拉过她的手,怜惜道,“你病了我心疼。”
如颜羞得垂下了头,“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赵谨眼神里的柔情褪去了些,“说来听听。”
如颜吐气如兰,身子柔软的靠着他往里走,音如莺啼,“老爷素日最喜盐酥鸡,今日小年,我想着给您做一道,但是厨房那边说,现在鸡不好买,今只得一只,那只得留给烟儿妹妹吃。可是烟儿妹妹分明已经炖上了一只……这不是我吃,是给老爷吃的,虽然现在外头艰难,但老爷身为一家之主,养着这么多人,没道理小年的时候还吃不上一只鸡,所以,我拿了体己让丫鬟去买回来做了特意等在这里……”
赵谨抹了一把脸,无端端的觉得心酸起来。
赵家在他爹那时候可是梁洲四大商户之一,这才过去多久,他连吃鸡都得女人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