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罗文茵坐在肩辇上,吴妈妈和宝珠随行在两侧,前头两个太监拿着宫灯照路。

夜暗沉沉的,罗文茵正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肩辇突然一慢,宫灯余光处,有一个白色影子飘过。

抬肩辇的几个太监瞬间吓把肩辇一放,四处逃散,尖叫道:“有鬼!”

拿着灯笼的两个太监丢下灯笼,摊软在地爬不起来,只会尖叫。

吴妈妈和宝珠倒是壮着胆子,迅速扑过去搂住罗文茵,一边颤抖着道:“娘娘别怕!”

罗文茵这会却是醒悟了过来,大半夜的,皇帝怎么会召她过去永和宫呢?

这分明是一个圈套,想引她出来,好就地解决。

她念头一起,马上就喊起来道:“是谁半夜三更装神弄鬼吓人呢?看,都有影子。”

她这么一扬声,声音却是传得极远。

正四处奔逃的太监一怔,齐齐停下脚步,朝罗文茵方向看。

罗文茵声音带着怒火,喝道:“你们跑什么呀?还不快过来抬肩辇?本宫出了事,你们只有一死,这装神弄鬼的,可弄不死你们。”

站在阴影处的张景阳却是一怔:白影都没飘到宫灯前,怎么有影子的?

还没跑多远的太监们,听得罗文茵的话,便颤抖着身子,又跑回肩辇旁边。

罗文茵见太监们又过来了,稍稍松口气,吩咐道:“回养心殿!”

众人抬起肩辇飞跑。

张景阳眼见功亏一篑,不由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罗文茵回到养心殿,这才后怕,自己还是不够谨慎啊,差点着了道。

小桂子见得罗文茵回来,一问原因,也吓死了,忙忙道:“不知道是谁要害娘娘?奴才这便去禀皇上。”

张子畅闻得有人装鬼吓唬罗文茵,却是当即抛下赵慧茹,回了养心殿。

赵慧茹见赵子畅走了,又哭倒在地。

严嬷嬷硬是叉起她,扶到侧殿中,压着声音道:“皇后娘娘,您不能再这样哭了,得振作起来。太后娘娘去了,大殿下没了,你再失了圣意,如何护住三殿下?”

赵慧茹哭道:“皇上早早就厌弃了本宫,如今瑞儿没了,本宫这样软求,他也不肯陪本宫一晚,叫本宫还有何法子?”

严嬷嬷长叹一声。

赵慧茹又哭道:“赵氏一族被铲除,姑母去了,凭本宫一人,是护不住儿子的。只怕待国丧一过,罗家女一联手,本宫和阳儿就得任人鱼肉了。”

她擦一下泪,想起什么来,一时止了哭,吩咐严嬷嬷道:“快去找阳儿,让他来一趟。”

张景阳很快来了。

赵慧茹一见他便抱怨道:“大半夜跑那儿去了?你大哥死了,你还不知道收敛行为,还乱跑?”

张景阳叹口气道:“儿子想着父皇如今宠爱皇贵妃,只有弄死皇贵妃,父皇的心思才会落到母后身上,不想……”

赵慧茹怔一怔道:“是你装神弄鬼吓罗文茵的?你这厢没有得手,她有了防备,又有你父皇护着,再不会中圈套了。”

张景阳有些懊恼,“儿子会再想办法的。”

赵慧茹摇摇头,“来不及了。”

她说着,俯到张景阳耳边道:“阳儿,我跟贵妃娘娘在宫中争斗一辈子,这仇怨,是没法解的了,但跟皇贵妃之间,仇怨尚小,你跟皇贵妃也没有正面冲突,若我有个什么,你便投靠了皇贵妃,当她手中刀,帮她解决掉贵妃和贵妃的儿子。”

张景阳惊讶得张大嘴,待要说话,却被赵慧茹用手止住了。

赵慧茹继续道:“皇贵妃这个年纪怀着孩子,未必能生下来,就是生下来了,未必是儿子,再一个,就是儿子了,未必能长大。”

“到时贵妃的儿子死了,皇贵妃的儿子不能长大,那么,你就会是太子人选。”

“且皇贵妃得宠,定会封皇后,你投靠她,她自会扶助你登位,就像当年太后娘娘扶助皇上登位一样。”

赵慧茹一口气说完,问道:“记着我的话没有?”

张景阳怔怔点头,又回过神来,问道:“母后,你想做什么?”

赵慧茹不答他的话,只是摸摸他的头道:“我累了,你回自己的宫殿罢!”

那一头,张子畅回到养心殿,见罗文茵好端端的,这才松口气,上前握了手问道:“可有吓着?”

罗文茵摇摇头,拉着张子畅道:“皇上,你昨晚没睡,今晚一定要睡一觉才好,若不然,身子熬出病可如何是好?”

张子畅也觉疲倦,当下点点头,自进去沐浴更衣。

罗文茵便令人重新铺床叠被,又准备了宵夜,想着待会劝张子畅用一些。

张子畅出来时,见着烛火盈盈,罗文茵坐在灯下仰头看他,心头一暖,温声道:“睡罢!”

罗文茵低声道:“皇上饿不饿?我叫人备了热粥,不若用半碗再安歇?”

“也好!”张子畅点了点头。

一时粥上来了,张子畅才接过碗,外间就有公公惶急的声音道:“皇上,永和宫的公公过来禀报,说皇后娘娘触棺而亡。”

张子畅手里的碗掉在地下,发出“咣当”一响,粥水溅了一脚。

张景阳比张子畅早一步到永和宫,这会抱着赵慧茹的尸体大哭。

严嬷嬷跪伏在旁边,也哭得喘不过气来。

张景阳边哭边问严嬷嬷道:“母后可有留下什么话?”

严嬷嬷道:“皇后娘娘只留了一句话,让殿下记着她跟你说过的话。”

张景阳再度失声哭起来。

罗文秀听得赵慧茹触棺而亡的消息,却是失声道:“她这是何苦?”

罗嬷嬷低声道:“闻得血溅了一地,三皇子抚尸大哭,洇了一手臂的血,触目惊心的。”

罗文秀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跟皇后相斗这么多年,乍闻她触棺而死,自然是感觉到痛快的,可是这痛快里,总是夹杂了一点伤感,怕自己异日也没有好下场。

罗嬷嬷在旁边道:“皇后一亡,三殿下虽是嫡子,只怕也要靠后了,如今宫中是二殿下为长了,娘娘还须得为二殿下谋算一番。”

罗文秀点点头道:“且等着,看看罗文茵能不能平安生产再论。”

罗嬷嬷道:“皇贵妃娘娘这样的年纪,想要平安生产,难啊!”

罗文秀托腮道:“是啊,怀上未及三个月,最怕惊扰的了。对了,她将军府那些儿女,至今竟没生事的么?”

罗嬷嬷道:“待安王妃进宫了,可问一问。”

罗文秀点点头。

第二日,却有公公悄悄来跟罗文秀禀道:“贵妃娘娘,皇上让皇贵妃娘娘搬出养心殿,迁到明翠殿那边了。”

罗文秀不由和罗嬷嬷对视一眼,很好么,搬到明翠殿了,离了皇上的视线,还不怕她……

这会儿,吴妈妈诸人也是略忧心的,悄和罗文茵道:“虽则皇后娘娘没了,娘娘是宫中位份最高的,没有人敢来压着娘娘,可娘娘在宫中根基浅,乍然离了养心殿,就怕着了别人的道。”

罗文茵笑道:“也别太忧心了,咱们深居简出,不去招惹是非便好。”

她这里正说着,小桂子便进来禀道:“各宫娘娘听闻皇贵妃娘娘迁殿,纷纷来贺,正候在殿外。”

罗文茵吃一惊,太后和皇后并大皇子新丧,这些人不在殿内假装悲伤,忙忙跑来贺自己迁殿?

这要传出去了,不怕皇帝发火么?

她定定神,吩咐小桂子道:“就说本宫昨晚惊吓着了,现正静卧,没精神见人,让她们先回去,异日得空再走动。”

小桂子领命下去了。

各宫嫔妃是想着皇后一去,皇贵妃不定就封后了,因忙忙来见,待被拒见,一路回去时,忍不住便嘀咕起来。

杨昭仪和梅嫔同住双雪殿,两人却是忍着不说话,直至进殿,方才彼此对视一眼。

稍后,梅嫔进了杨昭仪的殿内,看着众人下去了,这才道:“姐姐,你说,皇上真会封皇贵妃为皇后么?她本是李将军的弃妇,将军府还有一窝亲生儿女,这般前情,怎堪为后?”

杨昭仪沉吟一下道:“难说。论起来,贵妃娘娘在宫中时日长,根基厚,又有儿子,要封,也是封贵妃娘娘为皇后了。但皇上如此宠爱皇贵妃,说不定就为她铺路扬名声,设着法子封她为皇后了。”

梅嫔闻言,突然冷笑一声道:“反正就是在罗家女中挑一个封后了,没我们什么事。”

杨昭仪笑吟吟道:“一切还是未知数,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

梅嫔素知杨昭仪多智,闻言眼睛一眨,想了想道:“也是,罗家女没准内斗呢?要是她们姐妹俩斗个两败俱伤,那轮下来,便是姐姐位份高了。”

杨昭仪忙摆手道:“快别说了,小心被人听去,惹了祸事。”

梅嫔闻言一笑,止了声。

宫中连失太后皇后并大皇子,朝臣诸人议论纷纷,一时各府忙忙准备孝服。

李汝定并其妻姜氏也忙着准备服国丧,两人且一边打听李汝安的归期。

姜氏问道:“大哥比皇上早出发,领的还是精兵,皇上都得胜回朝这些时候了,大哥竟还没有消息,到底是攻下游离国没有呀?”

李汝定答道:“收到消息,大哥连下八城,已逼近游离国京都,不过,游离国诸将强悍,并不好打。这一仗,怕要打到明年去了。”

姜氏叹息了,“将军府至今没一个主母,林氏又临盆在即,大姑娘年纪小难以服众,一团乱的,只盼大哥早些归来,再娶一房妻子,也好管起将军府。”

李汝定知晓她这段时间隔日过去将军府,极是劳累,便安抚道:“且再辛苦几个月,待大哥归来,一切就好了。”

姜氏看看房中无人,遂低声道:“如今皇后娘娘去了,皇贵妃娘娘在宫中位份最高,是不是会被封为皇后?若封了皇后,当了一国之母,那墨儿和凤儿的是不是可以求她赐婚?”

“亲生母亲赐婚,定会挑一桩好人家的。”

李汝定摆手道:“国丧期间,皇上和嫔妃须得服丧一百天,民间禁婚娶一个月,这些事儿,一个月后再论。”

连着数日,各府的人皆要进宫服丧,且因近着年头,虽则国丧期间不能屠宰,但年货总要备办一些,小孩子的新衣也要备起来,便全部忙得不可开交。

宫内诸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且又悄悄观看风向,暗暗猜测皇帝会封谁为皇后。

张子畅因罗文茵怀孕,便不让她主持丧事,喊了罗文秀主持。

嫔妃们见此,又有些嘀咕,想着罗文秀得宠多年,又有年长皇子,莫非会封后?

吴妈妈听得各式猜测,略为忧心,悄悄跟罗文茵道:“娘娘如今搬离养心殿,就怕跟皇上疏远了,可得使些法子,让皇上照常记着娘娘才好。”

田妈妈也道:“娘娘搬来明翠殿后,皇上还没来看过娘娘呢。”

罗文茵安抚道:“莫担心,现是国丧,皇上百事繁忙,不得空儿罢了。若得了空,自会来看本宫。”

田妈妈叹道:“娘娘,皇上若还如以前一样把娘娘放在头一份,就是再忙,也能抽出空儿来看娘娘的。”

吴妈妈接嘴道:“是这个理儿。”

罗文茵被她们一说,也略略有些愣怔。

正猜疑,小桂子跑进来道:“禀娘娘,皇上来了!”

众人齐齐一喜,忙出去相迎。

张子畅进殿见了罗文茵,便挥退了众人,把罗文茵抱到膝上,低声问道:“自己一个人住着,可习惯?”

罗文茵见他一如即往缠绵,便放下心来,俯耳道:“不习惯,天天晚上想念皇上!”

张子畅心情本来闷闷的,一听这话,瞬间拥紧了罗文茵,低语问道:“怎么个想法?说说看!”

罗文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