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罗文茵这一晚,却是睡了一个好觉,至第二日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的,就开始思考自己现下的身份和处境。

宫中形势复杂,太后一股恶意,皇后虎视眈眈,贵妃意图不明,底下低品级的嫔妃虽龟缩着不出头,也不知道何时突然就使阴招。

皇帝心系家国大事,每日繁忙,不可能时时照应到自己。

自己揣着娃,要想平安生下娃儿,还得小心谨慎,想法保护好自己。

现下宫外么,两个弟弟并崔元舟自会给自己通些消息。

至于宫中诸事,反而一抹黑。

殿内用着诸人,是原来就服侍着自己的,并不是宫中人,安全是安全了,可她们对宫中诸事,一无所知,跟宫中人,暂时也没有交情,想知道宫中各类消息也不容易。

罗文茵想了好一会,便喊进吴妈妈和田妈妈道:“咱们不能光用自己的人手,还得用几个宫中的人,再笼两个公公当自己人,这样子,宫中各类消息,便能及早知道,若有什么事儿,也好最快做出应对。”

吴妈妈和田妈妈各各点头道:“娘娘忧虑的极是。”

正说着,宝珠进来禀道:“娘娘,尚绣局掌针钟嬷嬷求见!”

吴妈妈一听便道:“哟,钟嬷嬷啊,莫不是原先在府中教导过娘娘刺绣那个钟嬷嬷?我可记得,那时候宫中要找擅长刺绣的嬷嬷,是罗府举荐了钟嬷嬷进宫的。她刺绣功夫了得,进宫二十年,竟没当上总管,还只是尚绣局掌针嬷嬷么?”

罗文茵一听钟嬷嬷三个字,便想了起来,自己那回进宫,因为皇后诬陷飞尘子腰间所挂荷包是贵妃所绣,是钟嬷嬷出来分辨荷包,证实荷包是自己绣的。

当时瞧着情形,这位钟嬷嬷好像不是皇后的人,也不是贵妃的人。

她当下道:“请钟嬷嬷进来!”

钟嬷嬷很快进了殿内,行礼道:“见过皇贵妃娘娘!”

罗文茵忙道:“钟嬷嬷起来说话!来人,赐座!”

宝珠忙端了锦凳过来,请钟嬷嬷坐下。

钟嬷嬷道谢坐下,这才道:“这厢过来求见皇贵妃娘娘,却是因为尚绣局要给娘娘做新衣裳,待要刺绣图案,便得知娘娘有喜。我便想着娘娘有喜,给娘娘做的衣裳,针工便不能太过繁复,丝线颜色不能太过艳丽,一时又怕娘娘误解,说我们尚绣局不尽心,一味敷衍,因先过来说一声。”

吴妈妈随口问一句道:“因何有喜穿的衣裳针工就不能太过繁复,丝线颜色不能太过艳丽?娘娘先前也怀过,可没这么多讲究?”

钟嬷嬷“咳”了一声道:“吴妈妈,这是宫中,一切小心为好。一件衣裳针工太过繁复,表面好看,内里线头总难免有些扎皮肤,若是皮肤太过娇嫩的,被扎出红点也难说。”

“至于丝线,本是棉花土色的,还是经过多次染色,方才染成那些艳丽的色彩。丝线太过艳丽,就怕其中有毒性。那毒性极弱,平素倒没有影响,但有喜了,总还是避忌些才好。”

罗文茵听完,点头道:“钟嬷嬷说的有道理。”

钟嬷嬷禀完,便站起来准备告辞。

罗文茵却又道:“钟嬷嬷且坐下,本宫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钟嬷嬷便又坐下道:“娘娘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罗文茵点点头道:“嬷嬷刺绣功夫,当年就极为出色的,因此罗府才会举荐了你进宫。只是嬷嬷进宫也二十年了,因何还只是掌针嬷嬷?莫非贵妃娘娘没有照应你一二?”

钟嬷嬷闻得此言,不由长叹一声道:“当年进宫,上头还有老嬷嬷压着,自是难以出头。待得皇上登基,封了侧妃为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

钟嬷嬷看一眼罗文茵,索性说了实话,“那时罗府着人到江南聘请我至京,进了罗府当刺绣嬷嬷,教导罗府诸位姑娘刺绣。记得那时,皇贵妃娘娘喜刺绣,我自也尽心教导,时不时赞赏。贵妃娘娘却因不喜刺绣,时时偷懒,我总忍不住要斥几句,又在老夫人跟前斥过她不尽心学功夫。为此,贵妃娘娘一直记仇。”

钟嬷嬷顿一下,接着道:“尚绣局呈上的衣裳,贵妃娘娘若有一回不挑剔,我便松口气了,哪还敢想望她照应一二呢?”

罗文茵听到这里,叹道:“想不到嬷嬷一手刺绣好功夫,却在宫中受这些委屈!”

钟嬷嬷听着罗文茵这话,苦笑一下道:“非但贵妃娘娘不给尚绣局好脸色看,就是太后娘娘并皇后娘娘,因我是罗府举荐进宫的,也是时时防备着,不肯给个好眼色。这些年,在宫中委实难过,只想再熬几年,到了年纪好出宫。”

罗文茵是听闻 ,宫中这些老嬷嬷,年五十便可出宫。

钟嬷嬷看着也就四十几岁,想要出宫,除非有主子特意放行,否则便要熬至五十才行。

吴妈妈倒是知道,钟嬷嬷当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进了宫,其实有个大原故的。

钟嬷嬷自小父母双亡,是兄长并一位姐姐,一起抚养她长大。

那时候兄长从军,在战场亡了,留下嫂子并一位侄儿。

姐妹俩帮着嫂子一起抚养侄儿,日子太过艰难,钟姐姐为了生计,只好跟人进宫当针线娘,攒下银子,每年托人带出宫给嫂子并妹妹用。

过得几年,钟姐姐便音讯全无。

钟嬷嬷疑心姐姐在宫中出事,只是无处打听。

待得到了罗府教导罗家姑娘做刺绣,便托了罗家夫人,求着帮忙打听姐姐消息。

罗家夫人倒是帮着打听了,却没有打听出什么来。

后来宫中缺少针线娘,钟嬷嬷便求罗家夫人举荐她进宫,想着自己进去了,总能探问到姐姐消息。

吴妈妈想起这桩往事,便问道:“钟嬷嬷,你进宫后,可有查到姐姐下落?”

钟嬷嬷脸上现出怒色来,一瞬间又遮盖了,淡淡道:“我进宫后打听,方知道姐姐已死了几年。”

吴妈妈觑着她神色,心道:这是死于非命了?

一时便不再问了。

罗文茵却是对吴妈妈使了一个眼色。

吴妈妈会意,朝钟嬷嬷道:“嬷嬷在宫中没有依仗,才会受委屈。不知道嬷嬷肯不肯投效我们娘娘?若肯,以后再有委屈,我们娘娘自会为嬷嬷做主。”

钟嬷嬷想着姐姐之死,一直求告无门,当下听得吴妈妈的话,眼睛大亮,马上跪至罗文茵跟前道:“若皇贵妃娘娘不嫌弃,愿听差遣!”

罗文茵笑道:“快起来!”

吴妈妈便扶了钟嬷嬷起来,笑着道:“嬷嬷何必大礼?我们娘娘可是极宽厚的。”

罗文茵便让宝珠上茶,一边道:“嬷嬷不必拘礼,本宫还有事要请教嬷嬷呢!”

钟嬷嬷道:“娘娘只管说。”

罗文茵便问及各宫情形。

钟嬷嬷在宫中二十年,为各宫主子做衣裳,时不时进出各宫,且因为要查姐姐之死,也着力摸着各方情况,当下便把所知的,一一说给罗文茵听。

罗文茵越听越惊心,原来宫中除了皇后和贵妃,还有几位极为厉害的主子,只是平时低调,不肯出头。

钟嬷嬷压着声音道:“娘娘当知道,本朝之前是赵氏坐位,至皇上登基,宫中至朝中,总还有许多赵氏之人把权。就算皇上之前清算了赵氏一族,但那只是清算了大人物,至于角落的小人物,哪清算得尽?这些人中,还有很多忠心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如今太后娘娘尚在,余威也犹在。”

“再说了,宫中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两位嫔妃,一个是梅嫔,一个是杨昭仪,这两人虽不姓赵,但父母娘家却深受赵氏之恩,也不得不防。”

钟嬷嬷又说了片刻功夫,眼看时间不早了,便站起来告辞道:“娘娘 ,这趟出来时间太长,怕人嘀咕,我且先回去。”

罗文茵便让吴妈妈送她出殿。

吴妈妈隔一会才回来,跟罗文茵耳语道:“娘娘,我悄悄问了钟嬷嬷,她姐姐是怎么回事?钟嬷嬷说她姐姐当年在宫中被人当枪使了,当了替罪羊,被杖责而死,死前极惨。”

罗文茵叹气道:“适才你问她一句,看她神色,也知道是死得极惨的。对了,可有问及,她姐姐死于何人之手?”

吴妈妈道:“问了,她不肯说,道此事已无可作为,不想再说。”

罗文茵一听道:“如此说,那极可能害她姐姐之人,位高权贵,她扳不得。”

吴妈妈道:“瞧她神色,她甚至不认为娘娘能帮她做主。”

罗文茵一听,沉吟道:“这么说,害她姐姐的,不是太后,就是皇后。”

说着又道:“她既投效本宫,若还想为姐姐讨个公道,本宫异日自会帮她。”

吴妈妈一听便道:“娘娘既有此心,我若见着钟嬷嬷,便将此话传达了,也好让她更安心为娘娘效力。”

说着话,人报张子畅来了,罗文茵忙去相迎。

张子畅一进殿,不待罗文茵行礼,又是一把揽住,笑问道:“在干什么?整天待在殿内,可闷了?正好今日阳光好,可要朕陪你到御花园走走?”

罗文茵也正想出殿逛逛的,有张子畅陪着,那自然是安全的,当下点头。

稍迟,两人便坐了肩辇到御花园中。

正值冬日,园子里百花已肃杀,但两人志不在赏花,只不过找个地方随便走走,谈谈情说说爱而已。

冬日暖暖照在身上,罗文茵心情也极好,朝张子畅道:“皇上,我想跟你讨两个人用。”

张子畅闻言,笑道:“茵儿想讨谁?这般郑重,莫非想讨朕身边的林公公和杨公公?”

他说着,觑一下身后的林公公和杨公公一眼。

林公公和杨公公不敢表露什么表情,只在心内“嗬”一声。

罗文茵便也去看林公公和杨公公,撒娇道:“我要是真讨他们,皇上舍得吗?”

张子畅一下捏罗文茵的鼻子道:“朕连自己都给你了,区区两位公公,有什么不舍得的?”

林公公和杨公公大惊,暗暗叫苦,却又不敢出声。

在皇上跟前服侍,和在娘娘跟前服侍,地位相差太多了。

罗文茵回头一看林公公和杨公公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完道:“林公公和杨公公太老了,我看不上,还是留给皇上自己用吧!我想要的,是林公公的两个徒弟,一个唤小桂子,一个唤小福子的。”

林公公马上上前道:“娘娘好眼力,小桂子和小福子可是两个鬼灵精。”

张子畅“哈哈”一笑,吩咐林公公道:“回头便让他们到皇贵妃娘娘跟前听使唤。”

说着话,两人停下来,一时却听得园子不远处的亭子有悠扬萧声,夹杂着柔柔的江南唱腔声。

张子畅驻足听了听,朝罗文茵道:“茵儿,你听这唱腔,是不是跟你舅舅当年园子里养那些美人,唱的一样?”

张子畅当年到得江南,在沈家园子里听了那些靡靡之音,及至遇见罗文茵,之后回京,对靡靡之音并美人,皆是念念不忘。

现下美人在侧,园子又突然传来当年梦中那唱腔,一时兴趣大起,让林公公诸人不要出声,他自己携了罗文茵,漫步上台阶,打算去瞧瞧是谁在亭子吹萧唱歌。

罗文茵听着歌声柔媚,不由暗道:美人不知道在亭子里等了多久,才等到皇上过来的?刚刚进园子时,可没听着歌声,想来是才知道皇上进园了,赶紧的唱起来!

这么费尽功夫,一定要看看是何方美人!

林公公和杨公公却是对视一眼,皇上私底下,是喜欢召人唱这些江南小调。

如今听着这歌声,正正是皇上最喜欢的调调。

不知道唱歌的美人是谁?

若不是恰好皇贵妃娘娘在侧,没准这美人今儿就要走运了。

正在亭子轻歌漫舞的美人,听得一点动静,腰肢越加柔软,一个旋步,抖出手中两股青绸。

青绸甩出,正好拂在踏上亭子门的张子畅身上。

张子畅随手一拉青绸,美人旋得急,被这样一拉,整个人直扑向张子畅,眼看就要扑进他怀中。

张子畅瞬间丢下青绸,往旁边一避,再伸手一拉身后的罗文茵,把她揽进怀中。

美人一个收势不及,一脚在青绸上踩了一个滑,在地下扑了一个狗吃屎。

张子畅:大冬天的在亭子里跳舞唱歌,专门等着朕过来的么?跌这么一下,该破相了,可怜!

罗文茵:咦咦,美人心计,扑了一空,可惜!

美人鼻子在地下叩了一下,伸手一摸,一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