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晚过后,两人之间有种无言的默契。
一般情况下没有意外的话,卫斯年会在白天去老百姓饭馆吃饭,下班后就护送钱宝珠去夜校上课,等到晚上下课了再把人安全的接回。
在明了对方的心意之后,他做这一切做的光明正大,叫周围的人看得分明。
钱有财等人乐见其成,甚至觉得这事儿来的与料想中都晚了,俩年轻人谈个对象都墨迹到现在,一点都不像那些追求时髦的进步青年。
钱宝珠不是没感觉,但互通心意后之所以磨磨蹭蹭没有定下来,还是因为小女儿心思,比较容易患得患失罢了。
毕竟如今年代不同,而她又不是孤家寡人一个,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有很多。
比如钱家后面的处境问题、卫斯年明暗两面的身份问题等等。
由于这些原因,钱宝珠倒是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即使他们已经互相明了了对方的心意。
卫斯年也不逼她,工作的同时兼顾护送她上课的任务,享受着其中无言的默契和情意相通的脉脉温馨。
直到金秋悄悄溜走,寒冷的冬季蓦然来临。
这一年的冬天以一场大雪开场,天气在一开始就十分严寒,像是一夜之间陡然从秋风萧瑟转变到大雪飘飞,气温下降了几个度,不给人一点防备。
因为没有提前有所准备,许多人都感冒了,防寒的衣物一时间在北平城十分紧俏。
好在钱宝珠在秋末时节就给家里人另做了新棉衣,再加上往年的就棉袄支应着,夜里感觉到降温的时候又及时拖出棉被加上,倒是没让几口人冻着。
冬日空闲,适合做些针线活。
钱宝珠在天冷后买了几团毛线,趁着空暇时间织些适用的帽子手套围巾用,基本上家里人手一件。
等到某天卫斯年送她从夜校回来,钱宝珠将一早准备好的一条灰色围巾塞给他,算是终于勇敢走出了第一步。
女孩子的情意很好表达,接下来就看对方的反应了。
钱宝珠送上亲手做的礼物,转身就想溜,却被闻弦歌而知雅意甚至等待这一刻良久的卫斯年一把拉住手腕,将她拉了回来,顺势贴近距离。
“别急着走,不给我戴上吗?”男人的声音磁性又愉悦。
钱宝珠挣了下手,低着头道,“随便围两圈搭一搭就好了呀,这都不会的吗?”骗鬼呢。
却听对方轻笑了一声,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打理这个,戴的肯定不好看,到时怕是要辱没了她的心血,还不如让她亲自动手帮他弄一下,以后他就参照着来。
好叭。
钱宝珠表示无法克说,并且稍稍矜持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呗。
晕黄的灯光下,男人身着黑色呢子大衣,含笑长身玉立,目光低垂而温润。
只见他身前的女子展开柔软的灰围巾抻了抻,垫脚给他围在脖颈上,男人下意识俯身低头配合,嘴角的笑意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近距离接触的刹那,二人面对面鼻息相闻,远远看上去像是情人间的温情相拥一般。
钱宝珠心口怦跳不止,绯红着脸颊快送完成手上的动作,然后就想往后退去。
然而卫斯年的一只大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后背,没等她退开就大手一拦,将人牢牢揽进了怀抱。
“很好,又香又暖。”暗哑的一句低语不知是指的围巾还是怀中的温香软玉。
钱宝珠:“……”
感觉他意有所指在开车,但是她没有证据。
象征性挣扎了一下被抱的更紧,钱宝珠脸上发烧地问他是什么意思,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宝儿,我的心意,你明白的。”
“……嗯。”
听到预想中的应声,卫斯年低眸展颜,把人彻底紧紧搂到怀里。
她敢于走出一步,他就能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
有情人互通心意,脉脉温情流转。
像是要庆贺这件事,天空中洒洒洋洋地开始飘起了雪花,昭示着又一场雪降临。
“瑞雪兆丰年,来年肯定是个好年景。”
钱有财站在打烊了的自家饭馆门口,遥望着落雪的天空满脸喜色。
等到看见闺女的身影出现时,他立马也不管什么瑞雪不瑞雪的了,赶紧上去迎接宝贝闺女下课回家,迫不及待地跑上去嘘寒问暖。
店里后厨的灶火还没熄,热水热汤都在上面温着呢。
钱宝珠一边回着老爹的关心话,一边带卫斯年进了门,在钱有财转头忙活着去给他们盛汤喝的时候,两人的手悄悄牵到一块。
没等一会儿,钱有财端着两碗羊肉汤出来了。
“来来来,趁热喝,先暖一暖驱寒,锅里还有,要不要爹再下点面条去……”絮叨着,两碗热腾腾的浓汤端上桌。
“那不用,羊肉汤泡馍吃正好,不用再麻烦啦,爹早点去休息吧。”钱宝珠喝了口汤回道。
钱有财听了又转回厨房给他们拿了几个馒头出来,看他们吃的香不禁笑成弥勒佛。
看着看着,然后老父亲瞧出了一点猫腻。
“爹不累,你们慢慢吃,碗我稍后来收拾。”钱有财眼睛一转说了句,然后就回了厨房,偷偷扒在门帘后往外瞅情况。
谁知那两人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老实的不得了,一直到馒头吃完羊肉汤喝光,也没见有啥亲密的举动,好让他老人家验证一下猜测。
钱有财咂咂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有一丢丢遗憾。
不就是谈个对象么,墨墨迹迹的都快急死他老人家了。
卫斯年用完一份夜宵就要告辞离开了,因为感觉到未来岳父窥视的视线,又在人家的地盘上,所以他没有多做什么,只是临别时仍是在门外将人抱了一下才走。
钱宝珠看着那道修长的背影坐上车离去,感觉刚才温暖的怀抱犹在,脸上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
“我可是看见啦,你们刚刚……”老爹的话突然在身后响起。
刚刚怎样,刚刚抱了。
钱有财拉闺女进去,关上最后一扇铺门,转而一副终于抓到他们小辫子的模样,让钱宝珠老实交代。
“宝儿啊,告诉爹,你们咋样啦?”
“就,就你看到的那样呗……”
简单的对答,一切清楚明了,钱有财老怀安慰。
期待成真,自家小白菜被猪拱的感觉什么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拖延磨叽早就消耗光了,剩下的全都是对闺女终于有了好归宿的满满喜悦。
“好好好,抽空把人带回家来吃顿饭,爹跟他说说你俩过礼结婚的事儿。”钱有财喜滋滋嘱咐道。
钱宝珠害羞着推拒,道是八字刚有一点撇,现在就说结婚为时尚早了点,等他们谈段时间再说也不迟。
钱有财哪有不应,反正他家闺女还小,不着急。
该着急的是男方那边,他们可不能上赶着,女孩子矜贵一些才好,不然轻松就便宜了旁人,人家估计也不会珍惜不是。
这想法一定,钱有财拍着胖肚子笑了笑,很是干脆地放手不再多提,让闺女自由发挥去。
他只等着给他们办婚事了。
想法很好,只是等到深冬来到,等到又一个新年过去,等到春天悄然来临,钱有财预想中的婚事还没办。
人家俩小人儿每天你送我上课我给你做饭吃之类的,甜甜蜜蜜的羡煞旁人,就是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让他一番料想的准备落了空。
至于当事人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两个人各有各的顾虑和打算,时机未到而已。
又一年开春,钱宝珠在夜校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赵四海。
一段时间不见,他倒是混的人模狗样了,想来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曲折拐点,对方终究还像是原剧情中那样走上了某条捷径。
不然单凭他自己,还要他身后那两家人的拖累,又哪里有能力能在北平城站住脚,且还有余力来上夜校进修呢。
为了以防万一,发现这人后钱宝珠特地悄悄和同学打听了一下,得知人家是凭借学校某位老师的推荐进来学习的,走的正规途径,让人无可指摘。
不然,钱宝珠绝对不介意举报一下,把人赶出视线范围去。
赵四海毕竟是小说男主,好好收拾一下那张脸看着还不错,再用温文书香气势装一装,倒是引得夜校众多女孩姑娘的追捧欢心,这却是在钱宝珠的意料之外了。
不过只要对方别来烦她,这些事都跟她没关系。
可惜赵四海不是那么想。
他在起初刚到夜校时确实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关系,没敢往钱宝珠身边凑,暗自蛰伏。
然而等到地盘摸熟、混成夜校有点名姓的新新青年后,赵四海又把钱宝珠惦记上了。
毕竟是曾经飞走差点吃到嘴里的鸭子,现在貌似还更肥了,哪有放弃的道理。
男性自尊它不允许啊。
这时候,赵四海早就忘记了之前蹲牢头受的血泪教训了,一心想拿下本属于他的肥肉,到时人财双收,不光能为地下事业添金加银,还可以一逞雄风打压昔日仇敌钱家,岂不美哉。
本着不可言说的心思,赵四海开始在夜校内对所谓的昔日青梅竹马展开了新式追求,送花送情书朗诵诗歌什么的,一副情根深种的痴情种模样。
对此,钱宝珠没什么心动迹象,反而觉得十分腻歪,根本不给人见面的机会,遇见了也直接无视。
态度明确,渣男不约。
但是那些被赵四海勾去了心神的女同学们倒是醋海生波,酸的不要不要的,要不是知道钱宝珠早就名花有主,这些人估计都要闹腾生事开了。
可惜她们被蒙蔽着当成宝的人,当事人钱宝珠嫌弃的很。
就在赵四海朗诵到第三首他自己写的所谓爱情诗歌后,卫斯年知道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