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遇到这阵仗,春妮吓得不敢说话,但仍然想挡在自家小姐面前。
钱宝珠心里也不平静,不过她面上端的住,不动声色地和春妮调换了位置直面对方的盘问,然后她就故作几分惊慌地老实交待。
“啊,你说那个,我们也是路过,没怎么看清,好像是往那边去了吧。”
然后春妮就眼睁睁地瞧见,她家小姐一脸真诚地给人家指了条和恩人走的完全相反的巷子。
那几个大头兵根本想不到两个小村姑敢骗他们,得知情况后当即往钱宝珠指的那个方向追去。
等人跑远,钱宝珠立马拉上春妮拐上主街混入人流。
两人心情忐忑地在人堆里挤了会儿,见后面没有追兵方才松口气。
“小姐,咱们回吧。”春妮有些后怕。
钱宝珠心里有了顾忌,也不敢再在镇上多走动,索性点头同意,提着买来的东西去会合的地方。
她们到达镇口的时候,天色还早,钱有财和铁柱都不在。
春妮走到路边那颗大柳树下,找了片平整的地方收拾一下垫上枯草和手帕子,而后叫自家小姐坐下歇着等。
钱宝珠拉着她一起坐了,并拿出买来的小吃一块用。
“之前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谁也别说。”趁着旁边没人,钱宝珠谨慎地仔细叮嘱一遍。
春妮应下,保证那件事只会烂在肚子里,除了她们俩谁都不会告诉。
不然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牵扯啊,万一殃及到他们这些无辜之人就惨了。
而且看卫先生的样子不像个坏人,之前还救过她家小姐,那就只可能是惹到哪个大人物了吧。
钱宝珠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天本着上次的情分帮了一把,而后决就定以后尽量不来镇上了,有事也叫铁柱过来办。
以免等那几个人反应过来被耍了,万一再碰上她认出来找茬报复。
两人等了一会儿,铁柱就驾着驴车过来了,车上半车厢的年货,车后跟着钱有财,他见闺女提早等在这儿还奇怪她怎么没多逛逛,被钱宝珠以走累了为由应付过去。
稍后四人坐车一起回了家,忙碌着过年之事。
别看钱家人不多,准备的东西倒是不少,鸡鸭鱼肉大米白面等等,量少花样多,足够他们把这个年过的热热闹闹。
等到祭灶一过,之前准备的年货都派上了用场。
蒸花馍,炸油条,做包子,洒扫除尘,贴对联……一系列年前需要准备的事宜都一一忙活着做起来。
不过这些事情大部分都是春妮和铁柱在管,他们都是熟手,做的再好不过。
钱宝珠帮不上忙,偶尔点评赞赏几句就能让两人高兴的了,索性不去添乱,只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钱有财为了祭祖,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只猪头,让春妮用大锅煮熟了放着,准备大年初一那天用。
忙忙碌碌的,时间过得很快,待到除夕夜来临,钱家在院里点上一挂炮仗,屋里的大方桌上摆了一桌子的地主菜,让这一年有个好结尾,顺便期待来年有个好开始。
然而钱有财和钱宝珠两人心里明白,明年八成比今年还要艰难,好开始几乎是不可能的了,除非出现奇迹。
“都说瑞雪兆丰年,这冬天都要过去一半了,也没见一点下雪的影子,唉。”钱有财叹息着闷下一杯水酒。
钱宝珠看他面上不高兴,立即倒了杯酒去敬他,将人哄的开心点。
铁柱和春妮也是一起坐桌的,这时候当然也凑上来说些吉祥话,将气氛烘托的分外热烈,把刚才那点感伤一扫而空。
钱有财被全家人哄着,不一会儿就抛开烦恼喜笑颜开了,大方地把一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撒出来,一人一个大红封,里面装着压岁钱,数目不多,就图个吉利。
钱宝珠当即带头给他提前拜年,另外两人推迟两下接过后立马就想磕头。
“起来起来都起来,现在是新社会,不兴封建磕头那一套。”钱有财笑呵呵地示意。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看新春晚会的娱乐,大家吃罢年夜饭守了一会儿就各自洗洗去睡了。
新年过后,天气逐渐变暖,眼看着冬天都快过去了,一点要下雪的意思都没有。
等到立春一过,柳枝野草虽然渐渐抽芽,但是地里却明显地可以看到起旱的迹象,而百姓们这个时候也陆续进入青黄不接的艰难月份。
钱家虽然家中有粮,但日子也不算太好过。
因为除了粮食价格涨的离谱外,其他各种油盐酱醋等生活物品也开始陆续上涨,涨到一般人家轻易不敢吃的程度。
清明节前一天,铁柱按照钱有财的吩咐去镇上采买。
钱宝珠托他稍些红糖和蛤蜊油,本以为是很寻常的东西,很容易就能买到,然而等人回来时却只见到了蛤蜊油,红糖是一点没有的。
“镇上的店家说如今好多东西上头都限制买卖,像盐、糖、酒和火柴香烟茶叶之类的据说都成了啥专卖品,没点关系买不来,得花大价钱才能拿到货。”铁柱如实交代情况。
钱宝珠听后找到钱有财提醒,“爹,现在形势已经初见端倪,咱们该走了。”
钱有财愁眉紧锁,暂时未下决定。
不过等到第二天一家子去给逝者烧纸上香时,他半路离开片刻,专门去田间瞧了瞧,发现地里的禾苗庄稼确实长势不佳。
因为没有冬雪滋养,春雨又迟迟未下,土壤都干涸结块了,更别提上面的庄稼,半青不黄的没点能丰收的希望。
若是再等个把月没场甘霖救急,或许庄稼苗就要大片枯黄了,到时半点收成都是妄想。
这般情况,不用钱宝珠再多示警,钱有财也察觉出情况不对,回家之后终于点头同意离开。
只不过与钱宝珠所想不同的是,他坚持人走可以,但土地和祖屋得留着。
钱有财的想法是他们一家先去外地避过旱灾,等事情平息了再回来掌管祖产,卖房卖地不可能。
土地房产卖掉的话,将来他们父女吃什么喝什么,回来住哪儿?
况且那是他从父辈传下来的东西,是他的命、他一切的根,怎么可能随便就卖掉不管了。
钱宝珠早就明白他在这一方面意外地坚持,想了想问他过年收了多少账回来,家里积蓄有多少,能不能撑到去北平,还有到地方的生活花销等等。
如果手头现有的钱足够的话,她也不是非得逼着他割肉似的卖房卖地。
反正她知道劝也劝不动,干脆先把人带离这里再说,等到北平站稳脚跟让钱有财看明白了形势,再找机会回来卖掉那些东西也一样,到时正好换个新身份摆脱地主标签。
钱有财扒拉了下手里的现钱,表示供一段时间他们四人的花用还是行的,只是等找着地方落脚后还得赶紧弄个营生挣钱才好,不然出门在外没有土地的租子供着,坐吃山空要不得。
其实,他还有疑惑来着。
“干嘛一定要去北平啊,那里的开销肯定不低,咱们完全可以去临省找个地方猫着,等大旱灾过去再回来。”钱有财想不明白。
这法子也不错,但钱宝珠要怎么告诉他以后两党内讧,各地战乱四起,只有北平是和平解放的啊。
而且只有远远离开了这里,他们将来才能更好地脱离现有的地主阶层,防止有人认出而做出举报迫害之事。
其实最保险的是去国外或到香江那边,但这两个对于他们现在来说都不现实,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去北平了。
这些顾虑和思量,钱宝珠都不能告诉家里的其他人,只好自己暗暗计划着一步步来。
不过针对钱有财的疑问,她还是要解答一下的,脑子里一早就为此打好了腹稿。
“北平比较繁华,肯定不会缺吃缺喝,那里是大城市,机会多,咱们努力点就不会饿肚子,要是去了临省,灾荒肯定对那儿也有一定影响,还不如走远点妥当。”
这番话说的也有道理,钱有财暂时被说服了。
既然闺女坚持想去北平,那就去吧,总归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在一块,去哪儿不成,反正又不是不回来了。
只希望灾荒早点过去吧。
如今还没走,钱有财就开始期盼着之后能重新回到故土生活,根本没想过他宝贝闺女其实打着将他拐跑后就不准备再回来的主意。
钱宝珠看出了他的打算,但并没有让自己的小心思露出来,所以也就相安无事地开始了准备工作。
既然决定离开,那家里的东西肯定要收拾收拾的,有些事也得提前做好。
路费花用方面是钱有财负责的,他把年前年后这段时间收拢的钱财和以前的积蓄几乎全存进了银行,只留出一小部分做路上开销。
为了办这个,他特地跑去县城弄的,搁钱宝珠说的比带身上保险。
在钱有财忙活这件事的时候,家里的其他人也没闲着。
春妮负责收拾要带走的东西,铁柱把用不着的一些物件卖掉处理,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钱宝珠倒是没什么任务,只是帮两人打打下手,或者干点清扫的活计,竟然碰巧在墙角老鼠窟窿里扒拉出几枚遗漏的铜板,顿时让她眼前一亮。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话说以前看那些年代文小说中,往往都会写地主老财家的墙缝啊地下啊什么的大都埋着一些金银宝贝,等着让主角们去发掘捡漏。
那说不定他们家也有嘞?
钱宝珠一想到这个就眼睛直发光,说来没机会挣到大钱,有机会挖到宝贝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