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丫是在去东华大学的路上碰到李芝眉的。
对方穿着一件贴身的红色旗袍,将好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无论是打卷的髻发还是说话的神态,一举一动中都散发着女人成熟的魅力。
钱宝丫恍然发觉,她和对方或许早就见过了。
还记得刚开始卖玫瑰花时,有位令她印象深刻的玫瑰女士,仔细想想不正是这一位吗。
原来她和小说女主在一开始就有过一面之缘啊,只不过两人直到现在仍旧互不相识。
当然,这种情况是钱宝丫乐意见到的。
虽说对方当初买了她的玫瑰花,还给了她一枚银圆的赏钱,但总体来说,她仍然想远离这位主角。
钱宝丫如此想着,忍不住又朝那道红色的身影看了眼。
李芝眉就在街对面身姿摇曳地走在前面,身旁陪同却不是徐佑森,而是一位身穿西装的陌生男子,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这条街上唯一一家高档的烟馆。
烟馆,进里面的尽是大烟鬼,平时钱宝丫都让家里人绕着那里走,沾都不让沾的。
那里头的烟土据说高级又奢靡,是被租界的那些上层人士所追捧的存在,进去吸一口都时髦的很。
但是钱宝丫觉得大烟就是大烟,不管多么美化,那都是容易让人上瘾堕落的东西,一旦沾上就摆脱不掉,万万不能碰。
而且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以徐佑森的能力却担负不起新婚妻子的花销了。
因为光是吸大烟这一项就是一个无底洞,日常花销不菲,更别提李芝眉追求的还是上等货的享受,徐大才子光凭他自己怎么可能供得起。
不过这都是男主角的甜蜜烦恼了,人家自己乐意,旁人也管不着。
钱宝丫腹诽了一番,甩甩头不再多想,只是没想到她和女主猿粪不浅,下课回来的路上又恰巧碰到了。
对方应该刚从大烟馆出来,两人皆是脸上带着微醺之色,飘飘然地走在路上有说有笑,姿态亲昵。
钱宝丫加快步子越过他们,顺便听了一耳朵。
那两人正在讨论接下来是去百乐门跳舞,还是到西餐厅喝红酒吃牛排,完全一副醉生梦死及时行乐的样子。
钱宝丫暗自感叹对方在如此时候还能这般乐逍遥,却直觉不好,估摸着要出事。
毕竟,小说最后可是以悲剧结尾,男女主分开的剧情点可能要来了。
钱宝丫意识到这一情况之后,等了没多久,果然一些娱乐小报上说大才子和妻子情变闹翻的八卦,消息传开后,各大报纸也开始争相报道这件事,闹的堪比两位主角当初定情那会儿。
只是没等大众看到那两位的离婚启事,反而先被突然传来的战事情况转移走了注意力。
北方那边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战势有往南边转移的趋势,且势不可挡,必有一战。
形势愈加严峻,钱宝丫看过战地报道后,心头顿生巨大的危机感。
乱世将起,现在沪市看似安稳,却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不一定哪一天等他们从床上醒来,或许战争已经打到了家门口。
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钱宝丫心生危机之后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起码为了应对接下来的乱局,她的存款可能还不足以支撑一大家子渡过难关。
紧迫之下,她做了决定,打算学校的课先不上了,请假回家全力写稿,尽量在暴风雨降临前多赚些稿酬,多攒点积蓄备用。
老教授知道后很不赞同,干脆让她帮他翻译一些文稿,他给她发酬劳。
卫斯年得知情况,一面劝她不要舍本逐末意气用事,一面给她介绍翻译文献的活,以便让她不用请假休学也能达成所愿。
钱宝丫感激不已,深深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幸运的事之一,就是遇到了这两位。
就在她紧锣密鼓分身乏术地忙碌着的时候,报上突然刊登了徐佑森意外去世的新闻。
钱宝丫看到那条消息,听着周围众人的议论纷纷,心中却有种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剧情中讲到,男主徐佑森逝世后不久,战争就打到了沪市,全国各地基本都开始动乱,几乎无一幸免。
“世道不太平啊,生意都不好做了。”钱小孟某天摇着头感叹道。
他刚从成衣店回来,一天的时间店里都没怎么开张,街上行人寥寥,更别提买衣裳的顾客了。
就这样的情形,如果持续个十天半月的,挣的钱还不够付店租的,真是划不来。
钱六听着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做的是包月,无论外面怎么乱,只要主顾家还雇他,那他就有薪水拿,不担心被影响了生意挣不来钱。
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在女婿面前说的,他得安慰安慰这小子。
“放心吧,就这隔三差五传来打仗战乱什么的,咱小老百姓都习惯了,紧张也就紧张两三天,过后照样该干嘛就干嘛,到时生意自然就好起来了。”
钱六是依据切身经验说的,看上次不也是传打仗传的漫天遍地,最后还不是恢复平静了,都多久了还没打过来,这回估计也是这样的。
钱小孟也知道那情况,虽然不确定这次会不会还是虚张声势一场,但老爹能够用心安慰他,那也挺让人高兴的。
翁婿两个正说着话,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钱六让小孟去开门,把来人带进来一看,竟然是王贵子,身后还跟着他那个据说在富户家做佣人的闺女王娇。
“你们来我家干啥?”钱六虎着脸问,明摆着对他们不是多欢迎。
钱小孟闻弦歌而知雅意,见老爹的反应不对,自己迎客的态度也跟着冷了下来。
一年多的时间没见,王贵子看起来比以前更瘦更邋遢了,浑身脏兮兮的还佝偻着腰背,面对穿着体面又风光的钱六时,他脸上堆满了献媚的笑,内心里却嫉妒的要发狂。
“六子哥,你看咱们许久不见,不如坐下来弄两个小菜再上点水酒,咱哥俩好好唠唠?”王贵子点头哈腰地迂回提要求。
要说不愧是酒鬼吗,都到这求人的份上了,还不忘借机蹭一顿好酒好菜。
钱六怎么会不知道这人的德性,顿时翻了个白眼。
他抬起下巴指着王贵子以及躲在他身后东张西望个不停的王娇,对这父女俩直白道,“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不说就出去吧,你看地板上都让你们踩脏了,待会儿还得拖洗干净,真是的。”
王贵子和王娇的脸色齐齐变了变,自认为是被羞辱了,不禁面皮红胀面露难堪。
随后,王娇先反应过来,眼珠子盯着小楼内的布置,还有钱六身边俊俏的后生,赶快在亲爹乱发脾气之前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忘了正事。
王贵子当即厚着脸皮道明来意,说是如今世道不好混,他家眼看着都要活不下去了,钱六这个邻居既然过的这么风光,不如接济他们一下。
比如让他女儿王娇在家里当个佣人帮忙干点活啥的,至于工钱嘛,多的也不要,每月给二十块钱就行,毕竟他女儿之前伺候人家大少爷就是这个价。
说完后,那父女俩一副又是理所当然又是便宜了钱家的模样,看得简直让人作呕。
钱六:“……”
钱小孟:“……”
好无耻的一对父女,老的不要脸皮还狮子大开口,小的眼珠子乱蹿明显心里头不安分。
这样的人,别说钱六了,钱小孟就果断拒绝他们进家门。
别讲什么邻里情分的,都搬家多长时间了,现在才来提邻里情分,早干嘛去了,可笑。
钱六憋了憋自己的暴脾气,问他们王娇不是在大户人家当佣人的吗,怎么想起来要到他们家帮工了。
然后王贵子就说,那大户人家少爷倒霉催的出了意外,王娇被主母赶出来了,这不没地儿去吗,养的娇了别的活计做不了,只好过来找你钱六收留了。
钱六对此表示同情,但关键是他们家不需要佣人啊,干嘛非得花钱买罪受,白养一个外人。
而且对方看着还不怀好意,让这样的人进家来搅和,吃饱了撑的?
“我家也过的紧巴巴,不需要请佣人,你们去别的家问问吧,租界里贵人那么多,总有收女佣的大户,不比我家强?”钱六得知前因后果后就懒得应付他们了,摆摆手让他们走。
这番话,王贵子父女俩明显不信,还想耍浑赖着不走。
钱六终于忍不住暴脾气,和女婿一起把人推搡着赶出去,关紧大门再不理会。
钱宝丫从学校回来时就看到有两个人蹲在他们家门口,走近了才看出其中一个是王娇,另一个人没认出来,不过看样子应该是王贵子。
这俩人出现家门口肯定没好事,钱宝丫只当没看到他们,目不斜视地敲门进院,对王娇跑上来套近乎的行为一概不见。
等到后半晌,王家父女俩还在他们大门外赖着不走,钱宝丫让姐夫小孟出去一趟。
不到一会儿功夫,街边的巡警被钱小孟花上一点茶水费请来了。
王家父女被连吓带唬地教训一场,然后被撵得远远的,不让再进租界。
钱宝丫事后不禁疑惑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们新家地址的,当初他们搬家时钱六虽然说了要搬去租界住,但他可没提具体搬去哪里。
钱六也在想这个问题,最终皱着眉头说。
“咱们这边肯定没泄露,赶明儿我找罗锅儿问问是啥情况吧。”
可别真是他透露出去的,不然钱六可要和孟大姐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