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这边一家人齐心协力,就如钱宝丫当初向钱六画下的大饼那般,小日子过的芝麻开花节节高。
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越过越好生活舒畅的。
钱六有天从罗锅儿那里得知老刘头的孙子得了重病,积蓄都快花光了都没见成效。
罗锅儿之前搬离了那儿,之所以知道情况是因为前两天他收工的晚,碰巧遇见了拉晚趟的老刘头在和抢劫的混混拼命,把人救下后才了解到的,等回过头不禁唏嘘着和钱六感慨一番。
这种事,钱六也没啥办法,只能同罗锅儿商量着凑点钱送去,好歹让老刘头能把孩子去医院瞧瞧,别再信那什么偏方符水之类的,看把孩子病情都耽误成什么样了。
钱六回家说了这事儿,宝儿娘得知后念着昔日的邻里情分,特地回去一趟看看,给老刘头他们送点吃用的东西。
那些对他们家来说左右不算些什么,而且宝儿娘用的还是她自己的私房钱。
但是对于老刘头祖孙来说,却是难得的雪中送炭了。
随后,孟大姐那边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派人过去搭把手帮了一帮。
众人努力之下,刘小娃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听说小老太打算等孩子痊愈就带着那祖孙二人回老家。
她老家的族中还有两亩薄田,有老刘头当劳力种种地,又有刘小娃将来养老送终,日子总能过下去,或许比在沪市重头再来无依无靠的好。
这一年,钱宝丫不知不觉中翻过了十九岁的年纪,朝二十迈进。
钱六看着她这几年来女大十八变,一年比一年更好看,到此时恍然发现二闺女也已经不小了,回头看去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欣慰过后就不免考虑到一件事,那就是嫁人问题。
由于经历过钱玉丫结婚那件事,这回钱六不敢随意做安排了,担心闺女跟他闹腾。
毕竟钱宝丫可不比玉丫那么顺和听话,人自己非常有主见,真不如她的意,就是他是她爹,估计也照样得被甩脸子。
而且文化人就该找文化人,钱六的圈子达不到那么高的水平,不认识有哪些合适的青年才俊可以给他当女婿。
因此,他琢磨了又思量,思量了又琢磨,最后拉过钱宝丫问她,“二丫,你这都到成家的年纪了,有没有什么结婚对象心上人的?说给爹听听。”
“额……”钱宝丫被这个问题问愣了,回过神支吾着说,“我还小呢,结婚的事不急。”
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结果就被老爹变相催婚了。
“小啥小啊,你姐只比你大一岁,不已经结婚了嘛,说不定再等俩月孩子都有了。”钱六捉急地劝道。
钱玉丫和小孟两人恰好从旁经过,听到这话顿时双双闹了个大红脸,小夫妻俩拿着东西赶忙溜去了店铺。
钱宝丫觉得这两人蹿的比兔子还快,一点看不出平时温温柔柔磨磨唧唧的慢性子样儿。
钱六这方还在叭叭叭地劝说,“你别不当回事,人生大事得重视起来,爹也不强求,你自己找个喜欢的。”
“哪儿那么容易啊。”钱宝丫忍不住插嘴嘟囔道。
“咋不容易,前头那学校里不是多的小年轻,你在同学里边寻摸寻摸,总能找到合适的吧?到时把人拉回来,爹保证不会拦着的。”钱六暗戳戳撺掇。
以他的想法,能上得起学的文化人一般家境都不差,就是个别差了那也有攥笔杆子的能力,以后人家娶了二丫,定不会让她像在家里一样还要受苦受罪的操心生计,夫妻俩共同努力,生活肯定不赖。
而且现在年轻人不都崇尚那什么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嘛,正好让闺女在学校里找个能说到一块的,将来免得对方得了人再来弄啥破封建搞离婚的乌糟事。
钱六想的很周到也很美,但是钱宝丫没那个想法啊,找同学结婚什么的基本不可能。
虽说当钱六劝说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控制不住地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某个想法瞬间冒了出来,但下一刻她就赶紧摇头,把那道妄念死死压下去。
“爹,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钱宝丫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钱六以为她说的有数是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方才满意地放过她,临了犹不放心地叮嘱,说等到时候了一定要把人带回家让他瞧上一眼把把关。
钱宝丫耐不住他的念叨,赶紧躲回学校去上课。
当卫斯年再次打趣地让她帮忙翻译东西时,钱宝丫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而是真的帮着去翻译那些难啃的专业词汇。
歇息的中途,钱宝丫停下来望着身旁之人的侧颜默默出神。
下一瞬,她被发现了,头顶当即挨了对方一记钢笔棍儿。
“你在看什么呢?好好干活,中午请你吃食堂,据说大师傅今天做了鱼。”卫斯年收回手笑言。
在那一刻,笑着的他眉目如画,惹的人心尖儿直颤。
鱼不鱼的,钱宝丫暂时没吃的心思,趁着现在气氛正好,她想问些东西。
毕竟有些事情,年轻时总要尝试了才甘心,等到老了才不会徒留遗憾。
“先生,你成家了吗?怎么没见过你的夫人?”钱宝丫面上稳如狗地问着,内心却砰砰砰乱跳着彷如脱兔。
她此时的态度看起来十分自然,就好像无意中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样,而不是处心积虑地在打听对方的个人私事。
卫斯年转头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望向窗外声音沉重地叹道,“国之不稳,何以为家。”
国家没有安定下来,他以什么成家呢。
钱宝丫听懂了,直白点就是在国家太平稳定之前,卫斯年是不考虑成家这件事的。
没有成家,当然就不存在夫人一说。
虽然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又在坚持着什么,但对方的这种情怀,让钱宝丫莫名触动,除了尊重外,只能默默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相比起卫斯年的胸襟和思想高度来说,她那点小情小爱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关键是对方没有那个意思,她纠缠上去只会自添烦恼,说不得最后消磨掉情分,连朋友都做不成。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啊,钱宝丫在心里告诉自己。
沉重的气氛只存在一刹那,卫斯年回过头转而若有所思地问起钱宝丫。
“你问那个做什么,难道……你家里要给你说亲了?”
问着这话,卫斯年突然俯身向前,俊挺的眉眼一下子就距离的很近,压迫感十足。
那双精致勾勒的漂亮眼睛里,正涌动着让人看不懂的深邃光芒。
钱宝丫没想到他会忽然靠近,下意识后仰贴到身后的墙壁上,尽管心里乱跳一气,面上仍强装淡定地连连摆手。
“没,我还小,现在外面又越来越动荡不安,那事早着呢,就像先生讲的,还是等太平了再说吧。”
反正经过这回试探,知道了对方的想法,她心里不失落是不可能的,暂时没了成家的念头。
像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只见卫斯年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又坐正了身体。
钱宝丫心底正为自己那刚生起就被掐灭的初恋黯然不已,根本没顾得上发现他的这些不同和异样。
接下来的时间,她老老实实地帮卫斯年翻译完东西就找借口告辞了,连对方之前说请的那顿饭也没去吃。
之后几天,钱宝丫自己悄悄把心情调节好了。
凡事强求不得,做不来亲密之人,他们还可以做良师益友不是吗。
特殊时代,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当挥去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后,她整个人又恢复到以往平静的节奏中去,一切暗中的波澜仿佛发生的了无痕迹。
钱六有时候会在晚饭桌上催促闺女早点行动起来,说什么好东西都是要抢的,晚了可就要被别人下手了。
钱宝丫能拖就拖,随便拿话应付过去后往往会转移话题,让他也说一说做工上的趣事,别天天盯着她的婚事急,急也没用。
钱六到最后自己都佛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闺女后,开始跟一家人讲他上工期间遇到的那些逸闻八卦。
当然了,事关敬业问题,关于雇主家的私密之事,他是一点不敢透露的,就是家人也不行。
但是他可以说一些旁的,比如原家的那个前女婿。
反正两家都已经没啥关系了,说说这人的一点事情也无所谓。
“我那天在门口看见一个戴圆眼镜的年轻人,还穿着长衫嘞,八成是个文化人儿。”
“本以为是个体面的大少爷,谁知竟然是来原家借钱的,听别的佣人说他是前姑爷,早前跟原大小姐离婚,连孩子都不要,这会儿手里没钱倒是想起过来找人了。”
“听说借钱还是因为他现在娶的那个花销太大了,他自己供不起就找前面的这个借,也不知道咋有脸,要我我都脸红。”
钱六说完摇头晃脑地感叹着,说是世道乱了,人心不古,连有些文化人的脸皮都厚起来了。
钱宝丫没想到还能从钱六这里听到男主的消息。
原家前姑爷,不就是徐佑森嘛。
其实说来他还真是一位体面的大少爷,家境十足富裕,只不过之前因为他执意要娶李芝眉,被他老爹登报断了银钱供给,可不得自己养活新婚妻子么。
然而以大才子的文学高度和地位,想挣钱的话每月的收入应该不菲才对,怎么就到了找前妻借钱周转的地步?
钱宝丫回想了下剧情,不禁挑眉。
貌似是女主李芝眉也因为二婚改嫁的事被家中驱逐了,没有经济来源又过惯了肆意挥霍的日子,怪不得徐佑森努力挣薪酬也裹不住她的开销。
钱宝丫当晚听过这事后就忘了,没成想在第二天就偶遇了话题中的女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