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等宝儿娘出了月子,她就不敢再让钱宝丫管家了。
因为后者手头太松了,看上什么东西不管贵不贵说买就买,光是过年置办年货花钱的那个劲头,就让宝儿娘不敢再把家里的事交给她。
钱宝丫:整个年过下来也就将将花掉她一个月的工资而已。
不要低估这个时期银圆的购买力,三十块钱足够撑得下钱家这次过年的开销,且后续还剩下半窖的蔬菜和一些大米精面等物。
宝儿娘精打细算着,将剩下的东西充分利用起来,一直撑到过了正月才重新去买米粮青菜,直接省下一个月的家用。
最后几天荤的吃完了,只剩下青菜萝卜腌黄瓜。
钱宝丫吃的脸都快青了,方才有些后悔当初这些东西买的有些多,不然现在也不会被宝儿娘要求着非把菜窖里的东西吃完用完才能买新的。
开春后,小院里发生了件事,搞得邻里气氛有些不好。
钱宝丫时候才知道,事情与罗锅儿和王贵子有关。
据钱六所说,罗锅儿通过打短工终于攒了一笔小钱,本来打算去车行赁车回到人力车夫的队伍里,重新走之前辛勤干活攒钱买车的路子,期待重现昔日风光。
但是吧,事情也就那么巧之又巧,罗锅儿刚拿钱出去,谁知半路上就被几个大檐帽敲诈走了,手里一个子儿都没给他留。
对方拿走的是钱,但在罗锅儿看来那是他的生活希望。
经历过上一次重大打击,这回他有了经验,好歹稳住了没让自己受伤,回来后左思右想感觉不对劲。
那些人不像是碰巧撞上的,倒像是一早等在那儿,就等着宰他这只肥羊。
只是人家怎么知道他手里有钱?
罗锅儿回想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好像直把即将重新租车拉车的事跟王娇说过。
想想这次来打劫的大檐帽,再想想那回在城外扣他新洋车的兵头子,还有王娇的军爷丈夫……罗锅儿脑子纠结成一团乱麻,其中冒出一根线头,让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两天后的傍晚,钱宝丫正在和玉丫一起收拾春夏要穿的衣裳。
今儿个日头好,早上洗的晒一天就晾干了。
然后,姐妹俩就见罗锅儿一脸胡子邋遢衣裳皱巴巴地出来,走到钱家门口径直要找宝儿娘。
钱宝丫让玉丫继续收晾衣杆上的衣裳被单,自己则回屋去把哄孩子的宝儿娘叫了出来。
“罗锅儿,找婶儿啥事?”宝儿娘抱着钱小五笑着问道。
罗锅儿嘴巴咕哝了下,眼睛怔怔地望着她怀里的小奶娃几瞬,而后就听他开口想请宝儿娘帮忙。
“你说什么?”宝儿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觉得婶儿之前说的对,我这年纪也该成家了,所以想请婶儿帮忙找个媒婆,只是现在我没了洋车,身上也没几个钱儿,暂时只能打打短工,不知道有没有姑娘家会看上我。”罗锅儿再次说明来意。
他一个大小伙子,不好自己亲自去找媒人,也担心嘴笨办不成事。
宝儿娘再听一遍他说的话,确定罗锅儿这是真的想娶媳妇了,顿时惊讶的嘴巴都张开了些。
话说这小子不是一头钻进王家女儿那条死胡同出不来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透露出想让人牵线介绍姑娘的意向?
不过,宝儿娘思及最近从丈夫嘴里听到的小道消息,觉得是找到了根由。
怕是真发生了什么事,把人的念头给彻底断掉了吧。
宝儿娘心里猜测着,面上点头应下。
“婶儿知道啦,现在从北边逃难过来的人不少,给口饭吃就能找个会过日子的好姑娘,婶儿待会儿去找后街的王媒婆说说,让她给你留意一个好的。”
完后她瞧了眼罗锅儿那一身,不由好心建议说,“你也别再多想别的,赶紧把自己收拾齐整了,屋子也弄干净点,到时要是有姑娘来看,好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不是。”
罗锅儿喏喏应下,走前放下一包铜板当作帮忙活动的费用。
那几乎是他现在全部的身家了。
宝儿娘心里头多少也知道点,所以收起来后并没有打算从中抽成,准备全部用来给媒婆做先头的请媒礼,好让对方在这件事上多用点心,尽快把事儿办了。
不然时间一长,万一刚转过劲儿的罗锅儿又脑筋一抽,想守着嫁了人的王家女儿不娶了什么的,那更糟心啊。
宝儿娘看了看天色,赶早不赶晚,打算现下就抱着孩子去一趟后街好了,先去跟人家说一声。
“罗锅儿这是打算成亲娶媳妇了?”听了全程的钱宝丫这时忽然出声。
“他不是一直对王娇有意思吗?人家都嫁人了他还不放弃,那如果咱帮他娶了房媳妇,他之后又跟王娇搅和到一起了咋办,不是坑人家姑娘嘛。”
心有白月光,谁知道他结婚后会不会仍旧以白月光为主啊,那样的话还找别人干什么,守着他的白月光过去吧,可别耽误其他人。
不过钱宝丫也知道,这一点在这个时代不可能。
毕竟宝儿娘刚才就说了,他们这儿还算太平,最近从北边逃难过来的人不少,其中多得是可以嫁人的姑娘寡妇,男人只要不是太浑就不担心找不到媳妇。
而对于那些人来说,只要给口饭吃,走投无路的她们就愿意嫁。
不然就只能沦落风尘了。
年轻体壮的罗锅儿能打短工能拉车,是不愁娶不到媳妇的。
钱宝丫考虑到这一点,心思一转。
既然宝儿娘真要帮忙,那么以防这个麻烦以后波及到他们家,罗锅儿的媳妇人选就要有点要求了。
“娘,你把里头的事稍微跟媒人提下,最好是找那种性子要强会过日子的,能管住罗锅儿。”钱宝丫眯着笑建议。
宝儿娘真没想到里边还有这等隐忧,然而她闺女说的也对,若是能找个霸道点的把罗锅儿管住,小夫妻生活精打细算些,两人的日子往后只会越过越好。
“娘知道了,娘会仔细跟王媒婆透下信儿。”说完抱上孩子匆匆出门。
生完孩子的她比以前胖了不少,几个月过去身上的肉还没减下来,现在出去基本不担心会被人打主意。
再说天还亮着,这一片的人又都认识,她还没好看到让人一见就起歹心的地步。
钱宝丫不放心,在她出门后用一把糖果叫来巷子里几个玩耍的孩童,让他们跟在宝儿娘身后。
孩童们吃着糖追上宝儿娘,跟玩儿一样追在她周围嬉戏。
宝儿娘以为他们是新奇钱小五这个小婴儿,所以也没把人赶走,就让他们跟在身边一起到了后街王媒婆的住处。
钱宝丫在家没等多久,宝儿娘很快就回了。
她其实就是个牵线人,一边把罗锅儿想娶媳妇的意向告知王媒婆,之后就看王媒婆的安排了;一边是她相当于给王媒婆拉宗生意,双方都便宜。
王媒婆给了宝儿娘几枚铜板做回扣,宝儿娘前头没拿抽成,就把这个接下了。
俗话说有钱好办事,一天后王媒婆那边就有了回信,证明罗锅儿那包铜板没白用。
王媒婆叫小童过来传消息,让罗锅儿换上家里最好的衣裳去她那里,和人家姑娘相看相看,若是都相中的话接下来就竟等着办亲事了,妥妥的不含糊。
于是罗锅儿在家洗了澡换了自己最好的长褂裤子布鞋,顺便出门理了个头,收拾得利利索索地去了王媒婆家。
只是这一去出了点事,意外来的猝不及防。
王媒婆是做保媒拉纤的活计为生的,她那地方每天都人来人往的热闹,有男方去相看姑娘,反过来当然也有女方去相看小伙子的。
所以当罗锅儿略显忐忑地走到王媒婆家门口时,就和一个去相看小伙子的女方撞个正着。
两人双双还没进门见正主,人家一眼就瞧中了他。
罗锅儿没那个意思,也没看出来。
因为对方是个骨架子比较大的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还比他高比他壮比他一脸横肉,他撞到人家身上跟只弱鸡仔一样差点被反弹到地上,摔疼了都不敢说什么。
那凶悍的样子,根本不是罗锅儿喜欢的类型。
女方倒是不露声色地扶住了他,一边和他搭话一边往里走,去见他们要相看的正主。
完后,这场相看的结果对于罗锅儿来说就是一个悲剧。
人家来的姑娘在见过罗锅儿后,竟然看上了另外一个女方的相看对象,那个瞧起来比罗锅儿壮实点的卖货郎。
而本应该和卖货郎相看的那位高壮女方则表示这好办,可以双方交换相看对象,她也挺愿意和罗锅儿凑成一对儿的,等娶他回去保证以后对他好。
罗锅儿:“……”
男子汉罗锅儿不愿意,他就是娶媳妇也想娶个温柔贤淑的姑娘,而不是比他还威武雄壮的女汉子。
而且看女方的意思还不是娶,是嫁,让他嫁!
倒插门什么的不可能,这辈子打光棍都不可能倒插门。
罗锅儿又气又吓的,当场甩袖离开,但是隔几天后王媒婆竟然亲自上门游说,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
王媒婆嘴皮子十分厉害,先道是人家女方在了解了罗锅儿的情况后,决定可以自己嫁过来,不为难他一个大男人倒插门被人说闲话了。
而且人家姑娘的身份也不简单。
女方是隔壁街裁缝铺老板的独生女,要是出嫁的话嫁妆什么不必多说,肯定能陪嫁少不东西,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容貌身材的原因耽误了花期,怎么可能便宜罗锅儿一个白身。
最关键的是,人姑娘说了。
罗锅儿若是同意这门亲事,等她嫁过来就用压箱底给他买辆新洋车。
罗锅儿……
罗锅儿起先无比抗拒,但随着王媒婆那嘴张张合合叭叭叭,他的态度开始动摇了。
直到最后那个承诺,对他会心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