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吴婉瑜见白灵一直把手背在身后,就知她应该是在与顾嬷嬷推搡时伤到了手。
她先让白蝶陪白灵下去处理伤口,旋即又把容春叫来,向她询问顾嬷嬷管理后院时是如何安排调度宫人的。
等白灵和白蝶再回到屋里,已是一刻钟之后。
入门便瞧见容春躬身站于福晋身侧,侧耳倾听着什么,唇角微抿而神色严肃。
因着角度问题,她们看不清福晋面上神情如何,却能从她不时点头的反应中看出,福晋对容春应该是很满意的。
白蝶和白灵沉默着互相看了一眼,眼里有着相同的担忧。
这时,吴婉瑜发现门口呆立的两人,就顺口问了一句:“白灵手上的伤严重吗?”
白灵连忙摇头,“不严重不严重,奴婢现在就可以干活了。”她说着,上前拎起桌上茶壶转身就走,“这水有些凉了,奴婢再去热一壶过来。”
却不想才刚走了两步,就被吴婉瑜叫住,“你回来,让容春去。”
“福晋……”白灵迟疑地停下脚步。
“再不济,找个小宫女去也行,你手既然受了伤,就少干这类重活,安心歇几日去吧。”
吴婉瑜没有折腾伤患的习惯,她说完伸手指了指容春,“容春你去安排,等下回来我还有事交代你。”
容春便肃着脸上前接过白灵手里的茶壶,又小声在她耳边道,“就听福晋的吧,你先歇着去。”
“……是。”白灵咬着唇答应了,离开时一步三回头,眼角含泪颇为不舍,看得吴婉瑜还有些奇怪,明明是让白灵带薪休假去的,怎么硬生生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她没有多理会白灵奇怪的反应,等两人都出去以后,才招手把白蝶唤了过来,“我记得库房里好像还有几瓶宫里赏赐下来的凝肌膏,晚些时候你拿一瓶送去给白灵,莫要叫她手上留了疤。”
白蝶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复又深深低下头去,对着她行了个礼,“奴婢先替白灵谢过福晋。”
“不必多礼,起来吧。”吴婉瑜伸手扶了一下,旋即正了正面色,“还有一事要问你,你记不记得院里那些人的卖身契放哪儿了?”
后院伺候的宫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没有卖身契的。他们多是由内务府送来,卖身契什么的自然由内务府捏着,等到贝勒府没了,或者宫里有其他安排时,他们便要乖乖回到内务府去。
另一种则是有卖身契的,他们一部分是吴婉瑜自己的陪嫁,一部分是出宫建府后找了人牙子慢慢添置的。这类宫人,若是安放在前院,则卖身契都由前院总管收着;若是安排在后院,则卖身契都统一归福晋收着。
吴婉瑜此刻问的便是这一类宫人的卖身契。
她刚刚已经让容春按照现在院里伺候的人头整理了一份名单出来,现在要做的就是比对一下卖身契,才能从脑子里的朦胧记忆中抽丝剥茧查清楚到底有哪些人已经暗中投靠了顾嬷嬷。
白蝶反应很快,张口便要回答,“应该是在……”
说了几个字,话音又停住了,她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才不太确定地道:“福晋稍等,奴婢要去找一找。”
她和白灵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惹恼了福晋,被贬成二等宫女,后来又在顾嬷嬷的有心针对下被调走成了院子里的扫洒宫女,轻易不得靠近福晋的屋子。
而且这几年,福晋身边的贴身宫女一共换过两次。
是以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之前收拾好的一些物件是不是还好好的被保管在原地。
白蝶说完,脚步匆匆就往屏风后走,她先穿过明间,走到里面靠东侧的一个里间,踮着脚伸手在柜子上摸索着。
她就这么摸索了好一会儿,才从柜子最深处摸出来一个外壳镶金嵌玉的盒子。
“福晋,找到了!”白蝶脸上喜色洋溢,伸手抱起盒子就往外跑,“福晋,钥匙在您右手边那个妆奁盒子里,从上往下数第二层,金色的那把。不不不,不是这把,是小一些的那把。”
吴婉瑜循着白蝶的指点,从妆奁盒子抽屉里拿到钥匙,“啪嗒”一声,就把白蝶抱过来的盒子打开了,只见盒子里板板正正躺着一沓泛黄的纸张。
她伸手拿出,一一查看,不时与手里的一本册子做着对比。
白蝶不知她在做什么,也不敢问,只能拘谨地束着手站到一旁,心里莫名有股按捺不住的雀跃。
她属实是没想到,福晋居然没有将这些贵重物件的藏身地点告诉后面来的的宫女。
不过……也可能是告诉了,但是那些人懒得去整理挪动地方吧。
白蝶把心底那股喜悦往下压了压,重新板起脸来,守候在吴婉瑜身侧。
这时容春刚好提着茶壶回来,而吴婉瑜也从册子里抬起了头。
“容春,你去看看顾嬷嬷现在怎么样了,可能过来回话?要是脸上的伤太重,还是无法言语的话,就让她休息一夜明天再过来。”
容春答应一声,放下茶壶就又出去了。
吴婉瑜又看向白蝶,“李格格可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李格格说,要等二格格午睡醒来以后再过来,这会子功夫估摸着也快了。福晋,可要奴婢过去催一催?”
“不用,先等容春回来吧。”要是可以,她还是想先收拾了顾嬷嬷以后再去见李格格。
吴婉瑜神色莫测地合上册子。
容春整理出来的这份名单,跟盒子里的卖身契数量对不上,好像少了几张。
应当……是顾嬷嬷做了什么手脚。
胆子果然很大。
不过一会儿功夫,容春就回来了。
她冲着吴婉瑜摇了摇头,“福晋,顾嬷嬷已经敷了药睡下了。”
“睡下了?”
“是,听大夫说那药有些安神的成分,顾嬷嬷敷上没多久就昏昏欲睡了。”
“行吧,你先下去。”吴婉瑜把容春打发走,又让白蝶过来,“早上吩咐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白蝶:“已经办好了。只是刚刚看福晋有些忙碌,奴婢便想等福晋闲下来了再说。”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天蓝色的荷包和一封信件。
“这个荷包是顾嬷嬷给她孙子亲手缝制的,她必定能认得出来。不过顾嬷嬷的孙子年纪还小,即便是府衙查清了盗窃属实,也没法收押……”
“嗯,我知道,最多就是按照玉佩的价格赔偿或罚银。”吴婉瑜淡淡应了一声。
她本来也没想过要用对小孩子下手的办法来把顾嬷嬷赶走。
“你接着说。”
白蝶:“这封信件是从顾嬷嬷房里找到的。顾嬷嬷跟在福晋身边多年,也认识一些简单的字,奴婢粗粗看过了,这信好像是宫里送出来的……”
“宫里?”吴婉瑜有些好奇,便干脆自己展开了信纸,大致浏览了一番以后,“这人管顾嬷嬷叫姐姐?”
“顾嬷嬷有亲戚在宫里吗?”
白蝶摇摇头,“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不若福晋写封信回府问问夫人?”
她一说到这个,吴婉瑜便有些心虚了,她眼神不着痕迹的飘了飘,“这个等我找时间回府再问吧。”
“……是。”白蝶躬了躬身子。
“顾嬷嬷这几日在屋里养伤,你多留意着些,别叫她轻易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还有,那两个宫女送走没有?”
她指的是那两个拜了顾嬷嬷为干娘的宫女。
“已经送走了。”
“那就好。”吴婉瑜点点头,又问白蝶,“你说,等顾嬷嬷走后,我让谁来管理院子比较合适?”
清朝嬷嬷之间也有区别,大致分为高等嬷嬷和低等嬷嬷两种,低等嬷嬷就是院子里的粗使嬷嬷,一般负责干一些不适合太监干的重活,好比收拾不听话的宫女啊什么的……
而高等嬷嬷底下还有细分:一种是跟在主子身边外出交际办事情的;一种是负责管理后院一应事务的;最后一种则是奶嬷嬷,也就是负责照顾孩子的。
吴婉瑜了解过,别府的福晋身边都会备有数个粗使嬷嬷和两个高等的嬷嬷,一个管院子,一个跟在身边。
只有原主惨兮兮……身边只留了一个顾嬷嬷不说,还是个包藏祸心的。
为今之计,也只能等到把顾嬷嬷赶走以后,亲自入宫一趟去求求佟贵妃赏两个嬷嬷下来了。
至于德妃……还是算了吧。
“福晋,您还记得甘嬷嬷吗?”白蝶踟躇了一会儿,方才讷讷开口,声音小得吴婉瑜险些听不见。
吴婉瑜疑惑地“嗯”了一声,才从脑海里扒拉出来这么一个人。
那人是胤禛小时候的奶嬷嬷,在原主嫁过来之前,一直是她与前院一个姓魏的太监一同管理四阿哥的院子。
等原主嫁过来之后,胤禛又让那个嬷嬷过来辅助她。
只可惜,原主对顾嬷嬷太过于信任,而对甘嬷嬷总是抱了警惕之心,慢慢地,也不知是不是心灰意冷,甘嬷嬷就逐渐在后院摆烂起来了。
吴婉瑜问:“甘嬷嬷还在后院?”
白蝶:“自然在的,福晋,要奴婢去把甘嬷嬷请来吗?”
“不用,我晚一些亲自去请吧。”
白蝶瞬间沉默下来。
她并不觉得福晋亲自去请,甘嬷嬷就会给她这个面子……
而很明显,此时的吴婉瑜还不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