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回到贝勒府,已是日头渐西,夜幕初现。
白灵让人备好热水,扶着吴婉瑜又去重新洗漱了一遍;白蝶则是带着人清点承乾宫和永和宫送来的赏赐,整理完了便登记造册,再一一收入库房。
等吴婉瑜披着薄衫回到寝室,白蝶把两本崭新的册子递到她手边,“福晋,您先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吴婉瑜“嗯”了一声,接过册子。
她先翻开的是封皮写着“永和宫”的那本,只见德妃的赏赐多是各类珍贵药材和颜色鲜艳的布匹,其中还有一套翡翠头面,一扇双面绣屏风和两个细颈云蝠纹赏瓶。
跟以前的赏赐差不多,平平无奇,但又找不出一丝疏漏。
但赏赐这种东西就怕有对比。
吴婉瑜看完永和宫的,转而又翻开承乾宫那本,这还是佟贵妃晋封贵妃以后第一次赏赐于她。
首先册子里记录下来的赏赐就比承乾宫的多了许多。等吴婉瑜又细细看了看,才知晓这份厚重的赏赐中,还有将近一半是赏给弘晖的。
其中有一个做工精致的长命锁,一个纯金打造的项圈,一箱子玩具,一套迷你版适合小孩子使用的文房四宝和许多匹织造精细,质地柔软的布锻。
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叫吴婉瑜一下又想起适才在承乾宫,一路上宫人们对自己行礼时那毕恭毕敬的姿态,以及佟贵妃那张美丽娇艳又全程带着亲切笑容的脸。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佟贵妃的大腿可抱。
可以尽情地抱!
吴婉瑜心中终于舒出一口气,笑容重新展现,她合上两本册子交给白蝶,温声道:“拿去锁起来吧。”
“还有,明天记得把小阿哥的那部分赏赐从库房里单独挑出来。玩具和文房四宝直接送到前院去,其他的就先收到他的小库房里。至于那些布锻,白灵你明日去挑选几匹出来,我得了空就给他做几身新衣裳。”
原主习惯每个月都给弘晖做几套小衣裳。
吴婉瑜虽然没做过什么针线活,但想着小孩子的衣服能有多复杂?让白蝶她们把布剪出来,她拿针线随便一缝,只要缝得结实不破不漏,不就好了?
白蝶和白灵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点头应了。
随后见她面色疲惫,便贴心地调暗了室内的烛火,铺开了床上红色的丝绸被子,问她:“福晋可要歇下?”
“再、再等一会儿。顾嬷嬷不是说了要过来?”吴婉瑜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睛都困得有些睁不开了。
“是。但福晋要是累了,就先歇下吧?奴婢去跟顾嬷嬷说,叫她明日再过来。”白灵心疼地皱了皱眉。
吴婉瑜却是头也不抬,“再等等。”
她实在有些好奇,原主的这个奶嬷嬷会跟她说什么。
白蝶和白灵见她如此坚持,也不敢再劝。想到今日在宫里,福晋的腿脚看着好像有些难受,两人各自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吴婉瑜脚边,一人一边地为她揉按起小腿肌肉来。
酸酸麻麻的刺痛一点点转化成筋骨都彻底舒展开来的轻松畅快,而脑海里的朦胧睡意也在慢慢攀爬着……
吴婉瑜就这么撑着脑袋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头门扉被人轻轻推开的声音。
“应该是顾嬷嬷来了。”白灵一下从小凳子上站起,走到外间把顾嬷嬷搀扶了进来。
可刚进寝室,吴婉瑜就眼睁睁瞧着顾嬷嬷满脸不悦地拍开白蝶欲要去扶她的手,后又重重推了白灵一把,“你们都先出去。”
“不用,白灵白蝶你们就在这候着。顾嬷嬷有话直说便是。若是有什么不可与她二人言的,那你也不用说了,趁早回去歇着。”
换而言之,哪儿凉快,哪待着去吧。
顾嬷嬷不敢置信地睁了睁眼睛,“福晋,老奴是您……”
“所以呢?只因你是我的奶嬷嬷,就可以视府中规矩于无物吗?”吴婉瑜冷着脸哼了一声。
她一点点坐直身体,面容冷峻,似裹挟着无尽的寒霜之气,“顾嬷嬷从入门至今,可行礼了?”
顾嬷嬷身体僵住,“老奴…老奴…之前不是福晋说,老奴年纪大了,私下可以不行礼吗?”
“我是允了你可以不行礼,但没说你能不守规矩。”
她枯等了这么久,结果顾嬷嬷从入门到现在,连最起码的打声招呼,道句“福晋”都没有,就直接当着她的面欺负起白灵白蝶,使唤起她的丫鬟来了。
这种倚老卖老的人,吴婉瑜可不惯着她。
她“腾腾腾”从榻上爬下来,趿拉起地上的拖鞋,又把身上的外衫往衣架上一丢,“白灵,让顾嬷嬷回去。”
“我困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她现在的脑子就如同一台超量塞满了衣物的滚筒洗衣机,根本就转不动。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治一治顾嬷嬷,便打算先睡一觉,把大脑保养好了再说。
顾嬷嬷在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吴婉瑜从榻上转移到床上,随后两边床幔被白灵轻轻解开,只留给她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白蝶则是不客气地过来拽住了她的胳膊,推搡着她往外走,顾嬷嬷顿时气得声音都尖锐了,“福晋,您听老奴解释啊!老奴、老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汇报,事关贝勒的……”
“嘶!你捏痛我了,你个小贱蹄子!”
顾嬷嬷狰狞着脸,反手掐住白蝶胳膊上的一块细肉。
然而还不待她使上力气,就听得床幔后头传来吴婉瑜清亮悦耳的声音,“顾嬷嬷可要想好,我这两个宫女身上若是出现什么伤痕,明日便会十倍百倍地送回到你那两个干女儿身上。”
“你舍得么?”
她怎么知道!
顾嬷嬷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嘴里干巴巴地念着,“福晋……福晋说什么呢?”
“就当我是胡说的吧,顾嬷嬷没有什么干女儿,明日我就把那两人乱棍打出贝勒府!”
“现在夜已深了,嬷嬷早些回去歇着吧。要是实在睡不着,也可以站在外面帮我守夜。嬷嬷不是最擅长干这个了吗?”
顾嬷嬷这下是真的不敢再嚎了。
她垂头丧气地被白蝶带到了大殿之外。
看着面前两扇紧闭的大门,她浑浊的眼眸闪了闪,而后又咬着后牙槽冷哼一声,转身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
翌日清晨,天光才刚蒙蒙亮,吴婉瑜就被白灵和白蝶合力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一问才得知,今儿是请安的日子。
后院的李格格和宋格格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连带还有两个昨日才从宫里带出来的新人。
她们要在今日给吴婉瑜这个四福晋奉了茶,才算正式入了贝勒府。
也就是新员工的入职仪式。
吴婉瑜懒洋洋地跟在白灵身后,完成了一系列洗漱活动。
这时白蝶带着小宫女们捧进来三套服饰,问她要穿哪套。她随手指了一件月白色绣蝴蝶纹的,“这个吧。”
白蝶闻言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福晋,今儿四爷上朝之前派了人来传话,说等下了早朝,他要来福晋这儿与您一同用早膳。”
“您看要不要换艳丽一些的?”
吴婉瑜还不怎么清醒的脑子顿时“轰”地一声炸开。
原来今日不止新员工入职,还轮到她这个老员工做述职报告?
突然梦回被ppt支配的恐惧是怎么回事?
她心脏猛然剧烈地跳了跳,慌得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白蝶口中的“四爷”,就是历史上的雍正帝,爱新觉罗·胤禛?
活着的,只在历史书上见过名字的,雍正帝?
好像、有些、刺激?
哪怕过去了一夜,吴婉瑜脑中还是有着一种不真实感,很难相信自己是真的穿越到了清朝——一个对她来说,浑然陌生而又格外抵触的朝代。
她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此变成了历史书上的一个符号,一段百度百科里冷冰冰的文字。
然后还要代替另外一个人,在不属于她的朝代活下去,不知缘由,不见未来。
这种不真实感严重超标,叫她到现在都不怎么习惯,甚至还幻想过这会不会是一场虚拟游戏,等到游戏通关,她就能回家了?
这种侥幸和幻想,如今被白蝶轻飘飘的几句话彻底击碎,她整个人都被骤然拉回了现实。
吴婉瑜咬着红唇,狠狠闭了闭眼,努力平复下内心的兵荒马乱。
过了一会儿,她问白蝶:“四……四爷什么时候下朝?”
“现在是卯时,等四爷下了朝,再回到府中,大约也快巳时了。”白蝶见她没说换不换,只得无奈地挥退另外两个小宫女。
她转身先把双手放进吴婉瑜刚刚洗漱过的水盆里,待热水软化了她十指指腹间那层薄薄的茧子后,才从水里抽手出来,用棉布细细擦干,不留一点水渍。
白蝶小心地捏了捏指腹,确定摸不到茧子的凸起以后,才从小宫女手上拿过衬衣,走到吴婉瑜身边,一层层为她穿上。
穿好了衣服,白蝶又把她带到梳妆台前,扶着她坐下。
吴婉瑜脑中的那团混乱还没理清,便干脆仍由她们安排,让闭眼就闭眼,让张嘴就张嘴。
等她从寝室出来,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两刻钟了。
吴婉瑜心中便又紧了紧,满脑子都在想着,活着的雍正帝是什么样的?
听说他治国手腕铁血而又强硬,还有个“抄家皇帝”的外号。
所以该是棱角分明,经常板着的一张冷脸。他的眼神应该是锋锐有力的,剑眉张扬,鼻子高挺,然后嘴唇微薄……
很奇怪,明明已经继承了原主全部的记忆,但此时,吴婉瑜竟是完全想不起来,这个掌握着她身家性命的便宜老公,未来的雍正帝,该是个什么模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