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曼君,我想见你,哪怕片刻

岁月流迁,我无法预知我们的前方路途是否还能手牵手看四季变更,赏花观景,唯有此时,珍重珍惜

广州真是温暖呀,只需要穿一件春衫,长裙,单鞋,风吹在脸上,都是温暖的,真是个迷人的城市。我披着长发,简单的穿着,卓尧一身休闲装束,运动鞋,脱下西装衬衣,少了些倨傲,多了些清凉和澄澈。

到了莲花山,我们手拉着手,像平日里遇到的每一对情侣一样旅行,我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在粤式风味餐厅里先吃饱了肚子,边走边吃番禺小吃,在斋堂里吃七色拼盘素菜。

跟着前面一个导游,听着导游说莲花山的由来。

“莲花山的由来流传着一个观音济世的神话故事,据说,很久以前,南海有一条孽龙,在珠江口兴风作浪,常常淹没田地,使沿岸居民饱受其害。适逢南海观音菩萨路过此地,眼见孽龙遗祸,生灵涂炭,不禁大发慈悲,将座下的莲花掷向水中,镇压孽龙。莲花入水后化为巨石,成为今日莲花山南天门边的莲花石,莲花山也由此得名。”导游介绍着。

对莲花山,我肃然敬仰起来,它有个与佛家美好的传说。

在桃花林里,漫山遍野的桃树,花开满枝桠,空气里都是桃花盛开的香气,各种颜色的桃花,深红,玫红,粉红,粉白,这些桃花热热烈烈盛放着,形成一片花的海洋,被春天宠爱得无以为继,让人沉醉。站在一株桃树下拍照,卓尧先给我拍了一张,然后请一名路过的游客帮我们拍了一张合影。照片里的我们,很登对很有夫妻相,好吧,我承认我笑的模样越来越像他。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媚。若将人面比桃花,面自桃红花自美。

唐诗里提及桃花的诗句,竟多少感叹红花落,物是人非事事休,免不了一阵伤感,春风拂过,多少花随风掉落,此情此景,多有黛玉葬花词当时的凄怆。

有人在夹着桃花扑面吹来的春风中吟诗“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卓尧,这桃花这美,只可惜花期不长,花刚开,就被春风吹谢。”我从地上拾起一朵还是鲜艳的花儿,怅然地说。

“在这清净的天地,只可享受春光无限好,怎么平添了忧伤。小漫画,以后每年我们都要出去走走,转转,看各处的风景,在风景中游走老去。”他触景生情,也文绉绉说。

在这桃园林里逛了一天,好似全身都沾满了花的香气,卓尧拨开我的发丝,从发丝间找到几片藏匿的桃花瓣,我想,它们是要跟我走吗?

回到酒店,翻开相机里一张张照片,每一张都不舍得删除,哪怕有些因为手抖拍花了,有些曝光过度了,可我也不舍得删,很怕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在一起拍这种照片。

太爱一个人,好的,坏的,所有的记忆,都不舍得Delete。

岁月流迁,我无法预知我们的前方路途是否还能手牵手看四季变更,赏花观景,唯有此时,珍重珍惜。

“我这一生都会爱你。”他说。

“我这一生都会信你,相信你爱我。”我说。

人间哪有真正的世外桃源,都会被外界一一堪破,扰乱,失寸。

他的手机有好几条未接电话,都是叶洁白打来的,没有未读短信,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回复任何人短讯,除了我,他说成熟的男人是鲜少会拿着手机发送短讯的,除了给最爱的女人。

明天我们就要回上海了,这是在广州最后的一夜。

他冲洗过澡,腰际低裹着浴巾,靠在床上,拥着我,洁净修长的手指剥好柑橘喂我吃,电视里放着韩剧,剧中的男主人公因为女主人公的死去痛哭流涕,这样狗血的剧情,我居然没有掉一滴眼泪,明明平日里会无端落泪的我,此时泪点全无。

看来,这女人只要爱情甜蜜幸福了,再伤感的爱情也打扰不到她甜美坚硬的内核。

我穿着一套素色的BRA和内裤,我喜欢一套一套的穿内衣,女人应该从内在精致起来,这段时间,胖了些许,身体略柔软丰满。

躺在他怀里,他的手指在我的腿间比划着字,要我猜,他写了很多遍我爱你,曼君,我说痒,他说那我吻你便不痒了。以夫妻之间暧昧无隔的方式相对,他俯身吻我,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的身躯和面庞,让我沦陷。

“我喜欢你的腹肌,还有你饱满的臀部。”我弹了弹他的腹肌,真结实。

他皱着眉,打量我说:“越来越色女了,我得治治你好色的坏毛病。”

“哪有——都老夫老妻了,我表扬你嘛,你也该表扬我才对。”我说。

“难道你要我说我喜欢你的胸肌吗?”他思忖着说。

“哎呀,你真讨厌,你才是胸肌,你全身都是胸肌!”我用拳头轻锤他的胸膛。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是我的手机,一看号码,是叶洁白,她是怎么了,找不到卓尧,就来找我。

我从卓尧的身下移出来身子,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说:“你有事吗,都这么晚了。”她这样不停地找卓尧,我吃醋了。

“曼君,卓尧真的没有和你在一起吗?”叶洁白低落的声音。

我于心不忍,说:“真没有在一起,他不是和你去广州了吗,我帮你问问,好不好。”

我心里挣扎,矛盾,在善良与爱的面前,我迷失了方向,欺骗了叶洁白。

酒店的房门传来敲门声,有门铃呀,怎么酒店的工作人员不按门铃呢。

只是一秒钟的时间,我反应过来,叶洁白和我通话的话筒里,也传来和酒店房间里一样的敲门声,一样的节奏。

“开门吧,阮曼君——”叶洁白冷不丁地说。

手机从我的手里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我惊恐地望着只裹着一个浴巾走上前开门的卓尧,我连制止的勇气都没有,我坐在床上,很羞耻,我只穿着内衣,我慌忙拉着被子盖在身上。

“怎么是你?”卓尧吃惊的声音。

“佟少,你以为我找不到你吗,我只要查广州最豪华的几个酒店便知。我是来找阮曼君的,我倒要看看,她是在上海还是在广州,我倒要看看,她口口声声说不会再介入我和你之间而现在她睡在哪里!”叶洁白冷冰冰地说,走了进来。

我想被揭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无地自容,卓尧坐在沙发上,说:“叶洁白,我和你之间的规矩你很清楚,这和曼君没有关系,是我带她来的,她是我爱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她。”

“阮曼君,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在电话里说你没有和卓尧在一起,可你明明和他这样睡在一起,你在欺骗我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心慌,你有没有一点颜面存在,就算卓尧他不爱我,可他名义上是我的未婚夫,我和他的合约期还没有满,你就等不及了吗?你太不要脸了——”叶洁白说的话,锋芒直刺我微薄的自尊心。

卓尧拉着叶洁白的手,往外拖,低声吼着:“你给我出去!你再无理取闹欺负她,我对你不客气!”

“她就是不要脸,不要脸!”叶洁白尖叫着,面红耳赤,手里的包砸着卓尧。

“滚——我不想打你,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彻底结束了,什么婚约,什么期限,都完蛋结束了!”卓尧生了很大的气,敞开门,将叶洁白推了出去。

我卑微地拾起一旁的衣服,一件件无力地穿上,好可耻,我们怎么沦落成了电视上放的捉奸那一幕。

“阮曼君,你会有报应的!”叶洁白最后凄厉的控诉。

卓尧重重关上门,见我蜷缩在床脚把头低得很低穿衣服,心疼地抱着我,说:“曼君,别这样好不好,别怕,都结束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造成今天的局面,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要走,我要回上海,现在就走,我不能可耻的待在这里,我不能一面知道自己做着无耻的第三者,一面还继续和你男盗女娼!”我甩开他的手,慌乱地穿衣服。

卓尧摇晃我,说:“你胡说什么,男盗女娼,我们是真心相爱,你不是第三者,你不要这样侮辱自己,我会心痛!”

“是我自己侮辱自己,我下贱,佟卓尧,我们是被捉奸在床,我们这是叫通奸,奸夫淫妇,你知不知道!叶洁白说得对,我会遭报应的,迟早会报应到我身上的,你让我走,走远远的!”

该爱一个人的时候,绝不拖拉,该离开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及时。我没有做好及时离开他,才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别走,曼君,你这样让我害怕!”卓尧紧紧拥住我,不让我走。

“求求你,卓尧,保留我最后一点点自尊心和羞耻心,我不要没有尊严的爱情。”我祈求他放手。

“我不松开,你今晚能走去哪里,你要走,是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再也不要见面了。”我艰难地说。

“我不答应,曼君,我不答应分手,你不能这么自私,我说过了,我和她婚约解除,我们怎么能分开呢,你想想黎回,想想我们一家三口,你不要走。”

“正因为黎回,我才要彻底和你分手,我不想他是你的私生子,我不想他长大知道她的妈妈是个轻贱的女人,我不想他的身世永远见不得光,我宁可他没有父亲。”我说。

卓尧沉默,送开手,任我穿衣服。

“我不会让你像我母亲年轻时那样卑微没有名分,我更不会让我的儿子像我小时候那样见不得光,我母亲是第三者,我跟着她,那种艰辛我比谁都有体会,但曼君你错了,你不能说宁可黎回没有父亲这样的话,你不能剥夺黎回有爸爸的权利,我是他的爸爸,永远都是。”卓尧说着,拿起西装西裤走进卫生间,换好衣服。

“我们一起改签机票,今晚回上海,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会放心,有什么事,到了上海再商量。”他缓和着我的情绪。

我低头坐在床畔,说:“卓尧,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我好讨厌我自己,牵牵绊绊,自私地伤害别人,我们再这样拖下去,真的有罪,我罪孽深重。”

“我来解决,我回上海就和叶老坦白一切,解除婚约,我会公开这个消息,新楼盘一开盘,资金到位,我以更高的利息来还宏叶的投入金额。”他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叶洁白她不缺钱,她要的是你的爱,你别再错了,回上海向叶老认错,向叶洁白认错,别再错了……”我哭着说。

他只好安慰我说:“好好,我们回上海再商量。”

手机进来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上海,短信写着:万分紧急,请务必找到叶洁白,有人为了破坏佟氏和宏叶的关系,要伤害叶洁白,千万要保护好叶洁白的安全。

匿名短信,透露着一个可怕的消息,叶洁白可能有危险,这个发短信来的,定是一个知情人!

“卓尧,你看着条短信,是叶洁白有危险啊。”我高度紧张起来,直觉告诉我这条短信绝不是空穴来风,我总感觉我们的身边有个好心人在暗中帮助我们,透露着消息给我们,这个短信的内容,很可能是真的,那么叶洁白,必然有危险!

卓尧瞟了一眼,说:“谁在恶作剧吧,她能出什么事,你看她刚刚火爆的样子,都能吃人了,谁能伤害她,我们订机票回上海。”

“不是,真的,我们出去找她吧,赶紧先给她打电话啊,如果真出什么事,我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你也没法向叶老交待。”我说着,拨叶洁白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生这么大的气,关机也正常。”卓尧说。

“我得去找她,卓尧,我做过律师,你要相信我的直觉。”我说。

他只好点头说:“那就出去找找。”

从时间上算,不管叶洁白是乘车走还是步行离开,都没有走太远,我们下楼询问酒店门外的接应生,如果叶洁白坐出租车走的,那么接应生一定会帮叶洁白在门口叫车,这种五星级酒店,每隔十几秒就会有出租车绕过来在大门前候客。

我简单描述了叶洁白的装束和外貌,接应生指着朝东的方向说看着那个女孩哭着往那边走了,没多久,应该还能追上。

我和卓尧按照接应生指的方向去找,走到一个路口,一条巷子蜿蜒深不见底,没有路灯,墙壁上都划着大大的拆字,破旧的老式房屋早已人去楼空,偶尔一些收废品的老年人会窝住在里面,还有些流浪的人和贫民,这样的破落和身后那栋金碧辉煌豪华的五星级酒店成了讽刺的对比,这是城市最常见的贫富差距。

一个拾荒的老人慌慌张张从巷子里跑出来,大喊着:“杀人呐,啥人呐……”

卓尧抓住老人的胳膊,忙问:“老人家,出什么事了。”

老人手里还提着蛇皮袋,全身战栗,嘴唇哆嗦着说:“快……报警,那边有个女孩快死了,流了好多血……快不行了!”

“不会是叶洁白吧,卓尧,我们赶紧去看看!”我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要是叶洁白真出了什么事,我和卓尧还怎么面对余下的人生,她是无辜的,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千万不是叶洁白啊。

顺着黑漆漆的巷子走进去,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卓尧借着手机的亮光,拥着我,他担心我会害怕,让我闭上眼睛。走近巷子深处,在一堆废弃的垃圾筐旁,我们都看见了,躺在地上,腿下流了长长一滩血迹的叶洁白,她的内裤被褪到了脚踝处,我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叶洁白,你醒醒,不要睡,我马上报警,医生很快就来了……”我手抖着拨打110。

“孩子……我的孩子……”叶洁白气若游丝,手慢慢地摸向肚子。

我听到这一句,顿觉五雷轰顶。

眼下的情况我想不了太多,我只是望了一眼卓尧,拨打了报警电话,急救中心的电话,卓尧想扶起叶洁白脱下衣服盖在她的身上,我忙制止:“你别碰她,她伤到哪里我们不清楚,不能随便碰,医生马上就来了,也要保护好现场,才能破案。”

律师这个职业,让我在这种场合下稍微找到冷静沉着。

“破案要紧还是人命要紧,她流了这么多血,我们必须先给她止血!”他焦急地找寻伤口。

我仰起头,把眼泪倒回去,他是紧张叶洁白,还是紧张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曾说想给黎回生一个妹妹,没想到他实现的挺快,叶洁白都怀了他的孩子,他还在我面前装什么纯洁的爱情,谈什么长久!

“你找不到伤口的,她流产了,你怎么给她止血!”我说。

“救孩子……我不能失去孩子……”叶洁白意识模糊地念着。

卓尧大惊失色,说:“什么孩子,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她怎么会有孩子,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你还有没有良心,都这个时候了还欺骗我和她做什么,你想享受齐人之福,你想多少个女人给你生多少个孩子才满足!佟卓尧,我瞎了眼!你别告诉我这孩子是她和别人生的,她那么爱你那么单纯她怎么会和别的男人生孩子!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却和我男盗女娼,你卑鄙下流!”我一口气骂着,转身往巷子外面跑,说:“我去路车等救护车,你看好她!”

他一声不吭,蹲在叶洁白的身边。

我走着,眼泪横飞,好惨烈,佟卓尧你无话可说了吧,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解释说是酒后糊涂,甚至说错把她当做了我,呵呵,我的爱情幻想在这一刻瓦解得灰飞烟灭。

在生命的面前,争分夺秒,我猛擦一把眼泪,一定要救活叶洁白,我不能再纠葛自己的儿女情长,救人要紧,别的都不重要了。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达,我站在路口挥手,将他们领到巷子里来。叶洁白被抬上了救护车,我和卓尧跟随警车到医院,一路上做着笔录。

当警方问及我们和伤者是什么关系的时候,我自嘲地说:“她是他的未婚妻,我是和他偷情的第三者,她捉奸在床,冲出酒店,酿成这样的事故,我的手机事先收到一条短信,所以我和他出去找她。”我把手机递交给警察。

警察都面面相觑,被这样复杂的关系弄得尴尬。

做完笔录,卓尧电话通知了叶洁白的助理,没有惊动叶老,叶老年纪大了,万一受到刺激,那事情就更无法收拾了,叶洁白的助理连夜飞广州,林璐云得知了,也和卓尧的二姐赶过来。

我和卓尧的“丑事”终究是要人尽皆知了。

阮曼君,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若早点断了这层关系,也不会害无辜的叶洁白受伤成这样深。

我们等在抢救室外,我祈祷叶洁白不会有生命危险,活着最重要,一定要平安活下来。

长达两个小时的抢救,终于等到手术室上灯灭的那一刻。

医生走了出来,说:“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是她未婚夫,她怎么样了?”卓尧问。

嗯,危难关头,他到底还是会承认他和她的关系。

我已无心计较太多,从我知道叶洁白怀孕的那刻起,我对佟卓尧,看透了,也绝望了,我也不再计较他和她的称呼什么,此时,我只想确定叶洁白平安度过危险。

我和佟卓尧,恩断义绝,再无未来。

“你未婚妻怀孕三个月了,发生这种事,胎儿是保不住了,她遇到了暴力袭击,被强暴了,加上暴力造使的流产大出血,现在病人情况很不稳定,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她的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恐怕一时很难恢复,心理上的重创要比生理要更难康复。”医生说。

“好,那什么时候可以转院。”卓尧问。

医生说:“观察一天,情况稳定就可以转院,你们是上海来的吧,回上海进行心理辅导,我还要向警方汇报病人情况,先走了。”

叶洁白在清晨的时候醒了一次,醒来之后就大叫大闹,一见到我就抓狂情绪激动,护士只好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她才睡去。

卓尧坐在病床边,自责地说:“都是我害了你,把你害成这样,我一定治好你。”

我坐在病房外,不敢进去,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被祸害成这样,凶手是谁,除了那个施暴的直接凶手,我和卓尧就是间接凶手,太可怕了,叶洁白经历了多可怕的变故,我恨我自己,事情演变成这样,我才知道要斩断这份感情,却造成这样罪恶的局面。

叶洁白的助理在从病房里走出来之后,见到我就甩给我两个响亮的耳光,她呸了一声说:“不要脸,勾引叶总的丈夫,贱人!你有什么脸站在这里,你对得起病床上的叶总吗,你滚蛋,少他妈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的声音,引发了周围很多病房里围观的病人和家属。

“对不起……对不起……”我垂头说。

“朝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进病房对叶总说啊,你敢看她的眼睛吗?你是第三者,你抢了人家的老公,把她害的这样惨,你还嫌不够吗!”

我看向病房里的佟卓尧,他没有说一句话,坐在病床边,沉默不语。

“原来是老公和小三偷情,害的妻子被强暴,还流产了,真是罪孽啊。”围观的群道听途说拼凑这样的故事,议论纷纷。

“不要脸的贱女人,破坏家庭的小三,滚出医院!”

“滚吧,快点滚!”人群中有人推了我一下,我险些倒在地上。

卓尧没有走出来,我低着头,无颜面对任何人的面孔,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的,像是随时都会窒息,我蹲在医院门口,放声大哭,一切都完蛋了,我害了自己,害了卓尧,更深深伤害了叶洁白。

我和卓尧走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希望,死局般的结尾。

回到上海,住在那栋别墅里,整日惴惴不安,做梦也会惊醒,阿春担忧我这样下去会精神分裂,她说这不能怪我,可我听得出来这是宽慰我的话,寝食难安,想要打听叶洁白的消息,但我绝对不会找佟卓尧。

多多帮我打听到了消息,卓尧带着叶洁白回到了上海,叶洁白身体基本上在正常康复,但精神很不正常,要么就是念着孩子孩子,要么就是有暴力倾向,尖声惊叫,疯了一样躲在墙角踢打靠近她的人,害怕脱衣服,不敢洗澡。

“叶洁白怕是很难康复了,曼君,你真的打算和佟少彻底断绝了吗?”多多问我。

“不然怎样,我和他都对不起叶洁白,现在叶洁白疯了,我和他不可能走下去了。”我凄然地说。

多多点燃烟,第一根烟给我,说:“你和我观念不同,如果袁正铭的老婆疯了,我立马就乘虚而入,你和自己叫什么劲,你不爱他了吗,你舍得吗,事情既然都发生了,你选择这种躲避,有意义吗。”

“有意义,我要摸着良心做事,我不要踩着叶洁白的伤口去得到爱情。而且,我和卓尧的问题并不仅是在叶洁白康不康复的上,他和她有过孩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欺骗我,他说他和她没有关系,可事实呢!”我猛吸一口烟,被烟呛得咳嗽。

“男人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很正常,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不过佟少现在真可怜,听说叶老因为女儿的事和佟家彻底翻脸,不等卓尧的新楼盘开盘,就立刻抽离了投入的全部资金,并发表声明与佟氏企业没有任何商业往来,做的真决绝,也不想想佟少现在每天都在医院照顾他女儿,还要怎样。”多多打抱不平。

“他会有办法度过难关的,不用为他操心。”

“是啊,最近宣传开了,国际著名建筑师程介泽代言佟氏的绿时佳苑,可火爆了,估计开盘前一天晚上,售楼部门口就要排长长的队伍了,到时候的规模壮观可堪比乔布斯的苹果新产品首发会了。”多多说。

能听到他顺利度过难关的消息,我心里有些放心。

“这次多亏了袁正铭,拿出一大笔钱借给佟少来还给宏叶,钱债是不欠宏叶的了,现在佟少每天都去帮助叶洁白做精神康复和记忆恢复,带着叶洁白去她之前最喜欢去的地方,做她最喜欢做的事。”多多说。

我摘下手指上的戒指,放在锦盒里,当时和过去告别。

“多多,不管叶洁白会不会康复,我都不会和佟卓尧在一起了,以后,别再我面前提这个名字,好吗?我想忘掉他,忘得一干二净。”我说。

“他是黎回的爸爸,你怎么能忘掉?”

“抽筋扒皮,也要抽空自己,忘掉他。”我说。

这之后,林璐云来过一次,对我态度竟很好,没有过多责备我,她带着佟桐来看望黎回,因为刘颂被抓的事情,我愧对佟桐,毕竟刘颂是她的爸爸。佟桐很懂事,拉着我的手说:“舅妈,我爸爸被抓,你也是为了帮助uncle,我不怪你。外婆很想念黎回,uncle整日不回家,除了在公司忙,就是去照顾叶姐姐,uncle真的很辛苦,舅妈你不要生uncle的气好不好。”

“曼君,都是我一手造成现在的悲剧,不是我硬要卓尧和叶洁白订婚,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到最后,也是没有得到宏叶的帮助,还和宏叶闹翻了,毁了叶洁白,也毁了你和卓尧的感情,叶洁白怀孕,我也很意外,卓尧对她很冷淡的,我想不明白,这中间是出了什么事,问卓尧,他也不说。我真的后悔我自己的错误决定,害的你们三个人都饱受折磨。”林璐云满是歉意地说,她很痛心。

黎回独自玩耍,嘴里喊着爸爸。

“他都半个月没见到爸爸了,他就自己一个人边玩边喊爸爸,他可能是怕自己会忘了爸爸吧。”我心酸地说。

“你和卓尧,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林璐云问。

“没有了,我和他不可能了。”我等林璐云的一个认可等了太久,现在来得太迟了,我想嫁给卓尧的时候她不同意,如今,她同意了,我也不会和卓尧在一起了。

清决激烈,仿佛可以从此消失再也再也不相见。如果他还爱我,那我就是要这样的,被他无法得到地深爱着,这就是我阮曼君对他的报复。

我偷偷去看叶洁白,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看见她双手紧抓着自己的衣领,头发乱蓬蓬的,曾经那样皎洁精致的女孩子成了这样,她对着空气自说自话,表情不停变化,大吼大叫,当看到玻璃窗外的我,疯了一样朝我冲了过来,把整张脸死死贴在玻璃上,眼珠瞪着我,我被吓得往后直退,她恨我,她如此深地恨我。

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狂风作乱,夏天到来了。

他送我的奔驰车,还停在车库里,我想起阿春说的,车库里的下水管道破了,涌进了很多水。我打着雨伞,在车库里查看,那辆车崭新,他送我车的时候,只是随意地说:“车库太空了,我给你买辆车放进去。”

我蹲在车库里,望着暴雨的天空,回忆我们的过去。

那晚,卓尧的电话打了进来,我静静望着手机在黑暗中闪着光,我抗拒却又期盼,那光亮,令我熟悉的温暖。在电话打进第三遍的时候,我接通了电话,心怦怦跳。

“有事吗,我睡了。”我小声说,装出睡意,疲惫,满不在乎。

“曼君,我想见你,哪怕片刻。”他这样的一句话,就轻易打动了我。

不能,我要坚定。

“我不想见你,哪怕片刻,我也不想见你。”我冷漠地说。

他说:“你还记得你说过你这一生都会相信我的吗,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你还记得你说过你这一生都会爱我的吗,在情场你比我老道,你应该知道承诺不过是游戏的对白。”我说。

“我就这么不可原谅,不值得你信任。叶洁白精神成了这样,其中的原由只有她自己清楚,我不想说出有损她清誉的话,所以我对外界才没否认这个孩子是我的,但曼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任何非分的接触,她怀孕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卓尧解释说。

“解释等于掩饰,现在她这样了,任你怎么说都行啊。”我说。

“这就是我给你的解释,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无话可说了。”他怅然地说。

这句话令我心绞痛,像有无数的针在扎我的心头肉般。

“那我挂了。”我说完,迟疑了一秒之后,按了挂断键。

那场暴风雨之后,空地上的那片百合花丛一夜之间,七零八落,全部都怏了,再好的花匠,也是无能为力了,一切都是天意。

我无心备考,眼看九月份的司法考试就要到来,可实在无法静心,从车库取了车,想去超市给黎回买些吃的,鬼使神差,车开着开着开到了去年我和卓尧遇见卖雏菊的婆婆那个路口处,还有吃串串香的摊贩大叔。

想买些雏菊,并没有看见卖花的婆婆。

是不是暴雨天气,打伤了她的雏菊花儿。

下车问摆摊的大叔:“麻烦问一下您,在这里用提桶卖雏菊的婆婆去了哪?”

“你说张老奶奶啊,早就死了啊,半年前就死了,这半年,还真有不少人来这里问我,她种的雏菊最好看。”大叔憨厚直爽地说。

一点也没有委婉,直截了当的一句早就死了啊,我难过极了,世事难料,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坐在车里,突然不知道自己坐着车要开往何处,于是就用双手蒙住脸,伏下头掉了眼泪。还记得卖花婆婆的脸,在风中被吹开了裂,那么亲切慈善的老人。

开着车在几条街上绕,路过一家三层楼的影楼,赫然看见橱窗上的巨幅照片,是我和卓尧,黎回手拉着手站在合欢树下,一定是卓尧让影楼的人挂上去的,我坐在车里,盯着那幅照片,捂着眼睛哭,眼泪从我的指缝里钻了出来,湿哒哒的,到处都是。

有人路过影楼,仰头驻足观望着这张照片。

我再也触及不到的幸福。

我没想到,程肃清会亲自来我这里,他询问我考试准备的怎么样,遇到难处没有,我向他请教,留他中午在这里吃饭,他直接告诉我,是卓尧让他来看看我,鼓励我。

“卓尧他是个对感情执着专一的男人,并不是花花公子,你们之间存在着误会。他很关心你,托我来看望你,他不想影响你参加考试,你也要考虑一下,当然,眼前是考试为主,考试通过之后,你就来正清律师事务所上班,我收你为徒,这不是看卓尧的情分,而是你真的优秀。”程肃清说。

“程律师,谢谢你的关照,我一定会好好努力考试,我和卓尧是不可能复合了。”我微笑着说,心如止水般平静。

黎回在客厅里弹钢琴,能简单谈一些短曲。

程肃清走了之后,我更多的投入到备考的状态,英语口语水平也很大提高,林慕琛从国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用流利的英语和他交谈,他说对我这个铁塔女人刮目相看。

卓尧的新楼盘开业当天,售楼一空,跻身成为最成功的新晋房地产商,他的成功,我早就预测到。看着媒体记者采访他,他满脸春风,并不颓废,对着镜头,优雅谈吐说着未来公司的大展宏图。

他过得很好,过得很成功。

章侬打电话问我,再三确认是不是真的要放弃和卓尧的感情了,我说了三遍真的。

“那好,我要开始追求佟少,他现在的风光比三年前还要风光十倍,你放弃,是你傻。”章侬说。

我坐在椅子上,盯着咖啡壶,发呆,孤独,摆放自己种的那几盆小绿植,茉莉兰花仙人掌和一盆浅草,浇水,加土,坐在窗台前,捧着书,一个人开着窗户抽烟。

“夏天呀,是你们正长身体的时候。”我对着花儿说。

烟是多多上次留下来的,我只抽完她留下来的这几根烟,就不会再抽了。

黎回很乖,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晚都缠着要找爸爸说故事才睡觉,他长大了,他会摸着我的脸说:“妈妈,宝宝不想爸爸,宝宝也不听故事了,妈妈一听到爸爸就会哭,宝宝不要妈妈哭,黎回最乖了……”

这般窝心的话,我抱着黎回,满心安慰,还在,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

阿春和保安小齐分手了,因为小齐催促她离开我这里,和他回家结婚,阿春是觉得我正处在难关,又要考试,她不愿舍我而去,但我发现季东总是会开车来接她出去,我琢磨着,这阿春是不是真和季东谈恋爱了啊。

阿春会把从季东那里打听到有关卓尧的消息告诉我,我能想象到,她一定也会把我和黎回的消息告诉季东。有几次,经过我允许,阿春带着黎回和季东一起出去玩,回来时,阿春带了很多给黎回买的新衣服和玩具,我知道,是卓尧带黎回去买的。我和他分手了,但我不阻拦他见黎回。

九月,司法考试,因为准备的充分,加上之前就做过律师,还算顺利,取得了律师证,在正清律师事务所成为一名实习律师,并拜程肃清为师。重新做回律师,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每天画着淡妆,拎着包,职业装撘高跟鞋,精神奕奕去上班,跟着师傅学到了很多学校和课本上都学不到的知识,师傅将一份刑事案交给我代理,对方辩护律师咄咄逼人,幸好我抽丝剥茧,找出对方的硬伤,这才险胜了官司。

三个月之后,我成为正清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经受的都是最难打的官司,遇到瓶颈难以攻破,我就会请教师傅,我把一心都投入到工作上,不去想他。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公司规模不断扩大,在程介泽的策划下,中标了两块地皮,准备开发新楼盘,他又开始投入建造商场和五星酒店,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资金力量就可以独立启动大的计划。

和多多出来喝茶,她和袁正铭闹别扭,宋柏仍在等她,这就是她的感情棋局。

“曼君,你看佟少如今的风光和辉煌,你后悔了吧,他一直都单身,也没有任何绯闻,只是坚持照顾叶洁白,配合叶洁白主治医生制定的康复计划,那只是一种责任,与爱无关。我和袁正铭都看得出来,他还在等你,上次一起去澳门赌场玩,他说他只输过一次,他输了你,赢了再多牌面,也没有什么赢的喜悦。”多多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DV机,说:“佟少让我交给你的。”

回到家,打开DV机,我看到了我生日那晚,他单膝跪在地上向我表白,他真挚的样子,我怎么会怀疑他呢,这样的卓尧,他会做出背叛我的事吗?

他录了一段视频,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扣在胸前,英俊逼人。

他对着镜头说:“曼君,好久没见了,你好吗?听程伯父说,我们的曼君很优秀,连续成功打赢了几个漂亮的官司,现在是正清律师事务所金牌律师。恭喜你,你终于做回了你自己,成为一名出色的女律师,我真为你开心。”

他说着,停顿了下,揉了揉眼睛,我看到他眼里满是红血丝,他一定很累,他笑着说:“我也挺好的,公司现在稳定发展,我同时开启了三个大的项目,你放心,我不会得意忘形,我总想,要是你在我身边,哪怕是陪我说说话,也能缓解一下我的压力。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这当中是哪个环节错成这么不可原谅。我没有欺骗小漫画,也没有做过背叛小漫画的事,小漫画装满了我的心,容不下别的人。我还是会照顾叶洁白,来弥补我的过失,你的善良也让我清楚我只有这么做,才能减轻你的自责。相信等叶洁白清醒过来,恢复正常,她会说出真相,她怀孕的事,还有事发当晚的事,案子一天没破,我都无法心安理得。”

“小漫画,你得答应我,当真相大白那天,你要把缺给我的这些爱统统还给我。我妈妈几次都追问我们之间的关系,她很想我们在一起,我总觉得我们的幸福快要到了,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总会幻想那样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

我流着泪看完了这段视频,心被软化了,我相信你了,卓尧,虽然我还欠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理由,我信你没有欺骗我。纵使我相信你,可我还是要提醒自己,残忍一点,狠心一点,远离他,不再有交集,要断得彻底绝然。

把心一横,砸烂了那部DV机,然后寄到他公司,收件人是他,我在包裹里附了一张纸条,说:别再企图用回忆来打动我,我对你早就死心,我的生活已经重新开始,不欢迎你这个人的出现,希望永远不见!

在砸烂DV机之前,我已经将里面的所有视屏都拷贝了下来,我哪里舍得破坏掉那些美好的记忆,我和卓尧之间,也就剩下这么一些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