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见面,也不过是成熟的表演
打车到了酒店,我印象太深刻的地方,在快到的十字路口,我望着窗外,仿佛看到了初遇卓尧的那个炎炎夏日,他的车停在我身边,他的侧脸淡漠倨傲,眼神专注看着前方,他最迷人的神情,就是眼神专注凝视着一个地方思考。
酒店门口,围满了记者和工作人员,担心引起记者的注意力,我和阿春在隔着二十多米的地方下车,看记者都堵在门口,说明卓尧还没有过来,我让阿春带着黎回去附近转转,我在这里等卓尧。
他的车若远远驶来,就一定会看见我,只要他停车,我就上车与他劝说,好在,有个小建筑物挡着记者从酒店门口看过来的视线。
不多久,豪华庞大的车队排列成整齐的队形驶来,我有些措手不及,怎么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阵势,我竖起衣领,挡着脸,观察过去的每一辆车,都没有看到卓尧。
却看见了叶洁白,只是一个侧影,她坐在车里,在微笑说着什么,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并非是结婚典礼都安排的如此隆重,那要是结婚,岂不轰动全城。
我傻傻看着,这些幸福,与我无关。
卓尧的车突然开到我身边,他摇下车窗对我微笑。
我一刹那便欣喜了,在这种情景下重逢,我说:“你写的信我看过了,你要是那么做,你就永远别想见到我。”兴许我说这句话的表情不够绝然,倒像是有赌气使性子的话。
他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下巴落在手背上,侧望着我,微笑挑衅:“你威胁我的话,我从未当真。”
我手机响,低头看,是一条未读短信。
多多发来的:曼君,我看到刘颂了,你马上过来M-BOX酒吧,越快越好。
我得马上过去。
“我还有事,不和你说了,你别以为我说着玩,不信你试试看,你敢不顺利订婚,我就人间蒸发给你看!”我说着,赶紧拦出租车。
“去哪儿,我开车送你。”他说。
我想发现刘颂的消息还是先不要告诉卓尧,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我一起去,万一没找到刘颂,他订婚又被搅乱了,总不能两头皆失。我只要在订婚典礼前找到刘颂,追回那笔巨额公司财产,一切就来得及。
“不用你送我,我自己打车。”我拒绝,心里想,卓尧,你等我,等我把刘颂找到。
我拦了辆车,报了酒吧名,好在两个地方很近,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打电话让阿春带着黎回先回家,我晚些会回来。
多多站在门口等着我。
“怎么在外面站着,刘颂呢,别让他跑了。”我急忙问。
“在里面呢,我找了四个姐妹缠着他,他哪里跑得掉,我们怎么抓他啊,他可能是认得出来你的吧。”多多说。
我对刘颂没有任何印象,卓尧的这位前任二姐夫,也算间接破坏我和卓尧的始作俑者,抓到他,与公与私我都要狠狠扁他一顿。
“我们先进去,观望观望。”我说,和多多一起走进酒吧。
一个正被四位漂亮女孩缠着喝酒的中年男人,地中海发型,肚子微凸。桌上的酒,瓶瓶都是名酒,他这样的挥霍无度,我真担心他把那些钱都挥霍一空了。我想暂不能打草惊蛇,要先找一个男人过来制服刘颂。刘颂的情况还没有摸清楚,先不能惊动卓尧,我能想到的只有季东和林慕琛,考虑了下,我打通了林慕琛的电话。
他说他正在希尔顿酒店,我让他抓紧过来,有万分紧急的事,但千万不要惊动卓尧。
“美女们,我该走了,这是赏你们的,拿去买衣服。”刘颂醉醺醺,从钱夹里拿出一叠钱放在桌上。
“多多,你想个办法,拖住刘颂,只要十分钟就够了。”我说。
多多走过去,娇嗔道:“刘总,怎么才喝这点酒就要走,你可还没有和我喝一杯,今天不和我喝,你不许走。”
刘颂见多多是极美艳的,立即走不动了,伸手摸了摸多多的手背,恬笑:“那我就陪你喝三杯,要是我醉了,你送我回家。”
“刘总,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只有男人送女人回家,哪有让女人送男人回家的。”多多拍了拍刘颂的肩膀。
刘颂心领神会似的,笑道:“好好,我疼你,我送你回家。”
多多拖住刘颂,我在酒店门外等林慕琛。
手机响,阿春打来的。
一接电话,就听到阿春的哭声,那哭声,让我顿感不妙,一定是黎回出事了。
“太太……黎回被抢走了……我开门的时候,黎回站在我身边……忽然冲出来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敲了我的头一下,就把黎回抱走了……怎么办,太太,你快回来……”阿春断断续续哭喊说。
我手中的手机,顺着手心滑落在地上,晴天霹雳,便是如此。
林慕琛的从车里下来,他见我这样,拾起手机,问:“曼君,发生什么事了?”
我颤颤说:“送我回家,黎回出事了,快——黎回不能有事。”
车飞驰去往回家的路,我心里万般种假设,但若不是我不在,黎回怎么会被人抢走,掳走黎回的人目的是什么,是要钱,还是寻仇,是谁夺走了我的儿子,我的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林璐云。
是她,一定是她要把黎回从我身边夺走,因为她从我手里多过我一次。
没有理智想太细,整个人像崩溃了,种种念头一起涌出来,后悔,自责,内疚,担心,害怕,心疼,十万火急。
“曼君,别想得太可怕,先见到阿春问清楚,不管怎样,我陪你一起找到黎回。”林慕琛说。
见到阿春,她正坐在公寓门口,医生正在给她包扎受伤的头,一见到我,连声说对不起,几名警察正在勘察着,我问其中一个警察:“我是孩子的妈妈,我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我们正在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您要冷静下来,给我们做个笔录,方便我们给案子定性,你的手机有没有收到勒索电话,你要回忆一下有没有结下仇家,或者家里财物引起歹徒的绑架。”警察端着一个本子,问我。
我冷静不下来,黎回下落不明,我无法冷静在这里回忆我和谁有仇,是绑架还是什么,我不能无动于衷站在这里,我要去找我的儿子。
我一个转身,冲进电梯,林慕琛也跟了进来,我不管这些警察,黎回是我的儿子,我要去找林璐云,让她把我儿子还给我。
“曼君,为什么不配合警察,你这样去哪里找!”林慕琛拉住我。
“一定是她,她上一次就想抢走我的黎回,不会是别人!”我歇斯底里叫喊。
“曼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姨妈怎么会这么做呢,她在酒店啊!”林慕琛说。
我推开他:“你们是一家人你当然帮着她,我什么让步都做了,还要我怎样!”
林慕琛摇摇头,钳制住我的手:“你想想,她怎么会在订婚这天做这样的事,岂不是自找麻烦,再说,她再自私也不会雇凶去打伤人吧,我看,凶手的目的不是为了勒索财物,而是为了寻仇。”
“寻仇?那就是说,这比被林璐云带走要可怕得多,黎回才那么点大,走路才稳,为什么要绑走我的孩子!”我的心绞痛突如其来的犯了,林慕琛扶着我上车。
我的手机响了,林慕琛说:“是佟少打来的。”
我不知该怎么和卓尧说,他正在订婚现场,如果我告诉他黎回丢了,他会疯狂的。
林慕琛接了电话:“喂,佟少——”
“曼君和你在一起?你告诉她,黎回被绑架了,她是想怎样,如果黎回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卓尧怒吼,挂了电话。
“他已经知道了,看来瞒不住了。”林慕琛说。
黎回若出了什么事,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电话又来了,李多多打来的。”林慕琛说。
“我来接吧。”我说。
“曼君,你跑哪去了呢,我快拖不住刘颂了,我都快要被他灌醉了!”多多说。
我说了一句:“黎回不见了,还管什么刘颂,还有什么意义,你先别打我电话了,我在等绑匪的电话。”
挂了电话,林慕琛开车,问我:“李多多找你做什么,怎么她也知道刘颂?”
“我让她帮我找的。”我哪有心思想这些,随口答,一路对马路边张望,漫无目的寻找。
心绞痛一阵阵的袭上心头,眼泪就顺着面庞流,就在早上,我绝望到谷底时,是黎回迈着蹒跚的小步伐走到我身边,小手心摸摸我的脸,把脸蛋贴在我的脸上,他那样乖巧可爱,是谁,把仇恨报复在我儿子的身上。
戴靖杰!
他一直扬言要毁掉卓尧最心爱的人,他偏执地认为他外公是卓尧所谋害,前仇旧恨,只有他是最有可能。
“是他,是戴靖杰……”我恐惧极了,黎回要是落入戴靖杰的手中,那后果岂不是太可怕了,他才一岁多点,他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要伤害他。
“佟少一直谨小慎微,不可能让戴靖杰知道你的住处啊,这个住所很隐蔽的,连那些狗仔记者都没能找到。”林慕琛说。
我转过头直盯着林慕琛。
林慕琛说:“别这样看着我啊,绝对不会是我,论辈分黎回也喊我一声舅舅,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你不能因为我知道你住这里就怀疑我,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噢,那个李多多,对了,她知道吗?”
多多?多多知道,我告诉她详细的地址,可是,不可能是多多,她是黎回的干妈,她一直帮助我,她不可能做对不起我的事。
“多多是知道,但你说谁我都信,我也不信多多会伤害黎回。”我反驳,脑子里搜索细节片段的记忆。
“阮曼君,你真大意啊,李多多是钟利涛的情妇!你知道钟利涛在世的时候给了她多少钱吗,钟利涛一死,她就得不到任何好处,她一定是认为卓尧断了她的财路,所以对卓尧起了恨意,加上戴靖杰的拉拢,一定是他们合谋做的!”林慕琛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去找戴靖杰。”我说。
林慕琛打电话给卓尧。
“这是线索,必须向卓尧,还有警方反应,我们这样贸然去找戴靖杰,无凭无据,只会被动,黎回目前应该是安全的,如果想伤害孩子,当场就做了,也不必费尽周折把孩子带走。”林慕琛说得有道理。
“佟少,黎回应该是被李多多和戴靖杰合谋带走了,李多多知道曼君的住处,我马上通知警方。”林慕琛在电话里告知卓尧。
卓尧淡然的回应:“不必了,黎回在冯伯文的手里,我的儿子,我自己用生命去换都可以,我在去见冯伯文的路上。”
卓尧的电话挂断了。
竟是冯伯文做的,卓尧说用命去换黎回,这是什么意思,冯伯文已经疯了,上一次见他,他就是一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的疯样。
卓尧一定会有危险!
我不能让他只身一人去送死,冯伯文用黎回来威胁卓尧,那他定会用尽手段来折磨卓尧的。
一切都因我而起。
我让林慕琛马上搜索卓尧车的位置,林慕琛开的车也是佟家的车,兴许可以搜索到卓尧车的地址。
果真搜索到了,卓尧的车在开往郊区的路上,那一块都是拆迁后废弃的厂房,林慕琛朝这个方向追去。
“快一点,我不能让卓尧去冒险,冯伯文的目的就是要引卓尧出来!”我好怕我会失去我生命力两个最重要的人。
“要报警吗?”林慕琛问。
“别,别报警!黎回在冯伯文的手里!”
手机再响,叶洁白打来的,我摁掉,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要来催卓尧和她订婚吗!
卓尧的车停下了,没有再行驶,我盯着地图,计算着到达的时间,至少还有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里,什么可怕的事都可能会发生!我如坐针毡,只恐这车不能再快点,不能飞起来。
在经过高架路段,车竟严重堵在了路上,前面是望不见头的车,一排排堵着,那一刻,我除了绝望,再无别的感应。
心绞痛得我皱紧眉,曲起了腿,林慕琛担忧问:“很痛吗,奇怪,检查过,你的心脏很健康,怎么会无端痛呢!”
“卓尧会不会出事了,我感应到了,他很不好,黎回……不行,我要下车,我走过去……”
“曼君,你冷静点,佟少不会有事的,前面已经在疏通了,你要镇定!”林慕琛说。
我看着前方的车在缓缓移动,心痛无法自抑,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无法预料卓尧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我却只能堵在这条路上,卓尧和黎回生死都不明,这和我的梦境多相符合,卓尧,你一定要让我看到安然无恙的你,否则,你给我的那些承诺,都是骗人的话。
林慕琛想方设法从一个车道转向另一个车道,交通稍微疏松了些,在车流中缓慢行驶,一步步下高架桥,直到下了高架桥,才不拥堵,车以急速往卓尧车停下的地方开去。
在一个荒郊的废弃厂房门口发现了卓尧的车,四周空落无人,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就是这里,快!”我叫喊着催促林慕琛停车。
突然,从厂房后面冲出来一辆车,飞速从我们身边穿过,快到我都没有看清楚开车人的模样,是冯伯文走了吗?
“卓尧,卓尧,你在哪里……”我边喊边往厂房里跑,那些长长的野草,枯黄但坚韧的齿状叶片,在我的脸上撕拉开一条条血口子,还顾得了什么,那么像我的梦,梦里,卓尧遇害,我不敢往下想我会看到怎样的一幕。
在快要冲进厂房的那一刻,林慕琛拉住了我:“曼君,卓尧和冯伯文一定在里面,刚才那辆车开走了,说明冯伯文有同伙,并且卓尧很有可能被控制住了,你现在贸然进去,只能是送死!我看还是报警。”
“你可以不进去,但别报警,黎回还在他们手里,我怕什么死,那是我的丈夫和儿子!”我冲进去,林慕琛紧跟着进来。
“我们一层层地找!”林慕琛说。
我在一楼发现了黎回的一只鞋子,却没有找到别的痕迹,我把黎回的鞋子拿在手里,来不及想任何事了,就往二楼走,我在二楼看到毛坯的墙壁上有溅起的鲜血。
那一刻,天都塌了一般,天旋地转,我疯了一样在二楼疯狂找,从一个个空荡荡的房间跑进另一个房间,忘了哭,紧捏着黎回的小子,如同失声了,哑然地用喉咙哭号。
林慕琛摸了摸血迹,血迹还未干,应该受伤不久。
沿着血迹,上三楼,四楼,五楼,当我踏上顶楼天台时,我看见正在拿着一根铁管往卓尧身上用力打下去的冯伯文,卓尧根本不还手,任冯伯文打,卓尧的额头淌满了鲜血。
“不要再打了……”我冲上去,挡在卓尧的面前,用手帕捂住他头上正在往外冒血的伤口。
“曼君,你让开,我让他打,他说的,让他打,只要他消气,他就会放了黎回。”卓尧艰涩地说:“你难道不想黎回平安吗?”
我死死抓着卓尧的手,生怕被他推开,我哭着说:“我要黎回平安,我也要你平安,你流了这么多血,我送你去医院。”
“你让开——”卓尧极大的力度将我推远。
冯伯文扬了扬手中的铁管,笑道:“阮曼君,是他甘愿让我打的,本来呢,我的气差不多就快消了,可你这么一出现,我又生气了!”冯伯文重重一下打在卓尧的背上,卓尧险些倒下,踉跄了一下,仍直直站着。
林慕琛冲上去试图夺过冯伯文手里的铁管。
冯伯文无耻地笑:“好啊,你们要是不想看到那小男孩失去一只眼睛,或者被割掉一只耳朵,那就三个一起上来打我啊,来啊!”
“你说过会放了我儿子的,你这是算什么意思,如果我儿子有什么事,我要你死——”卓尧说。
“那我们看谁先死,佟卓尧,你毁了我的事业,毁了我的一切,连她,也是我的女人,不过,我不要的女人,你还当宝贝!哈哈!”冯伯文放浪形骸大笑。
林慕琛一脚踢在冯伯文的肚子上,指着冯伯文说:“你最好适可而止,交出孩子,警方还没有到这里之前,你最好别太犯贱!”
“佟卓尧,是你不守信用在先,你答应我不会带人过来的,这样看来,我们没有商量余地。”冯伯文捂着肚子冷笑。
佟卓尧走到冯伯文面前,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样低声下气去哀求一个人:“你不是想我求你吗,我现在求你,求你放过我儿子,我死不死不重要,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要伤害他!”
“跪下来求我,或许我会考虑。”冯伯文往后退了退。
我看着那样的卓尧,肝肠寸断,在卓尧和黎回之间,如果真的只能做出一个选择,我会选择黎回,我们虽没有成为正式夫妻,但已成夫妻,我们夫妻二人的心都是一样,宁愿自己死,也不能伤及孩子。
“佟少,不要跪,就算你跪了,他也不会放了黎回,黎回已经不在这栋楼里了,刚才有辆车开走,一定是转移了黎回!”林慕琛说。
冯伯文大惊:“不可能,我是一个人来的,孩子我藏在一楼的纸箱子里,谁会来把它带走,你在骗我!”冯伯文手上的铁管朝林慕琛挥舞过来。
林慕琛抬起脚踹在冯伯文身上,那一下,竟把冯伯文踹得向后一仰,脚踩到地上的另一根水管,冯伯文滑到,半边身子滑向了阳台外,这阳台没有丝毫护栏,冯伯文双手抓着阳台的边沿,身子挂在五楼的空中。
“救我……快救救我……”冯伯文脸都吓青了,双手死死扣住边沿,只要他一松手,就会坠楼,这是五楼,楼下都是建筑垃圾,遍布碎石块和砖头,如果摔下去,必死无疑。
卓尧冷冷望着冯伯文。
林慕琛双手抱怀冷眼旁观。
“求求你们,救我……我快坚持不……住了。”冯伯文的手指血液充涨得通红,随时都会掉下去。
我望着冯伯文的嘴脸,害怕死亡的战栗,面部扭曲的可怕,那种人在陷入恐怖后的无助眼神,我一步步,走向了冯伯文,我向他,伸出了我的手。
卓尧大声喝斥:“曼君,你要做什么,你不要说你要救他!”
“曼君……救我……看在以前的份上……”冯伯文脸充血,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不敢去看。
我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我是多恨他,黎回被另一个人带走了,下落不明,冯伯文如果死了,黎回还能找到吗。我曾是律师,我不能见死不救,冯伯文罪不至死,自会受到法律的惩罚,我怎能亲眼见他死。
“卓尧,我要救他,对不起,我做过律师,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对卓尧说。
卓尧清冷地说:“恐怕,是旧情难忘,是你舍不得他死。”
“快……我抓不住了……你救了我,我一定悔改,欠……你的都还给你……”冯伯文嗓子里发出最绝望的乞求。
冯伯文的一只手猛然松开,整个身子就依靠一只手紧握着边沿,如果我再不伸手,也许几秒内他就会掉下去。
我握住了冯伯文的手,想把他往上拉,而我高估了我自己的气力,我脚抵住阳台浅浅的边沿,用力撑着,我只能暂时拉住冯伯文,让他不坠楼,我却没有多余的丝毫力气拉他上来,我的两只手,握着他的一只胳膊,他其余的身体在空中悬挂着。
没有卓尧和林慕琛的援助的话,我有两种选择,要么松开他的手,任他坠楼,要么我体力不支脚一软和他一起坠楼。
“曼君,别松开我的手,别松……”冯伯文仰着脸,眼里都是求生的欲望。
可我的脚,在一点点往边沿外移动,我倾尽所有的力,抓紧冯伯文的胳膊,我对他说:“你别动,你也抓紧我的胳膊。”
林慕琛看不下去了,想要过来帮我。
“林慕琛,你站远点,与你无关!”卓尧冷冷道。
卓尧,你怎么会绝情成这样,你连我都不顾了吗。
“佟少,那是曼君,你不管,我也要管!我是医生,我不能见死不救!”林慕琛说。
“阮曼君,你现在松开手,我可以既往不咎。”卓尧说,那种语气,不容置疑。
“不……”我哪有别的力气来说话。
卓尧不再发一言,他大概对我失望透顶,他的脚步渐渐远离,下楼。
林慕琛帮助我,一起把冯伯文拉了上来,林慕琛打了冯伯文几拳,揪着冯伯文的衣领问黎回的下落。
我看见卓尧上了车,头上的鲜血流到了肩膀上,远看半身都是红色,他流了那么多血,还能开车吗,他的车,像他的脚步一样,好不愿意再多停留一秒就加速离开了。
看他的车驶远,我知道,我们之间,都有了深深的芥蒂,他见我救冯伯文认为我对冯伯文念着旧情,而我,也无法再去面对一个置我生死不顾的卓尧了,我无法相信,他会就那样毫无牵挂的开车走,像是,对我无情到了极点。
“曼君,谢谢你救我……我没想要伤害你的孩子,我只是想引出佟卓尧打他一顿,我把孩子放在楼下的,当时我和佟卓尧都在天台,我也没伙同任何人……咳咳……我真的不知道谁带走了黎回。”冯伯文捂着被林慕琛打过的地方,咳嗽着说,死里逃生的他总算冷静下来。
林慕琛抬起脚,踩在冯伯文的腿上。
“你怎么还不知悔改,不是曼君救你,你已经摔得支离破碎了,你难道要让曼君连自己的孩子都找不到吗!”林慕琛恶狠狠道。
冯伯文趴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着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想要伤害孩子,对不起……我帮你找,一定是戴靖杰,不会有别人。”
“冯伯文,你再一次把我害惨了,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来摧毁我的生活,你让我得不到幸福,让我失去我珍贵的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大声哭着,凄厉控诉着,是前世欠他的吗,要来一次次毁灭我的幸福。
“对不起……”冯伯文低下了头。
警车的鸣声传了来,警察来了之后,给我和林慕琛做笔录,冯伯文被抓上了警车。
一个警察向正在给我做笔录的警察说:“前面不远一辆车撞在了防护栏上,车内一人头部受重伤晕厥,交警到达据现场事故看,伤者的伤势不是由车祸造成的,所以让我们刑警队派人员过去勘察。”
卓尧,是卓尧。
林慕琛送我到了事故现场,这应该并不算车祸现场,车是平稳撞在护栏上的,并不是很激烈,卓尧不在里面,被送去医院了吧,他的头被冯伯文用铁管打击过,一定是开车到途中失血过多晕厥。
卓尧进了医院,黎回下落不明。
警方告知我在家等候消息,他们会全力以赴解救孩子,已去戴靖杰的住处和公司外围进行调查走访,并告诫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不得私自去找戴靖杰。
在警局反复配合警方的询问,林慕琛送我回到家,阿春独自坐在沙发上哭。
我轻声安慰阿春:“你头受了伤,也该休息,吃点东西去睡,别哭了,警方在彻夜调查,等黎回找到了,回家了,你还要照顾他,你不能垮。”
等黎回找到了,回家了——我说到这句,自己也强压着哭声,眼泪不断滚落。
“太太,我对不起你和佟少,我把你们的孩子弄丢了,我把太太你唯一的希望弄丢了……我知道,佟少离开了你,只有黎回是你的寄托了,没了黎回,太太你会活不下去的……佟少和黎回都是你的命。”阿春趴在我的腿上哭。
“卓尧和黎回都不会有事的。”我说着,内心充满了坚定,却也做好了最激烈的准备。
我回房间,林慕琛喊我的名字,我慢慢转过脸,身心俱疲,他望着我,说:“我去帮你找黎回,你休息会儿,不能被打垮。”
“谢谢你。”我说着,嗓子竟发不出了声音,泪缓缓滑下来,我走进房间,关上门,床上还放着黎回的小衣服,卓尧写给我的信,我张开手,这才发现黎回的一只小鞋子还在我手里捏着。
我捧着那只小鞋子哭:“黎回……你在哪儿,妈妈把你弄丢了,你爸爸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了。”
我的声音渐渐喑哑,失声了,除了哭,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我像个轻哭的哑巴,弯着身子哭,我失去了我生命,最重要的两个人。卓尧,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他走的时候,那么无情,决绝。
整晚未合眼,等着电话,等着黎回找到的消息,却毫无任何音讯。
阿春几次敲门,想进来给我送饭,我都没开门,嗓子发不出声音,我也不说话了,就那般静静流泪。
夜里像是听到黎回在奶声奶气清晰地叫:“妈妈……妈妈……”
我突然坐起,想要喊黎回,却只能发出轻微的“啊”声和“咿”声,喉咙干燥疼痛,全身滚烫,是发烧了吧。
次日,起床都力不从心,全身软如棉,我用纸笔写下话给阿春,让她打电话给林慕琛。
“太太,你发高烧啊,得去医院,我背你去医院……”阿春吓的脸都变了色,见我说不出话,像是我得了什么重症一样。我摇摇头,让她放心,我还没有事,指着纸,让她问林慕琛有没有黎回的下落。
我想想,又写了一句话,让阿春不要告诉林慕琛我病了,免得他不能一心找黎回,我都发不出声音,也没法和警方沟通。阿春急得直掉泪,我一直摇头,勉强对她微笑,她这样子为我哭,叫我怎么忍心才好。
阿春和林慕琛通完电话,说:“他说警方调查了戴靖杰的公司和住处,都没有找到黎回,戴靖杰也有不在场的时间证人,他找了一夜,现在正在警局,叫你不要急,黎回现在一定是安全的。”
我想最后一句话是阿春自己编出来安慰我的。
窗外下起了大雪,黎回被抢走的时候,衣服穿的并不是很厚,这样的雪天,他会不会冻着,有饭吃吗,是谁趁冯伯文和卓尧在天台的时候带走了黎回,若是图钱,也没有打来索要赎款的电话,他带走黎回的目的是什么,戴靖杰有不在场证据,可并不能排除他不是雇人。
我不能这样躺在床上等,哪怕是拿着黎回的照片满大街逢人便问。
卓尧的电话打了进来,他的伤好了些吗,我接通电话,听到他冷漠的声音。
“你舍下黎回和林慕琛见面,你固执要救下冯伯文,我想听你解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默默不语,解释还有什么用,他会用我的解释来原谅我吗?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我也不需要他原谅我了。
只是很想问一句卓尧,你的伤还好吗?
我的嗓子“咿”了一声,发不出任何词句。
“我躺在医院,我以为你会来看我一眼,可你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理由,哪怕是个不成立的理由,我需要一个理由来让自己原谅你……”
我握着手机,任凭眼泪涌出。
“我只要一想到你那么着急打车去和林慕琛见面,你那么拼死去救冯伯文,我就心痛,阮曼君,我们还能有未来吗,就算找到了黎回,我也不会把黎回的抚养权给你……”
我努力吞咽着喉咙,想发出声音,却只有低微的咿啊发声。
“好,我们无话可说。”他说着,言语里对我失望透顶,那是再无挽回的无言。
我抢先挂断了电话,手捂着胸口,无声地哭泣,想必他比我还要心痛难过,我不能言语,哭的样子就像言情剧里聋哑女孩痛哭的发声。卓尧,我失明过,这一次,我失声了,我曾失去的何止是光明和声音,我失去了你,失去了黎回,我比失去我自己的生命还要悲痛。
生不如死。
那日我狂哭不止,曾经差一点想过死。
我大衣包裹着自己,拿着黎回的照片,踉踉跄跄走在下雪的路上,悲伤过度,头昏沉痛得欲裂,我指着黎回的照片拉住过往的人,照片的背面写着:我丢了我的儿子,你有没有见过他?
我指着黎回的相片,再指指相片背面的文字,路人就明白我是在找寻儿子,只是问了一路,都是摆手。
鹅毛大雪,路人都打着伞,步伐匆匆,我走在雪中,迎着雪,那些雪落在我的发丝间,脸颊上,化成水,滚落衣领里,我浑身滚烫,竟也毫不觉得发冷。
带走黎回的那辆车没有车牌号,但警方根据公路的监控发现是开往了市中心,黎回可能就在上海的市区,也许哭了的话,会惊动被藏身之处周围的人,也许歹徒会带着它出来买吃的,也许,我可以找到他……
我站在十字路口,询问每一个路过的人,雪啊,就那么漫天飘落。
“真是可怜,一个哑巴女人弄丢了自己的孩子,这孩子长得真好,唉,苦命的女人啊……”有人在摇头说没见到黎回之后,怜悯感慨道。
我只觉脑子里越发昏胀,脚下无力,眼前开始有了重影,朦朦胧胧的,像是远远被一团浓雾侵袭,接着,便毫无知觉了,只是像躺在了一片广阔的地方,让滚烫的身体感受到了片刻的冰凉。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醒来,我看见面前围着好几个人的脸,有阿春,多多,林慕琛,没有卓尧。
我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说:“我怎么睡着了,我要去找黎回。”说完才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只是声音不是那么明朗,夹杂了沙哑的拖音,连呼吸都是热的,低头才知自己这是在医院。
多多摁住我,不许我起来。
“你给我躺着,现在虚弱得很,别再出什么意外了,这几天你把我们都吓得不轻,尤其是阿春,整夜不睡觉守在你身边。”多多说。
阿春说:“太太,你就听话躺着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你可不能再吓我们了。”
我摇摇头,弄不清楚是怎么了,全身每一块骨骼都没有力气,我问:“我躺在这里多久了,黎回找到了吗?”
他们三个的神情告诉我,黎回依旧下落不明。
我慌忙下床,没有摸索到鞋子,光着脚就要往外跑,却被林慕琛从腰际抱住,他把我抱到病床上,说:“你要是死了,黎回找回到了,也没妈妈了!你能不能冷静下来,顾点我们大家的感受,你不是像埃菲尔铁塔一样的女人吗,你那么坚强,你现在怎么这么冲动没用不爱惜自己,你死了,黎回哪找妈妈去!”
“我到医院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像死去一半了,高烧昏迷,嘴唇发灰没有一丝血色,一直在喃喃地喊黎回,医生说你受到了刺激,功能性失声,发高烧,神志不清,晕迷不醒,身体都衰弱到了极限,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你再这样不顾自己,你真不要命了吗?”多多说。
原来我昏迷了三天,这三天,还没有黎回的下落。
我眼神空洞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冯伯文在看守所提出要来看你的请求,昨天他被警察押来看你的,他说对不起你,也谢谢你救了他,他会向法官说清楚几年前那场伪造金融票据的案子,他说是自己胁迫你承认的,这样,或许能够推翻你的罪名。”林慕琛说。
没有了黎回,没有了卓尧,还能有什么事值得我认为是好事。
“这意味着,你还可以做回律师,只要罪名被推翻,你就可以去考律师证,你的生活并不是没有希望。黎回虽然没有找到,但他一定是安全的,只是需要时间,你必须振作,就算是一个月,半年,一年,三年,你也要振作着来坚定找到黎回的决心。黎回一定是在戴靖杰手里当做把柄,现在缺乏证据,但戴靖杰是不会伤害黎回的,黎回对他来说是有利用价值。”林慕琛说。
“曼君,我也帮你找,黎回一定会平安无事。”多多说。
我望着多多,她手指上那枚价值不菲的鸽子蛋钻石戒指,问:“你是钟利涛的情妇吧?”
多多点头,解释:“我没想对你隐瞒,我是怕你看不起我。”
“你是怕我知道你和戴靖杰钟利涛的关系吧,是你出卖了我的,只有你知道我的住处,是你透露出去的,那天也是你打电话引开我去找刘颂,是不是!”我恶狠狠盯着多多,把失去黎回的痛恨加之与她,尽管我内心清楚,多多不会这样,可我也不知晓自己哪来的怒气,怨气,那么讨厌看到她,说出来的话,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曼君,你怎么不相信我,黎回是我的干儿子,我怎么会……”
“你为了钱,什么事你做不出来!”我偏执地说。
林慕琛说:“早就知道这种女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还跑来假慈悲,滚吧!”
多多走了,我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这一次,失去的真彻底,我把被子盖住头,窝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竟挂着眼泪就这么睡着了。隐约听到林慕琛说他先走了,阿春下楼去买饭。
不多久,高跟鞋的声音走入了病房,只是几秒,我误以为多多回来了,高跟鞋声很快就离开,像是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放下了什么东西。我摸索着,看到了一张照片,是黎回的照片,他穿着新的衣裳,正在喝牛奶,看起来很健康,并没有收到虐待,照片的最下角显得的时间就是今天上午。我激动了,下床往外跑找那个送照片的人,走廊外,空无一人。
回到病房,我端详照片,可以肯定,黎回没有受到伤害,穿得也很厚,看得出来是被照顾的很好。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小楷的字迹,写道:
请放心,孩子被一家无子无女的善良夫妻救下收留,因太过于喜欢这个孩子,所以恳请孩子妈妈能够让这对夫妻收养孩子,会精心抚养孩子长大,给他最好的教育,也会定期送孩子的成长照片给你,请你勿再悲伤过度,勿再寻找,也好保障孩子的安全。
这段话的意思是指黎回脱离了危险,被好心人收留想要收养,如果我再寻找,会对孩子的安全有所威胁。虽然这并不是个多好的消息,但至少我可以确定黎回是平安的,如果他遇到善良的夫妻收养,那也好过落入歹徒的手里。照片上没有留下别的线索,没有署名,无论如何,我总算不用往可怕的结果去想。他不在我身边,却也能成为另一个家庭的宝贝,他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成长,我也会不放弃找寻,既然说定期会送黎回的成长照片给我,那下一次肯定还会出现。
我似乎看到了曙光,我不能绝望至死,我的黎回等着我找到他,带他回家。
阿春买回来饭,看到黎回的照片,也激动得不得了,连声说:“平安就好,只要平平安安,总是能找到的,谢天谢地,没有落入坏人的手里,一定是有好心人把黎回从歹徒手里救出来了,见黎回长得可爱自己又没有孩子,所以就收留下了黎回。好在也算是善良的人,还会送来照片报信。”
我看着照片笑:“是呢,但愿如此,总好过在坏人手里,来,给我买的是什么饭,我要多吃点,我还有几十年的光阴,我不信我会找不到黎回。也许,哪天就会遇见。”
阿春打开饭,说:“是呢是呢,太太说得极是,留得青山在。只要都平安健康,总有团圆的一天,太太,您看您气色一下就好了,多吃点。”
“嗯,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消息,只要想到他在一个好人家里得到很好的照顾,没有被伤害,我也多少安慰了些。”我大口吃饭,要赶紧康复出院,不能再消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