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伤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卓尧开车,我依偎在他怀里,车上了高速,我问他:“你公司有个叫章侬的女孩,你认识吗?”

“不认识,怎么了。”

“她呀,喜欢你噢,我不小心听到的,而且不止一次,本来辞职了一年,因为你重新回到公司了,她才回来上班的,是你的小小仰慕者呀,今天为了给你倒茶,端着茶壶站了一个小时。可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喝那杯茶。”我说。

“我会让季东安排处理。”他说。

“安排和她见面吗?”我鬼灵精怪问。

“你猜呢?”他摸摸我的头。

“猜不到啊,你的心思总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我摇摇头,在他的脸庞上啄吻一下。

章侬那样的女孩,年轻漂亮主动,有几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女孩,我想换做我是男人呢,我会拒绝吗?但我对卓尧是绝对的信任,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别的女人,他是清冷自持的男子。

凛冽的冬天,马路空旷,没有市区的交通堵塞,没有人如潮涌,所有的车都井然有序,这样的郊外乡下公路,让我怀念起我们在小渔村的家。

院子里的那棵白玉兰树,我不在,它能否安然过冬?

等来年春暖花开,候鸟迁徙而来,院子里就会热闹起来,那些小鸟呀还会飞来院子里筑巢,每天早上推开窗户,就听到小鸟在扑棱着翅膀欢叫着。渔船上的渔夫撒着网,哼着捕鱼的号子。

没想到,这一走,竟是这么久都没有回去,好在还有舅妈可以帮着照看家里。

车在高速公路上一路行驶,身边的车辆穿过,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流走,23号,24号,25号,这接下来的三天,我怎么度过。我翻转手心,与他十指相扣,我们都沉默了,不知道为何,这样寂静明亮的冬日午后,天空蓝得都冒出了柔情蜜意,我只怕我再多望一眼,我会掉下泪来。

下了高速,返回市区,路过一个城郊的十字路口,有位老婆婆坐在路边,穿着厚厚的棉袄,围着粗布围巾,脸冻得通红,守在路边。一个红色的小水桶,里面插满了各种颜色的雏菊,白黄粉红紫,坚韧的小花儿,迎风摇摆。

远处有人吟唱昆曲《牡丹亭》中皂罗袍那一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光阴啊,就在这样的一个十字路口,美得惊动了烟火人间。

他将车停靠在临时停车地点,对我说:“乖乖坐着等我。”

我拉着他的衣角,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我蹲在老婆婆的面前,手抚弄着一束束雏菊,挑哪种颜色好呢,每一种颜色都很喜欢,实在难以取舍,空气中雏菊的芬芳。

老婆婆慈眉善目,虽干瘦却很健朗,牙齿都快掉光了,笑着说:“小姑娘,雏菊呀又叫长命菊,幸福菊,我卖了十多年的雏菊了,买雏菊的姑娘,都会幸福的。”

都会幸福的,是吗,我抬头望卓尧,蓦地,眼泪流下,哭了多少次,甜的,酸的,滋味不同的眼泪。

“婆婆,天这么冷,这里车来车往的,您身体也要紧。”我不由自主地握了握婆婆的手,热乎乎的手,像年少放学回来外婆把我揽进怀里的温度。

卓尧弯腰,和我一样蹲了下来,他说:“喜欢就都买了。”

我点点头,说:“好,全买了,婆婆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婆婆笑,说:“这些雏菊是十几年前我老伴种的,乡下一大片,儿子媳妇要把我接到城里住,我割舍不下这些花儿。老伴走了啊,就留给我这些花儿了,他生前总说长命菊长命菊。你们要是真喜欢,我就送给你们,花就是要送给真心喜欢它的人。”

我收下了那一大束雏菊,五种颜色,抱在怀里,婆婆坚决不收钱,卓尧执意付了钱,搂着我,说:“长命菊,我的小漫画要长命百岁。”

路边有卖串串香的小车,我走了过去,问:“老板,多少钱一串呀。”

“素的一块钱一串,荤的两块钱一串。”老板脸冻得发红说。

“好,荤的来五串,素的来五串。”我豪迈地说,一副大款的样子。

卓尧握着钱夹,厚厚的几层各种信用卡,对我耸耸肩说:“没现金了,不能请你吃了。”他是绝对从小到大也没吃过这种街边摊的小吃,他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嘛,他出入的场所,哪有不支持信用卡的。

“那我自己买,我有钱呢。”我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二十元钱付给老板,端着一盒子串串香,开心地吃。

“有这么好吃吗?”他望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个注重生活品质的男人,怎么会吃布满灰尘的小摊点卖的食物。

我饿了,只管吃,说:“可好吃了,真正好吃的都是在你觉得脏兮兮的地方,我这个人啊天生就是穷人家孩子的胃,我吃不习惯鲍参翅肚,怀黎回那阵子,倒是吃了很多燕窝,也是为了让黎回生下来身体健康。”

“来,让我也尝一点。”他拿起一串,对我眨眼笑。

我嘴巴张成O形,他真吃了。

“味道还不错。”他说。

我跟在后面,抱着一大束雏菊,捧着饭盒,像个小傻瓜,乐呵呵跟着他上车。我痴迷的卓尧,总是会做出让我意外的举动。

坐在车里,我望着正在收拾着小板凳和红桶的婆婆,怀里那些雏菊,俨然不仅仅是花的本身,而是——爱情与守候。

“小漫画,如果哪天我死在你前面,你怎么办?”他开车,望了我一眼,脸上都是和煦的笑容,用这样的迷人微笑来和我讨论死亡。

“你不死,你还要养我,给我买好吃的,好穿的。”我头在他怀里拱了拱,像黎回在我怀里的动作一样。

他下巴蹭蹭我的头,说:“答应我,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要像我爱的小漫画那样,坚强独立,像长命菊,幸福长命。你会幸福的,你不是跟着我所以幸福,而是你跟着任何一个男人你都会幸福,没有男人会忍心让你不幸福。”

“你骗人,你胡说,我不是没遇到过混蛋……你做什么,干嘛这样说,你是要订婚了所以打算抛弃我是吧,交代这样的话让我难过。”我低头,恼了起来,手从他手心抽离,内心生出极大的怨艾。

怨天怨地怨沧海桑田,那么多人相爱都可以走到一起,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你不会再遇到混蛋的,那个混蛋,我替你解决了。小漫画,以后的路,很漫长,我能陪你到哪里呢。我的小漫画,长大了呀,黎回再大一点,也可以保护你。”他眼眶湿润,说出些莫名其妙我听不懂的话。

我似乎明白了,我呵呵冷笑说:“是啊,还有三天你就要订婚了,我怎么把这件事忘记了,怎么,怕我以后没人管啊,那你今天为何要追出来,你管我挽着谁坐在谁的车里,你为什么管我。你要和我告别是吗,你错了,佟先生,我们早就告别了。别以为我们吻了一会儿你就是我的谁,接吻,和谁都可以啊,你吻的未婚妻不同样是可以的吗!”

我的棱角犀利张扬,红了眼睛。

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伤——这很难办到。

“对不起。”他说。

“值几个钱?”我咄咄逼人,锋芒毕露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我怎么会对我的卓尧说出这样的话。

他沉默,我们之间陷入了僵局。

他带着我进了一家商场,对我而言,这里的每一样都是奢侈品,我双手抱在怀里,说:“怎么,打算用钱收买我,让我做你的小情人呀,你也学着那些富豪娶个名媛包个二奶是吗,我年纪大了,不适合做二奶了,况且我身份卑微,也没资格做你佟太太,你何必在我这样一个没资格的女人身上花钱。”

“你用尽尖酸刻薄来奚落我们之间感情,你难道很好受是吗,如果你觉得好过一点,那你就说!”他冷声说。

我苦涩笑道:“好啊,既然佟少现在有钱有势,我也很识时务,谁不会花钱呢。”我说着,径直走到一家珠宝柜台,扫了一眼,一个翡翠镯子,标价二十四万,嚯,这么贵。

“这个给我包起来。”我看都不看导购一眼,说完就直接上二楼,找女装,那么多名品女装,得多买点。

商场里看到了好几对都是老夫少妻,年逾五十的男人搂着二十岁的女孩子在挑选衣服,且不论他是否家里妻子,但看着一幕,就不协调,就刺眼,此情此景,伤了多少贤妻良母的心。

只是没由来地想要哭,一阵一阵的,我该去看心理医生了,幽闭恐惧症也加剧了,想去,但一直都没有勇气独自走进医院。心理医生一定会看出来我的病症在哪里,我失去了一个男人,得到他,我的病便好了,处在怎样的狭小空间都不会多恐惧了。

那种恐惧,是源自要失去他而来的安全感流失。

我站在商场人群中,用手指遮住自己红肿胀痛的眼睛。

那些摆放在店门口的圣诞树呀,挂满了小灯,一闪一闪亮晶晶,提醒着我,圣诞节要到了呀,这一天来了噢。

我没有试任何一件衣服,挑了直接包,挑到最后我自己累了,他跟在我身后,极认真地帮挑选我穿得尺码,他以为我真的会穿吗?我不会穿这些衣服的,就当作,纪念吧,多少年后,我可以指着这些崭新的衣服告诉我儿子,他爸爸是爱我的,给我买了这么多新衣裳。

我看见了一条纪梵希的长裙,高贵独特的设计,我美滋滋问他:“这条裙子怎么样,我穿着它参加你的订婚典礼,露出我优美的长腿。如果我挽着发,像不像赫本。”我把长发撩起来松在脑后,在他面前故意说。

“包起来。”他低沉简洁的话语,阴沉着脸。

我对一脸诧异的纪梵希导购小姐说:“我男朋友对我好吧,我是他情人,是他养的二奶,我喜欢什么他都给我买,对我可好了。”我像糖一样粘在他身上,挽着他的胳膊,摆出一副二奶相,讽刺地说。

几名导购窃窃私语说:“这不是佟氏总裁佟卓尧吗,真人比杂志上还要帅啊”

“他怎么会带这种头脑秀逗的女人出来。”

我呵呵笑,装疯卖傻,今晚就让我过一把做佟卓尧情人的瘾吧。

他一句话都不说,痛心地望着我,他一定觉得我陌生,认为女人变化起来真可怕。我内心多痛,我折磨他,折磨自己。

因为我知道,两天后,他不再属于我了。

就让我放肆你的宠爱。

刷完卡,拎着几大包衣服,我把翡翠镯子戴在手腕上,在他面前晃啊晃,他板着脸,当我醉了似的。

直到送我上楼,阿春把我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他才开口说:“我可以进去看一下黎回吗?”

他客客气气的语气,生疏得很,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我要看我儿子,这样的客气,显然是在拉开与我的距离,我索性赌气说:“改天吧,等你订婚典礼结束后再来吧。”

那一大束雏菊倒让阿春喜出望外,略懂察言观色的阿春插话说:“太太,我准备的是三个人的饭菜。”

“留人家吃饭做什么,人家会稀罕我们这种寻常人家的饭菜吗,外面有鲍参翅肚山珍海味!对,佟先生,你是个高尚洁净的男人,是我把你推到叶洁白身边的,是我亲手赶走了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爸爸……但我不是个伟大的女人,我做不到心平气和到这个时候了还和言细语和你把手话离别,我做不到!我快神经质了,求求你,你走好不好……”我推开他,语无伦次说着压抑在心里很久的话。

“曼君……”他拉着我的胳膊,唤道。

“晚安。”我用说再见的口吻说晚安,赶他走。

他惆怅地说:“那么,晚安。”

我进了家,关上厚重的门,被贴在门上,不舍得走,因为他就站在门外,站着站着,我们俩隔着门站着,我的心都快碎裂了。许久,电梯上升的声音,停在这一层楼,然后电梯下沉的声音。

他走了。

像是一刹那的恍悟,之前我对他的所作所为,我万分后悔,我不该那样说他,他分明也是痛彻心扉的,他对我的爱比我爱他更深刻,他的痛楚怎会少于我。

我打开门,竟然看到他颀长的身影,电梯按钮透着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的脸发暗,显得他那么疲惫,我移下目光望着他做工考究的黑色西裤。

他并没有走,他还站在门口。

我们都做不到安之若素。

恰如其分,只为与他相见。他冷峻坚毅背后剔透天真的脸,他的爱就是这样简单,我静静立在他面前,仿佛瞬间就遗忘了所有的人与事。

当你曾经历经沧桑亲眼见了各种世间男人对感情丑恶肮脏的态度后,你才会知道,遇见一个对的男人,有多难。好的男人,应该是清彻的,透着光泽,如一块璞玉。

面前的卓尧像犯错的孩子,没有了愤怒,只是用一种无助的眼光凝望我,他在告诉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想的,他是有多不想离开我和孩子。

阮曼君,你怎么能够这样自私,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他是无辜的。

我抱住他,投入他的怀抱,我轻轻打他的胸口,我说:“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怎么舍得没抱抱你就走呢。”他爱怜地说,拉开西装,把我包裹住。

“我明明听到电梯上来了后停了会就下去了。”我说。

他揽着我走进家里,他关门,得意地说:“我不这么试一下,怎么能让你开门,我就猜到你躲在门口,只要发现我走了,一定会开门追出来。”

我挠他痒痒,惩罚他:“怎么学这么坏了,阿春,下次他在这样,不许给他开门。”

阿春也幸福地笑:“是,太太,我一定听你的。”

他把刚睡醒坐在婴儿床上发呆的小黎回抱在怀里,黎回不同以往欢快的劲,蔫耷耷的,我问阿春喂了奶没,阿春说相比往常吃的不是很多。

他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母子怜心懂得我的苦楚。

“有时候,黎回沉默地向下看时,我会觉得他有心事。”我握着黎回的小手,对卓尧说。

卓尧说:“他这么小,怎么会有心事。”

“他可懂事呢,他长得像你,但心思像我。”我说。

阿春进来,问:“太太,那么多些雏菊,家里的花瓶都放不下了,要不,那束百合都败了,我把它丢了,好用花瓶来插雏菊。”

“别丢,放那,我来处理,雏菊你就用以前装红酒的小木桶放里面装着,稍微添点水就好了,我来收拾。”我说。

“都谢了,就扔掉,会长一些小飞虫的。”卓尧说。

“不扔,放那放着就好。”我倔强地说。

我靠在他肩膀上,轻轻闭上眼睛,想沉入睡眠。还能要怎样呢,如果这一刻,静止,我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也好啊。

晚上一起吃过饭后,他被一个电话催着回去开会,我送他到门外,向他认错,不该赌气狂刷他的卡,买了一堆衣服,还有这个二十多万的翡翠镯子。

“你请我吃一串串,这就算是我请你的。”他说着,给我一个柔软甜蜜的吻。

“叫串串香,不是一串串。”我纠正道,抚正他的领带,嗅到他温润的气息,我贪恋的男子。

我们就是这样,只要不提及那个敏锐的话题,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矛盾,心照不宣,都不去说25号的事,他如平日里那样嘱咐我,我温顺答应。

我以为日子平静了,只要尽量不再见面,我会自我疗伤缓和好自己的情绪,该来的都来了,该接受的也都要面对了。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我想我住在这里除了卓尧来,也不会有谁来找我,我穿着睡衣抱着黎回,阿春正在厨房现磨豆浆。

我打开门,满脸欣喜想要迎接卓尧。

门口站着四个人,这四个人,有着不同的年龄段。

分别是佟桐,叶洁白,佟佩卉,林璐云,从少到老,站在我的房门口。我哑然失笑,该来的终于来了,只是阵容大的出乎我的意料,几乎卓尧生命里几个重要的女人都过来了,就差欧菲了。

“请进——”我抱紧孩子,大方领她们坐在沙发上,因上次在佟家发生的不愉快,我把黎回送进了房间,合上了门再出来。

“阿春,泡茶,雨前龙井。”我招呼着。

阿春见此场景,忙洗手泡茶。

叶洁白坐在沙发上,名媛就是名媛,浑身就透着那股高贵的味道,不像我,连我的胃都吃不了高贵的菜肴。

“阮曼君,今天找你,是有事的,明人不做暗事,开门见山来说,节约时间。我和卓尧二姐,佟桐你都认识。洁白,你介绍一下你自己。”林璐云发话,谈话间,眼神聚集在客厅的装饰上。

客厅沙发旁边,放满了四大包衣服,都是昨天买的高档女装,林璐云皱着眉,盯着那几包女装。

“阮小姐,我是叶洁白,阿MAN的未婚妻,咱们见过面,你还记得吗,在冯伯文公司的门口。”她优雅的微笑,知书达理,友善地伸出手与我握手。

我伸手和她握手,她的目光注视着我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随即,叶洁白微妙地给林璐云投递了一个交换眼神。

“既然都认识了,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做好了思想准备。

阿春端上来茶,很有礼貌地上茶。

林璐云抿一口茶,富态却苍白的脸,可能上次的病还没有痊愈,她说:“阮曼君,其实我这次来,是来求你的,我带着我的女儿,我的外孙女,来求你,恳求你离开他,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想哪天起床看到报纸说我的儿子横尸街头。”

我大惊失色,我何曾想过要害了卓尧的命,我站起身,不悦:“林董,你的话未免严重,且不说我和佟卓尧已经分手,就算没有分手,我也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你没必要大驾光临说这些莫须有的事。”

佟佩卉让我坐下,她语重心长地说:“我妈没有半句话是在危言耸听,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报复,在步步为营想要致卓尧为死地,这个人,你我都认识,就是戴靖杰。先是指控卓尧雇凶杀人,接下来就是商业战争,不过有宏叶的力挺,我想毫无经商头脑的戴靖杰根本不会是卓尧的对手。最可怕的是……戴靖杰已经疯了,完全疯了,教唆冯伯文干尽坏事就算了,他还写恐吓信,寄死老鼠和血浆,他偏执认为钟利涛是卓尧害死的,要血战血偿。就算卓尧击垮了钟氏的不当商业竞争,那个疯了的戴靖杰随时都会像个炸弹,要了卓尧的命。”

佟桐惊恐地说:“舅妈……”她看了看叶洁白,小声说:“好可怕,死老鼠,还有电话打进家里,说要杀了uncle偿命,外婆每天晚上都做恶梦,我也害怕,一天见不到uncle就会吓坏。”

我起身,说:“他敢,我跟他拼命!我去找他。”我说着就要进房间换衣服,他要报仇是吧,要血债血偿,好啊,不是说要毁了卓尧最爱的女人吗,那就冲我来啊。

佟佩卉拉住我,说:“曼君,你怎么这么冲动,他是个疯子啊,四年前那场大火,你真以为是我妈纵火要烧欧菲吗,我们调查到了当年的一个地头蛇,纵火的极可能就是戴靖杰,他来上海的第三天,卓尧和欧菲就被人放火。你最好别出现在戴靖杰的面前,黎回和你的安全很重要,别再让卓尧忧虑过多,你千万千万不可冲动去找戴靖杰,相反你出入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让戴靖杰盯上你。”

我不可思议,看着林璐云,为什么她一直都不向卓尧解释清楚,母子之间非要带着这郁结过这么多年。

“你一定很好奇我怎么不跟卓尧说那场火不是我放的,我早就知道那场火是冲着卓尧的来的,我不说是怕他担心,我想帮摆平这些事,毕竟这是我欠下来的债。我没有想到,戴靖杰没不把那次我的宽容当作放手的理由,他变本加厉,你以为你和卓尧在小渔村真能安稳过下去吗,戴靖杰对付着我和卓尧的二姐,借此让卓尧回到上海,他就是要和卓尧争,比,不管争比的结果,疯子最后都会试试疯狂报复。你以为我真就是为了保住我自己的地位,我是不想他一败涂地,不想他死,更可怕的是,戴靖杰居然也喜欢你,那个冯伯文还是你的旧情人,这种关系掺在里面,接下来的戴靖杰采取的复仇行动我都不敢想。”林璐云说。

“竟是这样,竟牵扯出这么多年的阴谋,戴靖杰对卓尧有三点恨,一是他母亲的死,二是他外公的死,第三种恨,竟是因我而起。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可以保护他?”我哀求林璐云,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会去做。

“离开他,别再见他,让他和洁白顺利订婚,你要感谢洁白的大度,她在了解你和卓尧之间的关系后,并没有迁怒,所以你要矜持点。卓尧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对抗戴靖杰,这场杀人不见血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林璐云担忧地说。

叶洁白坐在我身旁,说:“对不起,也许我才是真正的第三者,但你放心,我也爱他,我会全力保护好他,他的身边有很多保镖,只要他不偷偷见你不甩开那些保镖,他就是安全的,我们需要你的配合。他不能有事,戴靖杰恐吓信也不能轻视,他是那种说到就做到的人,他的眼神告诉我,他豁出去了,宁可与阿MAN同归于尽。”

我的手一直在发抖,不敢相信,我生活在只有卓尧关爱宠溺的世界里,我根本没预料到会有这些可怕的阴谋,我以为顶多是竞争,怎么会血债血偿,同归于尽。

我胡乱点头,握着叶洁白的手,我的手心一片冰凉,我竟对叶洁白有了莫大的好感,感恩,感激?我颤抖着声音说:“我一定不再见他,你答应我,全力保护好他,一定要保护他,我没有能力保护他,我只会给他添麻烦,求求你,保护他,他不能有事。”

“我是他的未婚妻,我也爱他,我不会让他出事的,只要你不要再让他甩开一群保镖来见你,太危险了,也许戴靖杰就是钻这个空子来做什么伤害他的事,不能让事情就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叶洁白心思冷静缜密。

这是我欠缺的。

我慌忙点头,紧张地做着吞咽动作:“好,我听你们的,不见他,你们顺利订婚,他必须强大,强大到任何都威胁不了他,我会划清界限,不再见他。”

林璐云慈祥的对我笑,说:“我们对你说的话,不要告诉卓尧,最好从现在开始,和他断绝来往,我知道你们昨天见了面,这些东西也都是他给你买的,可见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是没有的。”

叶洁白说:“伯母说的真切,阿MAN毕竟和你有了一个孩子,感情一时不能割舍在所难免,男人都会念旧,都认为旧情人还是自己的,所以其中分寸需要你来把握。”

我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做了。

佟佩卉同情地说:“只怪我们佟家只有卓尧一个男孩子,大姐年龄稍长,移民去加拿大后再也不参与公司里的事,我的前夫刘颂听从戴靖杰的教唆,一步步卷走了公司的流动资产,如今只有宏叶能帮我们了。”

佟佩卉和林璐云说这些,毫不避忌叶洁白,而叶洁白似乎明白这是以婚姻在做的权势交易,却也甘心情愿。

只要她能让卓尧安全,我也甘心情愿退让。

聊到了中午,我以全身无力,挽留林璐云在这吃饭,林璐云婉拒了,抱了抱小黎回,委托我要照顾好佟家的唯一血脉,悻悻地走了。

我呆坐着,傻了一样。

愚蠢的阮曼君,你除了儿女情长你还懂得什么,难怪卓尧会在车里对我说出那番话,他说他死了我该怎么办,他念念不忘担心着我,可我只会顾及那一点私情。

门再次响,开门,是叶洁白,她站在门口,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交到我手上,说:“刚才伯母在,不方便交给你,这是记者拍到的,我买了下来,以后要注意,这样的照片登了出来,对卓尧和公司都很不利。”

我打开信封,一叠照片,是我和卓尧在高速公路休息站拥吻的照片,照片右下角时间显示的也是对的,我翻看了两张,内疚极了,看不下去了,低着头向叶洁白道歉。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好比一个犯错的小学生,惴惴不安向老师道歉。

“没关系,以后注意点,你们的爱情我都听说了,很感人,不过,女人的爱情,向来都是自私的。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明知这是一场交易的婚姻而我还要坚持。我留了两年学,爱情观是很新派的,按理我根本不会接受这种家族联姻。但,要看那个男人是谁,看值不值得。他是佟卓尧,阿MAN,这样的男人,为他再大的委屈,只要可以换他一个目光的温柔,都是值得的。你说呢,曼君?”叶洁白问我。

我腼腆苦笑,说:“是的,值得。”

“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叶洁白从精致的卡包里抽出一张名片。

高档的烫金明信片,我端详上面叶洁白的头衔,这才是和卓尧般配的头衔呀。

我把那十几张我们拥吻的照片保留好,珍藏着,也许,这是最后最美好的记忆了,我已经失去了全部再见他的理由。他不能再这样不顾自己甩开保镖来看我,他的安全比任何都重要。

戴靖杰,实在是可怕的阴险人物,从最开始,他的阴谋都满布,我以前还当他是个单纯秀气的大男孩。

那林慕琛呢,他是谁的人,林璐云的,还是戴靖杰的,他和钟利涛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还有这些照片,林慕琛当日玩笑说连拍了我和卓尧热吻的一幕,难道真是他。

真真假假,我分辨不出来谁和我才是一个防线的。

阿春收拾着茶杯,说:“太太,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支持你,我也相信你和佟少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一定会幸福。”

“是吗,何以见得?”

“你喜欢雏菊啊,我们乡下人都知道,雏菊代表着坚强不息,长寿幸福。”阿春说。

平安夜,我买了四个苹果,送阿春一个,黎回一个,再送自己一个,还有一个就当是默默送给卓尧的。他明天就要订婚了,今晚一定忙吧,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都没有接,收到他的一条短讯,说在外滩的情人墙等我。

我没有回复,因为我根本不会去。

“也许我知道你不会来,可是我还是会等你。”——

他一小时后,他传来这条短讯。

我望着手机屏幕上的这句话,看了好久。他明天就要订婚了,还来要见我,我不能心软。他独自在外滩,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我想了想,找出叶洁白留给我的名片,拨通了叶洁白的手机号码。

接电话的,并不是叶洁白本人,是她的助理,在询问了我的名字之后,再向叶洁白进行通报,五分钟后,我终于接通了叶洁白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慌乱着急的口气说:“阿MAN是不是去你那里了?说好了今晚和我一起来看爸爸的,趁我选婚纱居然不见了。”

婚纱?订婚也要穿婚纱吗,我想了想,也对,订婚之后,不久就要结婚了。

“他在外滩情人墙那里,你派人去找他,保护好他。”我说着,末了,我补充说:“我不会见他的,一有他的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我多怕会惹得她不悦。

她也客客气气说:“好,我安排人过去接他,bye。”

“bye——”我说。

这场爱情里,我总会卑微。

刚挂了电话,阿春慌慌张张抱着黎回跑出来说:“太太,不好了,黎回发烧了啊,头很烫,昨天就不怎么吃饭了,得赶紧送医院啊。”

我来不及多想,胡乱套上一件羽绒服,小黎回的脸烧得滚烫,我把黎回紧搂在怀里,提着包,包里有些钱,穿着布拖就往家外走。

出了小区,平安夜,根本都打不到车,拦了一辆辆出租车,都载客着。我急得要哭,没车怎么去医院,最近的医院也要有四十分钟的车程。

只有想到了多多,打了两通电话,都无人接听,平安夜,她一定在酒吧泡着的。

恰好手机响了,是卓尧打来的,我接了电话:“喂,卓尧,你在哪呢……”我险些就说出了口,说黎回病了,你快来接我们去医院。

但他的话,让我醍醐灌顶般清彻明悟。

“是你告诉叶洁白我在外滩的吧,是你让她找到我,你是有多怕我不能顺顺利利订婚!我始终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来折磨我,时好时坏,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可理喻。”他怒吼着,对我把他的行踪告诉叶洁白很愤怒。

我也清醒了,我该对他说什么才是正确的。

我望着怀里烧得昏迷的小黎回,哪怕我眼泪在脸上一道道滑落,我也冷若冰霜,镇定地说:“我就是要折磨你,我早就不爱你了,你离我的生活远点吧,算我求你了,你可以另娶,我也可以另嫁。”

“你敢——”他冷语,威慑逼人。

我挂了电话,能想象到他的震怒,如果我站在他面前说出“你可以另娶,我也可以另嫁”的话,他一定会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把我扔出去。

在包里翻到了一张林慕琛的名片,忘了是什么时候丢在包里面的,我想不到别的人能够在平安夜来送我去医院,尽管分不清林慕琛是敌是友,但我目前需要的是一辆车送我去医院。没有思索过多,拨通了他的号码,十分钟后,他的车就停在了我面前。

他穿着牛仔上衣,戴着一顶棒球帽。

我上车,不由分说:“去医院,我儿子发烧了。”

“好,得快点,再晚点主治医生都下班了。”他说。

他绕了一条道,但因为不堵车,所以比计划中还是提前到了医院,拦住了正要下班的儿科医生,他果然熟悉医院的流程,领着我直接找医生,都不挂号。

好在,黎回只是着了凉,医生开了药方,配了一瓶药水,要挂水,我看着黎回的发烫的小身体,担心,心疼。

我守在黎回的身边,高等病房,林慕琛坐在我对面,窗外有烟花绽放,平安夜呀,大家都在过这个美丽的节日。

林慕琛变戏法一样从牛仔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红的苹果,放在我面前说:“平安夜快乐,祝你和宝宝健康平安,也很开心你在无助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我,而不是佟卓尧。”

“错,你是第三个。不过没想到啊,跟着你来医院,都不用排队挂号,你好像和这里的医生都很熟悉。”我问他。

“我是他们倾慕的偶像。”他正儿八经地说。

“你是医学界的神话,传奇。”我说。

“对,总结的好。”

“因为你是医生里的流氓,流氓里的医生,你从头到脚,都有股土匪流氓的气质,你难道没发现吗?”我转着苹果说。

“你彻底失恋了。”他一语中的。

“胡说。”

“只有失恋的女人才会嘴巴这么刻薄。”他说。

“好吧,谢谢你,能够在节日的夜晚送我来医院,说实话,除了你,也没有人会帮我了。”我摊开手,笑笑。

“你总算会说一声谢谢,我为了你们有更多时间相聚,我陪着叶洁白家那只雪纳瑞一整晚上,那只狗真的有心脏病,虽然我不是兽医,但职业道德让我决定医好那只狗。”他说。

“是对狗的女主人动了心吧,你说实话,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叶洁白是不是真的很让男人心动?”我问。

“你心里都有答案了,不是吗?叶洁白,宏叶新董,有钱有貌有身材有气质有品位,相信一般的男人都会喜欢她。不过我不喜欢,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这样的,佟少也不会喜欢叶洁白这样的女孩,你知道为什么吗?”他靠近,反问。

“为什么呢,我哪里都不及她。”

“你确实是哪里都不及她……”林慕琛肯定地说,接着话锋一转,说:“但是叶洁白同我和卓尧是一类人,一样的成长背景一样的家庭环境,这样的女孩子,有着公主的外表女王的心,整天都端着自己,成仙了般,实在没有趣味,她几乎是代表了所有的名媛。而你不同,你是独一无二的阮曼君,坚强独立,优雅从容且不失单纯与可爱。男人都渴望找到一个引领他过简单纯真的日子的女人。”林慕琛总结。

“你对我很了解吗?我们才见了三次面而已。”我说。

“这些都是佟少说的,他一直在我面前说你的好,以至于我初见你,就喜欢上你。”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接,当着我儿子的面说无聊的话,我告诉你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你可别打我主意。”我白了他一眼。

他笑着应承说:“欣赏,怀揣纯粹欣赏的心。”

“这还差不多。”我挥挥拳头吓唬他。

“明天打算去订婚典礼的现场吗?老规矩,我可以带你去,人很多,没有人会发现你的存在的,当然,你得戴着口罩。”林慕琛比划了一个戴口罩的姿势。

“好啊,黎回今晚退烧没事的话,我就带他去参加他爸爸的订婚典礼,我要告诉他,他爸爸娶别人了。”我说。

林慕琛双手抱怀,说:“你做这么绝,让黎回这么小就接受现实吗?”

“他是个小男子汉,他有权知道真相。”我说。

“好吧,我去买晚饭,我也是男子汉。”林慕琛说。

我守着黎回,他白净可爱的小脸蛋,睫毛长长的,漂亮的五官,嘴唇薄薄的,长大不会也是个薄情的男人吧。被很多女人爱的男人,注定要辜负很多女人吧。

贾宝玉就是从小在女人圈子里长大的男人,所以多少红颜为之倾倒。

我不停地摸他的额头,还好,体温降了下来,护士进来量了一下黎回的体温,告诉我烧已经退了,不用太担心,挂完水拿着药方去领些小儿感冒冲剂回去,不需要住院。

护士凑近我身边,说:“你先不要转身,装作和我正常说话的样子,有一个女人,在病房门口来来回回,老从窗户往里探,待会你出去看看,人不认识,仔细点孩子,最近有人贩子来医院偷小孩子。”

等护士走了,我等了一分钟,打开门,探出头一看,果真有一位戴着厚围巾和白色羊毛帽子的女人朝这边望,见门打开,立刻就匆匆忙忙消失在楼道里。

我想追出去,但又一想,还是等林慕琛回来吧,未免调虎离山之计,守住黎回的安全才是要紧。那个女人的背影,好熟悉,在哪里见过……

欧菲!

是欧菲,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鬼鬼祟祟,她是来找我,还是路过恰巧碰到而已,她要做什么,天啊,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我像是被一张网包在其中,身边出现的每个人,都有着让我揣测的不同目的。

林慕琛买了两袋吃的回到病房,自言自语地说:“他怎么会在医院,这么巧?”

“谁,你看见谁了?”我急忙问。

“戴靖杰啊,刚在医院门口遇上的,奇怪的是,要是换作平时,见到我会骂我是杀人凶手揪着我打一架,怎么今天装作没看见我呢,这疯子难道想通了?”林慕琛疑惑地说。

欧菲,戴靖杰,都出现在医院里,是巧合,还是暗藏阴谋,明天就是卓尧的订婚典礼了,老天保佑,顺利进行,不出意外,订婚之后的第二天,佟氏的股票就会大涨。

我在心里祈祷,他和她顺利订婚,招财进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