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北想法一定,便一边策马后退,一边准备捞起贺龄音作为盾牌和筹码。
这细微的变动瞒不过武铮的眼睛,他顿时不顾四面八方的利箭,飞快地往前紧逼,想趁机一举将贺龄音夺过来。
贺龄音眼珠一转,时机已到,该下手——不,该下嘴了。
说实话,她从小到大就没咬过人,更别说去咬一个陌生男人……的大腿,她心里既怪异又害怕,既犹豫又抗拒,可是一想到这个劫持她的男人此刻全副心思都在提防武铮,必定没想到她会突然咬人,肯定会被她分散注意力,然后武铮就能趁机救走她……这样她就帮了武铮一回,她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狠狠地往马背上这个男人的右腿上咬了一口。
“呃!”赫连北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比兔子还要柔弱的女人居然突然往他大腿上咬了一口,他顿时痛到直抽冷气,下意识地便抡起一拳,向她攻去。
武铮双目顿紧,霎时从马上跃起,趁着此时的赫连北疏于防备,一脚踢开了他的手,旋身从他侧边穿过,将贺龄音捞了回来。
布料在空中传来撕裂之声,等赫连北捂着被踢得发麻的手,忍过大腿被咬之痛反应过来时,他的马背上只剩下半截布料,而武铮已经将他的筹码夺走了,只留给他一个恍若嘲讽的背影。
因刚刚武铮与他离得极近,周围埋伏的手下便不敢再放箭,此时竟还未回神,眼睁睁地看着武铮携人逃走,赫连北气得大喊:“一个个的愣着干什么啊?!继续放箭!”
“是!”“是!”“是!”
手下纷纷如梦初醒,乱糟糟地开始拉弓射箭。
赫连北叹出一口恨气,也从背上取下一支弓箭,缓缓地瞄准了武铮。
看来震北大将军可真是被那个女人迷了心智,为了她的安全,竟将自己的后背露给了他们。
他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弓也越拉越满:武铮啊武铮,你能挡掉我手下那些有形无力的箭,能不能躲掉我这一支呢?
放——
远远地看到武铮身子一歪,赫连北顿时精神一震,他中箭了!
此时武铮已经快跑出射程了,不过,他既然已经受伤,那就此放过未免太可惜了,更何况从他回军营的这一条路上,依旧埋伏有他们的人。
自然要乘胜追击才是!
“给我追!”赫连北抬起手,“谁拿下武铮,重重有赏!”
*
“铮、铮哥,你没事吧?”贺龄音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她被武铮紧紧护在胸前,连扭头都费劲,但是她听到了他刚刚压不住的一声闷哼。
“我没事。”武铮亲了亲就在嘴边的圆润耳垂,轻轻地安抚她。
因情势紧急,武铮还没来得及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因此她现在还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料裹成小小一只,腰部被勾勒得尤其细小,让他有种一伸手臂就可以揽住十个她的错觉。但是这么小小一只如今安稳地落在他怀里,武铮这才有了心落回肚子里的安稳感。
只是中了一箭而已,在这种巨大的安稳感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他现在心情极好,在危机还没全然度过的的惊涛骇浪中,还有余兴在她耳边沉沉地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兔子咬人。”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他就觉得她像一只可怜又无助的兔子,可是即使她对他怒目而视,像兔子露出它的一双尖牙,他也只觉得毛绒绒的,没有一点威胁。
可是刚刚他的兔子居然咬人了,简直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贺龄音怎么也没想到她在武铮眼里竟是兔子,不过这会儿武铮似乎中了箭,她不想跟受伤的他斗嘴,反而只恨刚才没有咬得更用力些。
“你到底严不严重啊?”她竭力压着哭腔,“我们现在是在回军营吗?能顺利回去吗?”
她心里忐忑极了,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后面隐约传来的哒哒马蹄声,不用说也知道是那群人追上来了。
他们人多势众,武铮又受了伤……
“别怕。”武铮的手抚了抚她因为紧张而缩起的小腹,“我们没有在回军营的路上。”
“什么?”贺龄音搞不懂了,这时候不赶紧回军营,还要去哪里?
“回去的路上肯定有埋伏,我们先避开。”
“那我们去哪里?”贺龄音握住他的手。
“去鬼雾林。”想起鬼雾林初遇,武铮眼睛里都带了笑意,“铮爷带你故地重游。”
*
赫连北越追,眉头越紧。
没想到武铮居然没有回营,反而往鬼雾林方向去。
他还是低估了武铮。
鬼雾林在北漠境内,他鲜少去过,而且北疆之人都知道,那鬼雾林是个让人有去无回的恐怖之境,武铮可真是不要命了!
不,既然武铮敢,那么他也敢!
年少气盛的赫连北被武铮的举动激起了好胜心,一路策马追在他后头,在手下一溜“少狼主快回来”的急切呼喊声中,尾随他闯入了鬼雾林。
鬼雾林常年大雾,在刚下过雪的冬天尤是如此,赫连北一闯进去,便被一片迷蒙大雾糊住了视线,武铮和贺龄音已经失去了踪迹,不知是闯入了更深处,还是正潜伏在迷雾后面伺机攻击他。
赫连北拉住缰绳,停下往里闯的脚步,脑子里霎时冷静下来,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莽撞,徒然睁大眼睛,环顾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四周,一边调动着黑马转头回去,一边谨慎地防备着武铮的突然攻击。
忽然,迷雾里传来贺龄音的一声惊恐的悲泣:“铮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这声音极近,就在他周围。
赫连北停下马,耳朵竖了起来,只等着他们再发出一点声响,他就能判断清楚武铮的方位。听贺龄音哭成那样,武铮现在应该已经倒下了,他只要再轻轻补上一刀,北疆大名鼎鼎的震北大将军就将死于他手!
“没、没死呢,别哭。”武铮虚弱的声音透过迷雾传进了赫连北的耳朵里。
东边!
赫连北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调转马头,准备闯入东边更深的迷雾里去。
“少狼主——”鬼雾林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呼唤,那是赫连部落有名的大嗓门,是他父亲身边的得力干将,他称为蒙叔的男人。
赫连北被蒙叔一唤,理智再度回笼。
武铮和贺龄音知道他已经追上来了,怎么可能还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呢?这极有可能是武铮的陷阱!
这时,蒙叔又在外面喊:“少狼主!狼主要你赶紧回去,别再胡闹!少狼主——鬼雾林凶险异常,莫要再进去了,快出来!”
“少狼主,北漠大军就要来了,再不退回就来不及了——”
“少狼主,你再不出来,蒙叔就进来找你了——”
“少狼主——”
赫连北被蒙叔喊得心慌意乱,想应他一句让他别叫了,自己已知道中计,又觉得这样说出来甚是丢人,于是便没有说话,也幸好有蒙叔的大嗓门在一声一声呼唤他,所以他才能在一片迷雾中不至于迷失出去的方向。
“武铮,这次先放过你。”赫连北不甘地低声恨恨了一句。
他不再过多停留,循着蒙叔的方向,驾马出去了。
在赫连北退出后,贺龄音才算松了一口气,她将武铮半搂在怀里,双手都是他的血。
之前在马上听到他的声音还算轻松,便以为他伤得不重,谁知道他右肩几乎被贯穿,利箭还留在他身体里!
“别哭啊,我真的没事。”武铮勉强坐起来,抬起左手给她擦眼泪,“别怕,长英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我故意没往里面走太远,他们进来了很快就能发现我们,”
武铮对鬼雾林的外圈很熟,他知道从这个方向进来鬼雾林,里面是一片危险的沼泽地,所以他没往里面冲,一进来就带贺龄音下了马,将猎风留在离入口更近的地方,那个机灵的小家伙会自己藏在迷雾中,伺机出去的。
而他则带着贺龄音循着以往的记忆,避开沼泽地,隐匿在一片安全的树丛后面。
他是极想趁机解决了赫连北的,但是他右肩被伤,抬都抬不起来,只用左手与赫连北硬碰硬则有些勉强,于是他让贺龄音故意发出声响,引.诱赫连北过来。他们身侧不远就是一处沼泽,他想将赫连北骗进沼泽里去。
却没想到,被外面那人坏了事。
“我们现在出去吗?”贺龄音哭得一抽一抽的,“你腿脚没伤,应该可以站起来,我也没受伤,可以扶着你走,我们不一定非要等长英小将军他们来救,他们都不如你对鬼雾林熟,我们现在就出去吧,你需要赶紧包扎看大夫。”
“不,我们就在这里等。赫连北虽然出了鬼雾林,却不一定已经离开,我们一出去,搞不好就被歹了个正着,先等等。”武铮知道她心里担心自己才会失去理智和判断,心里禁不住欢喜,又给她轻轻擦去泪珠,“我媳妇可真是水做的,怎么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我伤的是肩膀不是心脏,死不了,你别担心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贺龄音就哭得更厉害了,左肩与心脏离得远吗?只差一点这支利箭就射.进了他心脏!
而且、而且——
贺龄音浑身泛起了恐惧,她记得武铮的父亲武庭当年从战场上退下,就是因为被人在右肩捅了一个窟窿,之后右手就再也使不上劲了,只能舍弃了大半辈子的荣耀,黯然回了铎都。
武铮会不会……会不会也步他父亲的后尘?
如果是这样、如果武铮因为救她而遭遇这样的不幸……
“你会恨我吗?”她忽然绝望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