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没有误点, 准时降落在了宁市机场。
两个人完全没有行李,下了飞机几乎是连走带跑到机场门口,打了辆车直接去人民医院。
乔琬琬之前没有料到周宸殊会抛下庆功宴跟自己一起回来。
今天本来是他获得夏季赛冠军,得到s系参赛资格的好日子,本来她应该是要和在一起在基地庆祝的。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乔琬琬坐在车上一直催促司机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后来司机都有点不耐烦。
周宸殊拿过她的手机打开通讯录,点开乔文翰的联系方式, 又把手机放回她手里, 轻声说:“别急, 我在这,跟你爸打电话问问在哪个病房, 马上就要到了。”
乔琬琬照做不误, 三言两语便挂断了电话。
“在六楼的重症监护室......”
话音刚落,出租车停在了人民医院的大门口, 乔琬琬忙不溜的打开车门就往医院里面冲,周宸殊直接给了司机一张整钱也顾不上等他找了, 抬腿跟了上去。
晚上这个点医院里已经没有多少人, 电梯不需要等, 周宸殊追上她, 跟她一起进了电梯。
乔琬琬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
除去初三那年周光的意外去世,她身边的人一直都好好的生活着,好到她从来没有想过, 亲人们都会有老去的一天。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可真的落在自己身边人的头上,大概谁也无法说得那么轻松淡然。
“别哭丧着脸,一会儿进去跟外婆好好说说话,她从小就疼你。”
周宸殊心里也不舒服,这个环境这个氛围,以及乔琬琬此刻的心情,他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上次许静结婚她都还好好的,还乐呵呵说想早点抱上重孙,给她做以前我们小时候穿过的那种小布鞋......”
周宸殊一只手捂住乔琬琬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一只手替她擦去眼泪,把女孩带进自己怀中,“听话,现在别哭,她肯定不想看见你这样。”
乔琬琬拼命的点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深呼吸了好几口才缓过劲儿来。
电梯也在六楼停了下来。
乔文翰挂了女儿电话就来电梯口这里等着,担心她找不到病房。
没有料到跟她来的还有周家那孩子。
“乔叔。”周宸殊牵着乔琬琬的手,跟他问好。
“宸殊你也来了。”
乔文翰颔首示意,眼下也没心思去过问这些事,看向乔琬琬:“进去看看她吧,一直都在念叨你......”
许家的亲戚都在,周宸殊于情于理都不该掺和这个家务事,毕竟他现在不算那里的一份子。
想到这,周宸殊放开她的手,轻推了她一把,低声说:“去吧,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我在这里等你。”
乔琬琬回看他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跟着快步跟着乔文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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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琬琬跟亲戚们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后进了病房。
护士要求重症监护室里面不能有太多亲属,虽然现在情况特殊,但也不能让一堆人全进去。
老人吊着最后一口气总算把自己最疼爱的孙女给等来,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抱抱她了。
乔琬琬走到病床前,护士识趣的离开了病房替她掩上了门。
“外婆,我来看你了。”
各种仪器把老人围了个遍,布满皱纹的手背因为长时间的输液注射已经开始发青。
乔琬琬轻轻的握住她苍老的手,放在手心里,凉的可怕,不带一丝温度。
“琬琬......”
“我在我在,你要说什么,不着急慢慢说。”
老人声音极小,乔琬琬微附身凑在她耳边才能勉强听清。
“你又瘦了,是不是......没有吃......饭......”
“吃了吃了,我每顿都吃。”
老人轻轻笑,想伸手摸一下她的脸,却是无力。
“你以前也这么说,尽是哄我的......”
这段对话再熟悉不过。
乔琬琬得厌食症那段日子里,老人有次来城里探亲无意间撞见了她瘦骨嶙峋的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说什么也不肯走,要留下来照顾她。
一个八十高龄的老人,这样整天以泪洗面变着花样给自己做吃的,乔琬琬就算再没胃口也要吃上几口,时间久了竟也慢慢的调养了过来。
可以说她的病能那么快治好,跟老人的努力分不开的。
那时候她看着乔琬琬吃过的碗里总是不见怎么少东西,都会感叹一句: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乔琬琬每次都说:“我每顿都吃,没事的。”
老人无奈的摇头,“尽是哄我,三岁孩童都比你吃得多。”
记忆在这种时候重合在一起,乔琬琬到底是忍不住红了眼。
“那你快点好起来,我好想吃你的做的粉蒸排骨。”
“好好吃饭,不管是不是......我做的......”
乔琬琬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表示回应。
“转眼你都这么大了,真好......真好......”
老人一直低声重复着“真好”,渐渐的没了声。心电图响了起来,上面的波浪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乔琬琬清晰从手中感受了生命的流逝。
无声无息。
“外婆,外婆——”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遍了整个楼层。
今夜,无人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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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老人的后事已经是一周之后。
乔琬琬不能再久留,工作室那边的工作已经积压成山,定了第二天回A市的机票。
老人的葬礼上周宸殊及其周老爷子、周老太太都露了面,许彤和乔文翰忙过这些事,才想起过问乔琬琬的私事。
许彤帮女儿整理着刚买回家的宁市土特产,分成好几个小袋子方便她拿回去送人情,终于找到了一个谈话的机会。
“周家那孩子,跟你一块儿回去吗?”
乔琬琬的手一顿,随后点点头。
“你们......”
乔琬琬放下手中的礼品盒,淡淡的说:“我们复合了,就在前不久。”
绕来绕去,还是绕在了一起。
许彤心里是有怨的,要不是周宸殊,她也不会生那场病。
“你就非他不可吗,你忘了之前——”
“妈妈,你为什么要跟他说那种话?”
乔琬琬本来不想问的,可许彤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全部说开。
许彤被她问得一愣,“什么话?”
“周叔叔走了之后,你觉得他家里负担重,让我少跟他来往。后来周宸殊去打电竞,你就更瞧不上他了觉得他不学无术将来没有出息,可是这些话,你怎么能跟他说,你不觉得这样非常伤他的自尊吗?”
“我不知道你和爸到底跟他具体说了什么,但是你们知道吗,就因为你们这种态度把他逼到了绝路!”
这番话的分量太重。
许彤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心痛,颤颤巍巍的问她:“琬琬你不觉得这样跟我说话,会伤我的心吗?”
“你们希望我有个好归宿我可理解,可你们理解的好归宿就我要的好归宿了吗?这一年来我一直都在怨他,怨他为了什么破冠军就要扔下我,我和他认识了快二十年都比不上一个所谓的野心,怨到最后把自己搞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现在才知道这些究其因果全都是因为我啊,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段日子。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家人,我怪不了你们,只能怪自己。”
乔琬琬一口气说完这些只觉得累。
前所未有的心累。
她的父母伤害了她最爱的人,而她无形之中成了推波助澜的最后一波浪潮,直接将他推到了千里之外。
现在一切好不容易归于平静,她已经不想再折腾了。
许彤几次想要张口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想说我只有你这个女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也想说她对周宸殊说那些话不是存心要伤害他,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私心。
可她说不出口。
曾以为最正确的为她好的方式,到今天她才知道,是伤害女儿最初的一把利刃。
母女俩面对面的坐在餐桌旁,沉默许久,乔琬琬哭她也哭,可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许彤选择了妥协。
“今晚叫他来家里吃个饭吧,我出去买点菜。”
乔琬琬惊讶的抬起了头,脸上挂着泪痕,“你接受他了吗?!”
“你长大了,要跟什么人过一辈子自己选择吧。我和你爸都老了,管不动了......”
许彤站起来拿过桌上的钥匙和零钱包准备出门。
走过乔琬琬身边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强势了半辈子的母亲,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
“妈妈,对不起。”乔琬琬走上去抱住许彤的腰,说道。
许彤一怔,随后拍了拍女儿的手。
乔琬琬的言语是有些过激,她心里纵然难受,但也好过蒙在鼓里,让女儿一直抱着嫌隙跟自己相处下去。
“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你说对不对?”
乔琬琬收紧了手上的力道,闷声闷气的回应:“对,没有隔夜仇。”
有你们,有他,有我。
这才是她要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