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随意的男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幼童,不耐烦的吼道:“你敲个屁,不怕扰民啊。”
乔文翰抓过女儿敲个不停的手,不好意思的跟对方说:“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冒昧问一下,你知道这户人去哪了吗?”
男人虽然有些窝火,但看到乔文翰态度还不错,也放软了语气,看了看周家的铁门,说道:“昨晚有警察来过,老头儿老太太在警察走后都哭了,把我都给吓醒了,然后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看那样子拿着行李,应该是要出远门。”
警察!?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警察来找两个老人?
连乔文翰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多嘴又问了句:“警察来做什么?”
男人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这我哪知道,你们是谁啊?”
乔文翰见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多叨扰,“我们是老人家儿子的邻居,谢谢你了。”
男人打量了两人一番,有些莫名其妙的关上了门。
乔琬琬把对话都听在耳朵里,觉得之前不安并没有因来的这一趟而缓解,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恐慌感。
“爸爸,怎么办啊,他们一家人都不见了”乔琬琬不知所措,蹲在地上哭红了眼。
乔文翰把她拉起来,轻声安抚:“别担心,咱先回家,出来久了你妈该担心了,这事儿我去打听打听。”
乔琬琬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自己的力量的确有限,点点头,牵着乔文翰的手,回了家。
******
然而两天过去了,周宸殊一家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唯一变化的,就是他的手机从无法接通的状态变成了关机。
她把平日里和周宸殊关系好的同学问了个遍,都是一个答案——
他没有跟我联系过。
乔琬琬急得夜不能寐,饭也吃不下,许彤和乔文翰看在眼里,两人都认为女儿对周宸殊的事反应有点过激。
可眼下也不好多说什么,说多了反而适得其反,只能日后再详细问问。
中考成绩也正式公布了,乔琬琬记得周宸殊的考号,帮他查了成绩。
全市第一。
听许彤说,一中对这个高材生已经势在必得,还打算免去他三年所有的费用,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
她和周宸殊都如愿以偿考上了一中的重点班,又可以做三年的同班同学。
可是她却找不到人了。
她现在甚至觉得,周宸殊要是不回来了,自己去念这个重点班还有什么意思。
没有人比得上周宸殊这十多年在她人生轨迹中留下的印记。
到了第三天,乔琬琬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打算登录游戏看看,周宸殊会不会在线。
游戏登录的过程中,随手点开百度的界面,在新闻推送那一栏,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容一闪而过。
周光。
乔琬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不自觉的坐直身子,点回之前滚动的页面。
看见标题那一刻,犹如晴天霹雳——
中国某边防科研基地在实验中发生爆炸,两名科学家牺牲。
而配图上的两张黑白照片,右边那个就是自己见过几次的周光!
那张与周宸殊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她不可能会认错。
手不住的发颤,她不敢置信的点进去看正文,每个字都读得通透,唯恐看错:
“xxxx年6月20日,我国某边防科研基地,由于实验过程中的失误,发生爆炸,损失惨重,其中两名参与的实验的科学家当场死亡,数名工作人员受伤,对此向牺牲的两位烈士表示沉重的悼念,感谢您们为中国的科学事业做出的伟大贡献”
后面配上了爆炸现场的照片。
有张太血腥的画面被打伤了马赛克,可乔琬琬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就是周光的遗体。
他手上的那块表,戴了好多年,从未摘下过。
今天已经是26号,周宸殊离开的那天是23号,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天。
警察来过,老人痛哭,周宸殊一大早被接走。
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乔琬琬没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甚至不相信,拼命的刷新页面。
她宁愿是自己在做梦,宁愿是网页bug。
可不管怎么刷新,都是一切如常,并无半分改变。
第一次接触到死亡,让她感到恐惧。
更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是,这个离开的人,离自己是这样的近,他小时候还抱过自己,还送过自己小玩具,他是周宸殊的至亲。
她知道周宸殊和周光不算亲近,可和他认识多年,她知道,周宸殊心中还是崇拜自己父亲的。
她记得周宸殊第一次提起周光的样子,他虽然撇着嘴,语气不知所谓,可眼神露出的神采如同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清澈明亮。
“我爸?他是个科学家,业界泰斗,可却不是个好父亲。”
周光是他的骄傲啊。
就算心有埋怨,可那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乔琬琬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根本无用,最后趴在桌上哀嚎出声,动静不小,引起了客厅里乔文翰和许彤的注意。
两人跑进来,见女儿哭得浑身发抖,皆是不知所云。
直到看见了网页上的新闻,两人都是一愣,脸色发白。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
乔琬琬再见到周宸殊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周光被评为了烈士,涉及国家机密,爆炸的具体过程并没有人知道,他的遗体火化之后由家属带回宁市的烈士陵园安葬。
这件事在宁市引起了一定的关注。
报纸,电视台,广播,都在报道这件事。
宁市政府本想出面为周光办了一场追悼会,被周光的家人委婉的拒绝了,家属的意思打算让周光就这样安静的沉眠于人世,不想再过多引起市民的关注。
但碍于还有一些亲戚朋友,周家还是打算下葬那天,在烈士陵园办一场私人的告别仪式,算是礼仪。
乔琬琬接到了许多同学的电话,全是打听这件事的,她是一个局外人,却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不自在。
“周宸殊的爸爸是不是那个牺牲的科学家?”
“他怎么样了,有跟你联系吗?”
“周宸殊还会不会念书啊,听我爸说国家给的抚恤金也多不到哪去”
“”
太多太多,有真心的,比如宋念青和沈未然,但大多数人都是好奇,抱着看戏心态来过问的。
她感到烦,也替周宸殊觉得委屈。
真想回呛一句:关你们屁事。
但细想终是忍了下来,后来索性拔了家里的电话线。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周家向乔家发了告别仪式的邀请,定在周六上午。
乔琬琬在这期间不断的周宸殊打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隔壁周家的门始终敲不开。
她不知道里面是真的没有人,还是里面的人不想开。
她甚至很难想象周宸殊现在的样子。
十多年来,他表现得太过成熟,虽然只比自己大几个月,可俨然已经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万事自己拿主意。
她也不敢去想,光是想,心就抽着疼,她不忍也不愿,可却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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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周六。
连天气都在应景一般,褪去了前几天的百里暖阳,天色阴沉的可怕,还飘着零星的小雨,分明是白天,却灰暗得如同即将入夜一般。
乔文翰停好车后,将买好的一束白菊递给乔琬琬,让她拿着,一会儿放在周光的墓碑前。
乔琬琬捧着一束花,几乎是一路连走带跑来到了山顶。
她喘着粗气,四处搜寻那抹高瘦的身影。
找到了。
那是周宸殊,可又不像他。
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衣,胸口别着一朵白花,黑眼圈深得像是好几天都没有入眠过,胡渣颜色也变深了不少,站在两位老人家的身后,招呼着前来悼念的宾客。
这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似乎老了好几岁,整个人憔悴不堪。
他虽然站得笔直,乔琬琬却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乔琬琬倒抽一口冷气,努力压制住想要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她站在原地等着乔文翰和许彤跟上来,随后一起朝人群处走过去。
“周老,周老太太,宸殊,节哀顺变。”乔文翰走上前,跟两位老人表示慰问,脸色也不大好看。
周爷爷记得乔家一家人,平日没少听小孙子提起,尤其是乔琬琬,性格精灵古怪,他和老太婆都喜欢得紧。
“谢谢你们,有心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周老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哪怕过了好几天,心里还是没法接受的。
两个老年人眼睛都熬得通红,乔琬琬见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和两个老人家打过招呼之后,看向周宸殊,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来了什么人,只是机械的鞠躬道谢。
周奶奶见乔琬琬就这样杵在孙子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胳膊,提醒着:“小宸,发什么愣,琬琬来了,怎么不跟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