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宵玉朝门口看去,果然见得元毓脚下生风正走进来,他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似是不高兴得很。
李宵玉正待迎上前去,却不料身边的百里玠突然抬手将她拦在了身后。
“哈,原来是妹夫,好久不见吧,妹夫这一向可好?”百里玠面上嘻笑着,口中说出的话却是令人惊掉了下巴。
元毓听得一时愣了下,片刻后将一双凤眸眯了起来,对着百里玠口中冷声道:“妹夫?百里玠,你是疯了吧,舌头也不想要了?别以为你做了闵国的摄政王,寡人就奈何不了你?”
百里玠一听别了一下嘴,他转过身对着李宵玉,脸上作出了一副委屈模样。
“妹妹,你这夫君也太凶了些,叫兄长很是惶恐啊……”
百里玠这耍无赖的模样气得元毓变了脸,他几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李宵玉带到自己的身侧。
“你……你别凶他,我已认他作了义兄,他唤你一声妹夫也在理的……”李宵玉扯了扯元毓的袖子。
百里玠听了,面上神气大增,他抬了抬下巴,将一双手背了起来,好像正等着元毓唤他一声“舅子”。元毓看得心中直冒火,当年百里玠想叫他一声“姐夫”,每每被他呵斥回去,只没想到,这小子透心黑的,竟让李宵玉认他当义兄,自己倒平白成了他的“妹夫”。
“哥哥莫要在意,他……他面皮薄,怕是一时半会改不了口,你我还是说正经事吧。”李宵玉忙撇下元毓,走在百里玠身边软着声音小心翼翼道。
“妹妹言之有理……”百里玠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抬起一只手,像是要牵起李宵玉的手。
元毓一眼瞥见这一幕,他倒是没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慢腾腾地道:“百里玠,你如今位高权重,在闵国只手遮天,想必我借你的那支谍卫你也用不着了,寡人即刻发一道调令调他们回国便是……”
百里玠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他立刻缩回了手,还站远了两步,脸上作出了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
“大王,您请……”百里玠指袖指着屋内的上座,口中很是恭谨地道。
这下轮到李宵玉一头雾水了,只是心里隐约知道,他二人之间,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你们两个,别在给我打哑迷了,都给我老老实实交待……”李宵玉着急了。
元毓上前牵了她的手,走到案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
“玉儿,你别急,就让你新认的这便宜兄长给你仔细说来……”
一听元毓这话,百里玠眼睛一亮,心里忍不住暗暗笑了起来,元毓这般倨傲的人,他这样说,分明是默认自己这个义兄了。真是没想到,自己死乞百赖非要唤他“姐夫”,他根本不认帐,没想到风水轮流帐,今日竟能堂而皇地喊他一声“妹夫”。百里玠越想心里越得舒坦,若不是当着面,他还真想仰天长笑几声。
“妹妹,事情是这样的……”百里玠忍了笑,清咳一声,正了正脸色说了起来。
原来在一年前的上巳节上,元毓将百里玠连夜遣回闵国是有隐情的,以百里玠亲近李宵玉惹怒他这只是个由头。在这之前,元毓隐在闵国的谍者送回了一个重大消息,闵国国君也就是百里玠的兄长患了重病,一时药石不进很是凶险。元毓找了百里玠,将这消息告之于他,问他有何打算。
百里玠听后思虑片刻,便表示要即刻回国。元毓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来。他百里玠本是闵来前国君最宠爱的公子,前国君几次动过废嫡立幼的念头,奈何百里玠生母出身寒微,而嫡子生母出身高门大族,前国君一时找不出借口也只好作罢。
闵国君过世之后,嫡子继位,奉其生母为王太后。自此百里玠母子的处境很是难过。当元毓为表与闵国亲近之意而向闵国提亲之时,闵王太后毫不犹豫的让百里玠的亲姐百里俪作为和亲公主嫁了过来。
百里玠的生母如夫人心知自己一双儿女留在身边必是要招来祸事,索性狠下心来,让百里玠作了送亲大使,临行之前,母子抱头痛哭,如夫人严辞告诫百里玠,有生之年,再不要回到闵国。百里玠心里哀痛不已,可为了让母亲心安,只好含泪应了下来。
元毓看出百里玠并非表面所看到了那般纨绔不上进,他支持百里玠回国,又派了一支谍卫护送于他。不过,元毓与百里玠作了一个约定,元毓会助他在闵国排除异已站稳脚跟,百里玠则而要为他办一件事,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悉国大殿下李晟安。百里玠何等聪明,立即就猜到了元毓所要寻的这悉国大殿下,定是与李宵玉拜托他寻的是同一个人。没想到,那个鬼精灵的丫头竟是悉国公主。百里玠好一阵感叹,心里又想本就答应了李宵玉帮她寻找亲人,自然是一口应了元毓的要求。
百里玠回国之后,果然没有让元毓失望。凭借元毓送他的那支手段犀利又神出鬼没的谍卫,他很快就获得了一帮大臣的支持。闵国君病重不治之后,百里玠以托孤皇叔的身份,扶持自己五岁的侄儿继了位,做了摄政王,成为闵国真正的掌权者。
与此同时,百里玠自是没有忘记与元毓的约定,他派出了大批的人手,在当年李晟安失踪的普洛河附近暗暗探查。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上个月,终于有消息传了回来,有人在离普洛河十几里远外的一个深山小村内发现了线索。百里玠听闻之后,立即派了心腹前去,竟是有了惊人的发现。
那小村内一共才几户人家,四年之前,村内的一个老猎户在普洛河内救起一个人来,那人头破血流,浑身是伤昏迷不醒,正是与亲卫失散受伤跌入河内的李晟安。那老猎户夫妇二人心地善良,为他请了大夫又细心照料于他。
过了好几个月,李晟安终于慢慢恢复清醒了过来,身体上包括头上的外伤都好了,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将前事尽数忘了,连自己的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全都忘得个干干净净。见他无处可去,老夫妇二人就将他认作义子收留了下来,就这样,李晟安便在深山之中一住就是四年。
“小鱼儿,你大哥虽是遭遇不幸,却是为上天所佑,那老夫妇二人膝下无儿无女,这些年将大殿下视作亲子,疼爱有加,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百里玠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道。
李宵玉紧紧攥着手中的穗子,手在发抖,身上也在发抖,听闻大哥还活着的消息她又是激动又是心疼,一时之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只红着眼睛任眼泪在眼眶内打着转转。
“你们是怎么和大殿下见面的?他现在人在何处?他既是前事尽忘,又怎么将贴身的玉佩交给了你?”元毓见状抬袖握住了李宵玉的手,又对着百里玠问道。
“我的人自是不敢鲁莽,他们先去找了那对老夫妇,就说大殿下本是贵家公子,一时被仇家所害落难于此。现在他的家人找来了,叫老夫妇二人先去和他说了。而后我亲自赶去和他见了面,幸亏有那副画像,大殿下见了才相信我受他家人所托……”
“画像?什么画像?”李宵玉问道。
元毓立即拍拍她的手背道:“是大殿下的画像,是我叫阿诺找出来,然后派人送给百里的……”
“阿诺?她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李宵玉挑着眉惊讶地道。
“不怪她,是我说要给你个惊喜,叫她先不要和你说的……”元毓又道。
原来是这样,李宵玉听得心里一暖,忙抬头示意百里玠接着说下去。
“我本是想将大殿下接到我的王府,可他执意不肯,他说他很感念那对老夫妇,执意要在他们膝下尽孝,要给他们养老送终。我琢磨着,这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根本想不起往事,所谓的家人也一点想不起来,他的心中彷徨犹豫,不知如何应对从前的人和事,所以选择了回避……”百里玠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大哥……”李宵玉听到这里,心里一酸,眼泪忍不住又要掉下来。大哥本是个心怀大志的,他的抱负与才能比起元毓也不相上下,可就因为当年那一战流落在外这么些年。现如今侄儿年幼,二哥李晟直虽是表面效忠,可到底人心难测,悉国的光景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若大哥不能早日归国,悉国的处境实在堪忧。
“我见劝说大殿下无望,便和他商量,取他一样信物回去,也好叫他家人见了知晓他平安。他便将腰间这玉佩取了下来,还叮嘱说这上面的穗子虽是旧了,但不要替他换了,他不记得这穗子是谁替他结的,只是感觉这穗子对他很重要……”百里玠缓着声音又道。
李宵玉面听得又是一阵心酸,她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面朝元毓,眸中含泪,口中哽咽着道:“夫君,我要去一趟闵国,我要亲自接大哥回家……”
元毓点点头没说话,只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