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这日午膳过后,昭纯宫内,李宵玉靠在廊下的一只秋千长椅上,眯着眼睛,手里拿着根雉羽,有一下没一下逗着脚边的一只小白猫儿玩。
“公主,大殿下来了……”阿诺走过来笑盈盈地道。
一听这话,李宵玉赶紧挣开眼睛,面上浮现了一抹喜色。
“小妹今日怎么没出去淘气?竟乖乖待在宫内,我真是不敢相信呐……”
一阵清朗之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的年轻男子迈着阔步走了进来。男子生得目若朗星,气宇不凡。他站在廊下的一根柱子旁,见了李宵玉犯懒的模样,面上浮现了一抹笑意。
“大哥,你怎么一来就取笑我?这些天我一直乖乖听母后的话,从不出去玩闹,一心要做个端庄娴静的淑女,母后都夸我有长进了……”李宵玉自椅上起了身,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欠身行了个很是标准的福礼。
“行了,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你哄得了母后可是哄不了大哥我……”说话的正是李宵玉的大哥,悉国的大殿下,太子李晟安了。他哈哈笑了一声,走过来伸手扯了李宵玉起身,又顺势在她头顶发上揉了一把,然后坐到了她身后的秋千长椅上。
听得自己兄长如此说,李宵玉立刻现了原形,她一屁股也坐到椅上,一手扯着兄长的袖子,一边笑嘻嘻地说开了。
“大哥是个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李宵玉问。
李晟安听得没说话,只是转过脸,看着李宵玉笑笑。
“大哥,你不会是来告诉我,你又要出征去吧?你才回来不过一个月而已,这么快便又要走吗?”
李宵玉脸色微变,手中将他的袖子揪得更紧了一些。大哥虽然贵为太子,可是这些年边境一直有战事,大哥兼着神策大将军,大多时日都在在外戍守边边陲。上月他凯旋归来之后,她心里就盼着大哥从此都会留在皇城,着实不想他再去奔波劳累。
李晟安点点头,见了李宵玉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他伸出大掌在她脑门上揉了一把。
“傻小妹,大哥只是去督战,又不会真的上阵前厮杀,你担心什么?”李晟安笑着道。
“大哥,这回又是哪里不太平了?”李宵玉靠在兄长肩头,口中有些闷闷地问。
“昨日边州送来急报,闵国纠集了数万兵力,在离边州一河之隔的耶城频繁活动。这种状况不得不防,我须要亲往边州一趟才放心……”李晟安轻缓着嗓音道。
李宵玉听了半天没说话,心里却是有些不好受。李晟安与她,都是悉国杨皇后所生,两人自小亲厚。李晟安身为长兄,对她这幼妹更是百般呵护。听说大哥又要出征,她虽是明白为了悉国他不得不这么做,可心里总还是依依难舍。
“小妹,别闷闷不乐了,你在家中好好的,替大哥承欢父皇母后膝下,等到边州安稳了,大哥回来后定会好好陪你……”
李晟安见她脸色黯然,不由得软下声音劝慰着,李宵玉点点头,扬起唇角笑了起来,她不想让大哥担心她。
“对了,你前两天跟我提的越国公子侍从被你二哥关起来的事,我已经责令他放人了。也幸亏你无意间得知了,不然事情就麻烦了。闵国蠢蠢欲动之机,我悉国万不可再与越国生了罅隙。越国虽说现如今国力暂时弱了些,可是越国地域广阔,土地肥沃,境内又有汉水,淮河及高山为天险屏障,再加上越人生性彪悍勇猛,假以时日,越国崛起不是没可能的,我悉国不可与越国起无谓的争端……”李晟安道。
李宵玉听了心中暗间吃惊,没想到大哥看得如此长远,也没想到自己前两日的无意之举竟是避免了一场两国间可能的纷争。二哥既然放人了,自己可就是没有食言,下次定要去越国公子行馆一趟,找一找那个说大话的小子,他可是欠她十头胭脂马呢。
兄妹二人又说了会话,李晟安又细细嘱咐她一番之后,就起身离开了昭纯宫。
大哥李晟安出征之后,李宵玉果然去了皇城附近的行馆两趟,找了借口,叫人将越国公子的那十来个侍从都领到她跟前,可就是没找到当日的那个白衣少年。
李宵玉甚至怀疑过那少年会不会就是越国公子,可又一想那日他分明说的是要救自己的“同伴”而不是“侍从”。又想起老早之前,听经常进宫和她一道玩的薇郡主对她说过,越国公子不仅身体羸弱不堪,而且样貌也是丑鄙得很。当时她一听之后就没了探奇的心思,从此再不关注越国公子的任何消息。不然以她爱玩爱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越国公子?
李宵玉左思右想之下,心中还是笃定那般秀丽清冷的白衣少年绝不可能是越国公子。虽说去了两趟都扫兴而归,可李宵玉向来不是个心思纠结的人,这件事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那白衣少年还有十头胭脂马的事她也一骨脑都给忘了。
只是一年之后的除夕夜,皇城外的越国公子行馆就发生了惨变。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公子行馆突然间就走了水。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一直殃及到行馆附近的数条街道,差一点就烧到皇宫了。京都武候铺调集了上千人力,终于在凌晨之时才将大火扑灭了,可这时的公子行馆已被烧成了一片灰烬。
这件事震惊了悉国上下,朝中也是议论纷纷。人们很是担心越国公子在大兴城罹难,越国纵是再软弱,这个时候怕也是要按捺不住要奋起抗议了。可是过了几个月,人们发现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有消息传来,越国内廷争斗得厉害,越国宗室以元焕为首,与越国国君一派形成了对立阵营,欲要取国君之位而代之。越国国君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精力再来过问这远在悉国的兄弟了。
越国公子行馆失火后的第二日清晨,听得身边人说起越国公子连同所有侍从都在大火中丧生之时,昭纯宫内的李宵玉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忽然想起一年前在蹴鞠场遇见的那个白衣少年来,想起他那清冷的眼神,坚定的语气,李宵玉忽然间觉得胸中有些闷闷的,透着难受劲儿。
她自榻上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栊看见院中的有一株白梅盛开了,点点雪白的梅朵,迎风傲立于枝上,自有一股清雅冷凝之息。她看得心念一动,感觉这白梅与心中的那个影子极为相似,都是清冷里带着点孤傲之姿。
“阿诺,采一束白梅,替我放到到越国公子行馆之外……”
李宵玉垂着眉眼,低声吩咐了一声。阿诺虽是心中疑惑,可眼见自家公主一副神色黯然的模样,也不敢多问。只应了下来,又寻了把剪刀出门剪梅枝去了。
……
傍晚时分,大兴城外的一处偏僻的村落,一道黑色身影飞奔而来。那是个脸蛋圆圆的少年,他走至村落之外,四处观望一番之后,口中发出几声鸟叫声,不多时,不远处的一处民宅也有相同的声音附合了两声。那少年当即径直朝那民房奔了过去。
“公子,我回来了!”黑衣少年推开门,对着屋中喊了一声。
这是一间很是简陋的屋子,里面站着十来个普通百姓装束的少年。正中炕上坐的那个少年,一身灰黑色的布衣长袄,头戴布巾,脸上有点苍白之息,面容却是隽秀异常。长眉之下,一双精致的凤眼,带着清冷之息。身上的布衣沾了些尘土,却是丝毫不损他的秀美出众之姿。
“元宝,那边怎么样了?”炕上的少年开口相问,声音纯净,带着点淡定之息。
“回公子,我混进内城看过了,行馆被烧成了一片灰烬,所有人都认为公子同我们一道,被大火烧成了灰。各处城门也没有戒严,看来他们是真的以为是行馆失火了……”那名唤元宝的少年回道。
炕上的越国公子点点头,眼一抬,又看见元宝身后还背着个包袱,便问他是什么。
元宝闻言,伸手将包袱取了下来,又解开来,双手捧着递到了公子的面前。
越国公子一低头,发现包袱内竟是一枝白梅花,绽开的梅朵儿洁白雅致,还散发着点点淡淡的香气。
“这是怎么回事?”越国公子指着那梅枝有些惊讶地问。
“公子,我在行馆外暗中观察之时,见有一名宫婢送了这白梅至行馆的废墟之外,我听她和看守的侍卫说,这是宫中的玉公主吩咐让送过来的。我当时听了心里一热,想起这三年来,公子同我们在大兴皇城受尽了冷遇与白眼。出事之后,那些人也只是围在行馆之外指指点点,口中不泛幸乐祸之辞。难得玉公主心地纯净,居然还知道公子极爱白梅,送了这白梅为祭。元宝便趁着天黑侍卫交接班之际,上前偷偷折了一小枝,带回来给公子看一眼……”
元宝一边说着,一边取了包袱里的梅枝,递到了自家公子的面前。越国公子听得元宝的叙述,清冷的面上渐渐浮现了一丝温润之意。他抬袖,用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过了那梅枝。
“玉公主……宵玉……”越国公子用指头轻轻抚着枝上玲珑剔透的梅朵儿,语气里带了一点温度,清冷的凤眸内也有了一丝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了一个肥章,明天停更一天,后天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