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假山,四周无人,凤知微笑一笑,道:“殿下,戏演完了没?”
宁弈抬起头来,眼神迷蒙,淡淡酒气拂在她颈侧,语声呢喃:“哦?”
不待凤知微回答,他伸臂揽着她,在她耳边低笑:“就许你演,不许我演?哎……千谷醇真是性烈,晕得厉害……”
凤知微狐疑的看着他,这人迷离生晕的模样,还真像是醉了酒,难道自己多心了?
扶着宁弈进了东跨院的一间客房,凤知微心中有气,将他往床上一扔,转身就走。
步子却没迈得动,床上那人突然伸腿一勾,凤知微不由自主向后一仰栽倒,正倒在他身上,底下那人唉哟一声,却带着笑意。
凤知微立即便要跳起,眼前一晕身子一转,已经被宁弈翻了过来,禁锢在他胸前,和他面面相对。
鼻尖相抵呼吸想闻,彼此柔软的唇都近在咫尺,极其暧昧而亲昵的姿势。
凤知微试图挣扎,宁弈臂膀却如铁铸不动一分,凤知微横肘一抵,肘间紧紧抵在宁弈胸前,宁弈“嘶”一声呼痛,低低道:“好狠……”
随即又道:“你向来都这么狠……”
这一句低回轻软,不同于他平日三分邪气三分冷凝,终究是有了几分酒意,朦胧浅醺冲淡了彼此之间的敌意和心结,他拥着她的臂膀渐渐多了几分柔软,她横肘相抵的力量也松了几分,却努力偏过脸去,不让自己不小心和他口唇相触。
“难得能醉一次。”听得他声音宛若发自胸腔,带着微微震动和低沉,“居然是在你府里……就是不知道,能给我醉多久……”
凤知微心中一动,只觉得这句话似乎另有深意,然而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身下那人却似乎并没打算和她交谈,自顾自低低道:“等下还要去刑部……呼卓部王世子属下打死了人……”
他声音渐低,凤知微低头一看,居然睡熟了。
凤知微大喜,赶紧爬起,整理自己衣服时一低头,却见宁弈横卧榻上,衣襟半解,乌发散落在雪色肌肤上,不同于平日清雅,多了种媚人的清丽,不由呆了一呆,急忙将目光转开。
她跨出门去,想了想,将门锁上,宁弈带来的随从还在前院,她召来自己府中的护卫守在屋外。
王爷们此时都在,她可不能让宁弈在她府中出事。
转过回廊,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四面风中,似乎有一些细微的声响。
衣袂带风的声音,脚步轻捷掠过屋瓦的声音,快速飞驰的声音。
凤知微凝眉站在长廊之中,心想府里来了些什么人?听声音都是高手,又想自己身边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动静?
自从太子逆案之后,她便发觉,自己身边似乎隐约有人暗中保护,只是一直没有现身,这也是后来顾南衣不再时刻跟随着她的原因,但是他不说,凤知微也没问,现在府中明显有异常,自己这批隐形保护者却没反应,难道……那动静要针对的不是她?
所有皇子此刻都在她府中,会是谁?
夏末的风悠悠荡过来,风中隐携着生铁寒冷的味道,她突然便出了一身汗。
站在回廊中,犹豫是前进还是后退,凤知微向前走两步,又犹疑着回头。
一双手突然从拐角处伸出,一把将她拉进了廊下树丛中!
凤知微霍然回首,于树影朦胧中看清隐在廊后树下的人。
她目光骤然一缩,随即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
树丛后,韶宁公主一身短打扮,脸遮了半边,焦躁的埋怨她:“哎呀你尽杵在那里进进退退做什么?看得我急死——”
就是听出你急躁的呼吸,才故意进进退退引你不耐烦现身!
凤知微笑容不改,很无辜的望着韶宁公主,“公主怎么这身打扮?来府里怎么不叫微臣迎接,正好,王爷们都在前院饮酒,公主可有兴趣?”
“我不是来你这里玩的。”韶宁冷笑,“你也不要装傻,既然你撞见了,那么就明白给我个态度,我今天要对宁弈动手,你参加不参加?”
“微臣不懂公主的意思。”凤知微心中隐隐起了怒气,淡淡道,“微臣只知道,这是微臣府邸,一旦出了事,微臣首先要抄家灭族。”
“我怎么会连累你。”韶宁得意的笑,“你看,王爷们都在,出了事也未必是你的。”
“王爷们这么凑巧聚齐,是公主你安排的?”
韶宁笑而不语,却道:“难得他今日竟然喝醉,也是,呼卓部属下打死人的事情,闹得甚凶,处置或不处置都会牵动政局,他心中烦恼,自然放纵几分,真是天助我也。”
她抓紧凤知微衣袖,急速的道:“我不会在你府中置他于死地,我只要他先失宠于父皇,你既然遇见了我,也难置身事外,等下你去给他送醒酒茶,这个东西……”她手指一动,一个小纸包已经塞进了凤知微手中,“……帮我放进去就好。”
凤知微拈着那纸包,沉默不语,韶宁犹自在谆谆劝导:“宁弈不会放过你,这是个除去他的大好时机,错过了,你会后悔!”
“公主。”凤知微缓缓道,“您既然拉我参与,总要说清全盘计划,否则爱莫能助。”
“你救我两次,我有什么不信你的?”韶宁看她口气松动,十分高兴,“呼卓王世子手下当街闹事,打死了吏部一个小官,那人是翰林出身,朝中文臣同仇敌忾要求严惩凶手,听说前来京城准备应试秋闱的士子们也在串联上万言书,但是呼卓部如今地位重要,王世子扬言,谁动他的人,呼卓部上下绝不答应,凶手现押在刑部大牢,宁弈主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正在头痛着呢。”
“然后?”
“我已经命人潜入刑部大牢。”韶宁森然的笑,“凶手会在今夜‘自尽’。”
凤知微心中一颤,已经明白韶宁的计划,这种两难之局,凶手畏罪自尽自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呼卓王世子怎么会相信?到头来一查,假如凶手不是自尽,宁弈自然会陷入麻烦,而韶宁必然也在宁弈亲信属下身上做了安排,回头来顺藤摸瓜,是宁弈命人下毒杀人再伪装成自尽,呼卓王世子必然震怒,到时若影响前方战局,宁弈失势事小,在众皇子围攻下能否保住命都是问题。
确实够阴毒。
韶宁手下定有智慧出众谋士,只是凤知微有些奇怪,这谋士似乎很厚道,特意使计让众王爷同时齐聚魏府,将来好摘清凤知微责任,怎么看,都像是好好为她考虑过。
可以说,如今确实是个除去宁弈的大好机会。
“这不是毒药。”韶宁眯着眼笑意森冷,“只是一种在必要时候才会起作用的好东西,这醒酒汤他不喝也不要紧,你只要放在他床头,嗅见气味也一样,顺便以把脉为名,把这个染在他腕脉附近皮肤上。”
她将一颗青色药丸碾碎,涂在凤知微手指上。
“帮我。”韶宁望定凤知微,脸上微微飞了红霞,“只要除去宁弈,你立了大功,以我地位,总有助你飞黄腾达那一日,到时,我们……”
她脸上红晕愈盛,终于垂头羞涩不语。
凤知微苦笑,转移话题道:“既然今日被公主拉了来,只怕也由不得我不参与……这四面可都是高手,要灭口容易得很。”
韶宁心中有愧,脸色白了白,抬起眼来,凤知微已经揣着纸包,消失在长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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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退侍卫,开了锁,凤知微回到客房。
宁弈仍旧平静的睡着,呼吸匀净。
凤知微静静注目他的睡颜,男子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下勾勒出一弯静谧的弧影,挺直的鼻梁下,薄唇轻抿,亦是优美而诱人的弧度。
沉睡的男子,少了几分清醒时薄凉的冷意,温暖安详如日光下卷起翠叶的荷。
就是这个人。
数次欲杀她,和她似乎生来,便各自站在了楚河汉界,海角天涯。
凤知微看着他眼下淡淡青黑,心想这人一路搏杀,睡过几个好觉?
似乎感应到有人注视,宁弈睁开眼,懒懒注视着她,刚睡醒的眼神清澈明洁,全无平日幽邃。
凤知微平静的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
宁弈也笑了笑,突然语声呢喃:“你这样看着我,倒让我错觉,那是我的妻,侍候我于床榻……”
凤知微眨眨眼:“便当酒没醒,还在做梦吧。”
宁弈哈哈一笑,倒也没生气,一伸手拽过她,不由抗拒的拉到自己身前,凤知微没挣扎,任他揽着,淡淡的酒香,混杂着男子华艳清凉香气,迤逦开来。
“难得睡个好觉……”宁弈缓缓摸着她的发,“难得你我之间能如此和睦一回……”
“只要王爷容得我。”凤知微抿着唇,“这样的和睦会有很多。”
宁弈笑笑,没有接话,手势却略微缓了缓,凤知微转开眼睛,目光垂落。
“刚才去前院了?”宁弈在她耳边低低问,“……有什么新奇事儿,要告诉我吗?”
“有。”凤知微回首,已经再次笑意吟吟。
“哦?”
“二皇子对的那几句诗儿,实在是叹为观止……”
她含笑和宁弈聊了几句,见宁弈依旧眼色朦胧似听非听,笑道:“真是酒深了……”
“赏碗醒酒汤吧。”宁弈笑推她,“得是你亲手做的。”
凤知微凝目看他,一笑,站起身来。
“好。”
木门吱呀一声开启,她纤细的身影出门去,开启的门荡出一室的日光光影,映得她身影有些模糊,而宁弈沉在日光照不到的暗影里,凝望着她离开。
半晌凤知微回来,含笑端了醒酒汤,放在他榻侧小几上。
“酒大伤身,我给您把把脉吧。”
她微笑,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