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是刘檀杀了这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卓迟未曾弄脏了手。
今世, 刘檀可要好好折磨害死他的人。
这些人之所以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仅仅是对楚星泽忠心耿耿, 也因为他们互相认识。
共同效忠一个主人, 又怎么可能没有情谊?
卓迟看着刘檀扔到自己面前的那把刀,眼睛蓦然红了,他已经害死了收养自己的父母, 为了三公子能够成事, 这些人,本来就是该死的。
卓迟握了刘檀扔给他的刀。
刘檀嘲讽的勾了勾唇。
骆成广和刘檀交情匪浅, 虽然多数时候,骆成广并不明白刘檀的算计, 但是,此时, 他却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刘檀此时……有一点不对劲。
卓迟跪在地上, 入眼的是刘檀的衣摆,刘檀身着墨色戎装, 领口袖摆处都以银线绣着精致的水纹, 他穿了厚底长靴,一步一步, 离卓迟更近了几分:“养父母被杀, 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么?”
卓迟看出这人生来疑心且嗜血, 如果不杀了这些人,恐怕不能得到刘檀的信任。
卓迟道:“小人生来懦弱,连只鸡都未曾杀过。这些人杀了小人的养父母一家,和小人有血海深仇,小人自当报仇雪恨。”
刘檀轻笑:“去吧。”
他眸色深沉,双手负于身后,长身玉立,远远望去自然是风度翩翩的俊朗男人。
明莞无意中望见了这一幕,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看。
只是,她要嫁给刘檀,刘檀是她下半生的伴侣,平日里她见惯了刘檀温文尔雅的模样,这时听到他语气阴森,在这里做出逼杀人的事情,难免多想。
她的步子僵住了,再也走不动。
卓迟将刀抽出刀鞘,只是一眼,他就愣住了。
这分明是一把钝刀。
如今,卓迟要用这一把钝刀,去杀害曾和他有过诸多交集的同伴们。
刘檀唇边带着一抹阴狠的笑意:“动手啊。”
卓迟闭上眼睛,一刀砍向一人的脖颈,刀落了下去,血溅了出来,人却未死。
惨叫声凄厉,声声入耳,折磨人的心。
卓迟却不能心软,他不得不再砍。
骆成广虽是武夫,看到这般血腥的场面,仍旧有几分不忍直视,他移过了眼睛。
刘檀是腥风血雨走出来的人,他本身,就死过一次。因为死过一次,他的心肠更为冷硬,妇人之仁,心慈手软,绝对要不得。
今天他对别人心慈手软,明天别人则会毫不犹豫的屠杀他。
草地青青,却在两刻间,被鲜血濡湿,染成了红色。
卓迟满头是汗,他的脸色惨白,唇瓣变了青灰色,回头看向了刘檀:“殿下,我大仇得报,多亏了殿下。以后小人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殿下的恩情。”
刘檀微微一笑:“开心么?”
“小人很开心。”卓迟颤抖着声音道。
“孤也很开心。”刘檀狭长凤眸幽深,他拍了拍卓迟的肩膀,“你年纪虽小,却这般果断,以前从未杀过人,却能狠下心来手刃仇敌,孤欣赏你。从今以后,你就留在孤的身边,孤让人为你找个差事。”
卓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终究还是完成了三公子的托付。
三公子所说不错,穆王刘檀是狡诈恶徒,心机深沉,若他刚刚犹豫太久,不杀了这些人,怕是最后会露馅,所有人都没了性命。
十几人的鲜血如涓涓细流,流过草地,一直蔓延,无尽的红色,蔓延到了明莞的脚下,打湿了她的绣鞋。
烈日之下,明莞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绣鞋,步子都挪不开,实在太恐怖了,这一片鲜红,她的腿软了,压根挪不开脚步。
这是明莞第一次见杀人,第一次听到如此凄厉的惨叫。惨叫声入耳,简直比明莞夜晚做的噩梦更让人恐惧。
她毕竟只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被养在深闺,所见的最大的风浪,也不过是后宅妇人勾心斗角,而不是血淋淋的刀子杀人。
刘檀此时也注意到了不对。
清风吹来,在嗅到血腥气的同时,他还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馨香。
香气清淡,若非他太过熟悉,太过喜欢,否则,他绝对嗅不到。
刘檀稍微侧了一下脸,他看到了一角素色衣裙,就在拱门旁。
明莞平日太过安静,走路是那般轻,又有风声树叶声,方才刘檀的注意又全在卓迟的身上,所以未能及时注意到她。
刘檀不知,明莞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或许全都看到了,全都听到了。
前世,刘檀从未让明莞看到过这般残忍的画面。
他的手指微微弯曲:“骆兄,你先安排人处理这些尸体,反正是些强盗,拖出去喂狗就好,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明莞蓦然低头,她看到自己的绣鞋上染了血,血自高处来,十几人的鲜血,足以染红一片土地。
这一次,她才清醒了。
明莞想转身,可双腿无力,这么多的血铺在草地上,她有种想晕倒的冲动。
这时,一声“莞莞”突然入了她的耳。
刘檀走了过来,低声道:“吓着了?”
他身形高大,身上隐隐沾染了一些血气,明莞被他笼罩了起来,完全逃脱不了。
她有些看不清刘檀,不晓得这个男人怎么能够在一瞬间,从那般阴冷的模样,变得如此温柔。
明莞犹豫了一下:“我和康王妃约在石榴园里赏花,天气太热,我想找个地方休息,无意中撞见了您……”
刘檀轻笑一声,他眼眸深邃,里面犹如浩渺星辰一般,当他微笑时,就亮了起来:“孤只是在处理一些事情,莞莞不用这么紧张,是不是吓着了?”
明莞摇了摇头:“也没有那么害怕……”
刘檀后退了两步:“走一个路给孤瞧瞧?”
明莞:“……”
她怕自己一迈步就倒,双腿的酸软,还没有缓和过来。
刘檀握住她的手臂:“要孤背你,还是抱你回去?”
明莞结结巴巴的:“等一会儿,我就好了,能走路的。”
“那孤就抱你了。”话音刚落,他把明莞打横抱了起来,明莞惊呼一声,双手搂住了刘檀的脖颈。
他的脸近在咫尺,越是凑近去看,越觉得刘檀英俊,他眉飞入鬓,凤眸深邃,薄唇带着点笑意,俊朗的同时,又不失男人的味道。
“这么轻,”刘檀有些不满,“等进了门,孤一定要你多吃些东西,这样才能更丰满一些。”
明莞觉得自己搂着他的脖颈太过暧昧,刚想把手给松开,刘檀瞧了她一眼:“莞莞,你敢松开试试?敢松开孤就敢把你扔在地上。”
他那么高,假如从他怀里落到了地上,肯定会被狠狠摔一下。
这样一想,明莞抿了抿唇,也就不敢松开了。
刘檀勾唇:“你怎么这么乖?就算真松开,孤也不舍得把你扔了。”
他的小未婚妻,疼爱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舍得把人给摔了?
明莞被打一巴掌,再得到一颗糖,心里也说不清什么感受?
她只抿着唇,垂下了眼帘,一句话也不说了。
从刘檀的角度看去,明莞侧颜姣美,领口微微松开一些,肌肤如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纤薄肌肤下的血管。
这般的她,如果被人咬一口,滋味儿应当是极为甜美的吧?
刘檀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明莞突然开口了:“殿下,您今天为什么要让那名少年杀那么多人?见了这么多血,您不害怕吗?”
她隐约晓得,刘檀自十六岁时起就杀人如麻,应当不会害怕的。可那画面太过血腥,明莞未曾经历太多,总感觉,这般残忍的去害人,会有损今生福报。
“孤不害怕,因为他们是来威胁孤的性命。”刘檀看着明莞的眼睛,“莞莞,若他们要杀孤,孤应不应该杀他们?”
明莞点了点头:“应当。”
刘檀知晓,明莞虽然心软,可她并不是见谁都会心软。兔子受伤,明莞这样的软心肠会去救,但是冷血的毒蛇受伤,她却不会去拯救。
只要给她讲明白,她会理解。
转眼就到了刘檀居住的院子里,小厮见殿下抱着明小姐回来,赶紧开了院门,侍女们纷纷挑开了珠帘,让殿下和明小姐进去。
刘檀吩咐了几句,让人都退下了。
他将明莞放在了榻上,将她的绣鞋给褪下:“已经染了血,孤让人给你送新的来。”
一层雪白的罗袜包裹着她娇小玲珑的玉足。
刘檀其实知道,这层罗袜下,她的玉足,是多么纤瘦诱人。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这里的肌肤才真的晶莹胜雪,仿佛轻轻一捏,就能如琉璃一般被捏碎。
可惜暂时不能看了。
明莞被他握了脚,一直到耳根处都泛了粉。
他半跪在榻旁,抬头去看明莞。
明莞今日仍旧穿着素净的衣裙,这身珍珠白的纱裙,是康王妃让人为她送来的,颜色清素,层层叠叠如羽翼,上面绣着湖绿色的花纹。湖绿与珍珠白相映衬,清新,又有一种很清凉的感觉。
她只淡淡在唇瓣上染了一抹胭脂,雪白的面上未施脂粉,因为有几分羞意,她的耳根成了淡淡的粉色,脖颈处也泛着粉。
刘檀知道,她全身应该都粉了。
明莞咬了咬贝齿:“殿下,你松开。”
刘檀不轻不重的一捏:“有什么心事就说,莞莞,你不说,孤怎么知道是欲迎还拒,或是真的想让孤松开?”
明莞颤抖着声音,她有些生气:“真的想让您松开。”
刘檀拿了薄薄的毯子盖在了明莞的身上:“想哭?傻莞莞,孤并没有调戏你,若孤想调戏,还留你到现在?”
明莞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不过总有些怪怪的。 明莞也觉得自己敏感到过分了。
虽然被刘檀握一下脚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两人毕竟是未婚夫妻。刘檀只是出于好心,想让她适应下来。
明莞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似乎有些酥酥麻麻,也似乎有些茫然。
她活了将近十五年,懂得如何对待兄妹,也懂得如何对待父母长辈,唯独不懂,在自己未来的丈夫面前,她应该如何做。
没有人教她,指点她,她只能从刘檀这里去知道。
明莞太过慢热,太过保守,这么些年,自从她有记忆起,说过三句话以上的男子,除了家中父兄,还有府上下人,就只有刘檀了。
哪怕住在薛家,她和那些表兄,除了一些必要的寒暄,也没有过其他话可说。
她向来沉默内敛,也知道自己有些笨笨的,明莞抓了刘檀的手指:“我只是一时适应不了。”
毕竟她才知道,自己突然有了个未婚夫。让她放开,不太现实。
刘檀说歪理最在行,他往前凑了凑,用手指擦了擦明莞的眼睛:“好妹妹,你这般胆小又羞怯,若是成了亲,孤还真不好意思对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