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敷衍可以吗?”沈执含笑望着她。
纪染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她挽着沈执手臂,细细数道:“你要真的向我求婚的话,场面必须大,玫瑰花呢最好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起步吧,什么灯光、舞台,按照格莱美标准。”
其实纪染这么胡说八道就是为了缓解一下尴尬。
求婚这种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显得她很迫不得已似得。
偏偏沈执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还要上去唱一首?”
纪染:“……”
两人出了医院上车之后,纪染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见我妈妈。”沈执望着她,声音里透着愉悦。
手指正在调整安全带的纪染一下停住,微有些诧异地抬头:“现在吗?”
她是真的有点儿懵,见家长这种事情不是应该选个良辰吉日沐浴焚香之后再去?怎么能这么随意。
纪染脑袋立即摇地跟小拨浪鼓似得。
“不想去?”沈执这么说着的时候已经开始启动车子。
纪染立即摇头,哪里是不想去啊。她怕沈执会真的以为她不想,立即解释说:“我今天什么都没有准备呢,怎么跟你一起去呀?”
沈执语气轻松:“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纪染嘴角轻扬露出一抹笑意,却还是一本正经道:“那可不行,这是最基本的礼数。哪有人第一次去男朋友家里做客是空手上门的。”
沈执淡淡转头看着她,轻声说:“或许是应该我先见你父母对吧。”
纪染之前没谈过恋爱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礼数,可是不管是沈执的家庭还是她的家庭,其实都挺复杂。
裴苑总是以沈家太过复杂来劝阻她,可是她家里呢。
父母离婚,父亲再婚之后的妻子以及对方带来的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纪染暂时还不想把沈执带去带去见他们任何一个人。
就像沈执也不会把她带去见他父亲一样。
“你想让我见你爸爸吗?”纪染望着他问道。
沈执立即摇头,他和沈纪明的关系冷漠到极点,是那种哪怕逢年过节都不会相互问候的关系。如今他更是一直在高通证券没打算离开,沈纪明心底对他恼火至极,认为他无法帮助自己在沈家的财产继承权上抢占先机。
所以父子两人这几年的关系越发冷淡。
至于原笙和他外公外婆,沈执在自己有了能力照顾他们之后,早已经把他们都接到了B市,给他们在郊区买了一套别墅。
外公外婆喜欢种地,他买的别墅花园都改成了菜园,两位老人家想怎么折腾都行。
至于原笙,她这几年越来越专注在画画上面,就连医生都说她的病情早已经好了许久。沈执会带她一起去看画展,甚至还请了国内顶级的油画大师指点她的画技。
纪染一路上听着沈执聊起的这些事情,哪怕她没有参与过,可是光是听着都觉得这样真好,这才是他想要的家庭吧。
哪怕沈家再有钱,可是那里并不欢迎他。
车子到了别墅大门外,外面有停车位沈执直接把车子停了下来,他停稳之后,纪染跟着一块下车。
只是刚关上车门,她一下抓住车门边上的倒车镜,瓮声瓮气道:“沈执,我们能下一次?”
她还是有点儿紧张,没怎么做好心理准备。
哪怕平时工作上的事情,她也不会紧张到这种地步。他们是直接投资部的,每次为了投资份额和占比的事情,要谈判很多轮,纪染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
如今反而是在见他家人这件事上露怯了。
沈执慢悠悠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低声说:“先抱一下。”
纪染乖巧地上前抱住他的腰身,声音小小道:“沈执,你妈妈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你待会自己进去看,不就是知道了?”他声线温软,透着诱哄的味道。
可是纪染才不想上他的当呢,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又怂了起来。
就在两人抱着站在原地的时候,突然伴随着吱呀地一声门轴转动,大门被轻轻打开,一个穿着长裙的长发女人站在门口。
“小景。”
她喊了一声,纪染和沈执立即回头。
这时纪染才看见门口的女人,她看起来顶多只有四十岁,甚至还不到的那种感觉,一头乌黑长发及腰,泛着柔软的亮泽感。
纪染心底忍不住升起惊艳的感觉。
因为哪怕历经了岁月,可是面前的人身上依旧有种空灵的气质,很温柔也很让人舒服。
其实她的长相跟沈执并不算特别相似,纪染见过沈执的父亲,他长相更像他父亲多一点儿。只是这张脸她怎么都觉得好漂亮好有气质。
原来这就是阿执的妈妈呀。
原笙一只手扶着大门有点儿尴尬地望着他们,当她注意到纪染的时候,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她一笑,纪染就觉得哪怕时光荏苒,原笙身上依旧有种难得的纯真。
“小景,是你女朋友吗?”原笙好奇地问道。
不仅是她搬到B市的这几年,就是之前她还住在江都的时候,沈执都没带过女孩回家。偶尔原笙也跟他提过,人生并不仅仅只有工作,他可以不用这么累。
原笙甚至还告诉他,她可以出去工作,因为她一起画画的朋友介绍的。
不过沈执后来还是没同意,毕竟她最重要还是休养。他怕在自己没有看见的地方,原笙会被别人刺激。
纪染羞涩地看了她一眼,其实并不单单是因为她是沈执的母亲。
更因为原笙好漂亮。
又空灵又美。
“阿姨,您好,我是纪染。”纪染主动开口打招呼。
原笙很少跟外人接触,就是画画的朋友她也是过了好久才慢慢熟悉起来,但是面前的这姑娘是小景第一次带回来的女孩子。
哪怕她心底有那么点儿胆怯,还是笑着回道:“你好,我是原笙。”
沈执望着她身上围着穿着的围裙,上面还沾染着新鲜的油画染料,带着淡笑道:“你又在画画?”
原笙开心地点头,朝他看了一眼之后又望着纪染小声问:“你要看我新画的画吗?”
“我妈很少舍得把她的画给别人看的。”沈执笑着提醒说。
原笙内心纤细敏感,她之所以喜欢画画就像是把她的内心世界打开,把她心底想的东西透射到画上。这就是像是普通人写的日记一样。
所以原笙的画室,哪怕是沈执的外公外婆都不会轻易进去。
今天第一次见到纪染,她就邀请纪染看自己的画。
可见对纪染十分喜欢。
纪染跟着进门之后,沈执的外公外婆从厨房里出来,家里有个保姆。毕竟这么大的别墅,总要有人打扫。虽然老人家淳朴了一辈子,到哪儿反而用起了保姆,实在是有点儿不习惯。
不过好在他们都挺听沈执的话。
“外婆,你还认识她吗?”沈执牵着纪染的手掌走到外婆身边。
哪怕是沉稳如沈执,此刻都仿佛要回到那个炎热的盛夏,绿荫下的小男孩安静地看着小女孩在写她的数独题。
其实他很聪明,纪染告诉他解题思路时,他慢慢看着很快就看会了。
那时候他帮着外婆干完活,纪染就会出来找他玩。
外婆盯着纪染的脸看了许久,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况且又过去了十几年,过了半晌才摇摇头:“有点印象,但是不记得了。”
她笑着跟沈执说:“外婆是不是真老了,这么好看的小姑娘都不记得了。”
纪染今天没怎么化妆,也不是平时上班时刻意强势美艳的打扮,有点儿素面朝天,看起来一下比实际年纪还要小。
只是外婆这一声小姑娘把纪染叫的挺不好意思。
沈执轻声说:“外婆,我九岁时候周末帮您一起打扫卫生,那时候不是总有个小女孩每次都会来找我玩。”
外婆到底是年纪大了,哪怕沈执说的这么明白,她还是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还是沈执笑道:“就是每次都给我带零食,您还说以后找老婆就要找这样的。”
这一下,老太太一下子有了印象。
哎哟,说起来真的是好多好多年了,她虽然不记得那个小女孩的模样,但确实是记得依稀有这么个小姑娘。
那时候没有别的孩子愿意跟小景玩,外婆他们看在眼里,心底也难过。
好不容易有个小姑娘愿意跟沈执玩之后,外婆还让他不要帮自己打扫卫生,免得被小朋友嫌弃。
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不说,穿的衣服也好看。
一看就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孩子。
可沈执照旧替外婆干活,小姑娘一点儿都不嫌弃,她下课的时候会从少年宫里偷偷溜出来,给沈执塞块巧克力或者果冻,有时候甚至直接给一整袋东西,反正每次她的零食都不带重样的。
沈执并不会每次都吃,有时候是甜食的东西,他拿回去给原笙吃。
所以外婆每次下班跟他一起回家时,总会笑呵呵地问道,小媳妇今天又给他送什么了。
外婆的戏言,惹得沈执有些不好意思,他握紧手里的东西摇着头。
哪怕是外婆都没想到,十几年的一句话居然会当真。
她惊呼:“哎呀,这就是之前那个小朋友,外婆总说是你的小媳妇。”
纪染没想到原来外婆私底下还开过他们这样的玩笑,登时脸颊泛起红晕,哪怕再见惯大场面的人,此时也有点儿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原笙在一旁听得新奇,诧异道:“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沈执点头:“九岁的时候,就认识了。”
从九岁到二十七岁,命运兜兜转转,最终他还是牢牢地抓住她的手掌。
好在原笙见她被外婆一直问东问西有些尴尬,说道:“妈妈,我带他们去我的画室看看,你跟阿姨一起准备晚餐好不好。小景好多天没回来了,染染也是第一次来家里。”
外婆点头。
沈执打小是吃外婆做的饭长大,哪怕他早已经尝遍这世界上所谓最顶级厨师烹制的美食,可是对于他来说,外婆做的菜还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工作太忙碌,回家的次数不算多,但每次回来外婆都会给他烧一两道拿手菜。
原笙的画室在二楼,房间特别大,而且拥有漂亮的落地窗。此刻房间里摆着一副正画了一半的油画,纪染虽然对油画并没有特别的鉴赏,可是眼前的这幅画虽只是取景与一处简单的田园风景。
但她的色彩饱满生动,整副画哪怕没有画完,都叫人期待不已。
纪染转头又看着房间墙壁上挂着的,地上摆着的,有些好奇地问:“阿姨,这都是您画的?”
她之前从未见过原笙,一直听裴苑总是说她是精神病人这件事,纪染当然不在乎。
甚至她愿意跟沈执一起照顾他的母亲,因为这是他的母亲。
她一开始总以为原笙应该是那种常年不出门在家,皮肤有些苍白,神色特别萎顿整个人看起来战战兢兢,仿佛随时都会受到惊吓。
现在她才发现,原笙从来不是这样。
她虽然病了,可是她喜欢画画,从她画的这些画看来,她内心一点儿都不阴沉,反而比很多人都要饱满明亮。
直到她看见挂在墙壁上的一副素描画,这幅画是被专门相框裱起来。
纪染走进时,突然笑着说:“这是沈执对吧?”
“是小景。”原笙开心地点头,她小声抱怨说:“小景一直不愿意当我的模特,这个还是我过生日时候许愿来求来的。”
纪染惊艳道:“画的真好。”
黑白铅笔线条勾勒而成的沈执,鼻梁英挺笔直,眼梢微向下显得整个人有点儿深沉而又严肃的感觉。
这样英挺又深邃的五官,有点儿不像是真人,反倒是随意勾画出来的漫画人物。
“真好看。”纪染盯着看了一眼,又惊呼了一声。
原笙顺势说道:“你想试试吗?”
纪染微睁大眼睛,一双乌黑的眸子里透着诧异,惊呼道:“我也画这个?”
原笙被她这个想法逗得直发笑,低声说:“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试试当我的模特?”
“我可以吗?”纪染一听原笙是想画自己啊,登时更加来了兴趣。
只不过一旁的沈执眼看着她要跳进这个大坑里,觉得自己身为男朋友还是有点儿义务提醒纪染:“画一次要坐在那里两个小时,你忍受的得吗?”
纪染:“当然愿意。”
沈执微挑起眉梢,露出古怪的表情,再次提醒道:“就算无聊也不能放弃,因为这是妈妈在画?”
他这是在告诉她,要是不想让未来准婆婆留下什么坏印象,最好答应就得做到底。
纪染愣了几秒钟而已,立马又点头。
原笙比她开心,让她坐下之后,立马给自己又竖起一块画板,拿出素描笔开始画了起来。
沈执在旁边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两个小时,这么多年来,特别是从他上了大学开始,他每天都在忙着如何更快的完成学习,如何更快的赚钱。
他为什么会学习金融,为什么会选择投行。
就是这份工作能带给他高薪,他不想依靠沈家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自从上大学开始,他就开始慢慢着手准备脱离沈家的事情。终于他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一步,哪怕外人都觉得他是依靠着自己强大的家世,唯有沈执自己明白,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一点点熬出来的。
连续工作三十五个小时不睡觉,把公司当成是自己的家,别人工作是他在工作,别人休息是他在工作,哪怕是生病他都会带着文件一边看一边打点滴。
终于他靠着自己的能力,把妈妈还有外公外婆他们都接到了自己身边。
此刻初夏的午后,阳光透窗而入,安静坐在凳子上的姑娘微笑着望着对方的人,而对面拿着画笔的人一边用笔尖在画纸上轻轻勾勒一边又用笔测量一下。
沈执倚靠在墙壁,望着这一幕。
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瞬的宁静温柔吧。
*
临走的时候,原笙把那幅画送给了纪染。
纪染高兴地一路上都在看这幅画,直到沈执把车子开到小区门口,低声说:“走吧。”
她这才抬起头看向外面,只是一眼看见很熟悉,再一秒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她自己的家啊。只不过才一晚没回来住,居然有点儿陌生了。
沈执下车的时候,纪染拉着他的手,小声说:“你待会开车记得小心点哦。”
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居然还要分开,哪怕是她都有那么点儿小情绪上来,也不管是不是被沈执看出来她太不想跟他分开这件事。
可是男人的手指捏着她的手腕,突然嗤笑了声:“我是要陪你上去拿换洗的衣服,谁说今晚要送你回家了。”
纪染一愣。
她黑漆漆的大眼睛抬头望着,哪怕时间过去十年,可是她的黑眸并未因时光变得暗淡,反而越发深邃。
此刻露出惊诧神色时,更让人觉得可爱。
他顺势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好不容易把你带回去,不会再送回来了。”
纪染笑着伸手抱住抱住他。
纪染第二天没想到就接到纪庆礼的电话,他们父女出院之后还没打过电话,只是纪庆礼给她发过几条微信,叮嘱她别那么劳累的。
听到纪庆礼约着跟她见面,纪染想了下还是同意。
她是坐沈执的车来他家里,今天他在家办公,所以纪染借着开了他的车出门。临走的时候,沈执坐在椅子上隔着桌子望着她:“真不带去见我的老岳父?”
“你的岳父要是知道你用老形容他,大概是这辈子都不愿意认你这个毛脚女婿了。”
纪染双手撑在桌子上,隔着桌子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她实在不敢跨过这个桌子,生怕这个魔鬼一样的人会直接拉住她不松手。
到了纪庆礼约的地方,是个私人会所。一看就是他这种年纪的人会喜欢的地方,中国风装饰风格,进了包厢摆着的花瓶是青花瓷,地上铺着的地毯是中国红,就连墙壁上挂着的壁画都是山水画。
纪染进来时看了一眼纪庆礼,其实他这人还挺骚包,穿着打扮都挺讲究。
只不过这会儿发鬓上如附上了微微白霜般。
清楚地告诉她岁月确实是在他身上烙了下痕迹。
纪染坐在后,纪庆礼居然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功夫茶,茶香四溢,连空气里都浮动着那股子浓郁的香气。
“您找我有事儿?”纪染问道。
纪庆礼直接把面前的一个文件夹推到她面前,纪染不明所以,但还是拿起来将文件夹打开,然后看着里面的文件。
纪染越看越心惊,抬头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本来是爸爸想等你结婚的时候再给你,可是你出了车祸之后,我觉得还是早点儿交给你吧,让你自己来打理。”
纪庆礼给她的东西里,不仅有纪家企业的股票,还有基金甚至是价值过亿的房产。
这些东西,说一句话天价也不为过。
虽然每年纪庆礼都会给她一笔钱,但是跟眼前的东西比起来,实在是太不值得一提。
纪染一时陷入沉思。
纪庆礼反而说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你妈在照顾你,爸爸对你的关心太少……”
“所以这是对我的补偿吗?”纪染突然抬起头望着纪庆礼。
她突然觉得有那么点儿好笑,这时候她是不是还应该把文件夹砸在纪庆礼的面前,然后大吼一声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对我关心太少,我不稀罕。
她不稀罕吗?
突然纪染想起在那个时空里,江利绮失去她的孩子时,纪庆礼说相信她。
他相信他的女儿并不是这样的人。
时光是个最残酷的敌人,因为它会毫不客气地带走我们的青春、容貌甚至是生命。可是时光对她却又那样怜悯。
它让自己发现了那些被藏在时光里的秘密。
那些珍贵的珍珠就被藏在密封的贝壳里,然后她一点点地撬开贝壳,发现晶亮的珍珠。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纪庆礼是爱她的。
这一瞬,她又有了那天那样的心酸和难受。
所有的情绪夹杂在心头,她甚至不知该跟纪庆礼说什么,责怪他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忽视吗?还是责怪他曾经的冷淡。
可她自己就是毫无过错的吗?她远离他,排斥他,对他不尽厌烦。
突然在这一声质问之后,她又想起那天他说的话,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极细极细的针戳破了,那些压抑在心底她曾经以为并不存在的怨气竟是一点点汹涌而出。
她忍不住睁大眼睛望向窗外。
房间里那样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纪染突然说:“我结婚的时候,你会来吗?”
纪庆礼当即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就我这么一个爹,我不去谁让你挽着你,难不成你还打算一个人走到新郎跟前?”
只是他这一连串话说出来,突然狐疑地望向纪染:“你不会给我搞个闪婚吧?”
纪染声音嗡嗡地:“反正我现在有男朋友,我很喜欢他。”
她生怕纪庆礼像裴苑那样反对,低声说:“你们反对也没用的。”
纪庆礼对于这个我们很是无奈,但是随后他想了下:“是你妈反对对吧?”
纪染没出声。
那就是被他猜的正中下怀。
随后纪庆礼又想了下,突然说:“不会是姓沈的那个吧?”
“您认识?”这次轮到纪染觉得惊讶。
“天天恨不得住在你病房里面,我就是想不认识都不行,”纪庆礼哼了一声,之前纪染还没谈恋爱的迹象,这刚昏迷醒过来也没几天就说要谈恋爱。
况且瞧着她这口吻,都提到结婚了,纪庆礼就猜着是沈执。
他口吻不善道:“我认识他爸爸,沈纪明对吧,那可不是个好人。”
纪染突然笑了,她还记得之前十七岁的记忆里,他看见人家沈纪明还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如今倒是一副瞧不上人家的模样。
她问道:“那您觉得沈执怎么样?”
“这小子啊……”纪庆礼偏偏说到这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见对面纪染脸上一副不耐的样子才慢悠悠开口说:“有骨气、拎得清楚。”
其实纪庆礼之前在医院里也跟沈执聊过。
毕竟他是男人都懂男人,自家女儿昏迷在医院两个月都不醒,他连工作都不要宁愿守在这里,这是真的喜欢惨了纪染。
况且沈执的名字他确实是听说过,之前也在公共场合见过,那时候沈执对他毕恭毕敬。
纪庆礼还觉得面子上挺有光,毕竟这么年轻强干的投资人愿意跟自己交好。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早就打着他女儿的主意呢。
至于说他有骨气,当然是因为恒驰集团那么大的产业,他不仅没倚靠一分还都是拼着自己的本事走到现在。
况且恒驰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可是底下暗潮涌动。
光是继承权这一项,就够折腾的。
他不仅不往上沾染还明哲保身,这不是拎得清是什么。
“您很喜欢他?”纪染有点儿开心,哪怕纪庆礼的意见对于裴苑来说一点都不管用,但是最起码纪染自己不是孤零零的。
纪庆礼望着她笑道:“你是不是怕你妈反对?”
纪庆礼忍不住嗤笑道:“你妈妈这人心高气傲了一辈子,除了她自己还有被她严格教育出来的你之外,她是谁都瞧不上。所以沈执在她看来就是痴心妄想做她女婿的人,她看不上太正常了。”
纪染觉得纪庆礼这话简直是精辟。
哪怕这两人离婚十年了,依旧还是最熟悉的人啊。
“好好做做你妈妈的思想工作,毕竟这是你自己喜欢的人,”这次纪庆礼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
纪染望着他,憋了许久终于轻声说:“谢谢您,爸爸。”
纪庆礼神情古怪地望着他,终于忍不住道:“难怪说呀,女生外向,送你这么多东西你没说一声谢谢,只是顺着你说了几句那小子的好话,倒是说上谢谢了。”
纪染:“……”
不过临走的时候,纪染想了想,还是说道:“你现在夫人一直在找我妈公司的麻烦,您知道吗?”
这句话叫纪庆礼脚步一顿。
他点点头,说道:“江利绮确实是手伸的太长,这件事我已经跟你妈妈道过歉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纪染不知道原来纪庆礼已经知道,并且处理过。
她点点头。
毕竟这是纪庆礼自己家庭的事情,她并不想要多管。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纪庆礼乘车刚回到家里,就撞见正在客厅里的江利绮。她一见自己回来,立即迎了上来质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纪庆礼淡淡道:“找我有事儿?”
江利绮见他态度冷淡,笑道:“只是见你打电话不接,有点儿担心而已。”
“我去染染了,给了点儿东西给她。”纪庆礼说的稀疏平常,仿佛他给出的价值十几亿的东西真的就是几张纸而已。
江利绮狐疑地望着他,突然想起他书房里的东西,突然说:“你不会真的把股票什么都给她了吧?还有和清水苑那套房子,你不会也是为她准备的吧。”
去年和清水苑这个楼王开盘,高达几十万一平的价格让很多富豪是抢疯了。
当时她也心动,但是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谁知与她相熟的一个夫人竟说,纪庆礼买了一套房子还跟他朋友说是结婚礼物,当时那个夫人可是好生羡慕,以为这所谓的结婚礼物是纪庆礼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江利绮一开始也期待不已,可她等了半年都没消息,于是小声试探纪庆礼的口风。
没想到他这套房子确实是结婚礼物,但这是他买来打算送给纪染的结婚礼物。
“你既然把和清水苑给纪染了,那纪艺呢,她跟沈越感情这么稳定马上也是要结婚的,你打算给她什么结婚嫁妆?”
纪庆礼走到沙发旁边坐下,随口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江利绮这可是倒吸了一口气,气急说:“万悦花园的房子顶多也就一千多万,和清水苑那套房子最起码价值过亿吧。庆礼,你对两个孩子之间未免也太过偏颇了吧?”
江利绮跟他结婚十年,再也不是当初战战兢兢的模样。
十年的纪夫人让她自觉有了很多的底气。
纪庆礼朝她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偏心?纪艺这么多年可是一直长在我们身边,她享受了多少染染应该享受的东西。所以我多补偿点儿染染,有什么不可以?”
江利绮被他说的微微有些尴尬,但是她还是强作镇定道:“又不是咱们亏待,那不是她妈妈不允许她来这里。”
这么多年来,江利绮就是用着这样的借口,一次又一次加深他们父女之间的隔阂。
直到那天纪染出车祸,他和江利绮赶过去。孩子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江利绮就打着哈欠对他说:“老纪,要不咱们先回去吧。你明天不是还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议,我看纪染这边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一刻,纪庆礼望着她跟自己说话的模样,只觉得荒唐。
他自觉是个不错的继父,对江利绮女儿的要求是有求必应。
可是这一刻,他的女儿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她居然让他回去休息,就因为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议?
所以她是觉得这个会议重要过他女儿的命?
纪庆礼这才发现自己当一个父亲的失望,或许就是平时他对纪染的冷漠,才让江利绮对纪染这么冷漠甚至无情。
如果今天是江艺躺在这里,她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回去休息。
江利绮此刻压根不知道纪庆礼已经把医院的那件事记在心底,她有点儿不满意地说:“咱们是做娘家的,陪嫁要是陪的太少,沈家那边会瞧不起小艺的。”
“沈家那种大户人家,你说眼界得多高啊。那这样吧,姐妹两个嘛,咱们不偏不倚就陪一样的嫁妆行不行。和清水苑的房子要是买不着,咱们要不在纽约给小艺买一套吧,以后外孙什么出国留学多方便。”
江利绮这会儿还想的挺美滋滋的。
纪庆礼突然笑了下,他挺直接地说:“那我是给不起这么多的。”
江利绮脸色一愣又说:“这怎么能行,怎么能这么不公平呢……”
“染染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突然纪庆礼一句话打断了江利绮的所有话头。
她直勾勾地望着纪庆礼,突然有点儿不敢相信地说:“老纪,这么多年来可都是小艺陪在你身边,你这么说要是让她听到,多伤孩子的心。她难道不是跟你的亲生女儿一样吗?”
“那你有把纪染当成你的亲生女儿吗?”
纪庆礼这么直接地询问,让江利绮有点儿说不出话,她还不可能脸皮厚到当着纪庆礼的面儿说瞎话。
况且她说有,纪庆礼也不可能信啊。
“我之前就说过,染染的爷爷奶奶对她很好,所以纪家的东西都是要留给她的。纪艺这边我可以给她送一套结婚的房子,车子我也会给她想买一辆她自己想要的。至于现金这么多年来你自己也攒了不少吧。”
纪庆礼说的很清楚,江艺结婚,他给房子和车子都行。
但是更多的……
没有。
纪庆礼不想再跟她纠缠在这件事上,说完径直去了一楼的书房。等书房门关上之后,没一会儿从楼上走下一个人。
江艺像个游魂似得走到江利绮面前,把江利绮都吓了一跳。
江利绮皱着眉望着她这幅模样,突然叹了一口气:“你都听见了?”
“妈,你答应我的,我结婚的时候股票、现金什么都会有,而且您说会给我过亿的嫁妆的,你要是这样,到时候沈越他妈妈会怎么看我。”
沈家那帮夫人眼高于顶,她因为只是纪庆礼的继女而已,没少受沈越他妈的白眼。
好在她几次都暗示,以后她结婚纪家公司的股份她也是有份的,而且还能当成嫁妆带过来。
现在倒好,什么都没有。
江利绮叹了一口:“也不知道你爸爸抽什么风,自从那个纪染回国之后,我就心情没好过。本来以为她就这么一睡不醒好了,没想到居然还给她醒了。”
要是她就这么一睡不醒,该多好啊。
当江利绮说完时,突然江艺心底也闪过这个念头。
到时候那该多好啊,她什么都不能跟她抢了,什么也不能跟她争。
江艺连眼神都变得怨毒了起来。
*
纪染回去的时候,看见沈执还在书房里工作,投行工作本来就忙碌,加班是常事。这两天周末沈执没去公司都是因为她。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一直在开会,电脑那头是远在重洋的工作小组。
他用英文流利地跟对方交流,在抬头看见纪染的时候伸手勾了下手指。
纪染笑着走过去。
等发现只是语音通话,并不是视频会议时,她干脆坐在沈执的腿上。没想到这个会议竟是又开了半个多小时。
一直到他挂断电话,纪染才打了个哈欠。
“累了?”沈执偏头看着她说。
纪染点头,她说:“以前自己工作的事情不觉得累,可是突然觉得好累。”
“阿执,你累吗?”她软软地问。
沈执被她这么乖巧绵软的模样撩拨的心猿意马,但还是点了点头。
纪染突然像是献宝一样,把一直抓在手里把玩的文件夹给他看,得意地说:“阿执,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执望着她,轻笑道:“岳父给你的?”
“嗯。”纪染点头,她小声说:“我爸爸给我的嫁妆。”
她停顿了一秒,望着他的眼睛之后,很认真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是聘礼。”
就算养你很贵,我也不怕了。
她软甜的声音是那样动人:“我愿意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