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过后通常有个表彰大会。
作为主持人,孟辞意对着小镜子化好妆,又理了理发型,只身前往报告厅。
负责本次大会的陈主任给她一份稿子。
都是些车轱辘话,也没什么复杂的词句,她草草看了一遍便有了把握。
等全年级学生到齐,孟辞意在台上站满了二十分钟。
“各位领导、老师、同学,大家下午好。我是高一(A)班的孟辞意,很荣幸站在这里发言。”
“期末考试结束,意味着学期过半。这半个学期里,充满了笑容和辛勤的汗水,相信大家在老师和家长的帮助下收获颇丰……”
诸如此类的场面话占了满满一张纸。
等她念完,轮到陈主任发言。
只见体态发福的中年男人来到灯光下,寸草不生的头顶像个通了电的灯泡。
台下嬉笑连连。
陶知行:“我知道为什么不开灯了。”
何姩:“好奇地中海站上去是个什么效果。”
“都安静一下。”陈主任对这突然的笑声毫无头绪,“表彰前,我先对考试迟到的同学提出批评。”
有关考试第一天的记忆浮上脑海。
孟辞意大致猜出是谁。
“高一(A)班的闵邯同学,公然违背校规校纪,在数学考试上迟到了一个小时,在此提出批评。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迟到一个小时还拿了满分?
确定这是批评吗?
孟辞意往台下扫了一眼。
闵邯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低着头,光线太暗,看不清是在睡觉还是玩手机。
他旁边的陶知行惊讶得下巴快掉到地上。
点名批评后,陈主任将年级第二到第二十的名字挨个念了一遍,并让他们上台领奖。
陶知行一手拿着奖状,一手拿着奖品,愣是笑不出来。
心说我可能不是人,但闵邯是真的狗。
陈主任:“接下来,请本次考试获得第一名的同学,也就是……”
报告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陈主任怀疑自己的眼睛。
怎么是同一个人???
“闵邯同学,请上台致辞。”扶了下眼镜,确定自己没看错,陈主任音量都小了几分。
大会开始前应该通读稿件的。
孟辞意心想。
在陶知行的提醒下,闵邯走上台。
全场肃静。
大家都好奇这个被点了两次名的是个怎样的人。
聚光灯下,闵邯笔直站立,双臂垂在身体两侧。
他万众瞩目之时,孟辞意离他最近。
近到能看清那凸起的喉结,细密眼睫投下的弧形阴影。
步入社会之前,成绩,是判断一个人价值的主要标准。
站在顶端的人,往往受到仰视,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这里的老大。
某人却似乎并不自知。
闵邯摘下话筒。
短促的噪音响起。
怕他像在班里一样随意,地中海提前为他准备了发言稿。
照着念总该会了吧?
本以为万无一失,地中海上下打量台上的人一番,顿时心生不妙。
发言稿呢?
“我没什么想说的。”闵邯作势要把话筒放回去。
“别别别。”地中海急忙冲过去,“你啊,就是太害羞了,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得学着适应,再说我不是给你准备了……”
“那张纸?”闵邯不以为然,“我当草稿纸了。”
“你……”地中海想要发飙,考虑到全校师生都看着呢,也只好收敛了脾气,回到座位上。
他怀疑他是故意的。
但他没有证据。
好在闵邯貌似听了进去。
他握着话筒,嘴唇动了动。
“请勿盲目模仿。”
地中海:“……”
自从闵邯在报告厅“一战成名”,陶知行能感觉到周围人看他们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崇拜和佩服占了大多数,夹杂着一丝丝的“拽什么拽”。
这使他越发觉得,跟闵邯当哥们挺威风的。
“闵邯,你什么时候开始吃巧克力了?”回到教室,陶知行从闵邯桌肚里发现了一个粉色铁盒,上面印着某巧克力品牌的logo。
“别人送的。”闵邯把它拿出来。
“别人?别人是谁?”陶知行打开盒子,里面除了巧克力什么也没有。
闵邯听而不闻。
他从桌肚里找了根笔,接着解导数题。
“不是,你真不好奇是谁送你的?”陶知行不肯罢休,“好歹也是份心意,而且你收了人家的东西,总得有所表示吧?”
然后他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礼物。
看样子都是女生送的,有蛋糕、零食,还有情书。
陶知行震惊:“你一个礼拜就收到了这么多东西?”
闵邯纠正:“一天。”
陶知行哽住。
怕是比他一辈子的都多。
“不打算谈谈?”陶知行怂恿道,“就当练手了。”
此时,孟辞意正在做值日。
她边擦前门玻璃,边等待闵邯的回答。
“目前不考虑。”闵邯干脆道。
骗子。
孟辞意端着盆出去洗抹布。
“没想到你还挺专一的。”陶知行靠着椅背,仰天长叹,“桃花运不要分给我点啊——”
闵邯把那些礼物全部送给他。
某种意义上,算是分给他了。
白捡一大包零食,陶知行喜滋滋地回位上课去了。
这节是政治课。
政治老师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上课和催眠没什么区别,班里马上就倒了一大片。
午睡过的缘故,孟辞意精神尚佳。
认真做着课堂笔记,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天花板上传来细微的声响。
楼上未免太闹腾了些。
她没多想,换粉色荧光笔勾画段落。
“让开。”闵邯突然说。
孟辞意:?
她好端端坐在这碍他什么事了?
闵邯:“快让开。”
孟辞意:“为……”
不等她反应过来,闵邯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往左边一侧拉。
下一秒,挂壁式风扇的外罩垂直掉落,制造出不小的声响。
这下全班都清醒了。
“你们俩没事吧?”老头走近来查看情况。
他教了几十年书,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照年轻人的说法,真是活久见了。
“没事。”孟辞意惊魂未定地说。
再晚一秒,她就要进医院了。
“下课之后让班主任把维修工找来,咱们接着上课。”老头气定神闲道。
就这样,结满灰尘的外罩被放到多媒体讲台上。
催眠仍在继续。
“闵邯。”孟辞意轻声呼唤。
闵邯摘下耳机:“嗯。”
孟辞意:“你是怎么做到的?”
闵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孟辞意:“你是怎么做到预知未来的?”
刚刚那一幕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怀疑闵邯有超能力。
闵邯:“……”
“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孟辞意竖起三根手指。
“……”闵邯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像在看智障。
这个年纪还相信超自然事件的人,估计只有她一个了。
得知闵邯是听到外罩脱离本体的声音,及时抬头察看才帮她幸免于难,孟辞意肉眼可见的失望。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是那么坚定了。
下课后,何姩通知地中海找维修工。
地中海:“这么点事还犯得麻烦人家?薛凯,你过来一下。”
薛凯:“我可不会修那玩意。”
地中海:“江涛。”
江涛:“我恐高。”
地中海:“陈书桓。”
陈书桓:“陈书桓请病假了。”
地中海:“……”
现在的男生都怎么回事?要不是他上岁数了,修个电扇不是分分钟的事。
“有螺丝刀吗?”人人推脱之际,闵邯主动揽活。
修电扇需要一定的身高,地中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但万一掉下来摔傻了怎么办?还指着他考清北呢。
“有。”眼下没别的办法,地中海只好说,“我办公室里的笔筒里有一支。”
陶知行十分有眼力见的跑腿去了。
等他回来,闵邯站上桌子,这一幕正巧被原子弹看到。
“修电扇呢?这还没到夏天就坏啦?”
毕竟是见证了一中建校的老古董,也难怪。
原子弹本打算说订练习册的事。
目睹此情此景,她难得夸奖道:“以后女生找对象就找这样的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不少女生悄悄红了脸。
地中海多希望她们间接性失聪。
玩笑话,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课间的嘈杂声中,闵邯分明听到了低低的一个字音。
下意识朝他同桌看去。
孟辞意在整理笔记。
纸上花花绿绿的,让人产生一种眩晕的错觉。
闵邯转班以来,最令地中海宽慰的,莫过于班里养成了求知好学的良好风气。
一到课间或中午,闵邯的座位旁都会人来问他自己拿不准的题目,有时是一两个人,有时围得密不透风。
也就是说,孟辞意的同桌变成“公共财产”了。
午休时,她本想问一道竞赛题,吃完午饭后看见队伍已经从第一排排到了后门。
只能回到座位上冥思苦想。
常数a、b、c的值求出来了。
试判断取最大值还是最小值。
昨天上晚自习的时候,闵邯解出了这道题。
这么复杂的题干,也不知他怎么找到的突破口。
“我还是不太懂,能再讲一遍吗?”
焦头烂额的间隙,闵邯那边也出了点小状况。
题完完整整讲完了,陶莹莹还是没懂。
孟辞意替她捏了把汗。
闵邯绝不是有耐心的主。
但凡是他讲过一遍的题,多问一遍,都要遭受冷嘲热讽。
“好。”闵邯一反常态,“不过这是最后一遍,后面还有人等着。”
“谢谢。”陶莹莹很是感激。
自动笔的铅一下子断掉。
孟辞意有些恼了。
对她不耐烦,对别人那么温柔。
自己好歹也是他同桌,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
算了,吃亏是福,吃亏是福。
孟辞意集中精神,继续思考。
她思考时有个习惯。
不同于她同桌的转笔,她喜欢将水笔夹在指缝间,末端一下又一下的点着习题册。
闵邯听觉敏感,总能第一时间察觉。
也许是吵到他了,每每听到这种微小的声响,他便放下笔,帮着提供思路。
这次同样如此。
“哪道不会?”闵邯解答完陶莹莹的物理题,问。
“啊?”孟辞意愣了愣。
“我问你哪道题不会。”闵邯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孟辞意更懵了。
后面不是还排着那么多人吗?
陶知行都不能走后门,她插队合适吗?
“你不用排队。”闵邯解释道,说完又补了一句,“同桌不用排队。”
同桌不用排队。
哪来的歪理?
不过她喜欢。
“早说嘛。”孟辞意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这道,谢谢同桌。”
学生时代,除了一道道题目外,我最在乎的就是谁和你多说了一句话,你又多看了谁一眼。
以至于忽视了那些明目张胆的偏袒。
作者有话要说:孟辞意:拽什么拽,下次登台的就不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