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灭情敌

当天晚上,太阳还没落山, 宰辅大人就带着上辈子约好的儿子和这辈子命运赔给他的媳妇上了进宫的马车。路上闲着无聊, 一家三口把富豪替云靖恭准备的贺礼拿出来摆在小几上拆开。

“哇!”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之一公语蕊。

“哇!”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之二云熠。

“跑马灯而已, 大惊小怪。”

是跑马灯,不过上面点缀的装饰另有乾坤,用料都是顶尖的,乍一看那些装饰都比灯本身贵重,但事实上这灯的真正价值恰是在灯上, 或者说在跑马灯的画上。

画作出自前朝着名画师秦艺之手,秦艺的画千金难求,寻常人拿到他的画都是要好好珍藏的, 哪里有人舍得拿去做跑马灯。

“这灯是秦艺自己亲手做的, 据说是当年求亲时的聘礼,你看这画,画的是七夕鹊桥……”云靖恭一本正经地给妻儿讲解这东西的由来,公语蕊的眼睛忽然盯住了跑马灯一侧的角落不动了。

她蓦地凑近了些,待看清那上面的字迹后立刻抬头打断了云靖恭的话:“这个灯,能不能……不献给皇上了?”

“夫人喜欢?”云靖恭愣了下, 但很快就点了点头,“那就留着吧, 反正我还准备了另一样贺礼。”

“嗯,我喜欢!”公语蕊手指戳了戳那灯笼拐角处的一行奇怪的字符,指给他们父子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父子俩同时凑过来, 盯着看了半晌,然后不约而同地一起摇了摇头。

“这行写的是 I love you,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我爱你。”公语蕊兴致勃勃地解说完,才发现对面的父子俩都眼神晶亮地看着她,显然都觉得她那话是说给他们听的,她愣了下,试图解释自己是因为发现了“老乡”的作品才那么亢奋,但云熠已经率先清脆地叫了起来。

“娘亲!我也爱你!”顺带还扑到她怀里亲了亲她的脸。

“呵呵。”这是多矜持了一下便输给儿子的宰辅大人。

一家三口闹哄哄地又聊了一会,马车很快就在宫门口停了下来。入了宫只能走进去了,云靖恭顺手把云熠捞在怀里,另一手牵住妻子的手防止走散,这体贴入微的模样让来引路的宫人都忍不住傻了眼。

这位恶名远扬的云大人,近来的变化也太大了。

……

申酉交接时刻,寿宴正式开始了,公语蕊因为以前看多了宫斗剧,总觉得宫里的东西里加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因此桌上的东西一样也没敢碰。云靖恭怕她饿着,夹了一些她爱吃的菜摆在她跟前,后来自家小妻子凑在他耳边紧张兮兮地解释了自己的顾虑,他愣了下,随即学着她的样子凑过去咬耳朵。

“放心吧,御膳房有我的人。”

“夫君,你真厉害!”公语蕊惊道,她知道云靖恭既然敢这么说就代表他安排在御膳房的人地位还不低。

“哪里,知人善用而已。”宰辅大人谦虚地笑了笑。

夫妻俩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仿佛没发现周围投来的异样眼光,事实上公语蕊确实饿了,一直努力在抵抗饥饿感,根本没工夫注意旁边的人,倒是云靖恭天生敏锐,只是他根本不屑理会罢了。

唯有云熠皱了皱眉头。

“爹爹,有个人一直在看娘亲。”他指了指斜对面的某个方向。

顺着他的指的方向看到川南王世子萧弘远,云靖恭挑眉,然后转头对公语蕊道:“夫人,那边是川南王世子和川南王世子妃。”

公语蕊前几天刚知道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个世子就是川南王世子,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果然见到一张似曾相识的俊脸,而那人旁边的女子……“他妻子还没他以前的丫鬟好看,不过可能人家不看脸吧。”

她对这人的兴趣也仅仅这么点了,说完这话就低头继续吃东西,云靖恭对她的反应感到很满意,顺手又夹了几道菜在她跟前,然后朝正不断看过来的萧弘远挑衅地扬起唇角。

萧弘远脸色顿时很难看。

云熠在一旁看出了点门道,但什么都没说,唯有公语蕊对此一无所知,幸福地吃着宫宴上的美食。

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吃了没一会儿,寿宴的重头戏来了,几个肱骨大臣和王亲贵族都要当着众人的面展示自己所送的寿礼,公语蕊后知后觉地看向云靖恭。

“你说有备用的贺礼是真的吧?”

“别担心,我说过我会安排好的。”宰辅大人拿出手帕一边帮她擦手一边道,“说起来,那灯皇上未必喜欢,但我的备用贺礼他定会喜欢。”

最终他拿出来的是一幅画,也是出自前朝画师秦艺,不过这副是卖出去的,多年来一直辗转在别人手里收藏,也是富豪机缘巧合买下来的。

事实证明,勤正帝确实很喜欢这副画,当场就又赏赐了云靖恭一堆金银。

“我们有钱养妹妹了,熠儿。”宰辅大人喜滋滋地告诉儿子。

云熠最近又和他“坦诚相见”了几次,现在倒是心情很好地配合他演出,甚至还挤出了那么几滴眼泪。

“是啊爹爹,太好了!”

公语蕊的嘴角抽了抽,随后忽然想起来——“为什么都是这个秦艺的?”

“皇上很喜欢他的画。”想到这里,云靖恭忍不住嗤笑了声,“皇上很喜欢秦艺的画,他自己也喜欢作画,若不是当初被形势所逼,或许他会成为一个出身皇室的画师。”

这便是出身皇室的迫不得已了。

公语蕊的眼神不自觉落在一旁的云熠身上,小家伙毫无所觉,正聚精会神地欣赏着其他人送的礼物,时不时转头跟父亲闲聊起来。

“爹,那个川南王世子送的礼物是什么?”他指了指那被黑布蒙起来的托盘,不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是蛊吗?”

“什么蛊?”公语蕊也好奇地凑过来,“说起来蛊真的很厉害吗?我们那儿传的可邪乎了。”

“行二就出身川南,你若好奇可以找他问问。”云靖恭倒是兴趣不大。

公语蕊一脸震惊。

“还有行二?”她一直只见行一和行三,还以为排第二那人因公殉职了呢,因此虽然十分好奇也从来没好问过。

“行二性子孤僻,不喜欢出现在人前,我很少安排他做护卫。”

“那他都做些什么?”公语蕊好奇道。

“这你可问到我了。”宰辅大人眯起眼瞧了瞧川南王背后那个个瘦弱的身影,无奈地叹道,“行二与常人不同,他跟着我是为了报仇,最近约莫是有什么事,许久都没回来了。”

“难怪我从未见过他。”

川南王世子送上的蛊叫长生蛊,据说是但凡有一口气在,吃下那个蛊都可以活下去,这听起来似乎很诱人,但世人在渴望“长生”的同时多半还是有理智的,蛊虫这种东西传得太邪乎,一般人轻易不敢碰。

不过不碰归不碰,这种东西也确实千金难求,皇帝显然很满意这个礼物,同样奖赏了川南王世子一些东西,世子一脸欢喜地接过赏赐,转身走向川南王身边。

“你做得很好,弘远。”川南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弘远急忙抬起头:“那父王,儿臣之前说的事……”

“那件事不行,”川南王立刻沉着脸打断他的话,“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哪怕抢过来给你做妾都行,但云靖恭的女人,皇帝都不敢碰,你还是别肖想了。”

“可父王明明答应了!”要不然他才不会把长生蛊献出去!

“那时候你可没告诉我那女人是云靖恭的老婆!”川南王生气地看着儿子,“你成天都在干什么,文不成武也不成,整日就知道玩那些虫子,成亲一年了你媳妇肚子也没什么动静,你让你母妃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听他提到生母,萧弘远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却很快恢复了寻常。

“儿子不喜欢那个女人,是父王要娶的,父王可以自己去找她给你再生个儿子。”

“孽子!”川南王大怒,但到底顾忌是在皇帝的寿宴,没敢闹开,只是回到王府后才关上门和儿子大吵了一顿。

父子俩吵得很大声,仆人丫鬟纷纷不敢靠近,早就避开了,没人注意到一道影子悄悄地贴在窗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听到屋内断断续续地传来“云靖恭的女人”这几个字,他皱了皱眉,随后脚下一顿,转身从王府飞身出去。

……

宰辅府的书房里,云熠看书看到睡着了,被云靖恭抱到屏风后的软榻上睡得香甜,云靖恭翻出以前公语蕊自己做的棋谱仔细研读起来。

这可是他赢过夫人的制胜秘籍,不多看几遍还真不好“云淡风轻”地赢她。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打声,听到久违的暗号,他放下棋谱,本是想叫人进来的,但想了想里面的云熠,他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拉开门,面前出现一道瘦小却灵活的身影,那人恭敬地行礼后揭开面罩,露出少年俊秀如玉的脸庞。

“行二见过主子。”

“这么久没音讯,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云靖恭随手往后一甩,关上门,就着月光懒洋洋地看着少年。

“属下还没活够。”少年意外地有着十分沙哑的嗓音,乍一听有些刺耳,但听多了却也有着独特的韵味。

“哦?你不想死了?”云靖恭面露意外,这小子当初可是一心想和仇人同归于尽的。

“属下还没见着小主子,还想见未来的小姐。”行二笑了笑,这对向来面无表情的他来说是个十分陌生的表情,因此倒显得格外纯净,但就是这份纯净又隐隐透出几分诡异的感觉。

他笑起来和当年的云靖恭如出一辙,这也是当初云靖恭会把他捡回来的原因。

“我以为你会说大仇未报还不能死。”云靖恭嗤笑道。

“不必属下出手,那对父子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了。”行二和川南王府有血海深仇,这几个月隐姓埋名潜入川南王府,原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那对父子,却意外地发现了川南王府的秘密。

川南王的王妃发现丈夫和自己的妹妹有染,二人争执的时候川南王失手杀了妻子,后来怕事情暴露就把妻子的死栽赃到了盗匪身上。川南王世子当时虽然不在家,但他因为贪玩躲在床底下的小外甥女却亲眼看到了,小姑娘吓得高烧了好几天,断断续续的呓语让她的母亲,也就是川南王世子的亲姐姐猜出了事因,然后告诉了弟弟。

当时在场的还有川南王的小姨子,川南王被抓住了把柄,不得不逼自己的儿子娶小姨子的女儿为妃。

这两件事彻底压垮了萧弘远的理智,他已经准备要弑父了,而川南王也在怀疑世子知道了真相,为了不被儿子杀死,打算先下手为强。

行二难得回来一趟,一来就带了这么个巨大的八卦,云靖恭虽然兴趣缺缺,但又觉得公语蕊或许会想听,便耐着性子听行二讲完了这段。

等行二终于说完了,他才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你说他们父子都打算借我的手?”

“属下猜测的,川南王一直在萧弘远面前提到主子您和夫人,世子也好似打算借川南王的名号对夫人出手,想引大人去对付萧弘远。”

“呵呵,”宰辅大人唇角勾起冷笑,“算盘倒是打得响!”

要是放在以前,云靖恭倒是不介意陪他们玩玩,但现在……谁敢动公语蕊,就算只是稍微有这个念头,那也便不该留在这个世上了。

“萧弘远找夫人倒是很早以前开始了,属下见他对夫人却有几分真心……”

行二的话还没说完就接受到了带着杀意的眼神,他人虽小,却也很识时务,立刻闭上了嘴。

“真心或者假意,都不耽误他去死。”云靖恭缓缓开口,声音诡异地竟透着温柔,“对不对?”

行二哪敢说不?立刻恭敬地低下头。

“属下领命。”

“乖孩子。”宰辅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假装没察觉到行二一瞬间的僵硬,自顾“温和”地开口,“这件事办完了回来在府里待几天,夫人对蛊虫很好奇,‘十分’想见见你。”

“十分”二字还特别加重了语气,生怕别人听不出他的不爽。

原来是因为这个,难怪大人这么诡异……

行二额头冒出一排冷汗,吃力地点了点头:“属下……领命。”

见他这么紧张,云靖恭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反应太过了,不过他断没有给下属认错的道理,只好背过手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

“你身体怎么样了?”

行二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随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尚可……”

“司炎如今住在康王府,你抽空去找他给你看看。”

行二在外待的时间多,自然也听过神医司炎的名号,想到主子如此替自己着想,顿时心生感动,但他惯常没表情也不太擅长言辞,此刻也不知该怎么表达心意,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酒杯一般大小的匣子递给云靖恭。

“这个给夫人随身携带,可以防蚊虫叮咬……”

云靖恭:“……”

“一般的毒药都可解……”

云靖恭:“……”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个,蛊虫不敢靠近,不怕有人偷偷对付夫人……”

行二的话还没说完,刚才还一脸嫌弃的宰辅大人便一把将匣子夺了过来,冷冷地丢下一句“你可以退下了”便转身进了书房。

行二站在门外挠了挠后脑勺,少年人想不明白大人的心思,却也察觉到了主子对那个“夫人”的重视,他又想了想川南王父子打的主意,转身又去了趟王府。

第二天,川南王府父子相残同归于尽的惨案震惊了全京城。

公语蕊呆呆坐在梳妆台前,觉得自己这一觉还真睡出了恍如隔世的意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