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可琪感觉疼。
活了十七年,她还从来没这样疼过,就好像有人拿刀将她腹部一点点割裂,再将五脏六腑生生从里面扯出来。
她在疼痛中挣开眼睛,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张脸她几乎每天都会见到,这是她同班同学任天庆的脸,和平日阴沉沉,被他们欺负了也不说话的模样不同,此刻,这张脸上却罕见带着一点得意又轻蔑的笑。
他一边这样笑着,一边再次拿起了血淋淋的小刀,重重划向了“她”的腹部。
武可琪疼痛难忍,想挣扎,却被牢牢控制在任天庆手上。
力气和生命也在一点点流失。
任天庆收回脸上的笑意,冷漠地将“她”丢回地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走向死亡。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脸上带着明显的嫌恶表情,从“她”尸体旁边跨过去,只是片刻,又折返了回来,然后捏着鼻子闭着眼睛用层层塑料袋将“她”的尸体捡了起来,嫌恶的表情犹在,只是眼底又多了几分恶意的笑。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露出这样难看的表情。
武可琪心里一悸,忽然满头大汗地醒过来。
她意识还有些迷迷糊糊,自己刚刚那是……梦到自己变成了那只被任天庆虐杀又被她捡回去寄给苏念的死老鼠?
武可琪缓了缓才从那种浑身疼痛又绝望的境况中恢复过来,她睁开眼,发现她正处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
墙皮没刷,像是毛坯房,基本没有家具,正对着她那面墙上贴着一堆照片,全是班上同学的,其中就数她最多。
最中间那张照片,是她上次元旦汇演时的装扮,被洗成A4纸大小,照片被人从沿着两边对角线划了一把大大的叉,交叉点正好在她脸的位置,看起来就是像是脸被刀痕划花了一样,有种触目惊心的惊悚感。
墙角几只老鼠叽叽喳喳乱窜。
武可琪心头一惊。
这是哪?她不是刚在酒店洗完澡吗?难道梦还没醒?
“你同学醒了啊。”一道又干又细的女声忽然响起。
武可琪蓦地顺着声音回过头去,就发现身后有一张老旧的长椅,长椅前躺着一个人,没有“梦中”那种掌控着性命的得意笑容,面色苍白又紧张,正是她那个同班同学任天庆。
而就在任天庆旁边,趴着一只半人高的大老鼠。
“醒了咱们就一起来算算账吧。”
那只“老鼠”一边开口说话,一边就在她眼前生生变成了一个一身黑衣,瘦瘦小小的老太太。
武可琪:“!!!”
由老鼠大变活人而来的瘦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她脸上满是皱纹,看着一副颤颤巍巍行将就木的模样,声音尖细难听:“怎么样,被人开膛破肚,又被当成垃圾捡回去用来吓别人的滋味怎么样?”
老鼠叽叽喳喳聚集到她脚下,她身边一侧是任天庆,另一边则是一道敞开着的房门。
武可琪头皮一阵发麻,尖叫着跑向房门。
还没能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大的吸力,她整个人重重摔回来。
武可琪浑身都疼。
瘦老太太收回枯瘦的爪子:“跑什么啊,账还没跟你算完呢。”
武可琪吓得直往后缩,刚刚摔伤的尾骨又疼了起,她“嘶”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做梦都是不会疼的,那有没有可能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根本不是在做梦?
之前在派出所那种嘴巴不受控制的状态已经很离奇了。
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更离奇的。
她想起苏念走之前和她说的那句话——
“造口业有损运势,晚上最好不要出门。”
“你……你是苏念找来的吗?我……我我错了。”武可琪抽着鼻子哭了起来,“我回去就删帖道歉。”
“装疯卖傻在我这半点用都没有。”瘦老太太冷脸看着她,“不过你确实欠我孙子一个道歉。”
武可琪一愣。
这老太太的模样,完全不像认识苏念的样子。
他们这种非科学手段,警察一般也查不出来,有什么必要在她面前伪装吗?
“你孙子?”
瘦老太太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就是你用来吓人那只死老鼠。”
武可琪:“?!!”
刚刚才看到那只大老鼠生生变成面前这个老太太,那只死老鼠是她的后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我屋子里的老鼠……?”
“那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瘦老太太拿着一把有点眼熟的刀,在任天庆身上划来划去。
任天庆脸色越发苍白,满头大汗。
“你们一个喜欢虐杀动物,一个喜欢送尸体来吓别人,我老太婆今天就有样学样,把你这同学的肚子剖了,等他身体里的血慢慢流干,再送给你当第二份礼物如何?”瘦老太太冷笑一声,“你不是杀过好些动物,甚至还想杀了那些骂过你的同学吗,怎么现在倒是知道怕了?”
后一句话是说给任天庆听的。
她说着刀尖毫不犹豫地划向任天庆的胸口,鲜红的血从划破的口子中冒出来,洇湿了任天庆的白色卫衣。
任天庆尖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武可琪头皮炸开,险些也要晕过去前,忽然听到一道有点耳熟的女音和一道破空声同时响起。
“住手!”
与此同时,一根鲜红的小长鞭径直挥向面前那只持刀的手。
武可琪蓦地抬起头,就看见下午才亲眼见过的那小姑娘正站在门口,鲜红的长鞭衬得手腕越发纤细瓷白。
在她身后,除了沈天泽和崔彦之外,还是下午见过的那几个年轻男人,只不见了那位钱所长和赵局。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瘦老太太看着一副行将就木的虚弱模样,动作却非常敏捷,避过了小红鞭一击,面沉如水地抬起头。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敢阻我的事?”
她话未说完,干瘦如柴的五指已然屈指成爪,直朝苏念攻过去。
——这瘦老太太不止动作敏捷,看来还是个暴脾气。
苏念本来念在她情有可原的份上,只打算阻一阻她的动作,并未着急真正动手——毕竟小红鞭只克阴邪之气,对付正经妖怪作用可要大大打上一个折扣。
哪知对方比她还急。
武可琪还愣愣坐在地上没反应过来,她看着这瘦老太太屈指成抓,片刻就到了苏念面前,似乎再近一寸就能抓伤她脸似的。
她瞳孔骤然一缩。
然后便见那小姑娘眼睛一弯,轻轻巧巧一下腰,避开这次攻击,同时手腕一翻,鞭梢直朝那干瘦老太太卷去。
武可琪:“……”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一人一妖在这空荡荡的小屋里你来我往过了几招。
瘦老太太避开一鞭,细小的眼睛一眯:“苏先是你什么人?”
苏念眨了眨眼:“你认识我师父?”
瘦老太太冷哼一声:“手下败将,当然认识。”
她话音刚落,却见面前小姑娘眼睛蓦地一亮,一脸高兴地问:“真的吗?”
瘦老太太:“???”
这小姑娘怎么一回事?
武可琪、T市调查局工作人员:“???”
沈天泽:“……”
崔彦、贺珏、夏子烨:“……”
瘦老太太有那么有瞬间,都有点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和苏先师徒反目了,心中念头急转,攻势却越发凌厉起来。
管她有没有师徒反目,先打赢再说。
苏念难得碰上一个自称曾经打败过自家那不靠谱师傅的大妖,也不再等闲待之,径直从口袋里摸出了好几张引雷符。
这地方是一个偏僻的烂尾楼,算是任天庆的一个“秘密基地”。
接连几道雷打下来,整栋楼似乎都震了震。
细碎的灰尘从上面落下来,撒了武可琪满脸,她看着灰尘中和那只鼠妖缠斗,动作一下比一下更凶残的小姑娘,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她是谁?她在哪?
她竟然造了一个可以和一只老妖怪打成平手的小姑娘的谣言?
不知过了多久,战斗终于停了下来。
这边屋子墙面塌了半边,那两位早打到了隔壁去,此刻远远看过去,应该是分出了胜负,一个站,一个躺。
站着的那个看身形和服装,正是她前爱豆的现任小女朋友……?
武可琪满心玄幻。
哦,她造了一个打赢了一只老妖怪的小姑娘的谣言。
苏念拍了拍身上的灰,皱着眉看向地上的瘦老太太,灰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怀疑:“你真的打赢过我师傅?”
这老太太是挺能打的,可完全没到能打赢她师父的地步啊。
瘦老太太:“……”
当然没有。
她上次想杀人的时候,正好被苏先撞上,伤了妖元,许久才恢复过来,没想到这次又撞上他徒弟。
她和他们玄天派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她干脆躺地上不起来了:“好哇,你们玄门正派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糟老婆子,我要去调查局投诉你们。”
苏念:“???”
沈天泽:“……”
贺珏、夏子烨:“?????”
这老太太什么操作,打不过就直接碰瓷?
T市调查局那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这小姑娘,又看了看这瘦老太太。
难怪总局的人对她这般态度,这小姑娘实力也太凶残了点吧。
贺珏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们就是调查局的,您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可以提。”
当然听不听在我们。
瘦老太太:“……”
她没听说玄天派有人加入调查局啊?
“我孙子被人杀了,我来报仇不过是一报还一报,你们凭什么阻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