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是尚音老板詹海青。
沈天泽入圈时，所签的公司就是尚音，那会儿他和父亲一样，对接手自家公司也没多大兴趣，小叔沈峻也还没像现在这样无可救药，后来才脱离尚音自立门户。
詹海青是个还算不错的老板，只是公司做大，经纪人和艺人数量也同样增多，公司不再是他的一言堂，他为人又太过良善讲义气，对公司掌控程度慢慢变低，这几年尚音混进了好一些利益至上的人。
詹海青在电话里说，公司有个艺人出了点事情。
沈天泽没想到这样巧，他所说的艺人竟然就是甄书杰。
苏念两个多小时前，还刚研究过这张脸，面相又正好是她超嫌弃的那种，而且就在几分钟前，她还想着要不要下楼去堵一下他，所以还挺有印象，一见他取了口罩，便认了出来。
真人和照片上差别倒不是特别大。
那双讨人厌的眼睛下一片青黑，眉宇间带着一小股黑气，最近应该挺倒霉的。
暂时也还并没做过什么大恶，也没有沾染上人命的迹象，身上更没有阴气，不过也很难断定常思的事情，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毕竟这姓甄的普通人一个，驭使鬼魂的事情，他自己又做不来，而且常思姐姐暂时也还没出事。
苏念正想着，要不要悄咪咪往他身上丢个真言符什么，就见那个中年人已经同阿泽寒暄完，领着姓甄的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甄书杰目不斜视地坐着。
来这一趟，他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
对面那小姑娘长得倒挺漂亮，要说有多厉害，他却是不信的，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已经重要到老板亲自陪着跑一趟的地步，大约就是以他为借口，来给沈天泽送点钱。
毕竟公司最近已经连扑了好几个项目，去年的财报很是难看。
换了平时，他可能还会有心思打量一下这姑娘，可尚音去年不管亏损多少，詹海青依然是他老板，沈天泽他更是得罪不起。
更重要的是，别说是姑娘了，他现在路上碰见一只雌动物，都不敢多瞟一眼。
甄书杰还在走神，便感觉旁边老板不轻不重地推了自己一把。
“把事情和小苏大师说一遍。”
要在无关人员，而且还是非医护人员面前说这些，甄书杰觉得心底无端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屈辱，他咬了咬牙：“我前段时间，得罪了一个苗女，她对我用了一些卑鄙手段。”
苏念虽然很看不上他，但没太接触过苗族巫蛊之类的东西，还挺有兴趣，瞬间插嘴问题：“什么手段？”
甄书杰屈辱感更甚，可来都来了，万一这姑娘真有那些人形容那么神，他垂下眼，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硬不——”
话未说完，便被一道冷沉的声音打断。
“念念。”
苏念转头看向旁边男人，见他面沉如水，不由眨眨眼：“？？？”
沈天泽一开始并不知道詹海青带来的是甄书杰，所以也没提前让家里小朋友回避，本来是觉得，这圈子里人精多，这位即便人品不行，但必要的情商应该还有，不要求有太高，起码得像常思方才的信息一样，顾忌着对方是个小姑娘，适当斟酌一下言辞。
看来倒是高看他了。
“你先回里面休息室去，这件事我来处理。”
苏念脸上疑惑更甚：“为什么呀？”
沈天泽揉了她脑袋：“乖，先进去。”
苏念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生气，不过她本来也就很嫌弃这个姓甄的，不太想帮他忙，最多就只是好奇他出了什么事情而已，想了想，还是乖乖道：“好叭。”
沈天泽面色稍缓：“晚上带你出去烤肉。”
苏念眼睛亮起来，点了点脑袋，拿着手机回了办公室里面的小休息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詹海青已经完全愣住。
他原本以为沈天泽和这小姑娘就是简单的利益交换关系，毕竟笼络了这样一位厉害的大师在身边，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可他认识沈天泽七八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说话这样温柔。
不过——
沈天泽刚刚说他来处理？？
他能怎么处理？？？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滑过，他就见沈天泽又恢复了面色沉肃的模样，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我帮不了他。”
詹海青：“……”
甄书杰脸上怒意一闪而过，忙垂下脑袋。
詹海青顿了顿，大概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况，他毕竟同是男人，又年过中年，很快回过味来。
啧……所以平时看着冰冰冷冷的人，动了凡心倒是更加了不得，护得这样紧。
“那个……天泽啊，你看这样行吗？让书杰先把情况和你说一下，然后再由你和小苏大师来商量这事情如何解决？”
沈天泽摇摇头，表情越发冷峻：“他不说实话，谁也救不了。”
若不是看在詹海青，以及常思那件事情还未解决的份上，他连这个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会给甄书杰。
甄书杰面色瞬间一变。
沈天泽怎么会知道自己没说实话，难不成是诈他？
詹海青也是一愣。
甄书杰经纪人是公司老人，这次求到了他面前，他刚好也想和沈天泽叙个旧，所以才会答应下来。
他脸色不由也微微沉下来：“你还隐瞒了些什么？”
甄书杰心头惊疑不定，完全摸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想了想，也确实没什么好瞒的，便道：“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甚至都没能真睡了她，就是些男人的花言巧语，她信以为真，觉得我骗了她，所以从苗寨追到这边来，还不知对我使了什么手段。”
詹海青：“……”
公司艺人那么多，他也不是个个都能了解品行，要早知道是这么个东西，他才不管他死活呢。
沈天泽问：“症状呢？”
甄书杰一咬牙：“就是硬不起来，连想都不能想，一想就他妈疼得厉害，医院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他这几天过得简直比和尚还他妈要更清心寡欲。
沈天泽：“你这几日心跳急快，晚上还会惊梦？”
甄书杰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给你下蛊了。”沈天泽声音很淡，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詹海青已经被这一出搞懵圈了。
敢情他还真会一点？什么时候学的？？
甄书杰却不由打心底里迸发出一点希望，语气不知比刚刚要尊敬多少倍：“沈老师您能解这个什么蛊吗？”
沈天泽冷声道：“不能。”
甄书杰：“……”
他默了默，还是不肯放弃：“那……里面那位小苏——”
沈天泽打断他：“苗族巫蛊之术向来神秘，每家制蛊手法都不甚相同，一旦解蛊失败，就再无转圜余地。”
甄书杰脸色一片灰败：“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沈天泽：“解铃还须系铃人。”
甄书杰：“……”
那个小苗女……
在苗寨初见的时候，只觉长得水灵灵的，眼睛又大又亮，还带着一股城市里女人没有的天真感，有种别样的诱惑。
要不是剧组人来人往，他当时有的是办法把人哄到手。
追来剧组的时候，他还以为会很难搞，这地方不比苗寨，处处都是镜头，哪里都有狗仔，他虽然有点遗憾，可还不想在事业上升期，被拍到点什么。
哪知那个小苗女见他一面，就匆匆要走。
临走前，还跟说了悄悄话：“书杰哥哥，我给你留了个礼物噢，要是你愿意去苗寨找我的话，我还有更多的礼物要送给你呢。”
他当时万万想不到，那样天真又甜蜜的语气之下，藏的却是这样残忍的真相。
去苗寨找她？
甄书杰想起她后半句话，不由浑身一激灵。
一个礼物就已经够他受的了，更多礼物……？
可要是不去，难道一辈子这样清心寡欲？
他脑袋一团乱，冷不丁又听到一道冷沉的声音：“常思家里闹鬼的事情和你有关？”
甄书杰一愣：“啊，常思家里闹鬼吗？”
沈天泽看了眼他神情。
他刚刚特意挑他心神紊乱的时候提问，此刻的反应不像作伪。
他顿了顿：“那个苗女何时来，又何时走的？”
甄书杰以为他又想出点什么办法来，也不敢再隐瞒：“四天前，她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我给常思递房卡，所以才认为我骗了她，当天下午就走了。”
剧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他给常思递房卡之前，有仔细确认过，周围没人。
结果常思走后，那个小苗女却突然冒了出来。
他当时怎么就只顾着怕她闹，想送她走，没起一点疑心呢？
等等……
“您刚刚说常思家里闹鬼，不会也是她做的吧？”
一旁詹海青：“……”
……还敢给当红女演员递房卡，看来他是真的不了解公司这帮艺人了。
沈天泽皱了皱眉：“你确定她当天就走了？”
甄书杰忍不住又是一激灵：“确定，车票是我助理帮忙定的，她回苗寨后，还给我发了个视频。”
风景如画的背景中，小苗女笑着跟他说，书杰哥哥我等你来苗寨找我噢。
他当时只当这小苗女是痴人说梦。
沈天泽面色微凝，问他要了那个苗女的手机号码。
甄书杰忙不迭地给了。
然后就……
沈天泽淡淡转头看向詹海青：“詹总，我还有事，改天请您吃饭，今日就不多留您了。”
甄书杰：“？？？”
他转过头去，见自家老板强撑着微笑点了点头，就直接起身要走，忙道：“等等，沈老师，我这边真的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了吗？”
沈天泽冷冷扫他一眼。
甄书杰瞬间心如死灰。
詹海青刚起身，就听沈天泽又淡声说了一句：“詹总，当断则断。”
他愣了下。
公司现在这情况，可不是得当断则断嘛。
他笑了笑：“行，就冲你这话，下次见面该我请你吃饭才是，记得把里面的小姑娘带上。”
沈天泽点点头。
詹海青将面白如纸的甄书杰拉了起来，他虽人过中年，可还是常年健身，拉这么个肾虚的年轻男人，倒是一点儿也不费力：“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沈天泽看着两人出了办公室，才转身走向休息室。
小姑娘乖乖巧巧躺在他床上玩游戏，见他打开门，将手机一扔，扑了过来。
“你们聊完啦？那个姓甄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啊？阿泽你刚刚为什么生气呀？”
沈天泽：“……”
他将人接进怀里，顾不上回答她这一连串的问题：“你先给常思打个电话，下午同她说那两个消息的人有问题。”
甄书杰说那苗女是四天前来找他，撞见的是他给常思递房卡，当天就回了苗寨。
给常思消息的人，却说是三天前，撞见的是两人拍拥抱戏。
双方必有一方在说谎。
甄书杰方才有求于自己，没必要在这时候撒谎，更没必要护着，在他看来，正“加害”于他的苗女，面且他言辞间提供的细节很多，又毫不犹豫将对方手机号码给了他，真假一验便知。
苗族人善蛊不善驭鬼，更何况那苗女已经回了千里之外的苗寨，即便会一些驭鬼之道，也不可能千里迢迢控制厉鬼三番四次去加害于常思。
而且若对方撞见的是他给常思递房卡被拒，从动机上来看，比拍拥抱戏要更欠缺一些。
苏念眨眨眼：“诶？什么情况？？”
***
常思接到苏念电话的时候，剧组已经收工了。
今天拍摄格外顺利，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些。
经纪人被统筹叫去确定一下行程问题，她刚换了戏服，自己一个人在化妆室等着候文佳帮她卸妆。
化妆室里开了暖气，常思听着电话里小姑娘温温软软的声音，却平白生了一身的冷汗。
常思脑袋“嗡”的一声响，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她第一反应就是，先离开化妆室再说。
她这几天怀疑过许许多多人，但从来没想过会是候文佳有问题。
常思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刚站起身，才往外迈了两步，化妆室的门就从外面推了开来，刚刚说出去找东西的候文佳就站在门口，外面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她背着光，面容看不太清晰。
候文佳看着她，脸半明半昧，依稀能看见她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边。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光线的问题，常思只觉得她这个笑容分外地瘆人。
候文佳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温温柔柔道：“怎么站起来了，你这是要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