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瑜这一跪,着实是惊到了不少人。
首当其冲的便是魏大郎。
魏淮确实不认得叶瑜,如今被喊了恩公,还受了跪拜,着实是让魏淮有些错愕。
不过他反应很快,立刻伸手扶住了叶小郎君,嘴里道:“大人请起,在下不过一介平民,这般大礼实在受之有愧。”
叶瑜知道自己当时年纪尚小,如今长大了,相貌身形都天差地别,面前这人认不出也属正常,嘴里便道:“魏大哥救我性命,没人比你更当得起这一拜。”
魏淮到现在都记不清楚自己何时何地救过眼前这位小郎君,一旁的卓氏则是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去,看似扶着魏淮,其实是托住了叶瑜的手。
很快叶瑜就发现,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位模样柔美温婉的妇人制住了,半分动弹不得。
他面露惊诧,一时间没了言语。
魏淮则是缓声道:“小郎君若是有话,不如等下面谈,现下我还有些事情要与这几位差官说清。”
此话一出,叶瑜就眯起眼睛,扭头看向了洪五。
这一眼把洪五给看出了冷汗。
刚才招惹了魏淮,他尚且有辩驳余地,可现在被叶瑜盯上才是真的让洪五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位叶小郎君可是都城里出了名的不讲理,从小就纨绔,如今得了明啸卫参将官阶,又有叶宰相护着,在都城里说是横着走也不为过。
之前叶瑜跟常明尚打架的事情,外人不知道,洪五这个府尹衙门的差官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位把驸马爷给揍了个鼻青脸肿,连板子都没挨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现下和他对上的换成自己这个不入流的小衙役,被打都是轻的,别回头竖着来了横着出去,那才叫得不偿失。
越是小人物越懂得察言观色,这会儿洪五也看清了,叶瑜跟魏淮有旧,更是有恩,既如此,叶参将必然是和魏大郎站在一处。
让洪五过来的是罗荣远,但是逼着罗荣远拿主意的却是叶宰相。
兜兜转转,倒成了叶家父子俩的家务事。
既然是家务事,那就让他们关起门来解决,自己这个外人还是不掺和的好。
立刻脱身才是上上之选。
洪五心思急转,迅速理清了关系,分辨了厉害。
就在叶瑜想要对他发作之时,洪五抢先一步摆出姿态,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一场,这次来不过是府尹衙门例行查检,谁能想到手底下人办事不利,竟然惊扰到了魏先生,真真是该打。”说着,洪五一扭头,笑容尽去,拧眉瞪眼的对着刚刚掀摊子的差人喝道,“还不过来给魏先生赔罪!”
寻常这些差人做事都莽撞的很,可也最是懂得见风使舵。
听了洪五的话,那年轻的差人立刻小跑上前,又是赔理又是道歉,还张罗着人要帮着魏淮收拾摊子。
这般伏低做小,倒是让叶瑜有些发作不出。
而魏淮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并未为难洪五,只说了几句互相都不走心的客套话便放他离开了。
叶瑜看着洪五逃一般离开的身影,撇了撇嘴:“便宜他了。”
这时候郑四安上前,先对着魏大郎行了一礼,而后便看向叶瑜笑道:“谢过参将为了魏家书斋仗义执言,还未给参将引荐,这位是魏家大爷,也是书斋的掌柜。”
叶瑜在明啸卫的日子久了,自然知道郑四安是魏临手底下的人,下意识的呛声:“我又不是为了帮你们……”但很快叶小郎君就反应过来。
郑四安喊这人大爷,就是说,他是魏临的大哥?
想明白了这点,叶瑜还未出口的话就被他咽了回去。
刚还说记着人家的恩情,总不能扭头就当面说人家弟弟的不是。
郑四安早已习惯了叶瑜倨傲张扬的脾气,这会儿见他收敛便觉得新鲜,不由得多看两眼。
叶小郎君气不过,用眼睛瞪他,见郑四安收回目光,叶瑜这才冷哼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他很想跟魏淮述说当年之事,可是在大街上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外面看热闹的百姓还没散去呢,总有耳朵尖的,他们说什么都能被听去。
而书斋里面也因为刚刚一番折腾显得有些忙乱,不好请人待客。
这时候,马车上的霍云岚撂了帘子。
因着距离较远,霍云岚只能模糊看到那边的情形,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幸而身边有个耳力惊人的徐环儿,经过转述,霍云岚便猜到了些大概。
于是她对着徐环儿说了两句,徐环儿点点头,动作利落的下了马车,小跑着挤了进去。
跟着郑四安来的护卫都认识徐军师的妹妹,自然保证她一路畅通。
待穿过人群,徐环儿便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而后道:“我家夫人让药铺炖了汤,很是滋补清心,想请几位去铺子里小坐。”
卓氏闻言立刻点头,魏淮与郑四安也没有异议。
叶瑜虽不认得徐环儿,可见魏淮点头,他自然跟着答应,一行人很快就去了不远处的魏家药铺。
而在书斋外面围着的百姓见没了人也没了热闹可瞧,也就渐渐散了。
等到了药铺,便有人引着他们去后堂,刚一进门就瞧见已经坐在里面的霍云岚。
无论有什么心思,这会儿都老老实实的互相见礼落座。
叶瑜抢先一步占住了魏淮身边的座位,卓氏也不吃味,只管去和霍云岚凑在一起。
妯娌两个眼睛里都带了些兴味的目光,很是好奇的看向了叶瑜,期盼着他能把事情说说清楚。
魏淮最是明白自家娘子,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又宽和的笑。
待叶瑜分神去和自己的随从说话时,魏淮便对着一旁的伙计道:“有瓜子吗?”
伙计一愣,而后立刻反应过来:“有的。”
“去给两位夫人端碟子上来。”
霍云岚一听,立刻笑着凑近了卓氏,轻声道:“大哥当真贴心,嫂嫂好福气。”
卓氏也笑,对伙计道:“要五香味儿的。”
“是,小的这就去拿。”
郑四安坐在一旁,很想说自己也要,又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嗑瓜子看戏不大好,略一犹豫就错过了机会。
这时候,叶瑜打发了跟着自己的人,头一件事就是重新看向魏淮,深吸一口气,对着他道:“不知魏大哥身子如何了?”
以前魏淮很忌讳听到这些,可如今魏大郎看开了,也能听得出叶瑜的关切,便心平气和地回道:“好多了,虽然不比常人,但也不至于成了拖累。”
这话魏大郎说的真心实意,为了能够重新站起来,他付出良多,能恢复成如今这样已是幸事。
但是叶瑜听了却低下头,眼里又是雾蒙一片。
魏淮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道:“若是大人有什么隐情不妨直说,在下能帮忙的必然不会推辞。”
叶瑜闻言,伸手用拇指抹了下眼睛,而后深吸一口气,道:“不知魏大哥可还记得,数年前在望门关有一伙行烧杀抢掠之事的逃兵?”
魏淮点了点头:“当时我便是奉命去围剿他们的,自然记得。”
叶瑜抿了抿嘴唇,低声道:“魏大哥从他们手上救下了几个孩子,里头有我。”
而后,叶瑜就把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他原本是跟着叶夫人回乡探亲,中途走散,幸而仆从忠心,照顾着年少的叶小郎君,勉强熬了过去。
偏生他们倒霉,遇到了那伙穷凶极恶的逃兵,被劫为质。
当时与他一同被掳的还有三四个孩童,因着叶瑜颠沛了数日,身上的衣衫破烂,脸也污了,自然不显眼。
魏淮把人救出来之后,送他们去了附近衙门,只说自己姓魏,便没有其他的话留下。
结果叶瑜错记了姓氏,以至于一直寻不到人。
话已至此,叶瑜一脸坚定的看向了魏淮:“魏大哥于我有恩,还为了我受伤,这般恩情我定要报还的。”
这会儿卓氏也无心嗑瓜子,面露担忧的看着自家相公。
她从未听魏淮说起望门关的事情,也怕戳魏淮的伤心事,自然不会问起他的腿是在那里伤的,怎么伤的。
如今听来,即使只是轻描淡写,卓氏都能感觉到其中的痛彻心扉。
反倒是魏淮最为平静,他的骨子里带了些侠气,这会儿只是笑道:“叶小郎君言重了,追剿逃兵是我分内之事,救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至于腿伤也是那之后的事儿了,小郎君不用过于挂怀。”
可是魏淮越是这般说,叶瑜越是敬重他。
他不再提报恩的事情,却把此事牢牢记在心里,想着以后一定不能忘却。
而后叶瑜就拿出了平常在叶宰相面前讨好的手段,寻常最是张扬骄傲不过的人,这会儿却是舌灿莲花般地能说会道。
药膳端上来时,叶瑜已经开始跟魏淮兄弟相称了。
这般本事就连霍云岚都叹为观止,她突然能理解,为何素来古板的叶宰相对几个才华出众的儿郎都不偏不倚,却格外偏爱这位素有纨绔之名的小儿子。
如今瞧着,只要叶瑜乐意,他就能成为最讨人喜欢的小郎君。
卓氏这会儿也神色如常,把自己刚刚剥好的瓜子放在小碟子里,递给魏淮。
叶瑜见了,由衷感叹:“大哥狭义无双,嫂嫂温婉贤良,当真令人羡慕。”想到刚才卓氏扶自己那一下,叶瑜又道,“真是般配。”
一句话,就让卓氏眉开眼笑。
霍云岚坐在一旁瞧着,心想他分明是个很会说话的人。
果然往常在衙门里,这位叶参将就是故意呛声,和自家相公对着干顶着来。
不过那边聊得热火朝天,霍云岚却一直没有开口,只管在旁边听着,专心喝汤,似乎这碗药膳对她有无尽的吸引力似的。
一直到用罢了膳食,霍云岚用帕子掩掩唇角,才状似无意的提起:“只是不知那些差人以后还会不会来。”
卓氏觉得,想必他们是不会再来了,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是魏家产业,怎么也不该再来找晦气才是。
可魏淮却知道,霍云岚这话并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而是说给叶瑜听。
其中缘由魏淮没有问,但他清楚,自家弟妹总不会害他。
果然,叶小将军一听,脸上就变颜变色的,运了好一阵的气,才稳定心神道:“魏大哥只管放心,那些人自然不会再来找晦气。这次整顿书铺书斋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收拾的是那些不入流的,魏家书斋行的端里的正,自然不在这次整肃范围之内。”
魏淮闻言,便对着叶瑜拱了拱手,道:“还未多谢今日参将解围。”
叶瑜脸上露出了些执拗神情:“刚便说了,我在家里行六,魏大哥喊我六郎便是了。”
魏淮笑了笑,道:“好,六郎。”
又喝了盏茶,想着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他们不少时候,叶瑜也不是没眼色的人,便起身道:“大哥还有生意,我就不扰你了,只是不知以后若想要寻大哥说话,该去何处?”
魏淮温声道:“我刚入都城,尚且没有自己的宅院,现下正与我弟弟同住。”
弟弟?哪个弟弟?
郑四安适时开口道:“就是归德将军府,参将自然是认得的,都在一个衙门里做事,来去方便得很呢。”
魏淮也回过神来,笑意渐深:“原来是二郎的同僚。”
若是放在一个时辰前,叶瑜定然是不想认的。
他对魏临向来没有好印象,一开始是因为人人都说魏临不好,叶瑜难免刻板偏见,后来便是因着叶瑜很敬佩的朱老将军突然大厦崩塌,魏临直接坐稳了明啸卫上将军的位置,惹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纵然后面叶瑜也承认,自己很是钦佩魏临的本事和能耐,可是年少气盛的叶小郎君从来都是口是心非,半点不乐意低头。
现在好了,寻了多年的恩人是魏临兄长,还住在将军府里头,他也没必要再梗着脖子。
叶瑜是个聪明人,根本不用人提醒,就对着郑四安道:“说的是,上将军与魏大哥是同胞手足,想来也都是一样的英勇侠气,自然应该多多拜访。”
翻脸翻得这般快倒是让郑四安始料未及。
不过对于叶瑜的善意,郑校尉很是为自家将军高兴,笑呵呵的应了,然后便去送叶瑜出门。
卓氏在他们离开后,一个箭步冲到了魏淮身边,拽着他的手,轻声问道:“相公当真是在望门关受的伤?”
魏淮轻抚卓氏的手,温声道:“是,只不过不是因为救叶六郎,而是被那处的山匪从山上推落的石块砸伤的。”
卓氏闻言,微微抿起嘴角,眼神眯起。
这些魏淮从未提起过,就连魏临都不知道,因为霍云岚清楚,如果自家相公知道缘由,只怕早就派人暗地里把望门关围了。
可不等霍云岚说话,就听卓氏那温柔轻缓的声音响起:“你该早告诉我的。”
魏淮看了看她:“怎么?”
卓氏挽着他的手臂,昂起脸,笑容清浅:“你帮扶我娘家许多,如今,我也该为你出一份力。”声音顿了顿,女人语调轻轻,“我们镖局里,旁的不多,就是镖师多,路子多,有的是办法。”
魏淮心里是有几分江湖气的,原本是想着自己的恩怨自己了结,等他安稳下来,再休养一番,自然要去望门关闯一遭。
终究那望门关的山匪凶残,不是轻易就能攻得下来的。
如今听了卓氏的话,他便想要劝说,便听卓氏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既如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相公莫要与我生疏了才好。”
一顶帽子扣下来,魏淮也不好说什么,本想问问卓氏的打算,不过这时候书斋的伙计跑了来,急声道:“有位姓姜的先生来,说是得了大爷的帖子专程过来拜访。”
魏淮便站起身来,卓氏体贴道:“相公去吧,我和云岚说些体己话,过会儿就去寻你。”
“好,天凉了,娘子仔细些莫要受了风。”
“晓得了。”
待魏淮离开,卓氏身子晃了晃,终究刚刚知道的事情惹得她百感交集,却怕魏淮担心而隐忍不发,待魏淮走了,她便觉得有些头晕。
霍云岚赶忙扶住了她,而后让人喊了药铺内的当值郎中来给卓氏看诊。
待安置好了卓氏,霍云岚便去了外面的药圃里转转,不多时就瞧见郑四安正快步进门,霍云岚便出声道:“郑校尉,此去可顺利?”
郑校尉看到霍云岚,赶忙上前,行了一礼后道:“夫人,叶参将回去了。”
霍云岚问道:“去哪儿了?”
“先是去了府尹衙门,没多久又去了明啸卫衙门,最后回了叶府。”
霍云岚点点头,这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刚才霍云岚确实是在叶瑜面前故意说起书斋之事的,皆因事情起于叶宰相,无论叶宰相的初衷如何,总归还是自家人好说话。
叶小郎君知道原委后必然能在叶宰相面前为了魏淮辩白一番,让叶宰相知道大哥才德,这便成了。
只是霍云岚有些想不通透他去明啸卫做什么,便问道:“叶参将莫不是去找相公了?”
郑四安轻咳一声,回道:“这倒不是,只是因着衙门里有规矩,若是到了时辰不回衙门露面是要罚银的,参将是回去告假了。”
霍云岚:……
或许是见识过太多叶瑜张扬的模样,倒是让霍云岚忘了,这人在魏临口中是明啸卫里面最守规矩最会办差的,寻常也是领着俸禄过日子。
她不由得笑道:“当真是个好郎君。”
郑四安回了话,便没有多呆,行礼告辞。
待他走出药铺,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叫过了跟在霍云岚身边的护卫问了一句:“是谁让你去找叶参将的?”
护卫回道:“是夫人说要寻附近巡街的明啸卫的人过来帮忙,小的便去找了,只是没认出那是叶参将,瞧着穿着明啸卫的衣服就过去请他来相助,也是误打误撞才碰到的。”
郑四安闻言,陷入了沉思。
就是说,若是没有夫人让护卫去找明啸卫的人,便不会碰上叶瑜,也就不能引出魏淮和叶瑜的那段渊源,自然无法如此顺遂的解决魏家书斋的困局。
不,应该是更往长远了看一看,剧情里楚国是战是和可是争了好多年,叶宰相与魏临两边各不相让,僵持不下,如今有了叶小郎君这一茬,多多少少能让两方关系和缓,起码叶宰相不会再有偏见。
也许,事情会比原本的顺利更多……
郑四安想着想着,就伸出手捂住了眼睛。
护卫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赶忙道:“校尉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郑四安摆摆手,叹息一般的道:“不碍事,我就是挡挡。”
“挡?挡什么?”
“挡光。”
分明见识过无数次,但是每次都会让郑四安由衷感慨,光环好闪,闪得他眼都晕了。
霍云岚则是在药圃里转了转,见郎中离开后便回了后堂。
卓氏已经缓过来些,看上去神色如常,她见到霍云岚后坐起来些,轻声道:“有些事情怕是还要请三弟帮忙。”
霍云岚立刻道:“嫂嫂请说。”
卓氏笑了笑,道:“我娘家镖局能经营多年,自然有些本事和门路,只是对付山匪单靠镖局里头的镖师怕是不够,若是能有衙门的人帮手,想来能顺利很多。”
这事儿霍云岚也不用过问魏临便点了头:“嫂嫂放心,朝廷素来都是对匪类深恶痛绝,哪怕没有相公这一层关系,此事也能得到衙门支援,又有嫂嫂娘家那些知根知底的镖师帮忙,想来那些山匪或清剿或诏安,总归是有法子的。”
“我想托你的便是这事儿,”卓氏用帕子掩掩嘴角,“既然是穷凶极恶之徒,清剿费力,诏安危险,倒不如简单些的好。”
霍云岚眨眨眼,问道:“如何?”
卓氏笑笑,温声软语:“只需让那望门关内有去无回,除了飞鸟走兽,一个不留,如此才最为稳妥。”
霍云岚听完,不知说什么,最终只能叹了句兄嫂伉俪情深。
倒是徐环儿脸上露出了些惧意,待卓氏离开后,霍云岚便对着徐环儿轻声道:“山匪,我见过,环儿你也见过。若是那时候在破庙里头的我有半分犹豫,莫说我的命了,恐怕将军,郑校尉,乃至你与你兄长的命都要折在那些匪类手中。国难之时,不安守本分,也不为朝廷尽忠,反倒落草为寇发国难财,那就莫要怪别人狠下心来为民除害。”
徐环儿闻言,便回忆起当初铜饰烙在手臂上的痛楚,神色一凛,对着霍云岚点了点头。
瞧着天色不早,霍云岚也起身离开了药铺。
原本打算是去孙家铺子的,只是刚才书斋的事情着实紧张,霍云岚也没心思再去取衣裳了,便直接回府。
待魏临回来,她便把卓氏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自家表哥。
而魏将军点点头,没说什么,可霍云岚知道自家相公记住了,记得牢牢的。
后头的事情自然不用她操心,自有魏临去料理。
魏将军如何安排剿匪之事霍云岚不知,但她知道书斋之事平顺下来。
没了叶宰相的阻碍,魏家书斋发展的顺顺利利,新一期的《牡荆杂报》也刊印出来。
这天魏临回来时,已经褪去珠钗环翠的霍云岚正靠在软榻上,一边捏着糖冬瓜吃,一边瞧着杂报,看到有趣的地方还会弯起嘴唇笑上一阵。
见她高兴,魏临也不自觉地放松了精神,走过去坐到霍云岚身边,放缓声音道:“娘子如今怎的喜欢吃这个了?”
明明之前霍云岚既不喜欢吃糖冬瓜的,中秋节吃月饼时,她都要把月饼掰开,把里面的糖冬瓜挑掉才吃,很是挑嘴的。
霍云岚用帕子擦擦手,又用清茶漱口,然后便自在的窝到了自家相公怀里,软声道:“突然想吃就吃了,之前觉得这东西软软沙沙的,味道怪,这会儿倒是能品出里面的清甜来。”
既然娘子喜欢,魏临自然不会拦着,只管搂着她说起了几日后大公主组织人打马球的事情。
大公主是个闲不住的,之前心里不爽利,便甚少露面,如今不知怎的突然心情明朗起来,常常约着名门贵女出来相聚,这次的马球会更是广邀都城内的大户官眷出席,魏家也在受邀之列。
魏临接了帖子,却没立刻答应,终究去不去马球会魏临还要问过霍云岚再做决定。
可他刚说了个开头,便觉得肩膀一沉。
低头,就瞧见自家娘子已经依靠着他沉沉睡去。
魏临想着大概是最近事忙,又是漕运又是书斋的,娘子累坏了,如今得了空闲是该好好睡一觉。
于是他便轻手轻脚的将霍云岚抱到了床上,褪去鞋袜盖好被子,而后魏将军小跑着去洗漱,收拾停当后回来陪她安睡。
因着霍云岚向来是睡眠极好,雷打不动,魏临以为这次也是一觉到天明。
却没想到天还未亮,霍云岚就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魏临素来警觉,感觉到动静后立刻跟着睁开眼睛,见自家娘子正茫然的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魏临便起身把霍云岚拢在怀中,伸手摸着她的如缎长发,安抚道:“莫怕,莫急,是不是发了噩梦?”
霍云岚刚刚醒来还有些懵,过了会儿才开口道:“是做梦了,可不是噩梦,算是好梦。”
“不知道表妹梦到什么了?”
霍云岚回忆了一下,才缓缓道:“我梦到你去打马球,结果赢回来一只老虎送给我。”
魏临:……
这有点难了。
马球的彩头向来都是各家挑着好玩的送上去的,可没见谁拿来过老虎。
不过梦里的事情总归算不得数,魏临便道:“你要是喜欢老虎,回头陪王上打猎时,我给你猎回一头便是。”
霍云岚轻轻的嘟囔了句:“我怕得很,你可别当真。”而后便跟着魏临躺下。
但刚一挨着枕头,霍云岚又坐起来。
这次她的脑袋清楚得很,低了低头,突然伸手附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是生怀过的,虽说不会行医诊脉,但多多少少能有些感觉,且最近她确实是有些反常,癸水也许久未来。
定了定神,霍云岚躺下来,重新抱住了魏临,轻声道:“明儿个你有事吗?”
原本魏临是想趁着休沐,与两位军师相聚小酌的,可是这会儿一听霍云岚的话音,魏临立刻道:“无事,娘子想做什么?我陪你。”
霍云岚把脸埋到他怀里,声音轻而又轻:“那明日你留在府上,我去请郎中来。”
这句话把魏临给吓到了。
寻常霍云岚是鲜少找郎中到家里的,毕竟寻常人家无病无灾,没必要总让郎中上门。
如今却要请人来看诊,魏临便觉得心里发慌。
想细问,霍云岚却只摇头,说:“这事儿要忌口,不能胡乱说,娘说过,要是说得多了就不妥帖了。”
魏将军不解:“为何?”
霍云岚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若是真的,你就能补齐上次的功课了。”
“什么功课?新的画册吗?”
“……住口,睡觉。”
霍云岚睡着了,魏临却是瞪着眼睛一直放不下心。
等到了第二天,魏将军眼下虽无青色,却也是带了些倦怠。
他连门都不敢出,一直守在霍云岚身边。
一直到吴郎中上门,魏临都在霍云岚旁边寸步不离,时刻警醒着。
等号了脉,吴郎中道了喜,魏将军反倒显得有些迟钝:“你说什么?”
吴郎中站起身来,想了一礼,脸上满是笑意:“脉象如盘走珠,应指圆滑,确是喜脉。”见魏临还不说话,吴郎中又提高声调道,“恭喜将军,夫人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