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门前,这会儿举人居多,寻常这些读书人在行走时都会有礼的隔上一些距离,可现在谁都想早早离开,难免有些挤。
但魏四郎抱着魏诚大步跑着的时候,谁见都会躲闪一下。
倒不是跟着担心魏诚的病情,而是看到魏四郎便会被吓一跳。
魏宁抱得稳当,跑得又快,两条胳膊还叮叮咣咣的挂着东西,加上他如今面黑,谁看了都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猛张飞……
于是众人不自觉地开辟出了一条道路,让魏宁顺利的将自家二哥抱到了马车上。
这会儿魏诚已经晕了过去,面皮泛红,显然是已经发起了热。
霍云岚只瞧了一眼,便道:“先不回家,直接去药铺。”
这里距离魏家药铺更近些,直接过去总好过回府以后再去请郎中。
伍氏赶忙点头,招呼着小厮把魏诚搬进了车舆里,待小厮下来,她便提起裙摆上了车,进去让魏诚躺在自己腿上,伸手抱住了他,免得等下车舆晃动让他难受。
魏临也不再和那些同僚客套,只管大步过来:“怎么了?”
霍云岚让小厮赶紧收拾东西,闻言回道:“二哥发了热,正要去药铺呢。”
魏临略一点头:“嗯,娘子考虑周全。”而后他便不说话,只管也过去帮忙。
只不过魏将军说妇人身子弱,怕染了病气,就和伍氏换了车架,在路上都是他照顾魏二郎,伍氏则是和霍云岚坐在另一架车中。
不消片刻,魏家的三驾马车便离开了贡院门前,扬长而去。
只留下了后面瞧着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认识魏临的自然不会议论什么,到底心里还是忌惮这位归德将军的,顶多是偷偷念叨几句。
可是这些举人来自楚国各地,自然有不认识他的,便好奇的四处打听那是谁家的郎君,生得英武高壮,说起话来也干脆利落。
不过坐在不远处马车中的五王子萧明远所关注的却另有其人。
他正挑着帘子往外头瞧,有些兴味的挑起眉尖。
而后萧明远瞥了一眼身边坐着的朱泰,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萧明远却没理会。
大约是因为之前朱鹤流放,王上又没给朱家情面,派了兵卒去朱家宅邸里面拿人,让朱家大大的闹了个没脸,便令朱家很是收敛了一阵。
而收敛过后,他们似乎又想出来了些“好”办法。
之前想要除掉萧明远,是觉得萧明远颇得楚王宠爱,会妨碍朱王后和三王子的路,便准备提前下手,让萧明远死在外面,甚至选择临河处动手就是想要毁灭痕迹,让萧明远悄无声息的沉到河底。
可是现在他们同样是觉得萧明远有楚王庇佑,又觉得萧明远是个憨傻的,容易掌控好拿捏,便让朱泰赶紧和萧明远修复关系。
似乎在朱家看来,五王子从小母妃不慈,体弱多病,朱泰又在家里常常炫耀自己同五殿下亲如手足,于是他们就觉得只要让萧明远感觉到“家的温暖”,萧明远自然愿意扶助三王子。
却不知,萧明远如今看他们,就如同看猴戏一般。
之所以没挑破皆因萧明远看透了朱家人,从上到下,又蠢又毒,还带着几分天真。
这样的人家,不好好利用一番都浪费了他们在自己身上花的恶毒心思。
只是萧明远却不乐意搭理朱泰,因为他知道,之前朱泰胆大妄为多半是因为自己拿他当朋友,把他惯出来的毛病。
现在冷着些,这人反倒要上赶着。
于是萧明远只管对着外面问道:“杏雨,那个黑黝黝的少年郎是何人?”
杏雨是萧明远身边的宫婢,原本只是因为年龄相仿加上模样周正,这才得以近前侍奉,上次萧明远在宫外遇袭,便是杏雨急中生智,更换了两人的衣裳,这才让萧明远得以暂时脱身。
自那之后,萧明远便很看重她,放到身边,如今杏雨也是很有地位的。
而得了脸面后,并不是躺着等着吃好处就行的。
杏雨虽然年纪不大,可心思澄澈,也很有自知之明,并没有依仗着救过五殿下的功劳便自倨自傲,反倒格外勤勉谦逊,事事都为萧明远思虑周全,只要萧明远想知道的,她都会提前扫听清楚,暗暗记在心里。
这会儿杏雨立在车舆旁,听了萧明远的话后,便开口,声音清冽如同潺潺溪水:“回五殿下的话,刚刚出来的便是归德将军兄长,行二,扶他的是魏家四郎,如今也在都城里读书。”
萧明远虽然与魏临之间互有默契,可是对于魏临的家中事,萧明远甚少过问,毕竟两个人的关系也没到能互相吐露家事的地步。
他只是知道魏临有个要春闱的哥哥,其他便没有仔细打听过。
这还是萧明远头一遭看到魏家兄弟,倒是与他想的不大一样。
魏临这样英武的,竟有个儒雅单薄的哥哥,还有个……与众不同的四弟。
这时候,坐在萧明远身边的朱泰道:“看那位魏四郎的模样,应该也是个习武的,想来,该是个如魏将军一般英勇的才对。”
萧明远听了这话,便落下帘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泰。
硬说起来,朱家以武发家,如今朱大将军虽然年迈,却依然稳稳坐在一品将军位上。
偏偏朱家几个儿郎都未曾习武而要读书,孙辈更是一个好苗子没有,个顶个的不当用。
结果眼瞅着朱家后继无人,朱家长女却成了王后,朱家便成了靠着外戚发家的典型,还想要一条路走到黑。
军中的那些好人脉,分的分散的散,到现在剩下的怕也不多。
也不知道朱老将军闲暇时候会不会想把儿孙叫过来抽一顿。
不过面上萧明远丝毫不显,他知道朱泰心中定然是厌烦魏四郎这般孔武有力的,却不点破,只管道:“魏将军的弟弟自然是好的。”
朱泰闻言,笑道:“五殿下说的是,只是还不知殿下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萧明远神色淡淡,托着下巴望向贡院大门。
他来,自然是提前看看这些举子们。
说起来应考之人有千人之众,能考中的不过百来人,其他的都是落榜书生。
可是对萧明远来说,并不是落榜的就一定不好。
而且放榜日来看人难免扎眼,这会儿反倒不引人注目。
不过现在看来,人多了实在是看不出门道。
萧明远倒也不失望,想着以后慢慢筹谋便是,对朱泰回答的很是随意:“我带你出来便是去鞠场,要为一个月后的赛事准备,见贡院开门,就过来瞧瞧热闹。”
朱泰一听,便觉得萧明远果然还是之前那般不知世事的模样,这让他自在许多:“如今也瞧过了,不如现在就去鞠场?我之前刚学得了两个花样,正好给殿下展示一番。”
萧明远点点头,不再多看,开口道:“走吧。”
车舆缓缓而行,很快便拐入了另一条街巷,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而另一边,魏家马车已经速速赶到了药铺。
魏临让魏宁和霍湛先回去,魏四郎虽然不太乐意,可还是听话的照顾着湛弟弟回家。
等到了药铺门口,伍氏头一个下来,去瞧自家相公。
许掌柜根本不用伙计提醒,便小跑着出来,看到魏临和霍云岚后赶忙行礼。
可还没等他说话,魏临就开口道:“准备个屋子,叫郎中进来。”
说着,后面自有小厮将迷迷糊糊的魏二郎扶下马车。
许掌柜心里一个咯噔。
他算不得是个很有盘算城府的,可是能被霍云岚相中,在这都城里做了掌柜,许掌柜也很是精明。
这会儿瞧着魏家二爷走都走不动,还要让人扶,许掌柜就怕他是生了急病。
急病最是难治,若有个好歹,自己差事要丢了不说,怕还会得罪将军府,以后在都城里生活都艰难。
但是凑近了瞧,许掌柜便觉得魏家二郎不过是发热。
每年科举之后病倒的举子都有不少,倒也不新鲜,他们药铺里早就准备下了皂独附姜汤,还有旁的药材,自然是顶用的。
放了心,许掌柜脸上也松快不少,赶紧吩咐人去收拾,又去喊了坐诊郎中里最得力的吴郎中去诊脉。
很快,魏二郎便躺到了厢房的床榻上,盖了被子,眼睛似睁非睁。
吴郎中取了脉枕,坐在床边,一边捻须一边给魏诚号脉。
不多时,他便站起身来对着伍氏道:“夫人放心,二爷只是偶感风寒,稍事休息便好,吃喝上也要有忌讳,我自会开方子,禁忌也都写下来,以保二爷妥帖。”
寻常外人来诊脉,吴郎中必然要好一番说道,医书里的词儿恨不能全说一遍,最后才用一两句寻常话总结一下结论。
这样才能让寻常老百姓觉得他有本事,即使吴郎中的诊金要比旁的郎中贵一些,他们也乐意。
人往往如此,越是听不懂越觉得高深莫测。
可现在来的是主子,霍云岚又是个不好糊弄的,吴郎中自然能多简洁就多简洁。
伍氏听了这话便放了心,谢过了吴郎中,而后就让婆子给吴郎中付了诊金,使人去跟着吴郎中开方抓药。
魏临和霍云岚则是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他们自然也是关心魏诚的,可是人家正头娘子在这里,他们只需要陪着就是了,旁的并不需要多说什么。
不过就在这时,霍云岚恍惚间看到门口有个身影,在往里看,却不进来。
因着内外间隔着道门,霍云岚有些瞧不真切。
不过苏婆子站的位置好,一抬眼就瞧见了门口那人,待看清了,苏婆子便扭头对着霍云岚低声道:“是左先生。”
霍云岚要送给左鸿文的野山参便是苏婆子送来的,这会儿自然认得出。
魏临也听到了苏婆子的话,便对着霍云岚说了两句,就出了门。
不多时,魏临再回来,左鸿文就跟在他身后。
霍云岚安静的打量了一番,显然这位左先生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大抵是大仇得报,心绪开朗,加上霍云岚专门叮嘱过药铺一定要好吃好喝好药的招待,如今的左鸿文竟然比上次还胖了些。
只是他到底是生着病,加上以前遭了大难,亏损过多,比起寻常人还是瘦弱的。
气色倒是好,想来谢家留下的野山参确实有用。
左鸿文脸上依然戴着面具,却不是之前那个木质的,而是个精心打造的铁质面具,更为贴合,瞧着也不算突兀。
而他看到霍云岚后,便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道:“多谢夫人收留之恩。”
霍云岚笑着还礼,并未多言。
心里却明白,左鸿文拜自己,便是因为他和自家还有些疏远,或许充满感恩之心,可到底要不要到魏临手下效力,左鸿文怕是还没想清楚。
毕竟报恩和报效是两回事,毕竟投入门下便是把自己的前程理想一并交付。
读书人,越是读的多越是分得清。
魏临则是轻声道:“我二哥还未醒,待他醒来,我自会告诉他先生来过。”
可话音刚落,就听床上传来了魏二郎轻缓的声音:“你,可是师兄?”
左鸿文一听,立刻看过去,对尚未成有些红的双目,他大步走到了床前。
见魏诚要起身,左鸿文眉头微皱,哪怕只能瞧见半张脸,却依然能看得出掩饰不住的关切:“二郎,赶紧躺下,修养身子为好,距离殿试没有多长时候,你要养好身子才行,莫要错过。”
魏诚这会儿脑袋晕乎乎的,听了这么一长串话,反应了一阵儿才动了动嘴角,哑着声音道:“师兄怎知我就能得中?”
左鸿文声音平缓:“以你的文采,必然得中。”
魏诚想说借他吉言,可是还没开口就咳嗽,吓得伍氏赶紧过去扶住了魏二郎,帮他顺气。
霍云岚便瞧见左鸿文脸上先是紧张,而后松缓,最终归为了欣慰,很满意的瞧着靠在一处的两个人。
说是师兄,倒真的像是亲哥一样了。
魏临则是道:“二哥,你且再歇歇,等拿了方子抓了药,我们便回府。”
可是魏诚听了这话却摇摇头。
他轻轻的握住了伍氏的手腕,让她不用着急,而后魏诚看向了自家三弟道:“我师兄说的对,如今养病才是最紧要的,而且府里头,四弟和湛儿本就不大,虎头福团更是小娃娃,恐被我过了病气,倒不如留在这里,咳咳,距离郎中近,外头都是药,也好休养。”
魏临闻言,便点头应下:“二哥说的是,我这就让人去安排,二哥好好歇息。”
“劳烦三郎。”
霍云岚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看了魏诚一眼。
其实她是孩子娘,自然紧张家里的小娃娃们,可是霍云岚同样知道,如今两家是分院而居,只要谨慎些,自然不牵扯什么病气。
至于郎中,就算请吴郎中到家里暂住又如何?
反正这魏家药铺是自家产业,她想干嘛就干嘛。
但是霍云岚却没说话,只管乖乖站在魏临身边,只在心里思量这魏诚此举缘由。
一直到与魏将军一同回府,陪福团玩耍,又看账本,一直到用完了晚膳,霍云岚才通透了些。
撂下手上的账册,霍云岚探过身去拽着魏临的袖口道:“二哥是想帮你做说客?”
留在药铺,自然是要和左鸿文在一处。
这会儿左鸿文还未决定前程,但是之前他能因为魏诚对着魏临吐露事情,如今难免不会因为魏诚而投入魏临手下。
魏临笑了笑,拢住了霍云岚的手,坐到她身边缓声道:“这是刚刚二哥在车上同我说的,他刚才晕是真的,只是病的也没那么重,就说趁此机会帮我一把,也是帮左先生一把。”
霍云岚不解:“此话何解?”
魏临则是一面默默地把摊开的账册合上,一面道:“二哥说左先生看似风轻云淡,其实心里格外执拗,甚至存有死志,这世上他没有父母亲族,也无妻妾儿女,怕是早就想死了,这般过活下去哪怕病好了也要疯的,倒不如找些事做,反倒有助于心思澄明心胸开阔。”
霍云岚眨了眨眼,弯起嘴角:“分明是你们一起串通好了,在引左先生上钩呢。”
魏将军倒是坦然:“表妹这么说也没错。”
不过如此一来,便是双赢的买卖,霍云岚觉得很值得,也就不再多想。
她正要伸手去拿账本,就看到自己面前被塞了个东西。
短短的,上面没什么繁复花纹,说像是匕首,可比寻常匕首短了些。
霍云岚好奇:“这是何物?”
魏临把这东西递到了霍云岚手中,道:“前两天刚寻来的,想着这都城也不是全然太平,光是软甲怕也不能周全,总要有些趁手的傍身。”
“你给过我匕首的,我一直带着。”
“这个不一样,你瞧瞧。”
霍云岚闻言,便将匕首拔了出来。
结果刚一出鞘,匕首就变了样子。
原本被挤压着的刀刃舒展开来,竟是长了一截,而两边也不像是寻常匕首那般光滑,而是前面锋利,中间有锯齿一般的东西,上面还有刺,瞧上去寒光凛凛。
霍云岚有些惊讶:“怎么长成这样?”
魏临便从背后拢住了她,托住了她的手,省得自家表妹失手让匕首跌落,伤了自己个儿,而后魏临道:“这个或许不如寻常匕首锋利,但更适合你用来防身。”
他家娘子一不会武功二不够健壮,若是真的碰到祸事,所求的不过是一击毙命,绝对不能拖泥带水。
这个确实更好用些。
不过其中的缘由有些不适合让自家娘子知道,免得吓到她,魏临也就不多说。
霍云岚只是觉得新鲜,将匕首放在眼前细细端详打量,语气里带着稀罕:“相公当真厉害,这个说长便长。”
话音刚落,魏临就伸手将匕首入鞘,拿过来放到一旁的榻桌上。
霍云岚有些疑惑,扭头去看,就对上了自家相公淡笑的脸:“娘子所说可真心?”
“自然真心。”这也没什么好骗人的。
可是很快,魏临便站起身来,拉着自家娘子走向床榻。
等到落了幔帐,霍云岚都有些茫然,不解的看着他。
可因为男人早用掌风熄了蜡烛,夜色中有些瞧不真切。
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我必让表妹满意。”
于是,当晚,魏将军好好的展示了一番,不仅可大可小,还势如破竹。
只不过第二天肩膀和脖子上多了几个牙印,他倒是甘之如饴。
等会试结束,都城里便重新热闹了起来。
有些人家琢磨着如何给家里的儿郎进补,万一金榜题名便是要去殿试的,还有些人家让手下人早早准备,回头放榜日去绑个郎君回来拜堂。
总归是各有各的事情做,就连百戏班子都连着开了好几场,云笙老板的戏更是一票难求。
但是素来爱玩的郑四安却很少出门,就差住在衙门里了。
穿书以来,他努力熬到了魏临身边后,就一直坚持着紧跟男主不动摇的方针,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哪怕千户在都城里算不得什么实权官阶,可是郑四安很知足。
有吃有喝,还有男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是前些日子魏临却给郑四安提成了校尉,正正经经的六品官阶。
因为他们是武将,像是五六品的官位多是要看上官意思,只要魏临同意,再奏请朝廷,很快就能有批复。
于是郑四安在领了校尉牌子的时候,还是晕乎乎的。
魏临那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郑重:“多多思量一下自己的前程,尽心竭力才是。”
郑四安觉得魏临话里有话,可是他惯常懂得放过自己,左右魏临不会害他,又升了官,没什么好不满的,郑四安很快就高兴起来。
只是提官后,郑四安才知道当官不易。
校尉可是正经有实权的官阶,手下还要管着有数量的兵马,常常都是都城兵营两头跑。
哪怕是有了闲暇时候,他也会被徐承平拽着一起商量军务。
每天唯一的安慰,便是萧成君送来的吃食。
不得不说安顺县主府的厨子着实是都城一绝,现在郑四安一天不吃都会念得很。
但是郑校尉并没有因为忙碌就放松与魏临的关系,相反,他觉得自己与魏临越发好了。
之前两人更像是从属关系,他不爱动脑子,就是魏临说什么他去做也就是了。
可现在魏临与他多有商议,反倒比以前亲近。
郑四安也时常去魏家药铺看望魏二郎和左鸿文。
尤其是左鸿文,郑四安心里明白这位以后多半就是魏临的军师,自己的同僚,自然是要早早搞好关系,也方便日后在衙门里相处。
这也让郑四安见证了左鸿文态度软化的过程。
等魏诚彻底病愈的那天,正巧是郑四安过来看望,他便去安排马车送魏诚回归德将军府。
再过几日便会放榜,魏二郎痊愈的很是时候。
不过左鸿文的病年深日久,轻易是离不开药铺的。
而这次郑四安去他房中探望时,便瞧见左鸿文正在作画。
这些日子郑四安见识了这位左先生的本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都知道他书法造诣极高,模仿笔迹不在话下,不过左鸿文最喜欢的却是作画。
而这次的画颇为大气,有山有水,有树有花,几笔勾勒出的茅屋很是写意。
画完后,左鸿文换了只笔,一行漂亮的草书落下。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纵使郑四安并不是个能吟诗弄文的,却也能看得出,左鸿文怕是已经想通了。
脸上有了笑,郑四安正要说话,就看到左鸿文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印章。
这印章用的石头看着一般,算不得好,不过颇为圆润,纹理也很有特色,倒带了些雅趣。
左鸿文很快就在那行诗下落了印。
郑四安看过去。
先是漫不经心,但很快,眼睛瞪大,背脊微僵。
左鸿文神色如常的收回了印章,这才抬头看向了郑四安。
那半张脸目清隽俊朗,眉间没了郁气后,越发显得儒雅:“校尉大人上次送来的茶极好,不如坐下共饮一盏?”
可是郑四安没有回答,一改之前的热切,只管盯着那印看。
左鸿文有些不解,以为郑四安是有哪里不适,正要开口。
而后,就瞧见郑四安看向他,颤着声音问道:“不知……不知先生可有号?”
左鸿文一听,便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笑道:“是有一个,不过是胡乱起的,自娱自乐罢了。”
郑四安盯着他:“敢问先生号什么?”
左鸿文指了指那画上的红印:“在下自号竹清。”
郑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