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团今天早上格外兴奋,大抵是昨晚魏临的照顾让他睡得舒服,这会儿福团的精神格外饱满,眼睛滴溜溜的转,嘴里嘟囔着别人听不懂的声音,自己都能把自己逗笑了。
魏临写完呈送楚王的密信后,便去照看自家儿子。
惯常魏将军不太爱笑,只有在对着自家表妹时才会有几分松懈,不过如今瞧着儿子乐呵呵的模样,他没办法板住脸,这才跟着笑起来。
没想到一开门,就瞧见了转过身来的萧明远。
魏临脚步微顿,脸上的笑来不及收,索性就不板着脸,只管接着轻晃怀里的胖儿子,嘴里道:“娘子还是去多穿些好。”而后他看向了萧明远,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萧明远大概是因为过于震惊,故而一时间没有来得及看懂魏临这份与旁人不同的态度,他只盯着福团瞧,并不看魏临的脸,似乎只想要从福团身上瞧出来这个抱着孩子来回晃悠的男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福团却突然哼唧起来,霍云岚立刻起身走了过去,轻声道:“大抵是饿了。”
魏临也立刻收回放在萧明远身上的视线,直接把孩子交给霍云岚。
这些天和福团的相处,魏临也能琢磨出自家儿子的心思,福团平常脾气好,对着谁都能笑一笑,但是真的不舒坦了,只有霍云岚能哄好他。
而且福团尤其挑剔魏临的身板硬,总觉得爹爹不如娘亲软乎乎,能不哭已经是给亲爹面子了,多的魏临也不奢求。
毕竟,他自己也喜欢软乎乎的表妹。
等霍云岚接过了襁褓,福团就止了哭声,嘴巴动了动,眼巴巴的盯着霍云岚瞧。
如今的福团长开了些,五官已经能敲出模样,他像霍云岚多些,可是那双眼睛却和魏临一模一样。
又黑又亮,黑黝黝的,干净的好似林间清泉。
这眼神把人看的心软,霍云岚嘴角微翘,一边哄一边抱着他进了屋。
魏临没有跟进去,不瞧娘子喂奶是尊重,魏将军只让苏婆子进去伺候,而后便转身出门。
两人之间无比默契,不需要任何言语。
可是在对他们并不熟悉的人看来,却有些不解。
萧明远瞪着眼睛,扭头看向徐环儿,问道:“他,怎会如此?”就抱了抱孩子,见到孩子不老实了便交给夫人,居然不跟去看看,连问一句都没有?
到底是嫌弃了魏临许久,萧明远没有那么快改变态度,哪怕知道魏将军并非传言中的那副恶模样,但只要有一点不对,萧明远就容易往坏处想。
徐环儿则是满心觉得将军和夫人之间和煦,以为萧明远这是夸他们呢,于是笑着看回道:“主子一向如此啊。”
萧明远抿抿嘴唇,低声道:“你家老爷,着实是个性子刚直的。”虽然并非传言中的冷情冷心,萧明远也信他忠诚,但这到底是个武将,指望他待人温润是不可能了。
甚至萧明远为霍云岚可惜,觉得这样好的女子许给了个武夫也不知怎么过好日子。
徐环儿则是偏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萧明远说了这么一句,却还是跟着道:“老爷是很这样的,我没见过比他更直率的人了。”想想聪慧无双的夫人,再想想智多近妖的哥哥,徐环儿便觉得将军这份坦诚才难得。
萧明远一脸“果然如此”。
徐环儿一脸“你说得对”。
两人鸡同鸭讲,居然还能聊到一起去,等船靠岸时,萧明远已经和徐环儿凑在一处翻花绳。
大约是因为萧明远儿时被母妃磋磨,当了好长时间的药罐子,长大了又挖空心思讨好楚王,分明还是个半大少年,却从出生起就没有游戏的时间,而徐环儿又是个胆大心细的脾气,两人一个以为身份伪装完美,一个想要耐心帮主子看住小骗子,一来二去,玩的居然不错。
这让徐承平往他们这边多看了好几眼。
郑四安见状,不由得问道:“你瞧什么呢?”
徐承平表情不动,只有嘴唇微微开合:“瞧我妹妹什么时候能赢。”
郑四安不由得笑:“翻个花绳而已,你连这个都要争?”
徐承平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郑四安这才记起徐承平以妹妹为中心的人生观,立刻不说话了。
这时候就听那边徐环儿一声欢呼:“我赢了!”郑四安去看的时候,就瞧见萧明远两只手被花绳缠住,似乎是没翻好,绳子在他手里打了结。
但是五殿下脸上却没有丝毫落寞,反倒带着笑容。
郑四安微微一愣,细细去看,就看出了萧明远现在像个普通孩子。
偏偏因为他的身份,也因为他在书中的经历,让郑四安从没把他当孩子看过。
可是如今萧明远还小,还会因为有人陪他玩耍而欢喜。
郑四安突然明悟了,不由得看了一眼相携走出船舱的魏临和霍云岚。
是了,可不就是不一样了么?
主角都能铁树开花,更何况旁人。
这不是书,里面的人物不是纸片,而是活生生的人世间。
徐承平看着郑四安一脸感慨,有些疑惑:“千总,想到什么了?”
郑四安叹息一般的道:“翻花绳果然很有趣。”若不是这么一遭,怕是他也想不通透,若是依然带着穿书的老观念,只怕往后对待萧明远的态度会给自家将军捅娄子的。
可是郑四安并没有得到徐承平的回应,他看过去,再次看到了徐承平的眼神。
宛如对待傻狍子。
郑四安:……
船平稳的靠在了岸边,却没有立刻引人下船,因着都城旁边的渡口繁忙,船只众多,故而也有个先来后到,前面的船走了才能有下一辆进来。
仅仅是在渡口旁边等待就等过了午时,霍云岚也不着急,还有心思让苏婆子去再炖尾河鱼来尝鲜。
午时刚过,便轮到了他们这艘船。
因着带来的物件不少,还有十数匹马,故而停船后往下搬东西就要好一番功夫,安抚马匹也是需要时候的,萧明远又去找徐环儿翻花绳,只是再次以他失败而告终。
待一切准备停当后,并不能直接进都城,因着渡口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下船后还要换马车。
来接他们的车舆是从魏临新建的归德将军府来的,魏临并没有为府里选买下人,故而现在将军府中做事的只有管家和十几个护院。
管家名叫周右,原本是军里的百长,因为年龄渐长,又有旧疾,便从战场上退了下来,自愿到魏临手下做事,便成了归德将军府管家。
看起来是没了官阶,可是百长不过是百人之长,属于未入流的小官,但归德将军是从三品,做魏临手下的管家可比做百长荣光多了,加上魏临对他信任,以后的日子自然好过。
周管家对魏临很是尽心,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
听到有人来报说将军和夫人的船只就快靠岸,周管家就提前两天派人驾着马车到渡口旁等着。
这让魏临一行人刚一下船便能上车,一点时间都没耽搁。
马车是按着魏临的官阶所制,霍云岚四下打量,虽然布置没有家里的舒适,但却很是宽敞,坐上七八个人是没问题的。
魏临并没有上马车,而是骑着踏雪护卫在一旁。
霍云岚明白他的心思,自家表哥到现在都没有放松警惕,萧明远在他们身边一天,魏临就会警醒一天,骑马跟在一旁显然更安全。
她便抱着福团,神色安然。
马车缓缓前进,很快便上了去都城的官道,道路平稳,坐在马车里也舒坦些。
萧明远还未言明身份,便跟着上了马车。
他的坐姿很是端正,哪怕现在并不在楚王面前,他的尊贵身份也不需要时刻端着,可是规矩教养已经刻到了少年郎的骨子里,轻易改不掉的。
他的背脊挺直,双手安放在膝盖上,眼睛则是瞧着霍云岚,犹豫了一下道:“夫人似乎格外善于经商。”
霍云岚正在用布老虎逗着怀里的小福团,闻言便笑着道:“不算擅长,只是有些兴趣罢了。”
萧明远眨眨眼,只当霍云岚在谦虚。
他的眼睛生的明亮,同样的,他的心里有个小算盘,总是能打的噼啪乱响。
霍云岚进退有据,谈笑有节,是个做事稳妥的女子,只是对于她经商之事,萧明远只听徐环儿吹过,霍云岚却分毫不漏。
然而就在下船前,霍云岚翻了翻账本,萧明远并非故意看的,他只是经过的时候瞥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之大足以让人惊讶。
徐环儿的话并不是虚言,这位将军夫人的本事大得很。
萧明远本就喜欢这些,现在虽然还不知晓霍云岚的家底有多厚,但他依然按奈不住好奇,昂头问道:“不知夫人对生意,如何理解?”
霍云岚没想到眼前这位五殿下主动跟自己聊生意经,她瞧了萧明远一眼,看出他眼中的诚挚,也不藏私,温声道:“寻常生意,求财不求气,找准时机赚取差价也就是了。”
萧明远背脊更直:“若是,想要做大生意呢?”
霍云岚笑容清浅:“心有一镇,生意便可做一镇,心有一城,生意便可做一城。”
她说这话,说的是心胸和胆量。
霍云岚做生意向来如此,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饭,手里的本钱便是底气,底气足了才能有更大的生意摊子。
人世间总有人把视线聚焦于一地一隅,霍云岚就要把目光放到更大的地方去。
尤其是这些日子开铺子的经验告诉她,多尝试总是没错的,往高处走更是没错。
不过,霍云岚很快发现萧明远的眼睛越来越亮。
因为萧明远听完了霍云岚的话后,就在后面接了一句——
要是我心有天下,那生意,岂不是能做天下去?
这念头,旁人想便是大逆不道,但是萧明远却有种顺理成章的感觉。
小小的少年端坐在马车上,低垂眉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不多言,只管和霍云岚说起旁的事。
霍云岚本也喜欢生意之事,她也乐得和人多谈,便把自己买卖铺子的事情当做故事讲给五殿下听。
寻常这些事总会听得人打瞌睡,毕竟来来回回都是多少钱买进,多少钱卖出,没甚意思。
但是萧明远却听得仔细又认真,尤其是听到霍云岚能把铺子以十倍高价卖掉时,他就笑的很欢喜,似乎那钱是进了他的口袋似的。
福团眨眨眼睛,昂头瞧了瞧霍云岚,耳边是娘亲温柔的声音,只是他还小,听不懂,反倒越听越困,最后索性扭头埋到霍云岚怀里,闭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而在车舆外,魏临骑着马,神色淡然。
不过郑四安能看到魏临只有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一直放在身侧。
只要稍一动作,就能抽出长剑。
徐承平与魏临说了几句话,便退到一旁。
郑四安看了看手上的密信,打马上前,行到魏临斜后方的位置,低声道:“将军,齐国降将俱已被王上送归齐国,只留下了越衡。”
魏临的眼睛依然看着前方,却分出了些注意力给郑四安,淡淡道:“齐国反应如何?”
“归国降将无一人被重新启用,已无辜暴毙两人。”
“越小将军可有被苛待?”
郑四安注意到了魏临对越衡的称呼,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态度:“不曾,越小将军被妥善安置,日夜都有人照料,只是越小将军的身子不大安好,请过郎中,却看不出端倪。”
魏临眉头微皱:“毒?”
郑四安摇头:“尚未可知。”
“那我去找王上求个御医,把他治好才是当务之急。”
郑四安心里有些不明白,原书中越衡死的很匆忙,戏份不过两句话,怎么会被魏临如此看重。
可这个念头一出来,郑四安就开始默念“翻花绳”,立刻端正态度,点头应声。
随后魏临不再提起此事,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马车。
上面的帘子被挑起,露出了一张芙蓉面目。
这条路是霍云岚头一次走,她有些好奇。
待福团睡着了后,霍云岚便把他交给了苏婆子,自己则是轻轻撩开车舆的帘子往外头瞧。
因着官道通往都城,故而两边的树木都是很规整的,并没有参天大树,这样可以减少歹人潜藏的可能,同样的,也没有矮小的,而是种的规整中带着错落,路边也没有摊贩,只有零散分布的驿馆和马舍。
倒是枫树种的多,正值深秋,枫树叶红,傍晚时分,如火枫叶连接成片煞是好看。
霍云岚喜欢这颜色,便多看了两眼。
魏临瞧出她的心思,便探过头去轻声问道:“喜欢?”
这声音低,除了霍云岚没人听到。
霍云岚看看他,随后点头。
算了算时辰,魏临便对着身后的亲卫道:“停,歇息一炷香。”
“是。”
众人下马,劳累许久的马匹可以停下来吃吃草,在马车上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人也能下来走动走动,松松筋骨。
霍云岚被苏婆子扶着下了车,福团则是直接连人带床的搬下来,晃晃悠悠的,已经睡饱了的小福团格外欢喜,苏婆子感觉外面的风有些硬,便折返回去探身到马车里拿披风。
徐环儿也跳下来,头上的绒花一蹦一蹦的,格外娇俏。
反倒是萧明远在下车时脚下一个趔趄,有些站不稳。
实在是他的规矩已经刻到了骨子里,无时无刻不端正,同一个姿势待久了,再加上马车上的垫子比不得他寻常用的那些柔软,这会儿难免酸疼。
萧明远身子晃了一下,眼瞅着就要跌到地上时,有人伸手扶了他一把。
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当,萧明远抬头,就对上了魏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就是这样的脸面,和当初萧明远头回见他时候一模一样。
当时才十岁的萧明远被吓了一跳,只觉得他凶神恶煞,可现在的他被人家救了,心思变化,再见魏临这张脸面,萧明远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除去了芥蒂后再瞧,萧明远竟发觉魏临分明生的俊郎,或许带着些武将的杀气,可是也不完全是记忆里的凶残。
这让萧明远的胆子大了许多,对着魏临道:“多谢。”
而后就听魏临低沉的声音传来:“殿下客气了。”
此话一出,萧明远就瞪圆了眼睛。
他自以为伪装的极好,在船上晃荡了一天都没人看出来,怎么他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萧明远不言,魏临便淡淡道:“昨日殿下身边宫人曾托臣找寻殿下踪迹,”见他愣神,魏临接着道,“殿下放心,臣不曾对旁人吐露过殿下身份,一切以殿下安全为重。”
说完这句话,不爱说谎的魏将军眼睛往旁边看了看,又很快收回来。
这是魏临刚刚和徐承平商议之后的结果。
之前不点破,是碍于萧明远的脸面,总要让他有个和缓的时间,但霍云岚和徐承平装作不认识,可以说是魏临不愿声张,没有告诉旁人,但魏临自己却不能说不认得他,因为萧明远的宫人是当着魏临的面跪下求他救五殿下的,魏临也给楚王递过密信说明此事。
既然如此,这其中的尺度把握就很有讲究,不然很容易物极必反。
如今已经过了紧要时候,再加上就快进城,他总不能把萧明远真的送给安顺县主,这时候挑破才是最恰当的。
果然,萧明远只是心里惊讶了一瞬,便没有了旁的心思。
若是一天前这人这么说,只怕被迫女装的萧明远会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自己的命都是魏临和他娘子拽回来的,加上这人帮自己隐瞒的身份,维护了脸面,还有什么可记恨的呢。
萧明远反倒觉得这样直白又不乐意承自己情的魏临分外直爽。
想到这里,萧明远在心里笑自己到底是个普通人,厌烦的时候觉得魏临冷情冷心,现在改观些了,同样的事情就变成了老实率直。
但萧明远并没多信赖他,五殿下依然记得早上魏临不关照福团的那一幕,总觉得这人对妻儿不够好,尤其是知道了霍云岚是个好女子后,萧明远越发觉得他们不般配。
至于霍云岚为什么好,五殿下坚持认为,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都是好人。
不过魏临也不需要五殿下回答什么,见他站稳了便松开了手,转而去找自家娘子。
而后就看到了正在枫树下微微昂头的女子。
霍云岚今日穿了一身水色裙裳,并非鲜亮颜色,但是在一片火红枫叶中格外显眼。
她笑着昂头看,眉宇间都带着欢喜,心中难以避免的涌起一股专属于读书人的温柔和浪漫。
魏临是不知道霍云岚在瞧什么的,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枫树到了秋天必然有的颜色,年年都有,没什么新鲜的。
不过魏临不会扫兴,走上前去,站到霍云岚身边,展开了自己的披风将妻儿裹到怀里,低声问道:“表妹瞧什么呢?”
霍云岚笑着看他,柔声道:“看枫叶。”
“喜欢?”
“嗯,”霍云岚往上指了指,“那边有两片,靠在一起,红的好看。”
而后,她只觉得男人身子一动,下一刻就见魏临飞身而起,伸出两指,夹住了霍云岚相中的那两片枫叶,指尖微动便摘了下来,魏临很快重新落到地上。
自始至终,魏临都没有碰到旁的地方,攀了一次树顶,却片叶不沾身。
将枫叶递给了霍云岚,她一手抱着福团,另一只手接过,拿起来看了看,轻声道:“好是经霜叶,红于带露花。”
魏临看了看她:“娘子这是想念诗了?”而后像是自问自答一般,“是了,娘子有才,自然是喜欢念诗的。”
霍云岚并不觉得魏临扫兴,反倒笑起来,并不解释,转而问道:“表哥觉得这景色美不美?”
魏临看了看枫叶,很是诚恳的回答:“看不出,我觉得和以前也差不多,”而后他低了头,瞧着霍云岚,还有福团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道,“但是今年有娘子,我就觉得美了。”
霍云岚微愣,把这句话在脑袋里用自己的话转述了一下,而后便红了耳尖。
以前觉察不出美景,因为习以为常,如今觉得美不胜收,只因她在身侧。
仗着有披风当着,旁人瞧不见她,霍云岚便直接倚靠在男人怀里,轻声道:“相公从何处学来的这蜜语甜言?”
魏临声音低沉,还带了些疑惑:“实话实说罢了,娘子,我哪里说甜的了?”
霍云岚不回答,拿了一颗饴糖塞进了男人嘴里。
而后就听魏临道:“说起来,娘子什么时候都想着念诗,可之前我想听你念,你却不念了。”
霍云岚眨眨眼,一时间有些想不起。
但很快,过目不忘的将军夫人就清清楚楚的把那一幕从记忆深处找了出来。
那时候,夜色正好,适合圆房。
“表妹你要不要念诗?”
“……念诗做什么?”
“读书人不是在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念诗吗?”
……
脸红成一片,霍云岚抿着嘴唇捏他的腰。
换回了一个专属于魏临的武夫式的纯善笑容,却惹得霍云岚双颊发烫。
可就在这时,福团的哭声又响了起来,瞬间打破所有旖旎。
霍云岚还没说话,魏临就接过了福团。
他用手托了托,缓声道:“尿了。”
霍云岚顾不得手上的枫叶,想要接过去:“给我,我去帮他换……”
“表妹不用沾手了,我来吧。”说着,魏临走过去,把他放回到了小床里,用被子在旁边围了一圈儿,而后利落的拆开襁褓,拿过一块干净的给小东西换上。
动作格外娴熟。
徐环儿已经习惯了这场面,并不过去插手。
之前夫人就说过,要多让将军照顾小少爷,这样以后父子关系才能好。
哪怕霍云岚无比爱重自家夫君,却没有想过把所有事情都包揽到自己个儿身上。
因为她很清楚如何才能过得幸福长久,家里不单单有相公娘子,还有闺女儿子,福团从怀胎到出生魏临都不在身边,当爹的欢喜只是一时的,早晚会散,霍云岚便让他多多照顾福团,以后才能关系和睦。
如今瞧着魏临熟练的动作,就知道效果不错。
不过徐环儿扭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动不动的萧明远,她不由得笑道:“你瞧什么呢?”
萧明远抿抿嘴唇,没说话,心里却知道自己刚刚又误解了这个人。
他哪里是不爱重妻儿呢?分明是爱护到了心坎里。
反倒是自己,又误解了他一次。
萧明远莫名有一丝不能被外人明了的歉疚。
魏将军并不知道五殿下的心理变化,给自家儿子换新布的时候,魏临揉了揉手上柔软的白布,摸出来这是和自己里衣同样的材质,显然自家娘子除了做里衣和给小家伙的肚兜,还是把边角料拿来当尿布了。
有些无奈,但是眼中却有着笑意,魏临手上动作不停,偏头对着霍云岚道:“回头等我们回府住下了,娘子再给我念诗吧。”
霍云岚耳尖微红,久久不言。
直到魏临把小家伙重新包好,他才听到一个轻轻地“嗯”。
魏临不由得笑起来,抱着自家福团走向了霍云岚,一片红火的枫树林中,一切美得好似画卷。
不过两人心思却不大一样。
魏临想着,回去要再多看看那本书册,之前聚少离多,自己个儿看了,除了惹火外没有旁的用处,现在不一样了,娘子就在身边,他自然要多瞧瞧才能得趣。
霍云岚则是想着,幸好离家时把从娘家带来的避火图装上了,她总不能次次都被折腾的腰酸,要找法子更舒坦些,便去那里头找,左右书中什么都有。
最终,他们相视一笑,终于心意相通——
读书,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