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郎中很快就请来了,他在进门时还有些忐忑。

过去请他的婆子腿脚利索,可婆子是被房氏着急忙慌打发出去的,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自然说不清到底是谁,又是生了什么病,只知道拽着郎中走。

年根底下,郎中本不太乐意出诊,毕竟快过年了家中事忙,若不是大病他顶多就是把手下的小徒弟派出去。

但是魏家不同,纵然魏家几个儿子都不太在人前露脸,尤其是不良于行的魏淮更是能待在家里十天半月不出去一趟,可魏家到底是有家底的,如今还出了个有官身的三郎魏临,任谁都要高看一眼。

故而郎中连诊金多少都没提,就跟着婆子来了。

原本已经做好了要面临一场大病的准备,可是摸完了霍云岚的脉后,郎中脸上就有了笑容,心想着这趟来的不亏,声音里都带着喜气:“喜脉无疑,两月有余,恭喜三少奶奶,也恭喜夫人。”

房氏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是真的听到了后还是止不住的笑:“可稳当?”

郎中回道:“稳当得很。”不过他还是开了安胎的方子,以防万一。

房氏念叨着自家三小子真是福气好,或者说是娶了个好媳妇,而这个媳妇一开始是房氏瞧上的,她心里就止不住的得意。

吩咐人封了个厚厚的红包给郎中,然后又招呼人把屋子里的炭火烧旺些,房氏对着霍云岚细细叮嘱:“你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可不能过了寒气。”

霍云岚则是乖乖应声,手掌轻轻地放在小腹上。

这就有了?

这么快的吗……

霍云岚对怀孩子这事儿了解不多,可她知道子女要看缘分,不是说想要就能有的,就像霍云锦,成亲都两年了,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儿,可一直没能成。

如今自己倒是快得很,只怕这孩子也是个急脾气。

可霍云岚又想着,之前魏临在时,那人一开始担心自己的身子,脱了两天没圆房,但是真的挑破窗户纸以后,他们都对这事儿颇有兴趣。

勤劳就能有结果,这么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脸上微红,霍云岚只觉得衣襟里放着的信也越发烫了。

本以为满目大红福字已然是极好的礼物,没想到,表哥给了自己一个更好的。

房氏则是让人送了郎中出门,院子里的人也听了消息,都乐意凑过来说个吉利话讨赏钱,一时间魏家上下都热闹起来。

卓氏和伍氏也赶了过来给弟妹道喜,卓氏更是叮嘱:“前三个月最为紧要,要多加小心,出来进去都要仔细。”

霍云岚闻言点头,端端正正的跟卓氏道了谢。

自家大嫂的这份心意格外难得,霍云岚是知道卓氏当初因着怀上以后不经心,胎没做稳,这才掉了孩子,从那以后再无孕事。

如今卓氏能细细嘱咐她,便是对着自家弟妹真的上心了,这才不希望霍云岚重蹈覆辙。

只是这些事情心里清楚就好,没必要说出来惹卓氏难过。

伍氏则是笑道:“瞧你身边没什么人伺候,我借你一个婆子吧。”

苏婆子还要养上一阵,伍氏的善意霍云岚自然不会推辞,便笑道:“谢过二嫂嫂。”

在一旁正吃着糕饼的徐环儿闻言,凑过来道:“三少奶奶,我还能每天来找你吗?”

按理说徐环儿不是霍云岚的丫头,魏家对待她便像是对待自家妹妹,平时也不用徐环儿干伺候人的活儿。

不过徐环儿却格外喜欢霍云岚,出来进去都要跟着,这会儿小姑娘很坚定的瞧着她:“让我来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霍云岚笑着拍拍她的发顶:“环儿的好心我领了,可你知道怎么照顾吗?”

徐环儿瘪瘪嘴,她真不知道……

哪怕跟着徐承平读过不少书,可是徐环儿对妊娠之事一无所知。

可小姑娘有一腔热忱,跟霍云岚说了一声后就小跑着去找还在养伤的苏婆子,准备细细问问孕期该有的注意和忌讳。

卓氏则是问起了另一桩事:“要不要告诉三弟?”

伍氏性子活泼,立马接口:“当然要告诉他,之前的家书云岚不是还没回信吗?现在正好,写了知会他一声。”

可霍云岚却摇摇头,轻轻地摸了摸依然平坦的小腹,温声细语:“我想再等等,他现在还是不要总念着家里才好。”

哪怕霍云岚并没有故意打听,可齐楚开战这等大事她还是知道的。

因着魏家所在的地方在楚国东面,距离齐楚边界较远,有战火也烧不到这里,但霍云岚能知道魏临现在该是紧要时候。

她也想早早把喜讯分享给表哥,可一想到魏临如今要面临的厮杀,霍云岚便觉得该等等再说。

即使说了,表哥也不可能跑回来陪她。

卓氏也点头,柔声道:“不说也好,你现在紧要的是安胎,坐稳些,前三个月能不念叨就不念叨。”

几人把想法告诉了魏父和房氏,二老也觉得有理,在回信里都没有说起此事。

霍云岚则是在看完魏临那封类似大白话的信之后,提笔,也给他写了一封同样大白话的回信。

寻常读书人之间的信件往来,多要写一些诸如“敬颂钧安”或者“即问近好”之类的客套话,甚至要写上好长一段华丽辞藻才能开始说正事,即使是霍云岚给霍父写的信也是如此。

但是对着自家相公,霍云岚特别随意。

念叨家里的琐事,说说徐环儿的近况,写写过年买的物件,兴起了还会画个梅花点缀一下,左右是想到哪里写哪里,洋洋洒洒,最后写出来的竟比魏临寄来的还要厚。

落了笔,准备把信塞到信封里,霍云岚却又重新把信拆开,提笔,用娟秀的字在信件末尾缀上一句——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等写完,霍云岚就红着耳尖将信封到信封里,用浆糊好好地糊了信口,生怕自己又反悔抹掉了一般。

又过了两日,便是除夕。

家里包了不少饺子,里面裹了彩头,有糖有铜钱还有蜜饯。

霍云岚因着怀孕日子浅,不太有食欲,可还是在团圆饭的时候吃了十来个饺子,结果就吃到了八个有彩头的,偏偏这些彩头全是铜钱,至于旁的什么糖果蜜饯她是一个没碰到。

一时间,三少奶奶也不知道这还算不算是福气好了。

好在这孩子没太折腾霍云岚,出了正月后,她寻常也就是嗜睡些,胃口倒是好了许多。

这天又到了送账册的日子,来的并不是冯祥,而是他和苏婆子的女儿冯氏。

因着霍云岚有孕,冯氏便常常来魏家走动,食肆里头事无大小都告诉霍云岚,这送账册的事儿也就落到了她头上。

估摸着霍云岚午睡醒了冯氏才上门,刚一进去就瞧见霍云岚正捏着雪花糕吃。

一瞧见冯氏,霍云岚便笑着招手:“喜梅过来,尝尝味道如何,若是好的话就把方子抄一份带回去。”

冯氏笑着走上前,先行了一礼,这才坐下捏了块糕放进口中。

糯米清香,甜而不腻,确实是好吃的。

冯氏也是个乐意赚钱的性子,立刻两眼放光去抄了方子,准备让自己爹爹冯祥做一些撂在食肆里,左右用的都不是贵东西,想来是好卖的。

霍云岚则是擦了擦手,又抿了口茶,这才去拿账册翻看,过了会儿她抬头对着冯氏笑道:“看来生意不错。”

冯氏生了个圆脸,瞧着温顺,其实性子很是爽利,说起话来也干脆利落:“都是三少奶奶找的地段好,一开始我还不懂为什么要把食肆放在渡口旁边,现在想着,三少奶奶当真慧眼。”

食肆的饭食比饭庄里头的便宜,可量大,来的人也多,时间久了自然有利钱。

而且现在食肆的名声打出去了,也和酒铺有了联系,进了酒来卖,进项倒是打着滚儿的往上翻。

等食肆里面的事儿说完,冯氏就说起了城里的趣事。

她是个闲不住的脾气,大事小情家长里短都乐意听听,挑拣着有趣的给霍云岚说说,今儿说的便是城里新出的奇事:“知州大人的夫人病重,府里的事情就暂时交到了一个李氏贵妾的手里,过年时候这位李氏作了首诗,竟是引得城里震动,不少读书人都竞相传抄。”

霍云岚虽然对知州后院居然是妾室当家有些惊讶,却也没想多打听,可听到那人作了好诗,便好奇道:“什么诗?”

冯氏读书不多,也就记得一句半句:“我也是听食肆里面的客人念过,只记着开头是‘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霍云岚在心里念了两遍,便笑道:“是好句,也是有文采的。”

“奇就奇在这儿了,这位李姨娘我认识,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如今陡然变成才女,着实是稀罕。”

霍云岚微微一笑,不甚在意:“那也是她的运道,”声音顿了顿,“只是以后你避着她些。”

冯氏不解:“为何?”

霍云岚缓声道:“无论她这诗是自己做的还是旁人给的,现在都已然有了才名,在知州府里也有脸面,那她定然不乐意被人知她以前粗陋的。”

冯氏一听,立刻点头应是。

反正李氏如何跟她没关系,各过各的日子也就是了。

就在这时,有小厮过来道:“三少奶奶,有三少爷的信。”

霍云岚那张淡然的脸上立刻有了明媚的笑,想要起身,可一直没言语的徐环儿却抢先一步上前,生怕自家三少奶奶磕碰了,扶着霍云岚坐好,而后便小跑着去拿了信回来给她。

冯氏见状,便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

霍云岚则是立刻撕了信封。

又是厚厚的一沓,男人字体遒劲,头一张只有四个大字——

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