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梁雯给应舜臣打完电话, 便瘫软在了地上。

她紧紧抱住自己,甚至把头埋进膝盖里。先是无声,然后是一阵阵的啜泣声, 最后又演化为嚎哭。反正这个新家空无一人,关上门挂上窗帘,即便她现在自杀也没人看到。

等她哭尽所有的情绪后, 梁雯冷笑了一声。人生啊,就是这么操蛋。

过去的事情,一件件浮现在眼前。

当初, 应舜臣身穿一身黑西服, 顶着清冷的脸, 走到母亲的遗照前, 告诉自己他是母亲曾经的学生, 母亲是他入演艺圈的领路人。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在做梦。

当你心心念念的男神走到你的面前, 告诉你:我和你有某种深刻的渊源。你也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梁雯暗自掐了一下手指, 很疼!这梦境还挺有迷惑性, 连破梦的方法都被贡献了。

可等男神开始打电话让人找来母亲生前好友时, 她才彻底醒过来,原来这不是梦。

应舜臣, 她的房间里除了学习书籍外, 全是关于他的所有,包括他演的电影电视剧碟片、海报、周边,还有新闻采访,花边新闻, 都被她分门别类整理放在书柜里。

她的房间被自己粉刷成了粉蓝色,这个属于应舜臣的颜色。

她是彻头彻尾的铁粉,属于臣民一员。

然而,母亲看在眼里,却从没有说出她和应舜臣是旧识,甚至她还是他的舞蹈老师兼入行领路人。

梁雯从三岁起就再也没见过糟心亲爸,和母亲一起相依为命。

母亲在一家早教学校教习舞蹈,所有的钱用来养育她。好不容易攒够了房款,买了房子,还没搬进去,她便遭遇了车祸。

在以为自己会孤独一生的时候,应舜臣从天而降,如同天神般把她已经沉寂的心给拯救了。

爷爷简直像宠孙女似的宠着她,应舜臣对她也算不错,时不时地问她生活学习情况。

她叫他叔叔,他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后来她就大着胆子叫他哥哥。

再后来,她大着胆子脱光钻进应舜臣的被窝,完全是被爷爷的鼓励给冲昏了头脑。

她竟然稀里糊涂地和男神结婚了。如果想问她的体验,她的回答是……请时刻保持冷静,不然丢人两个字你会写得遍数太多而再也认不出来。

人生就是这么操蛋。当她以为要和应舜臣甜蜜一辈子的时候,人家在领证回国的第二天便出国深造去了。

她身为有名无实的老婆,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她生气,她恼火,她更觉得自己太过分。得寸进尺说得便是她这种人。

因为她,父母的婚姻走到了尽头,现在即便突降喜运和男神结为夫妻,但男神人家不过是看在她母亲的份上对她好,娶了她。别的,人家怕是压根什么都没想过。

她自觉丢人丢到姥姥家,纠结了一个月后写了一封剖白信给在大洋彼岸的应舜臣。

应舜臣开了微博小号,她从左行口中得知,便日日去翻看,并时时留言。

两人轻松交流,网友似的交往方式。

就在梁雯觉得和男神感情培养地差不多的时候,她便宜爹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的人生又开始走操蛋路线。

詹清河对着她哭诉不止,说自己的四套房子都被二婚老婆骗走了。他穷得连脸都不要来求梁雯收留。

梁雯又气又恼,喊着让他滚。母亲生前和他划清界限,她自然不可能再跟他有任何的关系。

然而詹清河闹到学校去,闹到家里去,闹得她丢尽了脸。这还好,她生怕詹清河闹到应家去,那以后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应家的媳妇。

詹清河知道梁雯嫁给了应舜臣,自是要紧紧黏住这个嫁入豪门的女儿。他说要是梁雯不帮他还账,就跑到应家去找女婿要。不然就去找媒体曝光。

梁雯气得浑身发抖,只好把应舜臣给她的钱都取出来给詹清河还账。

人心贪欲哪里容易满足。卡里的钱给他,仍不够,她只好去酒吧陪人喝酒,跳舞,唱歌,只要能哄得客人给她丰足的小费她都愿意。

而这样的她定是被应舜臣不喜,为应家不容。

她深陷其中,自知回不了头,便狠心不和应舜臣联系。

挣钱,还钱,她已顾不得上课。

在她以为还的差不多的时候,詹清河总是能拿出不知道什么欠下的账,摔到她面前,让她继续还。

她一次次以为这样的日子快到头了,一次次詹清河把她打下地狱。

如此反复几次后,梁雯的心态彻底失衡了。

就在前几天,又有人给她的手机打来电话,讨要詹清河欠下的钱。

那人说父债子偿,她必须还。那人还说知道梁雯的手机号家庭住址身份证号,随时会来收账。

梁雯已经无力叱骂詹清河,她思来想去,觉得既然操蛋的人生要这么折磨她,她无论如何要再见一次应舜臣。

恰好,她同宿舍的好朋友席佳萌说此生的愿望就是和应舜臣演一部戏。

梁雯当即说她有办法帮她实现梦想。

席佳萌觉得梁雯在吹牛。

梁雯已经无力解释,回到家便给应舜臣打电话,让他回来。

刚刚这通电话确实打出去了,应舜臣没说自己回还是不回,只是说了声好。

好什么?是不是觉得她无理取闹,让他回来的理由太过牵强傻逼,不想多说一个字?是不是觉得这么多年两人的关系都淡出鸟来,他凭什么她说让他回来就必须回来?

然而晚上登陆粉丝群的时候,站姐发布了一个把所有人都震出来的消息。

站姐:我们臣哥要回来了!

臣民1:卧槽!不可能!姐,你是不是癔症了。

臣民2:这消息要是真的,我原地吃屎。

臣民3:我们都盼了三年了,这样的消息没半个月都会有人放出来。没一个准的。

站姐:原地吃屎的姐妹,你可以做好吃屎准备了。臣哥明天中午12点的飞机到北京机场,左哥亲自告诉我的。

说完,她发出来一条订票信息。

整个群都炸了。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

站姐喊着大家快速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做好接机准备。一定要让沉淀三年而归的应舜臣感受到粉丝们对他的殷殷期盼,同时让其他人看看我们臣哥即便消失三年,也还是一线。

梁雯看着这些,当即枯萎了。

应舜臣真的回来了?听她的话,要回来了?

她该怎么办?她的破烂人生马上就要被发现了?!!

詹清河要是知道应舜臣回来,一定会闹事。

这是临刑前的一夜,梁雯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整个人傻傻的。

半夜,她草拟了一分离婚协议,装在信封里。

第二天上午她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去花店买了一束粉蓝色绣球花。

在花店她看到好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激动万分地买了和她一样的花。

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到了机场,已经有一大群人堵在国际出口候着马上就要下飞机的应舜臣。

梁雯只是看了一眼,便胸口闷到窒息。她踉跄着躲进卫生间。

这时要账的短信又来了。这次附上了她在学校练舞的照片。

她的手哆嗦着关上手机,胸口的闷疼感越来越重。

昨晚一夜没睡。不对,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觉了。

她感到好累,累得想就地躺下歇一歇。最好不要再醒过来。

手心里还紧紧攥着塞着离婚协议书的信封,她一想到这个就便心痛到无法呼吸。

要账的人见她没回信,又发来一条:装死解决不了问题。快还钱。

梁雯轻笑一声,如果装死解决不了问题,那就真死了吧。这条命有一半是詹清河给的,她还回去便罢。也好过让她芜杂的人生玷污了应舜臣。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突然眼前一黑,她感受到自己的精神体一寸一寸,缓慢却毫不迟疑地正在从肉身剥离出来。

她伸出手,手掌周围萦绕着一片白光虚无。

她……这是死了吗?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正坐在马桶上,头歪着靠在墙壁上。

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身轻如燕。

她想哭,为自己哭一声。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她没有了实体泪腺,即便哭出眼泪也是虚无。

她还在想,应舜臣要是知道自己死了,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掉几滴眼泪。哪怕是可怜自己的眼泪也行。

詹清河没了自己这棵摇钱树,肯定气得半死,那些要账的也一样。不过他们不高兴,她便高兴了。虽然她这个高兴看起来极其苍白无力。

就在她冒出无数想法的时候,突然看到“自己”的眼睛咻的一下睁开了。

她吓了一大跳,差点撞到天花板。不过她现在这样即便撞上了也不疼。

她缓缓飘下来,看到“自己”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迷茫。

她是死去的梁雯,那现在睁开眼睛的“她”又是谁?难道是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她”低下头看了看左手的绣球花,右手的信封。

“她”把信封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当即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然后“她”走出卫生间,和一个自称叫宣兰的姑娘,冲到了接机队伍的最前面。

梁雯吓坏了。“她”胆子可真大啊,敢去见应舜臣!

这时,千盼万盼的应舜臣从远处缓步走过来。

成了阿飘的梁雯捂着脸又想哭,可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哭的功能。

她只能痴痴望着应舜臣。

谁知应舜臣见了“她”,面带微笑拿走“她”手中的信,还说什么比起你们买礼物,我更喜欢你们给我写信。

说完,他打开了信,看到了那封离婚协议书。

梁雯见到这一幕,急得飘来飘去,这下完蛋了。

应舜臣气定神闲地说:“这位同学,你装错信件了。”

梁雯:“!!!”跟自己想象的不同?他竟然没生气?不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肯定不会暴露情绪。

梁雯看着“她”回到别墅新家,看到席佳萌在等她。

结果“她”对着席佳萌一顿狂骂,说席佳萌不知感恩,还把她关在门外。

梁雯:“!!!”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紧接着“她”摧古拉朽般把坑她不商量的垃圾经纪人刁珺给骂了一通,让刁珺有多远滚多远,经纪合同从即刻起废止。

梁雯:“!!!”“她”好刚好勇,比她性格坚毅多了。

再后来,“她”争取来了补考机会,还额外获得梅舟老师的青睐做了他新舞剧的女主角。

梁雯已经无力感叹,占了她身体的人似乎在扭转她的人生?

虽然现在她的人生,已经变为“她”的人生。

再再后来,应舜臣踏进新家,带来活血化瘀的药,帮“她”补习舞蹈动作,轻柔擦药,各种温柔对待,甚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看到了应舜臣柔情似水的眸光。

梁雯:“!!!”我活着的时候眼瞎心瞎了吗?

这时,眼前的画面开始快进。“她”怒怼詹清河,绝不当摇钱树,甚至应舜臣和“她”一起收拾坑女儿的亲爹,坦坦荡荡,没有一丝自卑和隐瞒。“她”好运连连,有如神助,人称锦鲤小神仙。先是跟最好的金牌经纪人签了经纪约,然后又剪除了席佳萌这个隐藏极深的绿茶婊,帮她报了仇。紧接着,她一边排练最新舞剧,一边参加综艺节目,火了一个又一个,时不时上热搜,上新闻,渐渐被很多人熟识并喜欢。

看到这里,梁雯挪开了眼。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她”替她活出了另一种人生轨迹。

她苦笑一声。

人生并不操蛋,操蛋的是自己。自己活成了怂样、鬼样,如果怪命运,怪人生,那还真怪不着。

她已经死了,在死透之前能看到自己其实可以活成另一种人生,也算知足。

心思至此,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便断了。她如同风筝般,飘走了,飘远了,飘到不知道的地方去。

或许,再来一次,她会紧紧抓住命运,把它踩到脚下,好好恣意地为自己过一次。

如果能再遇到应舜臣,她想,这次一定要睡服他!

遗憾什么的,最讨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