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问爱丽丝为什么不给奥利弗写信, 他不给她写信,但她可以给他写啊。
她觉得朱利安说的也没什么不对——谁说就一定要男人主动呢?女孩子也可以主动的嘛!朋友之间不用计较。
奥利弗那不知道是男人的骄傲, 还是被拒绝的羞恼, 总之就是非常别扭,也很是冲动。
她试着去分析奥利弗的思路,他要么就是想作个大死, 于是去参军,还想去战场,只求快点死;要么就是想以此来逼迫他自己——但为了什么呢?
他应该知道,他要是死了,那跟她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对吧?这个道理他懂的吧?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她在朱利安的信后面加了几句话, 又给他单独写了一封信, 但没有收到奥利弗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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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斯本有点脸面的大中贵族很多都跟着王室一起跑了,留在葡萄牙的都是消息不灵通的小贵族,但这没有妨碍他们寻欢作乐。
法国军队将逃跑的大中贵族的家产全都没收,拿走了能拿走的所有值钱东西, 还将一些住宅出售。不少葡萄牙人做了葡奸,跟法国军队勾勾搭搭,法国军队撤出葡萄牙后,那些人中机灵的早早跑了, 没来及跑掉的就被反攻倒算了,轻则关押, 重则枪决。
里斯本时不时就有拍卖会,没什么真正的沧海遗珠,就买了一些过得去的风景画,一些小摆设。
几个人都在学葡萄牙语,拜伦学的比较快,为此很是沾沾自得,给英国的其他朋友写信都不忘要炫耀这事。
爱丽丝也写了一大堆信寄回伦敦,又给奥利弗写了一封信,跟着朱利安的信一起寄到马德拉岛转寄。朱利安收到了奥利弗8月初寄来的信,之后就没有再收到他的信。
奥利弗仍然没有给爱丽丝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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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底,韦斯利将军指挥2万英军、西班牙的奎斯塔将军指挥3万5千西班牙军队,在马德里西南的塔拉维拉跟4万6千人的法军打了一仗。塔拉维拉战役虽然只打了两天,但交战双方都损失惨重,2万人的英军有6200多人伤亡,其中800人战死;西班牙军队有1200多人的伤亡;法国军队损失了900多人,另外有6200多人受伤,156人被俘。
战斗减员比例相当大,双方都算不上胜利,法国军队很快就从塔拉维拉撤退,跑的很快。
之后另一支法国军队开始向塔拉维拉南部推进,威胁将要阻断韦斯利部队退回葡萄牙的路线,韦斯利部队迅速回撤拦阻,放弃了在塔拉维拉夺取的法国军队的火炮,就连部队士兵的大部分行李和弹药都放弃了,以求快速撤出这一带。塔拉维拉一带有两条山脉,英军非常不适应山区作战。
并且,韦斯利将军不相信他的西班牙盟友,英军完全没有交通工具,全靠腿走;少数龙骑兵部队在塔拉维拉战役的第一天就受伤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不成建制;他们还缺乏补给,西班牙军队自己也没有足够的食物,无法按照事先承诺的,提供英军足够的食物和其他补给。
爱丽丝在辛特拉收到了弗朗西斯的信,他要她密切注意半岛上的战役,要是法国军队又打回葡萄牙,她就赶紧逃。这封信没走海军的通信系统,于是可以写一点不该写的东西。他提到1月他的圣奥斯本号走了一趟科伦纳港,将撤出西班牙战场的英国军队送回本土;之后便去了直布罗陀,见到了奥利弗,当年那个瘦瘦高高的少年长大了,成了军人,虽然还是那么瘦,可看上去真的同以往大不一样。
“你可能会惊异他的改变之大,他想去经历真正的战斗,而不是总在战区之外调来调去。”弗朗西斯写道。目前他的军舰在地中海海域来往,主要任务第一是封锁法国海军,第二是随时支援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英国军队。
爱丽丝回信,“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许你该敲晕了他,把他送回英国。我欣赏他保家卫国的勇气,但并不希望他真的死在伊比利亚。你要是再见到他的话,问问他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也不给我回信。”
查尔斯·奥斯汀目前不在地中海或英吉利海峡上,他在1804年10月25岁时被提升为单桅帆船印第安人号的船长,印第安人号相当小巧,是一种轻型快帆船,船小,船上的人员也少。制造地点在百慕大群岛,下海之后,印第安人载着船长查尔斯前往英国皇家海军的北美站服役。
英国的奥斯汀们都在担忧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战争,觉得他们不该停留在里斯本。但事实是,里斯本现在算是半岛上的大后方,葡萄牙人都在传说,韦斯利将军会带着英国军队回到葡萄牙境内,休养生息,治疗伤病员,喂饱士兵。
葡萄牙境内现在没有战斗,算是很和平了,人们忙着耕种,恢复生产,毕竟人人都要吃饭,法国军队没有到处烧杀抢掠,受影响较深的只有里斯本和为数不多的几个较大城市,小城镇和乡村基本无碍,很快恢复了农业生产,以及正常商业。
跟葡萄牙人“能过一天是一天”的“乐观”相比,爱丽丝和旅伴们倒觉得形势一片大好:爱丽丝是因为知道拿破仑一世最终会被反法同盟干掉,滑铁卢之战没有几年了;霍布豪斯是认为,法国的战线拉得太长,伊比利亚半岛拖着法国将近10万军队,在北边,法国还同时跟俄国、奥地利、普鲁士等国交战,兵力过于分散,开战地点过多,最终导致拿破仑一世顾此失彼,终将失败。
《泰晤士报》随着邮船及时送到里斯本,英国国内开始有人抱怨为什么政府要送那么多英国军人去外国战斗,军队的减员巨大,英国本土年年增加募兵人数,还要训练几个月才能参加战斗,这对国家财政来说是沉重的压力,每天几万镑的烧钱,而现状是只需要用海军舰队封锁住英吉利海峡和多佛尔海峡,岂不就是万事大吉了吗?
简直没毛病!爱丽丝都要为提出封锁海峡的人点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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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海边,每天去游个泳是必须的。伊比利亚半岛正在打仗,一点也没妨碍葡萄牙人到海边消夏,整个8月,辛特拉的海边都是人。
伊沃、拜伦都喜欢游泳,每天能在海边消磨大半天时间,光看海滩上的热闹情形,你压根想不到半岛的另一边在进行着残酷的战争。
19世纪初的女士泳衣是笨重的羊毛裙,长度及踝,这样就不会露出大腿,以及也不会贴身。基本上穿着这种泳衣就别指望真的游泳了,吸水后的羊毛裙十分沉重,只能在浅水区泡泡水,不能去较远的水域,以免被沉重的泳衣坠到水底淹死。
于是爱丽丝就把游泳的时间放在晚上。通常她在天黑后就上床睡觉,半夜2点起来,换上自制的泳衣:细棉布的背心式紧身胸衣、细棉布的包臀短裤,下水游上1个多小时。
她第一晚下水游泳,就被伊沃发现了。
他是穿着睡裤出来的,身上披着真丝的睡衣,敞开着,露出胸膛。
爱丽丝正在水里游着,忽然有人游到她身边,她猛地吓了一跳,忙停下。
“是我,别害怕。”伊沃低笑着说。
她游泳是奥利弗他们几个教的,牛顿庄园附近有一条小河,除了极冷的冬天,男孩子们春夏秋天玩得满头大汗,就会往小河里一钻,脱个精光,互相嬉闹。直到爱丽丝来了,他们才学着不会脱光,还教会了她游泳。
她瞥了他一眼,踩了一下水,游开了。
“你没说你要半夜来游泳,明晚我陪你。”
“不要。”她趁着换气的当儿,飞快的说了一个词。
“我陪着你,这样比较好一点。”
她又停下来,“你忘了我说过的,要你离我远一点。”
“那不可能,我们住在一起、吃在一起,每晚睡在同一间住宅里,我怎么可能离你远一点?”
“我就不该答应乔治,让你们住过来。”她懊恼。理论上她现在真的是包养了伊沃和拜伦这对儿难兄难弟,所以她说要搬出去住,他俩就臭不要脸的跟着她一块儿搬过来了。
伊沃得意的一挑眉,“我陪着你,这多好啊!你一个人游泳怪闷的,我陪你游泳、陪你说话。”
“说什么?你每天跟乔治还说的没够?”男孩子在一起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多么话说,屁大点事俩兄弟都能叽叽呱呱说个半天。
“乔治当然跟你没法比。”
“等下我就去告诉乔治,说你嫌弃他。”
“别啊,”伊沃忙说:“那他又要跟我抱怨半天了。”
她踩了一下水,再次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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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凉爽,身上有水,出了水面,海风一吹,还是有点冷的。
爱丽丝猛甩了几下脑袋,把头发上的水甩得到处都是。
伊沃喊起来,“别晃脑袋——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用毛巾擦干头发,别瞎甩脑袋,不然一会儿又该喊头疼了。”
席德妮赶紧为她披上浴巾,也递了一条浴巾给伊沃。
“你不是只带了一条浴巾吗?你还特地跑回去给他再拿一条?”
“伊沃少爷也不能冻着啊。”席德妮给她用干毛巾擦头发。
“他又不冷,男孩子都不怕冷的。是不是?”转头问他。
“嗯,不怕冷。”他用浴巾擦了擦身上海水,随手将浴巾裹在腰上。
这还是他上了大学后,爱丽丝第一次看到他赤裸的上半身。
少年时代是常见他脱光上衣啦,但那时候他就是个十几岁的瘦弱男孩,一度瘦得能看见肋骨,相反的,拜伦从小居然是个小胖子,长大后才瘦了下来。
表兄弟俩差不多身高,体重也差不多,伊沃稍微瘦一点,但现在看着,居然胸肌腹肌一样也不少,看着很是健壮。
爱丽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想着多半是练拳击的缘故。拜伦练拳击是想多一点运动量,好控制体重,他不能跑步,所以锻炼的方法不太多;伊沃大概也出于同样的考虑,不过他是得多长点肉,俩兄弟的目标不一样。
伊沃注意到她在看他的胸,居然有点脸红了,一时间不知道是想让她多看几眼还是不想让她看。不过心里是很高兴的,甚至还有点雀跃:男人总是很明白自己的身体是健康的,是美的,这有点——
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的身体也是美的,胸比几年前大了一点,不过还不是很大,掩藏在极为合身的背心式胸衣下面,清晰的勾勒出身体的曲线。第二性征开始发育后,男孩们就会注意到女孩子日益隆起的胸,开始有了性意识,知道女孩子跟他们绝对是两个物种。女性的胸是性的象征,男人的目光总是第一时间放在胸上。
然后是雪白的腰腹,雪白的双腿。
她将浴巾随意的披在背上,露出两条长腿。
紧窄的短裤露出修长的小腿和丰满的大腿,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成年后的腿——小时候她就是个树枝一样瘦弱的女孩,腿很长,但也很瘦,那时候他不觉得她跟他们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这是一双女性的腿,丰盈健美白皙。
他失魂落魄的看着她的腿,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已经离开了沙滩。
他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几步,“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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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他对爱丽丝没有什么这样那样的想法,那就是撒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那些事儿,他虽然没做过,但已经全都了解了。拜伦嘲笑他20多岁了还是处男简直是个笑话,很贴心的教了他所有男女之间的理论知识,不过也就是理论知识了,他唯一想进行实践的女人只有爱丽丝,别的女人都没法让他有冲动。
回了房间,脱了睡裤,草草用冷水冲了一个澡,冲掉身上的海水,然后郁闷的倒在床上,辗转了半天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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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拜伦也发现爱丽丝在半夜起来游泳,于是也在半夜爬起来跟她一起游泳。
伊沃真想叫表弟滚蛋。
爱丽丝跟拜伦在一起明显比较放松一点,也不会感到尴尬。几天之后,伊沃惊讶的发现,表弟越来越经常的跟爱丽丝待在一起。
他俩早上一块儿出去散步,讨论文学作品和社会现状,伊沃虽然也跟他们一起散步、一起讨论,但他俩的思路转的太快了,他根本跟不上。
拜伦极为聪明,这是伊沃早就知道的;爱丽丝也很聪明,这他也早就知道,但他一直错误的认为,爱丽丝没有拜伦聪明,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爱丽丝或许在灵性上不如拜伦,但她看书实在太多,以此弥补了灵性上的缺陷。黑斯汀斯教她从全局从整体上看待事物,贝克福德教她从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去看待事物,她看待世间万物的角度便既全面又能另辟蹊径。
他俩都批判战争,但也都认为,战争对国家来说必不可少,“弱国无外交”,富裕而强大的国家才能保证她的公民能够更自由更富有,简单的来说,就像他们在葡萄牙旅居,葡萄牙人现在很欢迎英国人,走哪儿态度特别热情,这就是因为韦斯利的军队带来的好处,不管他们是真心喜欢英国人还是不敢得罪英国人,他们因此在葡萄牙过的很舒适,这是显而易见的好处。
还讨论了目前西班牙全境搞的轰轰烈烈的游击战。民间自发的游击队在打击法国军队上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这也是后世各种战争中被推崇的游击战的初始。游击队大大阻挡了法军的行进速度,在正规军的正面战役中起到了极好的作用,拖延了法军的行动速度,捣毁法军的后勤给养,破坏法军的后勤补充线,打乱法军的作战步伐。
爱丽丝认为这代表了人民了力量不可忽视,拜伦基本表示同意,但觉得游击队缺乏正规训练,可能会付出太多人员伤亡,这是不可取的,最好的游击队人员应该是有经验的退伍军人,或者也可以是海外雇佣兵,总之,让一个单纯的农民放下锄头拿起来福枪是不可取的。
爱丽丝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高等教育,但看了很多书,黑斯汀斯偏政治,贝克福德偏文学和艺术,她的阅读量之大,也只有拜伦能跟她相比,甚至还没法跟她比,毕竟拜伦之前不爱读政治和军事方面的书。
好在爱丽丝对哲学方面兴趣不大,书读的不是太多,拜伦才终于有了可以骄傲的地方。
他俩白天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拜伦甚至都不太出去约会了——他在辛特拉结识了一位葡萄牙小贵族的女儿,前一阵子总是跑出去偷偷幽会。
爱丽丝想起来这事,就问他,“那位玛蒂尔德小姐呢?”
拜伦还愣了一下,“谁?”
“就是那个非常年轻的葡萄牙小姑娘。她多大?有15岁了吗?”
“喔——你说的是那个玛蒂尔德。”他恍然。
“你难道还认识很多玛蒂尔德吗?”
“没有太多,就——噢,你不是真的想知道。怎么?”他一挑眉,“为什么忽然想到玛蒂尔德?”
“你不去见她了?”
他揉揉鼻子,“你上次不是说她太年幼了吗?要知道她已经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了。”
爱丽丝吃惊,“葡萄牙结婚年龄那么小吗?”
“葡萄牙女孩12岁就可以结婚了,英国也是。”
“等一下!为什么英国女性合法结婚年龄那么小?”
拜伦惊讶,“你没有看过这些法律条款吗?”
她怀疑的看他,“问题是,我不知道不奇怪,你为什么会知道的?”
“这是根据以前的天主教教会法规定的,男孩14岁,女孩12岁,被视为进入青春期,于是就可以不经父母同意结婚了。但事实上这种情况不多,英国是因为《1753年婚姻法令》,规定英格兰与威尔士地区的婚姻缔结必须通过教堂,或者由市政府颁发结婚证书,才算合法有效,年龄下限提高到21岁。但实际上要是你的父母同意,你12岁就能结婚。”
“你不算英格兰人吧?”
“我算半个苏格兰人。但因为男爵领地在英格兰,所以我现在是英格兰人。”
“这不会是因为你想跟哪位小姐私奔,所以去查的吧?”
拜伦又揉揉鼻子,“算你猜对了。”
“玛丽·查沃斯?”
他叹了一口气。
少年时代的爱情,热烈又冲动,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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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岁的乔治·拜伦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从玛蒂尔德身上可见一斑。
这可能也是男人的通病,他们觉得一旦“得到”了一个女人,就对她再也提不起来兴趣了。纽斯特德庄园的管家写了信来,说已经按照之前他的吩咐,打发走了他不喜欢的人品有问题的仆人,然后问他,那个名叫露西的年轻女仆应该怎么处置,露西下个月就要临产了。
拜伦回信让管家去问凯瑟琳夫人,孩子如果生下来能活,就让凯瑟琳夫人随便处置,是留下来养育也好,还是送给别人抚养也好,随便。露西的处置也随便,不过最好不要赶走她。
写完了回信,拜伦想了想,问一旁正在看书的爱丽丝,“你觉得我这么写合适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爱丽丝抬头,接过管家的信和拜伦的回信。
看完了信,她说:“你不觉得那个孩子的处置应该问问孩子的母亲吗?露西是吧?她多大?”
“17岁?或者应该18岁了?”拜伦不确定的说。
爱丽丝算了一下时间,“你圣诞节回去的时候?”
“是啊。”
“纽斯特德庄园应该可以留下一个女仆和一个孩子吧?虽然是你的私生子,可没准会是个可爱的孩子。凯瑟琳夫人知道这事吗?”
“她知道。”
“既然她没有赶走露西,那就留下露西和孩子。不然你要是赶走她们,她一个仆人,没有别的生存能力,能干什么呢?很可能就会沦为妓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拜伦的第一个孩子,是他家的女仆露西生的一个男孩子,名叫Lucy Monk(这个名字好奇怪啊),1809年9月出生。
*是的,没想到那时候英国和欧洲的婚龄这么低!女孩普遍12岁到14岁就能结婚了,男孩14岁到1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