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满了森林,树洞内光线昏昏沉沉。
柳夕颜双眼紧闭,完全不知道一道微凉的阴影遮盖住了她的面颊。
她的手在脸旁边微微蜷缩着,睡得正香。
江初月小心翼翼靠近她,手缓缓接近,就被一片带着香气的暖息笼罩住。
树洞中悄悄冥冥,除了她浅浅的呼吸外,没有别的声音。
太宁静了,静到他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但是,在离她手背一寸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树外寒风吹啊吹,颤抖的手指终于还是没有落上去。
就算看到了那些预知画面,又能怎样呢……
他缩了回去,脸靠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月牙白大氅上的一片血渍。
这件大氅他一路上都小心翼翼,没有将它弄脏,哪怕戈亭用御火术攻击他,他也没想用大氅挡住那火光。
可是现在上面有块血,那是刚刚他靠近师父时,沾到的她的血。
师父那么一个强大冷静的人,能从众多修士手中保下他,面对任何困难都游刃有余,也在这里受了伤。
伤口贯穿肩膀,只为了给他摘冰晶玉髓果。
所以,就算那是预知的未来,又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也不一定。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响声。
“前面好像有结界波动!快去看看!”
唰唰唰,是好多人御剑飞行的声音。
江初月立即抬起头,弯着腰站起来,小步走到洞口前往外张望。
自打进了筑基,他听力就大幅度增长,能听清许多细节。
来人有二三十,气息内敛,全是修士。
他沉声屏气,回头看了眼柳夕颜,她依然睡得很香。
明月当空,柳夕颜被体内四处冲撞的魔气痛醒了。
“我的青天大老爷啊,你喜欢师尊就喜欢呗,人家不喜欢你,你就走啊,你搞个心魔出来,这是要闹啥子嘛。”柳夕颜心中哀嚎,问候了原主的十八辈儿祖宗。
她感觉自己身体很燥热,一股无名欲.火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一直在鼓动她。
“师尊是你一个人的,你要和师尊永远在一起。”心底的声音蛊惑。
柳夕颜劝慰心魔:“没有什么人能和另外一个人永远在一起,你想开点,实在想不开你自杀也成。”
心魔:“……”好歹毒的女人。
咦,江初月呢?
柳夕颜环顾一圈,又没找到这人踪影。
每回都乱跑,不怕她丢下他先跑了嘛!
她想爬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大氅,是江初月穿的那件。
嗯……怪不得有些暖和。
她眨了眨眼,将衣服收起来丢进芥子,站在树洞前望着一览无余的圆月叹口气,“这哪里是收了个徒弟啊,这简直是收了个祖宗。”
她的小祖宗又跑去哪里了,怎么还把她随手布下的结界给破了?
不远的地方有很强烈的灵力波动,她随手撑了把伞,将就遮一遮月光,也顾不上魔气暴涨速度,朝着外面闪身而去。
江初月手持着短刃在林间灵动穿梭着。
无数的法术攻击在他身后,但凡他慢上一秒,那些法术就会毫不留情将他击倒在地。
林间树木倒了几片,砸在地上,轰隆隆作响。
月光如水,晴朗如镜,激荡的尘埃在浅迹苔藓上沉沉浮浮,折射出一片白茫茫的光纤。
寒风呼啸在耳边,江初月腾身而起,抬手挡住了一把飞剑。
神色清冷,寒目淡淡一扫,反手一躲,朝着另外一边更密集的丛林奔去。
从小到大,虽然无法修炼,但他父亲并没有放弃对他的培养。
他日常跑山加锻体,总是被父亲押在木桩上与他对打。
身材虽然瘦削,可身体素质却比旁人好上许多。
如今进入筑基,他能动用体内的灵力,速度更是飞快,像是泥鳅一般,在那二三十人的追击下,逃到现在。
“他就是魔种!我不会认错的,我在雁回镇客栈中见过他,他那张像雪山一样清正的脸我不会认错!”有修士大喊。
“抓冰晶玉髓抓不到,居然遇上魔种了,瞌睡了老天爷送枕头,抓到他,他身上肯定有斩阳剑!”
“他妈的,小孽畜跑这么快?!他先前不是没修为吗!冰晶玉髓不会是被他吃了吧?”
“话说他怎么和阳台尊者搞在一起了,他不是拜了花月剑尊为师吗?”
那群修士一边讨论,一边追赶着江初月的踪迹。
追着追着,到了一片密林中,再也寻不到了。
众人奇怪环顾,“人呢?”
一片落叶幽幽落下,在寂静的密林中是那么的正常。
只是,地上怎么会有一大片诡异的阴影?
一个修士好奇抬头往上看。
只见一道白影直飞而下,一道寒光逼近,刀刃朝着他的喉咙割去,竟是江初月在守株待兔。
那筑基修士尚且处于震惊中,被江初月割开了喉咙,血像喷泉四溅,他晃悠了两下,终于倒地。
大片的血染红了暗绿的苔藓,血腥味儿蔓延,那修士死后眼睛也未曾闭上。
江初月迅速落下,手抬在眼前,匕首上的血滴滴答答溅落在他面前,他没有丝毫恐惧,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远。
众修士懵了,一个同伴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了那个魔种手中。
怎么回事?
“一定是因为他得了斩阳剑的机缘,不然怎么会突然这么厉害!还愣着干什么!快追!”
他们像是猎犬,嗅着气息,紧紧咬着江初月,将其当做掌心的猎物。
江初月在飞速狂奔的过程中,呼吸渐重,他目光从柳夕颜香甜睡觉的那棵古木上滑过,毅然决然地远离了师父所在的位置。
跑得久了,到底体力难以维持,他只是稍微慢了一点点,就被一道法术打在身上。
冰丝甲上泛起了一片莹润的白光,上面刻着的精密花纹是无数阵法,帮着泄掉了法术的力量,只有少量的冲击力传到了江初月的背后。
他咬着牙,没有痛呼,额头已经流下来汗水,依旧没停,继续往前飞奔,白衣胜雪,只留虚影。
“我草,法术打在他身上都没有用?这届魔种这么难杀吗!”后面的修士像是世界观被打破了,发出了迷茫的疑惑。
“他身上穿了冰丝甲,前两日那个单家少主不也要和他抢这宝贝嘛,把他抓住,他身上的冰丝甲还有斩阳剑就都是我们的了!”
越来越多的法术打在了江初月的身上,大部分力量都被泄掉,剩下的那些也够他喝一壶的,他嘴里涌出了好多鲜血,脚步也踉跄了很多。
待出了密林,看到前方的悬崖时,他漂亮的瞳孔兀地一缩。
“哈哈哈,孽畜,你等死吧!”后方的修士显然也看见了去前方绝路,他们形成了包抄,将江初月堵在悬崖之巅。
夜风自寒山而来,刮来的风极冷,全然不及江初月带着寒意的双眸。
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匕,神色凝重地扫过周围的修士,白皙的脸庞上几滴鲜血衬得他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玉面阎王。
“没有花月剑尊保护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那个曾经在雁回镇见过江初月面孔的修士恶狠狠道。
“将斩阳剑交出来,我会考虑给你留一具全尸。”另一个修士擦着剑阴笑。
江初月不为所动,一个闪身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攻去。
他身上功夫确实不错,近身战赤身肉搏相同修为层次的修士根本比不上他。
部分修士倒地哀嚎,然而场上除了筑基修士外还有金丹、元婴修为的修士,他们操纵着术法,远程就将江初月控制住。
江初月被迫跪在地上,数道法术打在他身上,将他手中匕首打掉,他连着吐了好多血,愣是一声都没吭,还在挣扎,像是不知道认输这两个字。
“这魔种真是够犟,比他那个魔女母亲还难杀。”一个元婴修士冷哼一声。
江初月闻言陡然抬起了头,怔松看向那修士,声音沙哑,“是你杀了我母亲……”
“哼,魔女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怎么,你这么看着我,是想要报仇?”元婴修士微微一笑,“可惜,你没机会了。”
旁边的修士上前来要搜他的身,有的要扒他的衣服。
江初月死死看着元婴修士,目色空灵孤寂,“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整个修仙界。”元婴修士笑。
江初月眼帘垂下,遮住了眸中的绝望,他握紧了拳头,蓄全力挣脱开周围修士,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朝着悬崖纵身一跃。
长风阵阵,雪白的衣袂在皎洁月色下翻飞,猎猎作响。
众修士一阵惊呼,却见一道比流星还要快的红影一窜而过。
江初月闭上眼睛,可是,想象中的降落失重感并没有来临。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紧接着是一阵淡淡的花香入侵到他的鼻腔,占据了他的灵魂。
他感到鼻子一酸,喉咙紧.窒,眼尾一下就红了。
“师父……”声音颤抖。
他抬眸去看柳夕颜,像是虔诚的信徒,猛然遇到了为他而降的神明。
只那一眼,翩若惊鸿。
寒风渐缓,星月交辉,刚刚所有的紧张气氛在她出现的那一刹那,如高楼崩塌,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无尽的黑暗里,唯有她的眼睛始终明亮,紧紧看着他,一刻也没离开。
他神色微怔,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用,她出现在这里,那么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柳夕颜一身红衣似血,本来撑着伞而来,为了捞住江初月,她不得不弃伞,大片的月光照到她的身上。
环拥着江初月,她单脚踩地,缓缓降落在悬崖之巅。
凌冽长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她的目光落到江初月的衣服上,入目皆红,沾了好多的血。
猩红之色染透了她的眼底。
这些人竟敢如此欺负她的人,当真是将她当做死人了。
体内魔气在沸腾,她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人一个个扫过,神色淡漠,让人看了摸不准她的心思。
“阳台尊者,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江初月乃是整个修仙界除之而后快的魔种,你出来救他,是何意?”元婴修士上前一步,厉声质问。
他身后的其它修士也大声附和他。
花月剑尊他们不敢惹,但是这个闭关多年没出过门的合欢宗大长老论实力修为比不上花月剑尊,论师门虽然也有些实力,不过他们站在正义的一方,也敢去硬碰硬一番。
柳夕颜顿了顿,这群人居然猜出来江初月的身份了,怪不得他们要对他赶尽杀绝。
她勾唇冷笑,“你是什么档次,还想管我做事?”
元婴修士被噎住,被如此折辱,脸涨得通红,“李赤衣,你以为你飞升了就能如此欺负旁人吗?人在做,天在看,还想保护魔种,你有花月剑尊那个实力吗?”
柳夕颜将面上的白色面具解开来,露出绮丽的容颜,双目微眯,像是看着死人一般看他。
元婴修士:“……?”
作者有话要说:柳夕颜:你看看我有花月剑尊那个实力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