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又被风吹来,层层叠叠遮住了皎皎圆月。
远方传来了许多人的脚边声音,他们被这边的打斗声给吸引过来。
打归打闹归闹,给出去的身份不能掉。
柳夕颜捡起面具往脸上一戴,弯腰的时候看到地上断成两截的云水剑,又看了看顾怀安着急的神色。
她一脸沉思,语重心长安慰道:“怀安,你别急,你这天下第一剑……我一定能帮你修好。”
顾怀安:“……”现在是在乎剑的时候吗?
顾怀安盯着她的眼睛,“你怎么会被魔气缠上?我给你把脉看看。”声音有些急,和平日无论遇到何事都淡定从容的他完全不一样。
他说话间就要探手过来。
柳夕颜怕他真探出来她的心魔了,啪一下伸手拦住他,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想要我死吗,被魔气缠上了,你该偷着乐才对。”
顾怀安蹙眉,温和的声音含了几分严肃,“我是想要你死,但绝不是这样无缘无故死在魔气手中,万一你死了,指不定要传出风言风语,说我杀了你呢。”
“你还担心这个?”柳夕颜挑眉。
“前车之鉴,不得不防。”顾怀安勾起嘴角。
柳夕颜想到原主当初满修仙界传顾怀安和她在一起了的谣言,沉默。
她这奸诈狡猾无所不用其极的形象彻底洗不干净了。
“我没事,就是前段时间不小心染了点魔气,回去我二师兄会帮我处理的。”她随口胡诌道。
“剑心不稳,易受邪魔侵扰,莫非你剑心……”他问。
“我若剑心不稳,你剑都被砍断,又叫什么?剑心全毁吗?”
柳夕颜讽刺完,看到顾怀安没有生气依旧温雅的脸,又啧了一声。
倒真的是个好脾气的仙君。
她一时被心魔控制,将他的剑给斩断,终究还是有点愧疚。
一个剑修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佩剑,别看顾怀安现在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指不定回去一盘,越想越气,将对她的仇恨值拉满。
“剑找人修好,我会赔给你的。”她良心终于冒出了头。
顾怀安顿了顿,慢声道:“不用,是我技不如人。”
“那可不成,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你可得好好接着。”她嘀咕着。
顾怀安用无语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她笑得狡猾,“我的意思是,我那么爱你,怎么忍心看你没有剑,万一没有剑被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这世界上只有我可以欺负你。”
“疯子。”他呼吸微微一窒,摇了摇头,见她确实没什么异样,便转身离去了。
连他的剑都不捡,长身玉立往黑暗走去,修长的影子铺在地上,影影绰绰,朦胧微凉。
柳夕颜捡起地上的断剑丢进芥子里。
这人可算走了,她抬头去看天上的乌云,神色凝重。
月光从乌云的缝隙中隐隐透出几缕朦胧的光泽,过不了多久,圆月会重新照到她的身上。
她现在就已经感觉到体内的魔气在乱窜了,只能强行靠修为压制。
又有那么多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往这边赶,她必须尽快带着江初月躲一躲。
“师父!”身后有人在喊她。
柳夕颜顿了顿,回头看向江初月,蹙眉,“不是让你在刚刚那个地方等我吗?”
江初月沉默了会儿,没有回她,反盯着她半边滴血的衣服问:“师父,你肩膀怎么样了?”
她勾了勾唇,“分身被刺了一剑,没事,只是看着吓人。”
扭过头来,她一整个痛苦面具。
说得云淡风轻,其实痛得要命。
“你不该乱走的,这里很危险。”柳夕颜朝着他招了招手,“那些修士都往这边赶,我们快些藏起来。”
不是不能和那群人打,是没有打的必要。
月圆之夜本来就是魔气大涨的日子,她全力压制,够难受的了,肩膀又受了伤,能苟就苟,别太嘚瑟。
江初月快步而来。
两人在林间找了个有树洞的古木,藏了进去。
柳夕颜丢了个结界出去,然后松了口气,准备扒开自己肩膀上的衣服,给自己上点金创药。
手指才刚刚搭在肩膀上,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一看,江初月正神色清冷地看着她……
咳咳,也不用一直盯着吧。
她冲他扬了扬下巴,“你先转过去。”
江初月顿了顿,视线落到她的手上,又猛地垂落眼帘,默默转了个身,尚且觉得不够,还往远处挪了挪身子。
背后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音响起,浓郁的血腥味儿中间藏了几分香气,那是师父身上独有的花香。
刚刚在打斗的地方他见到了许多鲜红的花瓣,在晚照山她来救他的那晚,他也见到了雪地上有花瓣盈盈。
怪不得名号花月剑尊,怪不得孤光山主峰半山腰是漫山遍野的桃林……
江初月无意识地捏着膝盖上的大氅,无端地又想起了刚刚突破时,触摸到师父见到的画面。
“他”那时已经长大,怎么还会犯错让师父用银链锁起来抽打呢?
“初初……可以帮我一下吗?”柳夕颜手里拿着药粉,犹豫半天,才尝试着喊他。
她是剑修,虽然平日里受伤机会少,但身上总是被二师兄塞满了他制作的金创药。
二师兄给她的药粉用了极好的材料,外面完全买不到,洒了药粉后,伤口基本上第二日就能愈合长出新肉来。
前面的伤口她已经上好药粉了,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可是背后的伤口她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法很好地将药给敷上去。
实在没有办法,她想让江初月帮她上一下药。
毕竟……她又不是慈善家,养个小徒弟,他总该干点事儿吧!
江初月闻言回过神来,扭头去看她,猛地瞧见她光洁白皙的肩膀,立刻敛了眸,睫毛微颤,“嗯?”
声音微微上挑,清冽中藏着几分慌乱。
柳夕颜表现得很从容大方,挪了一下身子,将背部朝着他,“帮我上一下药。”
虽然男女有别,但只是半边肩膀露出来,又不是光膀子,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关系。
身后江初月沉默无言,停了很久没动。
柳夕颜以为他不愿,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一片温热就靠近她的身体。
她顿了顿,将药粉递给他,“很简单的,你应该……会吧?”
应该会,他生活技能树简直点满了,山野之间找食材做饭,自己一个人都能在外面荒野求生,上药这种小事对他来说肯定小菜一碟。
江初月伸手,修长的手接过白玉瓷瓶,从胸膛里闷出了一声“嗯”,轻到几乎听不到。
他一直垂着的眼帘一点一点往上抬,视线掠过被血浸透的衣衫,最后落到她白洁的背部——瘦削蝴蝶骨上有一道一指长的伤口。
他瞳孔微颤,之前连尸体都不怕的他,在这个时候居然有了几分恐惧,师父这伤要是再往下偏一偏,就到心脏了……
“怎么了?”柳夕颜见他一动不动,侧过头来,温声问。
“头发。”他低声道,抬手小心翼翼撩起她脖间的青丝,大片白皙肤色现了出来。
他长睫微颤,目不斜视,将药粉倒在手心中,用指腹一寸寸将药粉敷在师父背部的伤口上。
手才刚触摸上,又是一片混乱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依旧是那张床。
依旧是被铁链锁着的“他”。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师父,手划过“他”的胸膛。
红烛帐深,青丝尽泄,几声唇齿间的闷哼破碎而出。
昏暗的剪影被烛光绣在墙上,影影绰绰,上下微动。
“这不都是交易吗?非要我灌你春.药,你才肯从?”她坐在他身上,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暗红的眼中含了几分挑衅的笑。
“他”撇过头,看都不愿看她一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那些全部都是她在兴头上的时候用各种皮.鞭、麻绳或是利刃弄出来的。
她见“他”如此嫌弃自己,面上戾色滑过,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在“他”窒息着仰头、不得不张嘴呼吸时,她贴上了“他”的唇,用力地撕咬。
唇齿间血液流淌,那是她在惩罚“他”。
……
暗红的血液缠在江初月的指尖,旖旎画面清晰到能看清每处细节。
黑暗中,江初月吓得手失了力,不小心直接按到柳夕颜的伤口上。
“嗯唔——”柳夕颜差点被按到灵魂升天。
她往前逃了逃,气急败坏道:“干什么!”
他是想要她的命吗?
回头一看,江初月脸色惨白,丹凤眼第一次瞪得这般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更是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你怎么了?”柳夕颜随手将肩膀上的衣服拉好,想去仔细看看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来。
“你离我远一些!”语速又急又快,他说完后坐到最里面,用手环住自己的腿,神色怔怔,不再吭声。
呦呵,这家伙怎么回事,头一次见他对她是这种态度。
小狼崽子,她受伤是为了谁!现在叫他帮忙上个药还发脾气了。
算了,不管他了,她还是离洞口远一些,省得被月光照到引得心魔异动吧。
她默默也往里挪,挪到他身旁,靠着树干,低声道:“离是不可能离你太远了,我睡会儿,你别出去乱跑。”
她背着他躺下,将受了伤的那边肩膀露在上面。
一边闭眼,一边静静地运转全身灵气压制体内的魔气。
似乎因为刚刚顾怀安帮她驱过一次魔,现在又挨不到圆月光,心魔的魔气没有那么强劲,身体也没那么不舒服。
她模模糊糊睡着了。
江初月一直睁着眼睛没有动,心里乱得很。
一边告诉自己那可能只是幻视,一边又想到司翎说他身上流着他母亲的血,将来一定会觉醒他母亲一族的预知能力。
那真的是预知吗?
为什么师父要这样对他……那个吻……
他深吸一口气,口鼻埋在衣袖中,多次想要越过那个画面,可是它总会一次次跳出来,告诉他——未来的他不过是师父的一个掌中玩物。
他从前不曾介意,可师父与他说过,她对他不会再抱有别的心思,即使司翎警告过他,他还是对师父的话当了真。
忽然,旁边的人动了动,柳夕颜翻了个身,继续香甜地睡着。
江初月视线缓慢地落了过来,蒙了层光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睡颜。
她面上还有面具,只是露出来的冰肌玉肤就足以看出她的花容月貌来。
她生得极好看,形貌昳丽,艳若桃李,平日里总爱带着凉薄笑容的嘴角此刻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整个人舒展得像是一块香软的棉花糖;
她若是站着,那就是另一种姿态,鲜衣猎猎,天矫不群,气度不凡。
和预知中见到的那个师父气质不太一样。
那个师父身上有很重的戾气,桃花眼又妩又魅,动作却狠厉至极。
他神色凝重,踌躇许久,慢慢靠近她,伸出手来。
作者有话要说:柳夕颜:我这般光明磊落,徒弟一定能明白我是个大大滴好人
江初月:未来她会这般玩弄我……居心叵测
柳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