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气球和苏夏
星座书上说天平座会在2008年会遗失最重要的东西。
我不信。因为2008年一整年,我的运势都一路飙升,就在年底,我洋洋得意向周围人炫耀我的好运气时,却收到你发来的请帖。
大红的请帖上印着烫金字体,新郎陆齐铭与新娘唐清音喜结连理。两个名字并列在一起熠熠生辉,仿佛一簇浓烈的光,晃花了我的眼。手一抖,帖子便掉落在了地上。这时,手边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接起来,是鲁索索,她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的问,你收到请帖了吗?我隔着电话沉默。她一瞬间便明了了一切,重重的叹了口气。
放下电话,我忽然想起你,想起那天晚上我打电话问你,是否,我们真的要从此陌路?
你也是如此,重重的叹了口气,说,苏夏,恐怕,我们再也回不去。
那一瞬间,眼泪汹涌掉落。
齐铭,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一句话,不是对不起,也不是我恨你,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
再也,回不去。
就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生生的将两个原本亲密的人隔为疏离。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切肤之痛。
01
在鲁索索以一分钟一条短信的速度轰炸后,我终于从寝室里慢悠悠的晃了出来。
冬天的校园有些寂寞,但教学楼却灯火通明,一些窗口还不断闪着七彩的灯。
我不喜欢过圣诞这样热闹的节日,所以便拒绝参加班里的晚会,早早就躲在寝室睡觉。
但是鲁索索不放过我,她说苏夏,我们班长好牛掰,把迪厅里的那套设备全部搞进了班里,我们班乌烟瘴气,整个都疯了,现在正热闹的不行,你快来感受一下。我心里想,不就一灯吗,看把你兴奋的,好像天天晚上在迪厅里蹦跶的那个人不是你。
我一走进鲁索索班里,就看到了在人群中蹦得正欢腾的她。整个班里都声色犬马,妖孽横行,课桌凌乱的堆在四周。鲁索索看到我冲我招手。我习惯性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才朝她的位置走过去。
途径过一些在看热闹的乖乖牌学生,嘴角扯了一个弧度,这样热烈的气氛真的不适合他们。
不留神,脚下却突然绊倒什么东西,整个人就朝前倾了过去,幸亏前面有课桌,我眼疾手快的扶着课桌边缘支撑起来,一回头,就看到了你微笑的脸。
陆齐铭,在这之前,我并不是不知道你。2002年的一中,你是优等生,我是不良少女。
学校的红榜上,你的名字后面堆积着一大堆奖项,旁边布告栏里,我与一大堆恶行并肩齐列相得益彰。
你穿板正的校服,独来独往,我染火红的头发,化浓烈的眼影,带大耳环,嘴边经常叼着烟。
我们像两颗相隔遥远的星球,在不同的轨道运行,独善其身。
看着你云淡风轻的微笑,我就有些尴尬的恼怒,所以丢掉手里的烟正准备对你发怒,你却伸手递给我一根线,顺着线的,是天花板上一个天蓝色的气球。你点头示意我接下,我微微的倾了点身,然后你伏在我的耳边喊,美女,送给你啊。
陆齐铭,那一刻,你说话喷出的温热气息拂过我耳朵,我的心像草原的荒草一样,突然蒙了绿,欢声雷动的鼓舞起来。
你像一簇猛烈的光,瞬间侵占了我所有的视线。我从没想过乖乖牌的你会轻佻的叫我美女,对我说话。而且眉目明朗的对我微笑。
虽然事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不过是你与朋友打输了牌。
输了的惩罚便是把那个蓝色气球送给在班里的任意女生。你说作为牌神的你竟然意外马失前蹄,幸亏看到了我,不然你真不知道把气球送给班里的哪个女生才可以不让她们多想。
我鄙视的看着你,陆齐铭,你得了吧,暗恋我就直说,用不着用这么老套的方式认识我。
然后你就反鄙视的看了我很久,我以为你酝酿了一句多打击我的话。
却没想到你坏笑着说,既然你都明白了我的心,那好歹给个答复啊。
那一瞬间,我便愣住,心跳突然加速,像被激光扫射了一样。你的眼睛定定的盯着我,好像真的要我给你答案似的。我回过神掩饰失态干笑道,你别乱开玩笑啊,我可是会当真的。
我的口气也如你一般轻佻,可是你却一把拉过我的手说,定情物都接了,你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02
从鲁索索嘴里我才得知。你并不是真的如外界传言那样学习好便心甘情愿的做乖乖牌,你交的女朋友也有一打了。
而我以为以我们两个悬殊的身份差距,在一起肯定会或多或少出现矛盾,却不想你与我配合的那么天衣无缝。台球桌上你是对手,跳舞机上你是情侣,网吧里你是游戏搭档,看电影时你是最坚硬的后盾,就连路边摊的烧烤,你都点我平时喜欢吃的菜。
鲁索索我们坐在午夜的路边摊上边吃边碰杯,我拍着你的肩膀对鲁索索说,看到没,我男朋友多完美。
那天我有点喝大了,转过头又眯缝着眼望着你月牙白的小脸嚷道,好歹你也是根正苗红的一奋发青年,怎么就喜欢我了呢,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你望着我答非所问的说,你怎么喝了点酒就退化的跟大猩猩一样笨。说完,就又倒了杯水给我,但我明明看到,你倒水的时候,眼神温柔的可以掐出水。
鲁索索特鄙视的瞅着我俩说,你们相识恨晚拖我出来凑什么热闹。
我回头冲鲁索索翻白眼,你说这话的时候都不觉得无耻,不觉得会遭雷劈吗。
鲁索索说,靠,我不就为了那几串肉,早知道你们演这出,就是雷劈死我,我都不出来。
你笑眯眯的看着我和鲁索索吵嘴,然后仔细的把烤鱼里的刺挑出来,把肉放在我的盘子里。
你说你怎么可以对我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好,不然我怎么会明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还高兴的喝那么多。
导致我睁开眼,就看到雪白的一片,躺在了医院。
小说里只要出现女主角住医院,便会有痴情的男主角守在旁边倒水削苹果,所以我睁开眼那一刻就没停的坐起身找你,却只看到鲁索索那张凶巴巴的脸。
我立刻就愤怒了,虽然我知道我酒精过敏会全身浮肿,特难看,但我住医院你好歹在床边充当一下护花使者,你就是望天望地望窗边那个没有花的花盆都好啊。
但是鲁索索只是一脸鄙视的冲我指了指旁边的床铺,我转过头看过去,登时吓得没了语言,你躺在我旁边,苍白着脸,看起来竟然比我都柔弱。
我慌了,立刻抓住鲁索索问你怎么回事,难道比我酒精过敏更严重吗。
鲁索索翻着白眼说,苏夏,我算是明白,你真有把活人折腾死的本事。
我迷茫的看着她。她端了一杯水塞我手里,义愤填膺的说,我早发现你喝多了是这副德行,早就撒脚丫子跑了,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损友,喝多了竟然让男朋友去跳河。你说你怎么这么能折腾。
从鲁索索嘴里我得知,我喝多了你们准备送我回家,我却硬是要去河边吹风,你好心的让鲁索索顺我的意,但是到了河边我却指着河对你说,爱我就跳下去。
鲁索索说她当时恨不得一掌拍我脑门上让我清醒一下,有这么折腾自己男朋友的吗,但碍于你在身边怕你心疼。但就因为她没有及时阻止,才导致我变本加厉,固执的蹲在河边不肯走,非坚持你跳下才证明你爱我。在她劝阻我时,就听到噗通的一声。
你真的从桥上跳了下去,那是春初,结冰的河水刚融化,刺骨的寒,可是你却想都没想的跳下去了。
鲁索索说你从河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跟冰块一样,你瑟瑟发抖,上下牙齿打架的冲她笑。然后就直奔马路边拦出租车送我回家,但是在车上你却发起了烧,于是鲁索索直接把我俩送进了医院。
03
我睡了一夜,你烧了一夜。我以为你醒来会骂我,可是你却龇着小白牙对我笑。
你说,以后真不敢再让你喝酒了,不然下次跳的就是黄河了。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哭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呀,醉话能当真吗。
你边替我擦眼泪边笑,但喝醉的那个人会当真啊。
如果说起初我还有怀疑我们的感情,那么跳河一事之后,我是彻底安稳了。
我的一句醉话你都拿来当圣旨,那么即使你不夸赞我,不说甜言蜜语又何妨。
在餐厅吃饭时,鲁索索说,苏夏,说实话,我还真没看到陆齐铭对谁这么上心过。你要是还像以前一样不珍惜这段感情,就真该千刀万剐。
我说你怎么说的跟陆齐铭是你家似的。
她瞪大眼睛,我们班唯一一个美少年被你指染了,我都不能多叮嘱几句吗。
你在旁边听得发笑,却不插嘴。
这时,却有一个动听的声音插进来,齐铭,好巧啊。
我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女孩穿白色衣裙,笑得一脸恬静。你看到她时,眼睛突然闪烁了一下,你问她怎么在这里。她说,刚转学过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唐清音。
白净的脸,一双眼眸潭水般澄澈。漂亮高雅。而我,顶着一头火红的头发像一只火鸡,脸上还像调色盘一样化着状,真的是俗艳至极。不晓得为什么,看她的第一眼,我便莫名其妙的拿她与自己做了比较,这是我从来都不会做的事。
然后我才明白,女生的第六感从来都是不错的。唐清音是你以前的女朋友,还曾青梅竹马。
不得不说,确认这个信息时,我是有些低落的。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过怎样的情史,而那些心底的比较,也让我突然自行惭愧。
唐清音刚转到一中一周便声名大噪。鲁索索说因为艺术节时她在台上弹钢琴的模样简直像天使降落凡间,几乎所有的男生都把她视为了梦中女神。更不要说追求她的人,真可谓车载斗量。
鲁索索还说,但是唐清音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不管别人如何写情书,约会,人家只甩出一句话,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有好事者追问喜欢的是谁。她便说,当然是学校红榜上优秀的人。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可真够绝的,红榜上名次挂前的男生就陆齐铭这一个长得根正苗红,其他都是歪瓜裂枣。你说她不就是冲陆齐铭来的吗。
听这话时,我一直盯着我被烟熏黄的手指看,我觉得很难过。
你看出了我的沮丧,转过我的身说,苏夏,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优秀,而是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明白,她就是你寻觅一生要找的那个人。
即使你的话很美,让我暂时忘记了比较和低落。可是我依旧在午夜时从噩梦里醒来,梦到失去你,眼泪汹涌涌出眼眶。
这世上的美梦从未成过真,噩梦却总是相随左右。
我的噩梦,除了失去你,还有胡乐。
胡乐是我的前男友,他是个小痞子。他妈好赌,生他的时候还在打麻将,一心想胡,便取名叫胡乐。我不知道消失很久的胡乐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在我放学的路上拦住我,嬉皮笑脸的说,苏夏啊,听说你换了新男友,还是全校第一呢。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走上来扯着我的胳膊说,我知道你忘不了我的。
我愤怒地甩开他的胳膊,胡乐,你滚远点,我不想再看到你。
胡乐被我甩开,不怒反笑,哟,这么久没见,真是本事见长啊。
我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开了。他在后面得意的喊,苏夏,你可别后悔,以后你会哭着来求我的。哈哈。
04
我没想到,摆脱了胡乐,却有更大的噩梦等着我。
第二天我刚到学校,就觉得气氛奇怪,走在路上,会接到很多目光的洗礼,或兴奋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而你看到我便拉住我的手说,苏夏,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开玩笑道,陆齐铭,你别不小心红杏出墙了。说着便笑嘻嘻地朝班里走,而你却拖着我朝反方向走,边走边说,你还没吃饭吧,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我说,陆齐铭,你开什么玩笑,都快上课了,我吃过早餐了,你也快去上课吧。说完就朝班门口跑过去。边跑边想今天大家怎么都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在后面叫我企图阻拦我,而我下意识地更觉得有秘密,硬着头朝班里冲。但当我冲到班门口时,便站在了原地,动也动不了了。
虽然鲁索索在指挥同学用石灰粉刷着墙壁,但未被覆盖完的墙壁上,依旧是清晰的油漆刷的字,阮苏夏堕过胎,阮苏夏不是处女,阮苏夏是贱人。
我愣愣站在原地,你冲上来立刻把我揽入怀里,转过我的身,把我的头摁在你的胸口。
你说,苏夏不哭。
鲁索索说,胡乐那个王八蛋一出现就没好事,他怎么不早点去死。
说完,她又转头对我说,苏夏,你不要这样一句话都不讲,你和那个王八蛋早没关系了。
而你在旁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不言语,其实看到胡乐的那一霎那,我就知道我明媚的生活要结束了。而我,真的不会哭,因为我的眼泪,早已在那个炙热的夏天流干,为往事,再也流不出来。
一年前,我也是一个像唐清音那样纯净的女孩,穿白白的裙子,扎着马尾,笑得一脸纯净。
胡乐天天放学在校门口对我吹口哨,他追求我的方式很轰烈,所以,我以为他真的喜欢我,便开始与他交往。
他每天泡在游戏厅,抽烟,打架,很少去学校,我放学,便去游戏厅找他,他带我去见朋友,吃饭,喝酒。就是那个醉酒的晚上,我送他回家。到了他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他说父亲早去世了,母亲出去打麻将了。我倒水给他。他却反握着我的手,突然把我压倒在了床边。那天晚上,胡乐睡去了,我却瞪着眼睛看黑暗中的一切,被撕裂的吊带,和脖子上的红色印记,让我转瞬就陷进了黑暗里,自此,再无光明。
一个多月后,我找到在游戏厅的胡乐,他正叼着烟专注的打游戏,我扯了扯他的衣服,他却一把挥开我说,别烦老子。
我在游戏厅外一直等到深夜,胡乐才伸着懒腰从游戏厅走出来,而我,也由开始的慌张等得慢慢麻木,所以胡乐走出来时,我平静地说,胡乐,我怀孕了。
胡乐把我带进了一家小诊所。刺骨的疼痛遍布全身。
那个夏天,对我来说,是没有尽头的黑暗。为了摆脱这段黑暗,我转了学。
转学后,我便经常一副火鸡扮相,脸上涂满了化妆品,因为,我觉得这样,就好像安全一点点,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别人,而别人看我,看到的就好像不是我的真面目。
学校里所有人都说我是不良少女,其实我只不过是想用生疏的方式将自己与他们隔开而已。因为,看到他们鲜活青春的脸,我便觉得心里的那道暗伤隐隐作痛。
05
我大病了一场。
胡乐真的是我的噩梦,他一出现,以前的那些阴暗的往事便也铺天盖地像潮水一样将我覆盖,血腥和潮湿的阴暗让我窒息。
我不停地发高烧,说胡话,醒来就看到你一脸憔悴地守在我床前。
我扯着干裂的嘴唇对你笑,你立刻把我扶起来,给我喂水。
我喝了水,才觉得好过了一点,你拿了个枕头颠在我背后。拉着我的手,你的眼睛有红红的血丝,你一定一夜未睡。但是你坚定地看着我,认真地说,苏夏,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你的以后,我来承担。
陆齐铭,我听过看过的所有情话,都没有这句美丽。
即使处在很久以后那些冰冷难捱的深夜,我每每想到这句话时,便觉得光源重现,周身温暖。
你说下午要去学校,放学再来看我。我点了点头。
临走前,你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我望着你微笑的出门。突然觉得好像很久之前便与你熟识,而你,就像是上帝特地派来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天使,在整个世界离我而去的时候,只有你静静地走过来。
下午,因为发烧的原因,我又断断续续陷入昏睡中,听到手机响猛然醒来时,看到钟表的时针指向四,你已经快回来了。我打开手机,收件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你和唐清音拥抱接吻的画面。穿粉色裙衫的女孩,白衬衫的男孩,美好得像一段广告片。
胡乐出现我没哭,墙壁上涂满辱骂我的字我没哭,所有人鄙夷地看我我也没哭,但这张美丽的照片,却让我的眼泪狠狠砸落下来。
那天我等你了很久,你到晚上才来。
来时,你鼻青脸肿,衬衫上脏了一大块,但你却什么都没说,我也没问,那张照片让我的心绞痛得缩成一团。我们各怀鬼胎地盯着桌子上的闹钟,后来,你说,很晚了,你照顾好自己,我明天再来看你。我点了点头。
你的身影随着关门声消失在黑暗里,听着你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鲁索索说,学校里盛传学校门口一小痞子对唐清音出言淫秽,而你英雄救美,为了她大打出手。那个小痞子,便是胡乐。
鲁索索说,陆齐铭怎么这么善良,让所有人都误解了他。
鲁索索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干笑地看着我的脸,她是故意说你善良的,因为这样才显衬其实你跟唐清音真的没关系,没一点关系,你不过是善良,助人为乐而已。
我把头钻进被子里说,鲁索索,你怎么跟你的名字一样,啰嗦嗦。
然后外边便没了声响,我以为鲁索索已经走了,过了好久才探出头,却看到鲁索索还坐在床边,她看到我露头便笑了,她说你怎么像只乌龟一样,你好歹赶紧好过来,去学校里面蹦跶蹦跶,向人证明陆齐铭的正牌女友还活着,让那些妖魔怨灵尽快远离。
我说,你当我是降鬼灵符啊。
鲁索索站起身说,听你这么说话就晓得你好得差不多了,那么明天学校见啊。
06
到了学校,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流言蜚语。除了偶尔看到有人对着我交头接耳外,倒也没有什么改变,唯一的改变,大概就是你对我越来越冷淡了。
是你陪我度过了那段难捱的日子,可是我不明白,在我睁开眼看阳光时,为什么你却渐渐消失在光亮里。
我们每天相对无言,鲁索索像以前一样说搞笑的话想活跃气氛,我却再也不接口,你也不再笑。我们就像木头人一样,脸上越来越少鲜活的表情。
终于,我先投降认输。我抵得住孤单和寂寞,却抵不住你在身边的沉默。
在高三下半学期来临前,我就辍学了。本来我一直都不太开心,所以父母买通了一个大专名额让我提前进去读。
我记得我告诉你这个消息的时候,你捏了捏我的手说,恩,挺好的。你要去认真读书啊。
脸色平静,波澜不惊。那一刻,我觉得很悲伤。
我说,那你也保重,祝你一帆风顺,前途似锦。
那个寒假,我便走了。没有与你有任何告别,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鲁索索送我的时候说我可真是铁石心肠啊。可是,我没敢告诉她,我怕你来送我时依旧面无表情,那我会很难过很难过。比不跟你在一起都难过。
鲁索索说你开始很奋发,每天见你都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穿着白衬衣,像一棵干净挺拔的小白杨。唐清音也冰雪聪明,来学校半年就摘走了第二名的宝座,紧随你其后。学校的领导对你们是青睐有加。每次大会小会就提你们两个的名字,你们简直成了学校模范情侣代表。
我在新的城市新的学校开始用心生活,大学生活很轻闲,而且同学之间没有太多的联系,我每天独来独往,阳光好的时候就躺草坪上看看书,阴天的时候就躲在寝室里看碟片,倒也自在。
之后,你便高考了,听说你考到了北京,唐清音坚定不移地尾随你。
再之后,我的手机上便偶尔会出现莫名的短信,比方说天冷多穿衣,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敢拨电话过去问是谁。因为鲁索索说你跟她要了我的号码。
我不知道打电话给你说什么,是问你在北京好不好,还是问你跟唐清音在一起了么。
想起曾看到过的你与她的照片,听说到的你为她打过的架,就会难过。都说伤痛不过百日长,可是为什么即使过了百日,我想起来却依旧会疼痛,难忍。
鲁索索也随你们考到了一个学校。她说,苏夏,我就是你最坚挺的间谍。
她总能隔一段时间便讲点你生活的零碎给我听。
就这样断断续续间隔了三年,我的头发长了又短了,桌上的茶热了又凉了。看过的书摆放了一个书架,看过的碟子也堆满了抽屉。
直到看到你的这张请帖。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鲁索索嗫嚅道,苏夏,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两年我一直跟陆齐铭不远不近啊,但是我觉得他对唐清音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我微笑,看着窗外的阳光,握住鲁索索的手说,表妹,真的谢谢你了。这几年你一直在维护我,让我坚强成长。
是的,鲁索索其实是我表妹,所以她才一直这么忠心耿耿的支持我,维护我。
她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为了想帮你看陆齐铭,我怎么会高考的时候人品爆发考了有史以来最高分呢。
07
凌晨挂在网上时,Q却响起滴滴声。陌生人栏里面,有个奔跑企鹅的头像。
他说,难得看到你彻夜不眠呀。又在想那小子了吧。
我点开了资料,看到了胡乐的名字。摁动鼠标就准备把他删掉,不知道他从哪里加的我Q,但是那边却又说话了。他说,唐清音那女孩子可真不简单啊,当初跟我说她能搞定陆齐铭,现在还真被她抢占了。前两天碰到她,她说都要结婚了。
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我颤抖地在键盘上打,你怎么认识唐清音?
哈哈。那边的胡乐显得异常得意。他说,当初是她先找到我的,我打牌正输钱,她说她会给我一笔钱,让我替她演出戏,于是我才会又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其实,我觉得你对我倒是不错的,但是,赌鬼最没理智的,我答应了她。
我的世界突然像盲了一般,心情悸动得让我喘息不过来。仿佛一个人站在巨大的草原上,头顶上乌云密布,轰轰雷声倾压下来。
是QQ的滴滴声把我拉回了现实,胡乐的话铺满了整个聊天框。
他说,不过那小子也真是对你真心实意。即使我在你们班墙上写出那样的话,他还对你不离不弃,那天差点把我打得住院。不过他也挂彩了。哈哈,苏夏你也真厉害,我听唐清音说,陆齐铭跟你在一起时,你还让他跳河证明爱你。虽然和他打架打输了,我却有把柄羞辱他,于是我便告诉他,我追你的时候,就是以跳河对你表白的。不过那时候是夏天,没想到你这个傻丫头就被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哈哈。
胡乐还说,我按照唐清音对我说的办法,告诉他我手里有你那天晚上在我家的照片,如果他不离开你,我便把这些照片发布到网上,你的学校里。你对我可真好,离开我后还让我狠赚一笔,唐清音可真有钱。苏夏,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还是放弃那个小白脸吧,你跟唐清音真不是一个道行的。而你跟那小子也不是一个世界的,就像我跟你也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的心底仿佛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疼痛蔓延。我抖着手敲键盘,用我这辈子熟知的最难听的话诅咒他,我说胡乐你是个衣冠禽兽,你这辈子都不得好死。打完这些字,我就把他的头像拖进了黑名单。
我彻夜难眠,寝食难安。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电话拨了你的号码。
只响了一声,你便接起了电话,所有堵在口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了,你惊喜地喊道,是苏夏吗?我说,齐铭,是不是,我们真的要就此陌路?
你突然不吭了声,然后我听到你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你说,苏夏,恐怕,我们再也回不去。清音她怀孕了。
我失笑了。齐铭,什么时候,我们竟变成了午夜档的爱情肥皂剧。
我轻轻挂了电话。
鲁索索说,陆齐铭和唐清音本来就青梅竹马,两家有生意来往,所以父母都很开通。即使唐清音怀孕了,他们也都乐见其成,毕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刚好大三毕业,大四实习。唐清音说等生完孩子可以去国外留学,镀层金回来。
我突然觉得鲁索索在讲的事情离我那么遥远,原来,你以后的生活都已经被安排好。王八蛋胡乐有一句话是说对的,他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就像起初的相遇一样,从一开始,就像两个遥远的星球,不在同一个轨道运行,即使碰巧交叉,那也不过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08
你结婚那天,我没去。鲁索索不义气地去参加了婚礼,还闹了洞房。
回来后,她喝得有点高了,特兴奋地对我说,姐,你可真行,虽然不在江湖,江湖上却有你的传说,闹洞房的时候,有个节目叫“问夫”,就是新娘必须要问新郎十个问题,而新郎要如实回答。其中两个问题都把唐清音搞哭了。
我问为什么。
鲁索索说唐清音问你的两个问题是,你最美的记忆和深爱过的人。
而你的回答是蓝色气球和苏夏。
陆齐铭,你知道吗,听到这个答案的那一瞬间我也哭了。
然后鲁索索好像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会儿,就也哭了。
她拉着我的手不停的说,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是我成全了他们。那天我们本来一起去吃饭唱歌,但我中途却因为去会男朋友,便不顾陆齐铭的挽留走人了。今天唐清音才告诉我,就是那晚,陆齐铭喝醉了,才发生了怀孕的事情。
鲁索索哭得痛哭流涕,她说,姐,对不起,你一辈子的幸福就毁在了我手里。陆齐铭曾对我说过,他毕业后一定会接手家里的生意,然后回来找你,那时,他希望他能长成无坚不摧,一手遮天的模样,这样,便可以把你紧紧护在怀中,让你再也不受任何伤害。
陆齐铭,你知道吗。我多想告诉你,那个阴暗的夏天,做了手术后,胡乐便对我不理不睬,而我,却唯独记得了他跳河向我表白的事情。因为极大的恐惧和压力,我患了轻度的抑郁症,看到河便会不停地重复一句话,你爱我就跳下去。我接受了半年的心理治疗才慢慢复原。
但是,喝醉酒的那天晚上,神经纤弱,曾经经历过的阴霾再度在眩晕中回到我面前。
所以,我才会那么固执,一遍又一遍对你说,你爱我就跳下去。
但是,陆齐铭,即使你不跳下去,我都爱你。
因为,你曾给我过一个蓝色气球,送我了一个华美的梦,使我的青春都变成了彩色,使我在以后所有做噩梦里醒来的深夜都不会周身寒冷。
可是,亲爱的齐铭,我曾想过2008年我失去的所有东西,却从未想过失去你,那个我曾想要爱一辈子,愿意用全世界交换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