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秦煊回房把睡着的小柱叫醒, 小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来那么多好吃的肉,睡着之前的烦恼就忘了大半:“好多肉!这些都是给我吃的?”

“嗯,给你的,快起来洗洗脸吃完再睡。”

小柱飞快爬起来,看到秦煊手里拿着面巾便自己仰起脸难得娇气道:“要三哥帮我洗脸。”

“成吧。”秦煊走过去把面巾直接糊在小柱脸上, 这里揉揉那里搓搓, 完事儿!

小柱从床上爬下来自己含了一口清水漱漱口,就立马奔向放着肉的桌子大口吃起来,吃完肉,他的心情彻底好了,终于肯跟秦煊说让他伤心的事情:“三哥, 我觉得父皇不喜欢我了。”

秦煊说:“不可能。”

听到他的语气如此笃定,小柱就相信了一半。但还是问:“为什么不可能?戏里都说从来只见新人笑, 有谁记得旧人哭,父皇有新儿子了, 就不记得我了。”

秦宣哭笑不得:“你这傻小子, 之前是不是又趁我不注意偷偷去行宫附近的县城看戏了?”

“没有偷偷去附近的县城,是在附近的村子里,那里有个老太太做寿请全村人看戏, 我就去了。”

小柱看完还觉得老太太们看的戏太无聊, 都是些婆婆媳妇儿的, 都没有打来打去的场面, 不好玩儿。

“那戏里大多数都是骗人的, 况且这句话在戏里是姑娘小伙子谈恋爱时说,你跟父皇是父子,能用么?”

小柱听完又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所以父皇还是喜欢我的吗?那他今日为何没叫我去跟他一起吃饭,他叫那个坏女人和她刚认回来的儿子了。”

“因为他是刚认回来的呗,你瞧着吧,再过几日,咱们小柱依旧是父皇最喜欢的仔。”

先别说现在小柱是秦伯璋最小的儿子,就说小柱的性格,虽然有点被秦煊往腹黑的方向养,但现在他看起来乖巧单纯,聪慧又不爱耍小聪明,活泼开朗又乐于跟人分享,像秦伯璋这样心思深沉又多疑的帝王,最喜欢的就是单纯的人。

而那秦佑看起来可不像心思纯良之辈,况且他们今日在猎场来了这么一出,秦伯璋肯定会怀疑这是不是谢曼丹与谢家提前谋划好的。

秦伯璋在高台上迫不得已配合了谢曼丹的表演,秦煊可不相信他心中一丁点儿不悦的情绪都没有。

听到秦煊这么说,小柱想想觉得有道理,刚得到的可不得先稀罕一会儿么,自己可以先等等,看看再过几日,父皇最疼的还是不是自己。

结果没用他等几天,第二日秦伯璋便又将小柱带进带出带着吃饭歇午觉了。

吃饭时,秦伯璋看小柱很高兴便问道:“跟父皇一同用膳就这么高兴?”

小柱猛点头:“是呢!昨日父皇没叫我来用膳,我还以为父皇不喜欢我了,可伤心。”还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把三哥的枕头都弄湿了,现在想想着实不该。

“你这傻孩子,父皇怎会不喜欢你呢,昨日因你四哥刚回来便带着他跟皇贵妃一同用膳,你呀,被你三哥带着也一同不喜欢皇贵妃,朕才不叫你来的,省得你见着她吃不下饭。”跟小柱在一起这令人愉悦轻松的用餐氛围,让秦伯璋都有心思开起了玩笑。

没想到小柱认真想了想很认同他的说法:“这样的话,我昨日真是不该这般伤心,父皇这是为我着想呢,要是真跟她同桌吃饭,我是真吃不下的。”

若说这话的是几个大儿子,秦伯璋定要训斥他们一番,可说这话的是单纯的小儿子,秦伯璋便只觉得他小孩子心性,什么都不懂,见哥哥不喜欢谁他便也跟着不喜欢。

小柱高兴有人就又不高兴了。

秦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以皇子的身份出现,可他发现他只是个皇子,其他人却都有了爵位,连最小那个也是纯王,这实在让秦佑憋闷。

他不禁对谢曼丹抱怨:“母妃,父皇既然已承认了我的身份,为何不册封我?那小东西都有爵位了!”

谢曼丹温声道:“皇子十八岁才能封爵,你才十一岁不着急。”

“可不是有那不到十岁便得爵位的么?如今我是他四哥,可他有爵位!地位竟比我还高一些。”秦佑只见到了爵位的高低,却从没想过,别人是嫡子,他是庶子,就算没有爵位,小柱的身份也比他高。

“他那爵位怎么来的,你难道不知道?”见秦佑不听劝,谢曼丹说话便说了一句重话:“难道你也想用我的命来换你的爵位?”

秦佑闻言讪讪道:“母妃,你知道我不是 这个意思。”

“该你的少不了,我是你母亲,无论你说什么都能纵着包容你,可别人不会,你万万不可在你父皇面前表露出这些心思,你可明白?”

“母妃放心,”秦佑不甘地道:“孩儿知道了。”

围猎为期三日,第一日众人猎到的猎物会由内侍统一统计,评出最优者,而他们猎到的猎物都归皇帝,皇帝又分别将猎物或赏赐或令膳房宰杀制成美食赏下去。

第二日,众人可随意在猎场狩猎,所得猎物便归自己所有,昨日因有皇帝的奖赏,武将们积极性比较大,今日他们就随意得多了,悠哉悠哉地在猎场骑马,偶尔看到喜欢的猎物再猛追上去。

秦煊带着小柱,让他骑着自己的小马驹哒哒哒哒地在草地上跑,经过半个月好水好粮的喂养,五斤长得很不错,跑起来速度不算慢。

每次小柱看到猎物追上去它都能缀在小马驹身后不远处,就算被落下了,也能循着主人的气味找过去。

弟弟精力满满地到处撒欢,而秦煊则跟个老人家似的,骑着高头大马,可走得慢悠悠,跟在弟弟后面,东晃晃西逛逛。

小柱在面前跑一圈回来,小马驹上都绑着不少猎物,再一看他三哥:“三哥,你看我打了这么多,你呢?”

“我?”秦煊咳了两下说道:“我的护卫也打到不少,明晚篝火宴,咱们就有好吃的了。”

小柱觉得他说的话不对劲:“三哥我问的是你的猎物,不是张岩他们的猎物。”

“额……”秦煊语塞,他不太好意思说自从昨天来到猎场,他那弓就没开过。

“三哥你偷懒!”

“没有,我没动是因为这猎场还没有值得我动手的猎物。”秦煊在心里催眠自己,就是这样,没错,他那双手可是用来杀异兽的手,就不欺负这些普通动物了。

“我不信!”小柱向他三哥发出挑战:“咱们来比比!”他那小手一挥,护卫便放出了两只兔子:“看谁能射到兔子。”

秦煊:“???”小老弟,哥哥有说答应跟你比吗?

但小柱可不管他答不答应,他这会儿就想看三哥打猎,他三哥多厉害呀,怎么能不在猎场上展现自己的英姿呢?

只见小柱挺直小身板,从护卫手中拿过一支箭,搭弓、瞄准,羽箭向那兔子飞射而去,正中兔头。

看到弟弟小小年纪箭术就这么好,秦煊心里既欣慰又高兴。

结果这个坑哥的射中兔子后,一直在催促他:“三哥,轮到你了,你快点儿!”

好吧,轮到我就轮到我吧,准头不好,没什么丢人的,秦煊从张岩手中拿过一支箭,搭弓、瞄准,那坚毅的身影,教科书般的射箭姿势,让小柱不自觉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然而,唰的一声,羽箭飞出,重重地钉在了距离兔子不远处的地上,张岩过去两手用力才将那羽箭□□,而羽箭旁边的兔子早跑远了。

众人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小柱早就在小马驹的马背上笑得大跌,好悬掉下马背去,幸好有护卫看着他:“三哥,你这箭法真是……哈哈哈哈哈!”

“咳咳,”秦煊面色不改地为自己辩解:“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好吧,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这辈子就跟弓箭八字不合,练也练了,眼睛也不瘸,可就是射不中那些小东西,要是射点物体庞大的还好,比如野猪狗熊什么的,离得近他估计能射到它们庞大的身板或者屁股,小兔子?还是算了吧。

小柱打猎回来,就乐颠颠地跑去告诉了秦伯璋 :“父皇,你知道我三哥这些天为何不动手打猎么?”

秦伯璋听到小柱的话仔细想想,老三成日背着弓箭,他还真没见老三用过,听说这两日,老三一个猎物都没打到,对此秦伯璋很好奇:“为何?”

“因为三哥射箭射不准,哈哈哈哈哈——”说到这个小柱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往常三哥对什么事都成竹在胸,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哥窘迫的样子。

秦伯璋被他的笑声感染,忍不住跟他一块儿笑起来,主殿外,秦佑带着自己亲手猎到的猎物特地趁午膳时间过来求见,听到里面一大人一幼童的笑声,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正想让人通报,便听到里面传来狗叫声,然后便是一稚嫩的童音在说:“父皇,可以让五斤在这里跟我一块儿吃吗?”

秦伯璋和蔼地道:“可以,但它可不能上桌。”

“好好好。” 小柱急忙吩咐人将五斤的狗盆拿来。

膳秦佑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在心中为自己愤愤不平:岂有此理,一只狗都能进去用膳!他咬牙转身离开。

外面守着的太监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没进去跟皇帝说四皇子刚来过,以免打搅了皇上用膳的心情。

“五斤!你在哪儿?五斤快回来!”小柱趴在地上往低矮的灌木底下看,嘴里在还喊五斤回来,可往常一叫就会跑到他脚边摇尾巴的五斤这一次却没有回应他,也没跑到他身边。

他的护卫只留了一个在身边,其他人都被派出去找狗。

“小畜生,让你嚣张!让你张狂!乡下来的贱皮子!还敢叫唤,就先剪掉你的舌头吧!”秦佑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

他将手上的戒指脱下随手一丢,便从备好的一套小刑具中拿出一把剪子,令下人拉开小狗的嘴,咔嚓一声,小狗便再也叫唤不出来了。

“这下好了,终于没有那烦人的声音,”秦佑将剪子丢进装刑具的箱子里,左挑挑右看看:“这次用什么呢?剁骨刀……哈哈就这个了!先把你的尾巴剁下来,看你还如何在父皇面前摇尾谄媚!”

“嘶——小畜生干用爪子挠本皇子,看本皇子把你的爪子也剁下来!”看着没爪子的小狗在地上缓缓蠕动,秦佑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快感。

一仆人从远处匆匆跑来,心急道:“殿下,纯王和宁王都在找这小畜生,他们的下人加上护卫人数不少,恐怕很快就会找到这边来,外面不比咱们在帝都的刑房……”

“闭嘴!”秦佑暴躁的斥道:“本皇子做什么需要你来提醒?”

他说着泄愤似的用那锋利的刑刀在小狗脖子上狠狠一划,再在它的肚子上狠狠划一刀,嘴里还遗憾地说:“可惜了,不能将这小畜生剥皮剔骨,倒挂在树上,罢了,待本皇子回到帝都后再找几只相似的来好好过一把瘾。”

行宫附近小树林方向去找的林岸匆匆跑回,他想了想,还是先去找宁王:“殿下,五斤找到了。”

“找到了给小柱送过去便是。”

“可是——”

“怎么?”秦煊抬头看向林岸,林岸脸上罕见地出现犹豫不决的神色。

“五斤死了,”林岸叹一声气:“在猎场行宫那小树林中,被开膛破肚,舌头也被剪、四只爪子都被砍断了……”

秦煊沉下脸:“是人为?”

“是的,那小树林中早就被御林军清过好几次,从现场施暴的痕迹来看,就是人为!”林岸也十分震惊气愤,谁不知道纯王殿下圣眷正浓,还有三个哥哥护着。

那动手之人实在嚣张,竟敢将手伸向纯王殿下的宠物,他越想越觉得震惊,这一次被暗中下手的是宠物,下一次会不会就是纯王?

“没告诉小柱吧?”

“属下与张岩发现后便立即前来向您禀报,未曾跟纯王殿下说,张岩正带着人在那边守着。”

“带本王过去。”

小树林里,张岩和几个护卫围在五斤尸体外围,自己不过去,也防止别人过去,秦煊到达时,那边依旧保持他们刚发现时的样子。

这几日猎场没下雨,泥土干燥地上没留下任何脚印,秦煊便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五斤的尸体,它的四肢处血液凝固程度跟肚子脖子上的不太一样,显然是被先砍掉四肢,再了结性命,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和头部也有一些不致命的小伤口。

秦煊站起来沉声道:“这是虐杀。”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

“林岸你带人去查查有谁来过这里,张岩带人把五斤的尸体收殓起来。”在外人看来这只是纯王的一个小宠物,作为亲王,只要他想要还会有无数只。

但他们这些亲近之人都知道,纯王将这小狗当做自己的小伙伴,来狩猎之前还期待着等它长大后一起去掏兔子窝,如今它却变成了这样。

“见过纯王殿下。”

身后传来护卫们给小柱行礼的声音,秦煊下意识地转身走过去捂住他的眼睛。

小柱什么时候来的?他都知道了?

“三哥,五斤是不是死了?”

秦煊的手心传来湿润的触感。

小柱哽咽地说道:“我是五斤的主人,我要去送它一程,三哥,我不害怕,我就想送送它,还要给它报仇!”

“好,我们找到凶手给他报 仇。”秦煊放开手,小柱抹了一把眼泪,走到无极你的尸体旁边接替张岩的工作,亲手将五斤的尸体装入一个小盒子里,嘴里还说着:“我把你的肉干小玩具和狗窝都给你捎上,你乖乖的,路上别怕,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秦煊走到小柱身边正想蹲下,眼角忽然看到一个东西,那东西被阳光折射出金属的亮光。

他脚步一转,走过去将那物件捡起,那是一个金色镶黄玛瑙戒指。

秦煊看了看阳光射进小树林的角度,他第一次蹲下查看五斤尸体时,是在另一个位置,正好挡住了那道阳光,小柱现在蹲着的地方也就是他第一次蹲下的地方。

但小柱身子小,没将那阳光挡住,这个戒指折射阳光,才被他发现了。

秦煊猜,这枚戒指很有可能是对五斤下手的人留下的,对五斤下手有可能是五斤调皮,自己跑出去玩的时候真惹到了什么脾气暴躁狠戾的人,但这个概率不大,小柱几乎天天带着五斤,只要还有脑子,就不敢随便这么做。

还有另一个就是,那下手的人讨厌他或者小柱,不敢对他们下手就用五斤泄愤,下手之人不算谨慎,那么他很有可能觉得,就算自己做的这件事情被发现了,秦煊也不能要了他的命或者对他怎样。

这样成色的戒指不是在行宫伺候的宫人们没资格戴,护卫手上一般不戴首饰,这么一来,凶手的范围就缩小了。

“三哥,这是凶手的戒指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毕竟这个小树林不在行宫宫墙内,谁都能来,你将五斤的尸体交给护卫,咱们先回去,凶手的东西落在了这里,有很大概率会回来找。”

小柱着急了:“那为什么还要回去,凶手回来我们不就能抓住他了?”

“知道我们还在这里,他肯定不会来的。”秦煊抱起他,随手将那戒指丢在地上,再随便用两片叶子盖上,便大步往回走。

走到一半,让护卫们带着五斤的尸体回院子,而他则抱着小柱瞧瞧反悔,躲在发现五斤尸体不远处的树上。

一刻钟后,一个下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五斤之前被发现的地方四处查找,在从树叶下找到那一枚戒指后狠狠松一口气。

一阵冷风吹来,小树林中的树叶沙沙作响,令这小树林越看越阴森,那人抖了抖急忙握紧戒指离开。

待确认人走远后,小柱愤愤道:“我认得这个人,是那个坏女人的儿子身边的人!他们为何要这样?怎么能那么坏!”

“怪不得他敢对五斤动手。”知道动手的人是秦佑,秦煊基本可以确定目前小柱不会遇到暗藏的危险。

秦佑暂时还不敢动小柱,不然那便是对他们这几个同母兄弟公然的挑衅,不过,杀小柱的小狗,同样也表示他对小柱极其的不怀好意,秦煊并不敢放松警惕:“秦佑敢对五斤动手,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我们发现了,最多也只能让父皇惩罚他一顿,而且父皇也不会因为一只狗就对皇子重罚。”

“那咱们该如何是好?”小柱知道肯定不能让秦佑命偿,但他让秦佑收到惩罚,最好是重重的惩罚!

秦煊叮嘱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父皇问起,你便跟他说五斤跑到野外不知被什么咬死了,三哥找机会帮你收拾他!”

小柱点头,两人回到院子里,秦伯璋知道小柱的狗不见了,还挺关心,特地找小柱过去问,小柱过去后就是一顿哇哇大哭说五斤死了,本来是装哭,后来哭着哭着就悲从中来真哭了,惹得秦伯璋心疼起小儿子痛失爱宠,给他赏了一堆好东西。

见小柱竟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得到秦伯璋的赏赐,秦佑妒忌得眼睛都红了,但宁王和纯王和护卫如今都十分警惕,他不敢再做出其他事情来。

桓睿又被他父亲逮去考校功课,听下人说五斤没了,急忙偷偷溜出来安慰小柱,小柱找出五斤生前最喜欢的零食和玩具,将它们分成两份,一份交给桓睿,一份拿去给五斤做陪葬品。

他对桓睿道:“这些都是五斤留下来的遗产,你的葡萄是五斤的弟弟,这一半留给他,你拿回去给葡萄吧。”

桓睿见状难过得说不出整话来:“殿下……”

小柱道:“没事,我不会再哭了,今天哭好多次,再哭就不是男子汉了。”

两个孩子在一块空地上将五斤活化,然后将他的骨灰撞在一个罐子里,打算拿回去葬在行宫后陵附近。

秦煊站在小柱身后,看他一步步做着这些事情,每一步都没插手,自己努力保护的弟弟,终究无法一直这么单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