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是秦飞遇到的, 秦煊跟他一起将那少年押解到高台上后,便站在一边让秦飞自己陈述事情经过。
“父皇,儿臣在猎场抓到一鬼鬼祟祟之人, 他身上带着与我们四兄弟一模一样的玉坠, 他说, 他是您的儿子。”
秦伯璋看着被护卫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顿觉头疼,将秦佑认回秦家的事情,他早在暗中计划, 可计划比不上变化, 不知秦佑为何出现在此地, 将秦伯璋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陛下!”谢曼丹泪流满面地冲过来紧紧抓着秦伯璋的手,不复往日高傲艳丽,看起来就如普通痛失孩儿又艰难找回的妇人:“陛下,这就是咱们的儿子啊!您瞧瞧他, 长得跟您多像?我可怜的儿子,都是娘不好,早年看顾不慎让你遭遇贼人算计, 流落在外。”
谢曼丹抱着秦伯璋的手哭喊一顿后,又冲向那跪着的少年,抱住他失声痛哭。
秦伯璋紧紧皱着眉, 秦佑失踪之后早就被他找回来, 登基前之所以没公之于众是谢曼丹的要求, 登基之后, 早已错过最好的将其公开的机会。
再之后,各种事务缠身,又遇上皇后薨逝,只能继续延缓,这个时候,秦伯璋并不是太着急将秦佑认回来,反正儿子他不缺,秦佑待在那里也不会跑,反而是谢曼丹着急了,频频催促他。
谢曼丹许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又被秦伯璋敌人针对,又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和孩子的消息传到坪溪村,在孩子出生时她便跟秦伯璋提议暂时不将秦佑的事情公之于众。
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很少,而且知道的都是秦伯璋和谢曼丹的亲信,罗峰、秦裕和秦飞几人当初由于在外领镇守刚打下的一座城池,他们甚至不知道秦伯璋和谢曼丹还有一个孩子。
听到谢曼丹的话,秦伯璋也能猜到,她现在这是打算当做这孩子当初没被找回来,而是一直流落在外,今日才找到,这女人真是好算计。
谢曼丹是真急了,眼见秦煊四兄弟封王得到众多恩宠,她以前怎么也没想到,瞒住这个孩子的存在,会让公布他身份的时间拖延那么久!
这件事情只需要让当初知道的大臣闭口不言,便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那些大臣都忠于秦伯璋,他们定不会做出有损皇帝利益的事情。
今日认回秦佑虽然不在秦伯璋跟她说的计划之中,但也是一个认回他的好机会。
秦伯璋思索半晌,看向谢曼丹,谢曼丹是皇贵妃,皇帝与皇贵妃的儿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想来朝臣们尤其是世家的接受能力应该不差,谢家更是会暗喜不已,既然孩子自己跑出来了,那不认也没办法。
他打算这次先顺了谢曼丹的意,其他的以后再说:“在皇贵妃落水受寒前,朕与她确实有过一子,当年局势不稳,孩子出生后为防出现危险,便并未声张,后来他在混乱中被奸人掳走,下落不明,这少年手上所持玉坠确实是真当年朕挂在他身上的玉坠。”
被谢曼丹搂着的少年闻言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谢曼丹却紧紧抱住他,捂住他的嘴,生怕孩子年幼不懂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他要是将父母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事情失口说出,事情可就比现在复杂了。
秦佑挣扎不得,只能暂时忍住,继续听秦伯璋说话,而台上,秦伯璋已让人准备好一碗清水与一把小匕首。
秦煊心道:这是要开始不科学认亲活动了?呵,还挺刺激,看谢曼丹激动的样子,她似乎觉得秦佑被认回之后她便多了一个筹码,也无人再用无子这一点攻击她?
可惜啊,谢曼丹忘了,她现在得到的越多,距离她梦寐以求的后位便越远,一个执掌凤印有儿子的皇贵妃,她与她儿子身后还有一个权势庞大的谢家,秦伯璋怎会再让她指染后位?
那个位置只能是他母亲的!他要让谢曼丹这一辈子都只能看着这个近在咫尺,她却永远无法触及的位置,直到她死!
而且她那儿子还不知真会成为她的助力还是专门来拖后腿的猪队友呢。
秦伯璋亲自在手指上割了一道,将血滴入水中,秦佑的手指上也被割了一道,两滴血相溶。
而后,高台上便传来秦伯璋身边贴身太监高亢的声音:“两滴血相溶,恭喜皇上、皇贵妃娘娘!”
大臣们跟着下跪高呼。
高台下,秦佑松了一口气,谢曼丹扶着他站起来,继续失声痛哭,秦伯璋忙上前安抚他们。
秦伯璋因这件事情,提前离开高台,余下狩猎褒奖第一勇士的事宜都交给长子秦裕负责。
秦煊趁着众人还沉浸在皇室多了一位皇子的震惊中时,也趁人不注意离开了。
他悄然逮了一只小兔子藏在袖子里,来到那滴着两滴血的碗边,趁人不备划破兔子的一只爪子,将那兔子的血滴进碗里,兔子血竟与那碗里的两滴血相溶了。
秦煊猜测,这碗里应该放了白矾,放了白矾之后无论什么血在这碗水里都会相溶,看来秦伯璋也知道滴血认亲这个办法不对,但他还是用了,还知道让人往这水里加入白矾。
他大胆猜测秦伯璋本就知道那少年确实是自己的儿子,他应该也早就谋划要将秦佑的身份公之于众,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出现意外顺势而为之,顺便用滴血认亲堵住朝臣们的嘴。
确认这碗里加了东西后,秦煊便想离开,门外却忽然传来郑公公的声音:“那水倒掉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更年轻的太监的声音:“回师父,还、还没……”
郑公公压低声音怒道:“混账东西,不是让你下来后便立刻将那水倒掉吗!”
“可,可方才许多朝臣都过来看,我、我实在来不及去倒,大人们离开后,您又叫我去……”
“闭嘴!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自己办不好差事竟敢掰扯到本公公头上。”两人说着便推门而入,秦煊急忙窜上房顶横梁上,再钻入图书馆中。
郑公公看到那碗水好端端地在那里甚至没有移动过位置,顿时放松下来:“幸好没人来过,不然有你好看的!快拿去倒了!”
“是!我这就去!”年轻太监急忙端起这碗水跑出去倒掉。
没一会儿有人过来找郑公公,他离开后,秦煊才从图书馆里出来离开这个地方。
秦煊觉得秦伯璋知道滴血认亲不靠谱,但这个年代,还有许多人相信滴血认亲,所以滴血认亲的水中被加入东西,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用得好了没准是一个扳倒谢曼丹的利器,不过这个把柄得留到秦伯璋百年之后。
回到行宫自己暂住的院子,秦煊屏退左右,进入图书馆将这件事情记录下来,未免到时候过了太久自己忘记。
“三哥!三哥!”听到小柱在喊,秦煊急忙出去,打开房门:“喊魂呢?”
“三哥你在里面刚才干嘛不应我?”小柱闷闷地说。
“这不是出来给你开门了么,怎么了?”秦煊看他情绪不太对劲忙问道:“不开心?谁欺负你了?在这行宫里还有人能欺负咱们纯王殿下?”
“不是,没人欺负我。”小柱一走进秦煊的房间便脱了鞋袜往他被子里钻,然后就不出来了:“三哥,我今晚跟你一起睡。”
秦煊一看,这就是真有事了:“好,但是还没吃晚饭你就要睡觉?烤肉不想吃了?麻辣兔肉不想吃了?”
“不吃了!”小柱的声音里带了些小脾气,说到吃饭他就觉得委屈:“前几日父皇还日日带我一同吃饭,今日就不带我了,反而带那新来的,还有那个坏女人,我生气!”
秦煊一听,原来这孩子吃醋了,他们小孩子对父母都有孺慕之情,小柱平日虽然多跟秦煊待在一起,但秦煊毕竟是哥哥不是父亲,无法完全替代父亲的位置。
前段日子,秦伯璋一直时时挂记着小柱,将他待在身边,让小柱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
有时候,一件东西没得到过,便不觉得没有那件东西没什么,一旦得到了又失去,才会格外伤怀。
秦煊这个从来没体会过真正父爱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开导一个缺少父爱的小孩儿,只能尽量让他感受到兄长对他的疼爱:“那你睡吧,睡饿了再起来,三哥让人做好饭等你,最好的都留给你吃好不好?”
被子里传出小柱闷闷的声音:“好。”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确认三哥已经出去了,小柱眼中含着的眼泪才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沾湿了枕巾。
小柱气哼哼地想,果然这世上只有三哥待我才是最好的,父皇是好多人的父皇,三哥才是我一个人的三哥,就算那个新来的是父皇的儿子,我三哥也不是他三哥!哼!
他哭着哭着就真睡着了。
秦煊看小柱不开心便想要亲手给他做点儿东西吃,但他住的这个行宫的院子没有小厨房,只能去大厨房做。
看到宁王殿下亲临,行宫膳房的管事诚惶诚恐出来相迎,秦煊不欲多说废话,只将自己要做的材料列出来让他们准备好。
他就坐在膳房管事原本坐的位置等,膳房里一顿兵荒马乱之后,很快准备好了东西。
然后他们就惊恐地看到宁王殿下脱了外袍,只穿着里面的束袖骑装净手亲自处理起那些食材。
管事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殿下您乃金尊玉贵的亲王,万万不可、不可做这等粗活!还是让奴才们来替您效劳吧?”
秦煊丢下两个字:“不用。”便继续自顾自地动作起来。
膳房管事们看宁王干活儿干的有模有样心中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惶恐,便在旁边打下手边祈祷皇上知道后不要觉得他们这些膳房的人无用才好。
秦煊烤了一碟子牛肉串、做了一份香酥牛小排还有一份不算辣适合小孩子吃的麻辣兔肉之后便停下了。
平日他都不许小柱一下子吃那么多肉,烤的炸的东西比较热气油腻,吃起来一时爽,但小孩子的肠胃可会受不了。
今天看他不开心,就给他吃个够吧,想了想转头看向都要被吓破胆的管事:“可有绿豆汤?”
“有有有!”管事急忙亲自去做甜品和炖汤的灶头端来一盅绿豆汤。
“嗯。”秦煊直接将所有东西放进食盒自己亲手拿走了。
看他走远,厨房的管事都擦擦汗嘀咕:“平日里只听说宁王殿下喜欢种地,没听说过他什么时候喜欢下厨啊,难道改变性子了?”
另一个道:“谁知道呢,大人物们都各有各的癖好。”
总管一人瞪了一眼:“你们莫不是都忘了谨言慎行四字?嘴巴都闭严实点儿,那位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不是好性子的宁王在回院子的半路上,因为束袖骑装眼色太素净被人当成了护卫。
“站住!”一个少年在后面喊道:“喂!那个穿白色骑装的你站住!”
秦佑正打算去皇帝住的主殿陪好不容易能团聚的父皇和母妃用膳,走过转角便嗅到一股奇异的肉香味儿,那是他从未闻到过的香料味。
傍晚天色变暗,光线暗淡,秦佑今天第一次见到秦煊,还是处于那种又惊又怒又怕的状态,加上这黯淡的光线,这会儿从背面便认不出他来,只因为他是哪个院子的护卫。
秦煊站定在原地,没转过头:“你在叫我?”
“对,就是你,转过头来,本皇子要看看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护卫的饭食可不是在那一个膳房领的!你把那食盒留下来,本皇子今日便当做没看到你们胡乱去这膳房拿东西。”秦佑想,那食盒里的味道如此诱人,他问一问这护卫香料从哪里弄来,再将这肉拿去献给父皇,父皇定然欢喜。
他正好将那个之前占了他四皇子位置的小东西从父皇心中赶出去!
那样一个乡下野妇生的东西,凭什么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
秦煊缓缓转身走向秦佑所在处,声音低沉:“你方才说本王是护卫?让本王将这食盒留下?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你你是秦、秦煊?”秦煊走近后,秦佑终于看清他的脸。
“没规矩!”秦煊怒斥道:“秦煊是你叫的?”
秦佑咬牙:“三哥……方才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还不成么!”
“道歉不必,我懒得跟你计较,”秦煊冷笑:“不过,你方才不是想要这个食盒?本王给你?”他将那食盒拎高:“可别到时去跟父皇告本王一状,说本王不睦兄弟才好。”
“不必不必,三哥多虑了,我怎会是那等在背后告状的小人。”
秦佑抬头看向秦煊,却被秦煊那冷漠暴戾的眼神吓得低下头,顿时打消了去跟父皇母妃哭诉的念头:“方才是我出言无状,请三哥莫要与我计较。”他娘说了,他才回到皇室暂时不可与皇室这几个已成年的亲王出现龃龉。
“哼,不是最好。”秦煊冷哼一声,拎着食盒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