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婢女被他丢进图书馆后,秦煊从她身上搜出方才的荷包,荷包里装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上面只有一句话:“王氏闻讯,自裁。”

秦煊想了想,重新在图书馆里找出宣纸,裁成一模一样的大小,随后模仿那丫鬟的笔迹写上:王氏闻讯,预杀奴,奴遂毒之。

这么一改,今后能造成的影响就完全不同了。

重新将这张纸按照原来那张折叠好,原样放回那婢女的身上,随即带着她出去。

秦煊随便找到一处相对较隐秘,且在去往贵妃寝宫必经之路上的假山山洞,扯开她身上的布条后,用水将这婢女浇醒。

那婢女醒来后呜呜呜地叫起来,秦煊冷冷地盯着她,随即在她身上拳打脚踢,末了,听到附近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他才匆匆跑掉。

往这边走来的恰好是出来寻这婢女的,这婢女在秦煊走后,急忙使劲儿挪出洞口。

她很快前来寻她的人发现,那两人急忙帮她解开绳子,拔出塞在她嘴里的布。

回到贵妃寝殿后,她坐在一小墩子上,啜泣道:“是三皇子,想必是上回奴婢跟着大姑姑去劝四皇子休息,被三皇子恼上了,他知道大姑姑是您倚重的人,不敢去寻大姑姑的麻烦,便来寻奴婢,奴婢醒来时他便一直对奴婢拳打脚踢,幸好那荷包被奴婢藏得紧,这才……这才没有被……”

这婢女发育得比较好,她拿到这重要的荷包后思来想去,便将荷包放进两胸之间的深沟中,此时才敢这般在贵妃面前保证,东西绝对没有被三皇子发现。

“你很好。”谢曼丹缓缓抚着自己的发丝道:“你们都跟她学着点,重要的传信,能藏在隐蔽的地方便藏,本宫自有重赏。”

殿中侍立的婢女均齐齐应是。

在登基大典前半个月,王清之与陈红凤终于赶到帝都,他们赶到时也是王淑琴停灵的最后一日,在灵堂最后看一眼王淑琴的遗容后,他们从此便要天人永隔,在相见只能在梦中或黄泉。

且说这一日,老太太陈红凤拄着拐一路从宫门口哭到王淑琴灵堂前。

看到跪在灵堂前的几个外孙,老太太抱着外孙们哭成一团,还指着跪在灵堂前的谢曼丹大骂娼妇,她得知女儿的死讯后,便立刻找来儿子了解帝都的情况,一早憋着气,此时一股脑地发作,秦伯璋站在一旁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他一张嘴说话,岳母那拐杖便要往他身上招呼。

陈红凤不仅是他的岳母,还是他的师娘,当初他拜入王老先生门下,更是娶了他的女儿,可谓是春风得意,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老太太哭着问他:“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求娶琴儿时,是如何跟你的恩师保证的?”

“小婿自然记得,琴儿突然逝世,小婿亦是悲恸不已,她是我的结发妻子,小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走在我前头。”

秦伯璋这话说得漂亮,但人老成精的丈母娘却不吃他这一套:“我呸,我看你是被那狐狸精娼妇迷住了双眼,这才连妻子都护不住!”

老太太这话意有所指,眼睛也瞥向同样跪在灵堂前的谢曼丹,谢曼丹自小便高傲,委身于秦伯璋是父亲之命,她不得不为家族着想。

如今竟被一个乡下老太太骂狐狸精娼妇,这让她情何以堪,不过谢曼丹可不是那冲动暴躁之人。

她将身子伏地,以帕掩面呜呜哭得更大声了。

老太太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陈红凤拄着拐杖走到谢曼丹正前,谢曼丹察觉不对,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在跪这个老村妇!

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陈红凤,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秦煊见状急忙扶着外祖母,万一打起来她老人家可能打不过对方。

只见陈红凤斜眼睨着谢曼丹,问道:“这娼妇……”

谢曼丹再也忍不住,在那么多诰命夫人面前被人骂成这样,待她当了皇后还如何母仪天下,令众诰命夫人信服?

她轻拭着眼泪柔柔弱弱地道:“老夫人此言怕是不妥,妾身服侍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呸!”老太太也直接打断她,险些一口唾沫吐在她那假惺惺的脸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跟了皇上多少年?有五年么?看来五年都不到吧,老身便算你是五年,五年未有一子,说什么功劳苦劳?与我那苦命的女儿比起来,你便是连她鞋底的泥都比不上!”

谢曼丹委屈地看向秦伯璋,本想让他给自己说句话,可秦伯璋却对她摇头,自古以孝治天 下,他父母已逝,师父兼老丈人也归西,便只剩下这么一个老太太还在世,天地君亲师,她还占着亲与师。

若是今日他为了一妾室顶撞丈母娘兼岳母,那就是大大的不孝,他就算立两个皇后,世人也只能说他爱美色,爱美色在男人看来没什么,不孝就很严重了。

见这妾室在自己面前还敢勾引她女婿,老太太更为愤怒,她指着谢曼丹的鼻子问秦伯璋:“若按理法,这狐狸精可算不上你的妾室,顶多是个外室!她伺候你多年,琴儿不知,她亦未在琴儿面前执过妾礼,按理法,纳良妾该先经过正妻及其娘家同意,是以这狐狸精便算是妾,也不可按良妾算!”

谢曼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想反驳,可这老太婆字字占理,饶是她巧舌如簧,那本就做错的事,她也找不出道理来。

只恨她当初太过高傲,心中不愿意给那乡下妇执妾礼,这事便一拖再拖,如今竟被人直接骂到脸上来。

谢曼丹的父亲同样需要进宫,此时听到自己的女儿被一乡下老妇这般责骂,他亦面上无光。

见谢曼丹被自己镇住,陈红凤便继续道:“无论你今后要立后,立谁都可以,但……”秦煊听到这儿便知道,外祖母恐怕要要挟父亲不能立那贵妃为后,他急忙握紧外祖母的手。

他也不想让那贵妃得偿所愿,但如今秦伯璋的身份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而是皇帝,皇帝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之一就是别人的威胁,若是外祖母生硬地威胁他,恐怕要起到反效果。

陈红凤似乎也明白了,她拍了拍秦煊的手,话锋飞快一转:“但最好不要立这种女人,老身言尽于此,琴儿在老家时,每日拜佛祈求皇上与两位皇子能平平安安,老身也不想让她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今日老身的话虽不好听,但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着想啊!”

老太太说着又哭起来,秦伯璋急忙递上手帕劝道:“岳母大人说的是,是小婿不好,没能好好保护琴儿,幸好两个孩子没事,不然小婿百年后真是没脸去见她。”

“老身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她的好,便知足了。”

两人一起哭了好一会儿,秦煊主动站出来给便宜爹解围:“外祖母一路赶到帝都怕是累了,我赴您去歇歇吧?”

秦伯璋对秦煊这个行为十分满意,跟岳母哭一哭妻子,能让人赞他与正妻感情深厚,可哭久了他自己也受不了。

秦煊扶着外祖母去偏殿歇息,待她哭累睡下后,秦煊从偏殿出来找到秦伯璋:“爹。”

“怎么过来了?老太太可歇下了?”

“外祖母已歇下。”秦煊站在秦伯璋面前,说完这句后便不再说话,但他的眼神又表现出自己有话说的样子。

秦伯璋见状挥退身边的下人:“如今此处只剩下咱们父子二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跟爹说。”

秦煊扑通一声在秦伯璋面前跪下。

秦伯璋忙道:“大柱,你这是做甚?”

“爹,我恨贵妃!”秦煊还有一句‘更恨你’被他强行咽进肚子里。

“你……”秦煊殴打贵妃婢女的事,他知道,原想着等办完皇后的丧事后,再好好跟儿子说说,可如今秦煊却自己将事情在他面前挑明了。

不过不得不说,秦煊这样直白的方式,比谢曼丹暗中找他哭诉,又说体谅他儿子刚失去母亲便不跟他儿子计较,这种方式来得更让秦伯璋舒服。

他认为儿子在自己面前如此直白,是因为母亲不在后,儿子便无条件信任依靠父亲。

“爹,您千万不要让她当皇后,我进京这么久,早已听说您维持朝堂的平衡不容易,他们世家大族权利根系已经那般庞大,若是再出一个皇后,那像罗叔叔他们这样一心追随您的功臣便被他们压下去了,他们才是最忠于您的臣子啊!”

秦伯璋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思索着:儿子这话虽带着他心中对贵妃的厌恶,却也不无道理,然而:“这话你是跟谁学的?”

“爹,我看书后自己想的,这也是我心里想说的话,早前跟随舅舅学文习字,舅舅便夸我聪慧,若要立皇后,我母亲是您发妻,她自然最合适,可她走了,这世间便没有更合适的人,若是您不立皇后该有多好。”

“你……”秦伯璋想怒斥他放肆,可一看到儿子含泪的眼,他便吼不出口,只能在心中叹一声气,放软了语气道:“立皇后是国家大事,便是爹也不能一个人决定,不过你说的话,爹会好好考虑,你先下去吧。”

“好!”秦煊立马高兴地从地上站起来,仿佛他已经答应了似的,让秦伯璋无奈地摇头,这个儿子终究是太过单纯了。